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師小劄      更新:2022-08-14 19:12      字數:5258
  第35章

    清晨,栗珵淨睜開眼睛,發現枕邊空空,撐起身子一看,臥室裏確實沒有虞嶧的身影。她看一眼時間,才六點多一點,心想奇怪了,他今天起得這麽早嗎?

    她趕緊走去客廳一看,虞嶧已經穿好衣服,正準備出門,驚訝地開口問:“虞嶧,這麽早你要去哪裏?”

    虞嶧回過頭,簡潔地和她解釋了一句:“有急事,我現在出門一趟,你忙你自己的,不用為我準備早餐。”

    栗珵淨站在原地,一臉狐疑之餘,心裏略有擔憂。除去出差,虞嶧很少這麽早就出門,估計是接到了誰的電話,無奈她睡得太熟,一點動靜也沒有聞到。

    希望沒什麽事,栗珵淨想。

    一個人吃早餐也沒什麽胃口,栗珵淨匆匆吃了兩片麵包就去上班了。

    到了醫院急診科,栗珵淨走進休息室換衣服,正好碰上早來一步的鄔梓荔。

    鄔梓荔像是沒睡好,垂著的兩隻黑眼圈很明顯。見栗珵淨走進來,她輕聲打了個招呼。

    栗珵淨想起昨天傍晚盧添來醫院的事,便問:“你們和好了嗎?”

    鄔梓荔的語氣不屑道:“整整一個晚上,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我,估計是覺得自己沒錯吧。”

    言下之意,男朋友的道歉完全沒有誠意,讓她無台階可下。

    栗珵淨說:“其實你們應該好好溝通,我想等他明白了你的顧慮,會尊重和理解你的。”

    “他怎麽不明白?隻是裝糊塗罷了。”鄔梓荔轉過臉去,一字一字嚴厲地說,“縱容其他女人的接近,就是對我的背叛。”

    栗珵淨小小地歎了一口氣,不知該接什麽話好。

    下一秒,穿著靚麗的漾如一手拿著雞蛋餅一手捧著豆漿,朝氣蓬勃地走進來,元氣滿滿地和其他倆人打招呼。打完招呼,她也很快問起鄔梓荔的情況,好奇她男朋友有沒有去找她求饒。

    鄔梓荔有些不耐煩,敷衍著說:“沒有,他壓根沒當我是一回事。”

    “我猜他今天一定會來找你的。”漾如頗有自信地說,“鄔姐姐你這麽漂亮,他怎麽舍得兩天都見不到你的人呢?”

    鄔梓荔勉強笑了笑,笑容就和水麵上淺淺的漣漪一般,眨眼便不見。她現在不想再談感情的事了,隻覺得心煩,於是迅速換好衣服,出去工作了。

    急診科每天都很忙,病人來來往往,醫囑一個接一個,醫護人員幾乎是一刻不停地為病痛纏身的人服務,還必須嫻熟地應對他們忽然崩潰的情緒和偶爾的尖叫聲。

    因此當栗珵淨人剛從輸液室出來,耳朵聽見從病房走廊那頭傳來的短促尖叫聲,自然以為是哪一床的病人出事了,當即轉身朝聲源趕過去。

    發出尖叫聲的人竟然是鄔梓荔。

    鄔梓荔一手拿著彎盤,手竟然顫抖不已,整張臉蒼白如紙,像是驟然間被什麽吸盡了全部的血色。

    栗珵淨立刻幫她拿過彎盤,問她怎麽了。

    另一手還握著手機的鄔梓荔抖著聲音說:“盧添媽媽打來電話,說他昨晚出了車禍,人傷得嚴重,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怎麽辦,怎麽辦?”

