比起讓他相信皇後已經沒了氣息了，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南宮胤寧願相信她隻是裝睡著，就是為了讓他心軟。

  她是那麽剛硬的性格，她怎麽會自盡呢？

  但現在她的確就在他的麵前失去了所有的聲息，她的身體還在，可是靈魂已經不在了，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南宮胤顫抖著手指，手指輕輕地擦拭著皇後唇邊的血跡，好像這樣做了，擦幹淨了她的血了。

  她就會醒來了。

  他就可以欺騙自己，她隻是在騙人，她沒有真的要死，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南宮胤的視線再一次的模糊，昏暗吞噬了他的所有視線，他眼前的景象都好像變成了不見五指的漆黑，黑得不見到半分的光明。

  南宮胤仍舊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因為太過難過，他的呼吸逐漸變得艱難，好像是一條缺氧的魚兒，隻能在沙灘上無助而絕望的掙紮著，整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斷地離他遠去。

  那一股深入骨髓的空蕩之感，如影隨形。

  他用力呼吸著，盡量想要自己的聲音平穩。

  但語速卻很慢，甚至還帶著戰栗。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不再等一會呢？你應該再等等的，你以前不是那麽惜命的一個人嗎？怎麽今天你卻比我還要先放棄？你不是那麽恨我嗎？你恨我的出生差點要了你的半條命，恨我的出生沒有為你帶著那個男人的半分寵愛，你為什麽……又要為了一個這樣憎恨的人而放棄你活下去的希望呢？”

  可是這個時候這裏沒有人會再回應他的問題。

  隻有呼嘯的風聲在他的耳畔穿過，除此之外——

  一切皆是虛空。

  空氣一片沉默。

  南宮胤的眼睛愈發的猩紅，他眼裏盡是刺眼的血色。

  “你回答我，你為什麽不回答我？你有沒有問過我是不是不願意，誰要你的妥協了？你以為我就不是南宮訣的對手了嗎？誰要你……咬舌自盡了，我告訴你，我們根本就不是母子，我們不過是陌生人，我不想欠你什麽。你現在是分明要我欠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南宮胤說著說著，胸口也在劇烈地顫抖。

  其實對於他來說，他並不是害怕皇後的死，他而是不懂啊，為什麽皇後願意為了他做到這樣的地步。

  分明以前的憎恨和仇恨全部都是真的，為什麽突然之間就發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他真的不想欠她什麽。

  可現在她為了救他而死了，他還能怎麽辦？

  他注定要一直欠著她了。

  他猩紅的眼睛裏有逐漸崩潰的情緒，他的神色應該是麻木而冷漠的，但卻不是，他的眼睛裏充滿了痛苦的神色，好像被所有人都拋棄了。

  他模糊的看著麵前的皇後，五髒六腑好像一次次的被萬千根的銀針穿透。

  痛不欲生。

  她真的是帶著笑容死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

  一直討厭他的皇後，有朝一日也願意為了不連累他而做出這樣的犧牲。

  做夢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偏偏就是真實的發生了。

  南宮胤的手指尖也被她臉上的血浸紅了，他神色恍惚，啞著喉嚨說：“除了那些話，你就沒有什麽其他的心願了嗎？”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呢，你說給我聽吧，我可以為你辦到的。”

  “你……怎麽不說話呢？”

  他有些像是陷入了崩潰裏的瘋子，“你想要埋在哪裏？我父皇已經廢了你，許家謀反通敵，你隻是一個廢後，你不能作為皇後和父皇合葬帝陵。你的執念又是什麽呢？你想我把你埋在哪裏呢？”

  南宮胤現在想著，他可以為她做些什麽，這樣就可以減輕一點他心裏的愧疚。

  畢竟就算沒有母子親情，但她到底是為他而死的。

  於救命恩人，他當然是要報恩的。

  是啊。

  於他而言，皇後隻是救命恩人啊，不是母後。

  不是。

  皇後還是不會回答他。

  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怎麽可能還會回答呢？

  南宮胤痛苦地抬起頭，望著頭頂蒼茫遼闊的夜空，他的眼裏有什麽濕潤的東西落了下來。

  他沒有去在乎。

  是下雨了。

  他不會為這個拋棄自己的母後所落淚的。

  他怎麽會哭？

  他不會。

  他早已經煉就了一顆刀槍不入的心髒。

  永遠都不會難過的。

  所以眼淚也不會屬於他的。

  隻是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他差點竟然就以為那是他的淚了。

  南宮胤的神色愈發的恍惚，看起來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但他依舊抱著皇後的屍體沒有鬆開。

  隨後，南宮胤艱難地張了張嘴，他低頭看著她，語氣很平靜地說。

  “既然你這一生都活得這麽辛苦了，像一個笑話一樣。那就和皇室劃清關係吧——”

  “我把你埋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好地方好不好？願你……來生不要再遇見我父皇那樣心狠手辣的人，也願來生，有人心疼你……愛護你，和你白頭偕老，兩心相許。”

  “再願你……子孫滿堂。”

  作為一個女人來說，皇後這一生得到過極致的榮耀。

  但那根本也就不是她想要的。

  她從小就是按照許太師的想法養出來的，注定是要做母儀天下的皇後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果不按照許太師的想法去嫁人，去做太子妃，去做皇後。

  未來她的路又是一條什麽樣的路。

  她天生就是最適合做皇後的。

  但她偏偏卻動了心，她竟然想要那個人心裏的位置，而不是僅限於皇後的位置。

  可在乎太多的人注定會輸得一敗塗地。

  她拿許家作為她的後盾和支持。

  這恰恰就是犯了文帝的大忌。

  南宮胤在山崖上待了很久，直到天剛剛亮，東方的天邊露出了一抹魚肚白，劃破了天空的黑暗。

  他才抱著皇後的屍體離開了這裏。

  他並沒有讓人隱瞞皇後已死的消息，所以一直派影密衛來監視他的文帝也知道了。

  他也不打算把皇後的屍體交出去，皇後的屍體如果到了皇宮裏，那最後的命運一定就是亂葬崗。

  他終究不忍，不忍她落得那樣的結局。

  南宮胤讓人去物色了一處景色宜人的地方作為皇後的墓穴。

  東方鏡之前還以為南宮胤去救皇後回來十拿九穩的事，他看到皇後屍體的時候都震驚住了。

  皇後居然沒能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