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按照他如今這個情況，他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見到那一天。

  影密衛拿著聖旨蓋了玉璽的印，隨後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不過是寫了幾個字，文帝便覺得疲憊不堪，他全身無力的倒了下去，便又重新躺在了床上。

  他的胸膛微弱的起伏著，雙眼渙散而無神，整個人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著。

  門外突然有太監低喚了一聲。

  “娘娘，皇上這個時候不見外人。”

  “本宮是外人嗎？本宮是堂堂貴妃，本宮來看看皇上不可以嗎？本宮知道皇上病了，特意給他熬了補品來，你還敢攔本宮？”

  “滾開。”

  門外勢必要闖進來的人是左貴妃，她一如既往的囂張跋扈，絲毫不見端王被抓時的低落和萎靡。

  文帝心中一暖。

  他有過那麽多的女人，但是真心愛他的人，或許就隻有杜貴妃，以及門外的左貴妃。

  他已經病倒了這麽些天，太後和太上皇都沒看看他。

  雖說他不見外人，但是他們就不擔心他嗎？

  左貴妃都敢違逆他的旨意前來，他的父皇母後卻不關心他的死活。

  這個時候，文帝突然就想見見左貴妃了。

  是他虧欠了她。

  所以，如果老六繼位之後，他會讓老六善待左貴妃的。

  最好是要給左貴妃一個太後之尊。

  至於端王，那是左貴妃的心肝，如今也不再是威脅了，那就留著端王吧，就算是他補償他們母子的。

  “進來——”文帝艱難地大聲道。

  門外的太監頓時就讓開了身體，放左貴妃進去。

  左貴妃一身素衣，素麵朝天，整個人竟然比他還要憔悴蒼老。

  “皇上……”左貴妃進來之後，眼淚就湧了出來，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左貴妃撲在床邊，一把抱住了病重的文帝。

  眼淚是真的。

  哭訴也是真的。

  但左貴妃的臉埋在他的胸膛上，嘴角勾起了詭異的弧度。

  不是愛，而是瘋魔了一般的恨意。

  文帝也感動了，他氣息微弱地道：“你……來了。不要哭，朕還沒死。”

  “你往日不是那麽要強嗎？這個時候也要要強一點，不要哭，朕還在，這京城還沒能亂。”

  這是文帝第一次這麽耐心的安撫左貴妃。

  可惜啊。

  物是人非。

  左貴妃哭得身子顫抖，斷斷續續地道：“皇上，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不然臣妾應該怎麽辦啊？臣妾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兒子，不能再沒有你啊。臣妾……真的不能沒有你啊。”

  文帝心中充滿了愧疚。

  左貴妃這段時間一直被禁足在宮裏，還不知道端王已經被老七救出來的消息。

  他是一直隱瞞著左貴妃的，就怕左貴妃聯合前朝的左丞相弄出動亂。

  這個時候，看左貴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他的一番真心，他都看在了眼裏。

  文帝自然也就不打算隱瞞她了，喉結艱難地滾動著，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

  左貴妃聽後，僵滯了片刻，隨後她欣喜若狂。

  “真的嗎？我的兒子真的還活著嗎？他已經平安了嗎？”

  “真的，朕怎麽舍得騙你？”文帝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愛憐。

  往日這樣的眼神從來不曾出現過，那是最左貴妃盼望的目光。

  可如今出現了，左貴妃的心底居然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她隻是覺得很可笑。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想到她了嗎？

  她一早就得知端王已經沒事的消息了。

  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他卻從來不打算給她兒子活路，就因為她兒子的存在擋了老六那個廢物的路！

  左貴妃也是想不明白，同樣都是他的兒子，都是他的血脈，怎麽一個人的心可以偏到這樣的份上？

  若說她的兒子是窩囊廢，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她倒算是認命了，但她沒想到，她兒子如此的優秀，出類拔萃，在文帝的眼裏居然還是比不過老六。

  終究還是偏愛杜盈盈，所以才能這樣愛屋及烏啊。

  左貴妃年少時候也是真心的愛他的，她和懂得保留的皇後不同，左貴妃甚至曾經卑微地想著，隻要文帝的心裏始終有她的存在，有屬於她的一個角落。

  那麽，就算他偏愛杜貴妃，她也是不會有任何的怨言的。

  她可以那麽的卑微，日日夜夜的等著他。

  隻要他一回頭，她就一定會在。

  她的真心還不夠嗎？

  她幾十年如一日的愛著他，換來的又是什麽？

  他算計她，算計她的兒子，把她的兒子當作踏腳石。

  已經見識到了他的涼薄和狠心，所以左貴妃現在對文帝是充滿了懷疑。

  她不會再相信他了。

  從今以後都不會了。

  看他病得連呼吸都困難，兩隻眼睛都深陷了下去，嘴唇呈現出慘淡的青灰色。

  左貴妃心裏痛並快樂著。

  他也會有今天啊？

  他可是九五至尊啊，他是怎麽走到今天的？

  他是怎麽盡失人心的？

  到這最後，連太上皇和太後都不願意來見他？

  他這個兒子，這個丈夫，這個父親，包括是做皇帝，他都是那麽的失敗的。

  可悲的，是他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他戰戰兢兢，為國為民，從不曾奢侈，一生都厲行節儉。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

  怎麽落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呢？

  不管是他愛的，還是愛他的，都被他逼得一個一個的離開？

  約莫是在對待許皇後的這件事情上，讓左貴妃見識到了文帝的薄情和狠心。

  左貴妃豈能不覺得唇亡齒寒？

  左貴妃真怕，自己會是下一個皇後。

  她當然要奮起反擊。

  當然，更多的是為了遠在邊關的兒子。

  以及宮裏的老十。

  她就這兩個兒子，她沒別的心願了，就要他們兩個平平安安的。

  皇位，隻怕是爭不了了。

  左貴妃哭夠了之後，端起托盤上的補品。

  她細心的吹了吹，隨後送到文帝幹裂滲血的唇邊。

  左貴妃小心的道。

  “皇上，這都是臣妾親手熬的燕窩，您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多少用一點，這樣才不會這麽難受。”

  文帝的飲食一般都是有專門的太監試毒的。

  但現在麵對左貴妃的真心，文帝卻覺得沒那個必要試毒。

  左貴妃是不會害他的。

  他張嘴，喝下了燕窩。

  左貴妃眼底劃過一抹報複性的快意。

  “您多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