    “什麽?”栗珵淨也嚇了一跳,趕緊說,“他現在人在哪裏?你應該馬上過去看一看。”

    鄔梓荔點頭,努力按捺住自己瘋狂的心跳,用僅剩的理智說出自己所想:“對,我要立刻去看他。”

    “他人在哪家醫院?我幫你喊一輛車。”栗珵淨迅速說。

    鄔梓荔花了十幾秒鍾才說出盧添目前所在的醫院的名稱。

    在鄔梓荔匆匆離開後,栗珵淨走去找護士長,準備幫她請假,剛好就碰見漾如站在護士長身邊,認真聽後者述說護理急重症病人的幾個重點。

    栗珵淨說完來意,護士長的表情也不由地凝重了幾分,輕輕點頭說:“好,我知道了。”

    漾如則是一臉驚恐,整個人呆滯了好幾秒,才不敢相信似地確認了一句:“鄔姐姐的男朋友真的出車禍了?”

    栗珵淨說是的。

    漾如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中午休息的時候,漾如躲在休息室裏偷哭,被栗珵淨推門進來瞧見了,迅速掩上門,走過去安慰她說:“和你沒有直接關係,誰也料不到會這樣。”

    “是我出了一個餿主意,也許就是因為鄔姐姐沒理他,他心急之下才會出事……”漾如咬著唇,眼淚模糊了視線,她內疚至極,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補救。

    栗珵淨理解她的心情,說:“別哭,等梓荔回來,我們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到她的。”

    漾如捂著手心裏那張早已皺巴巴的紙巾,又一次擦拭眼角,連連點頭。

    栗珵淨一邊安慰漾如,一邊等手機上虞嶧的回複。

    她一上午問了虞嶧兩回,關於急事處理得怎麽樣了,虞嶧回複:回家了再和你說。

    栗珵淨便不再多打擾他。

    漾如仍在抽泣,栗珵淨拿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同時也無聲地發起愁來。

    等快下班的時候,鄔梓荔才趕回醫院,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憔悴了許多,甚至她上衣腰間的部位沾上了一片很明顯的塵土,她都沒發現似的,連撣也懶得撣一下。

    栗珵淨和漾如問她盧添的情況怎麽樣,鄔梓荔疲憊地說:“他硬腦膜外血腫,現在血腫量超過了三十毫升,應該會在明後天接受手術。”

    漾如一聽,雙手捂住嘴巴,一雙眼睛立刻變得和兔子的一般紅,急切地說:“鄔姐姐,對不起……”

    鄔梓荔卻也不看誰,神思恍惚,像是依舊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很快,栗珵淨拿來一瓶礦泉水,打開後遞給她,說:“喝點水,你的嘴唇很幹。”

    鄔梓荔遲鈍地接過水,小口小口地抿著。

    等喝了一小半的水,鄔梓荔才想起一件事,抬起臉對栗珵淨說:“我在那邊的醫院好像看見你老公人了,不知道有沒有看錯。”

    “什麽?”栗珵淨的心猛地一跳。

    “也許是我眼花了,擦肩而過的時候,覺得走廊上一個在打電話的人好像是他。”鄔梓荔的嗓音稍微比剛才清潤了一些,回憶後說,“你別擔心,他好好的,估計是去探望病重的朋友吧。”

    栗珵淨這才稍微寬心,她看向眼前一臉憔悴的鄔梓荔,通情達理地說:“你明後天請假吧,手術前他都處於危險期,你應該陪在他身邊,科室裏的事我會多做一些。”

    鄔梓荔小聲說:“我是打算向護士長請假的,但就怕科室裏人手不夠,我任性走人不太好。”

    漾如趕緊說:“沒事,我可以替你值夜班,就算我一整天不回家,二十四小時待在這裏都行。”

    鄔梓荔這才抬起浮腫的眼皮,看向一臉愧疚的漾如,慢慢說:“這不關你的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

    這一晚,栗珵淨回到家,虞嶧還沒有回來,她打電話給他也是忙音。

    栗珵淨不由地又擔心起虞嶧的情況來。

    要是鄔梓荔沒有看錯,虞嶧也在那家醫院,那他是去探望誰,會不會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以至於他到現在還沒有回家。

    栗珵淨心不在焉地坐在沙發上翻著書,實則是全神貫注地聽門的動靜,隨時等著虞嶧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過了九點,虞嶧依舊沒有回來,栗珵淨把書放在一邊,又一次打電話過去,沒有占線,但他沒有接。

    至少表明他應該是安然無事的,栗珵淨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地板上的一點,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連水都不想喝一口。她滿腦子都是虞嶧,想盡快見到他的人,聽見他的聲音。

    有他在她身邊她才安然。

    終於,聽見開門聲的刹那,栗珵淨以最快速度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去玄關。

    虞嶧回來了,就像是出了一趟遠門剛趕回來一般,整個人風塵仆仆的,麵容乍看平靜,仔細看帶著一些沉重的傷感。

    “虞嶧,你回來了。”栗珵淨走到他麵前,凝視著他的眼睛,關切地說,“我擔心你了一整天。”

    虞嶧剛抬手想碰一碰老婆的頭發,忽然想起今天在醫院和別人家裏都停留了不少時間,於是收回手,對她說:“我去洗個手和臉。”

    虞嶧洗完手,接過栗珵淨遞來的水,喝了半杯,然後告訴她,他以前的一個朋友死了。

    栗珵淨震驚。

    虞嶧說死的人名叫小寄,最早和他一起跑運輸的小兄弟,比他小兩歲。

    他們的感情一度很好,在虞嶧手頭拮據的那段時間,小寄常常出錢請他下館子,點的也都是一些好菜。小寄對他非常大方,從沒和他計較過錢。

    後來虞嶧和他小舅舅,還有齊凡凱一起有了一家物流運輸公司,小寄順理成章地過來幫忙。開始階段,大家相安無事地相處了大半年,後來因為小寄手腳不太幹淨,幾次偷拿公司的錢,被齊凡凱識穿後趕了出去。

    小寄被趕出去的那一天先是嬉皮笑臉地想蒙混過關,再是苦苦懇求他們,見實在是沒機會了,跳起來怒罵了虞嶧和齊凡凱,說自己終於看穿了他們的為人。

    小寄離開公司後,隻和虞嶧還保持一些往來,虞嶧偶爾會借錢給他,但數目不大,怕多給了他全拿去賭了。

    小寄沒有虞嶧和齊凡凱的支持,人變得沒有自律,也沒規劃,想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就這樣耽誤了很長一段時間,久而久之變成了一個混混。

    他不缺小錢,因為家裏條件不錯,爺爺奶奶相當疼愛他,會頻頻塞一些零花錢給他,即便他年紀不小了,早過了撒嬌要零花錢的年紀。虞嶧也時不時也會給他一些小錢,算是讓他維係基本的物質需求。

    小寄一度戒了賭,宅在家裏認認真真地閱讀機械技術類的書,還找到了一些興趣,打算去專業學校學課程,等真正有了一技傍身,將來也不愁沒飯吃。

    卻還是又去賭了。

    對小寄這樣意誌力薄弱的人來說,賭比讀書要輕鬆多了,隻要人一閑下來,去悄悄看一回,他便再次有了癮,聽人稍微慫恿便跳入泥沼。

    小寄放棄了學一門技術的想法,人變得越來越油滑,各種吹牛皮的事都掛在一張嘴上,天馬行空地跑著,使得虞嶧也變得不屑理他,每回見他都覺得怎麽比上一回還煩幾倍,幹脆遠離了這些煩心事。

    之後的幾年,隨著小寄欠下的錢越來越多,催債人幾乎是每天堵在他家門口,他連家也回不了,隻好去找不同的便宜旅館住。

    他又去找了很長時間沒有聯係的虞嶧,當遠遠看見虞嶧的人,便滑跪過去抱住他大腿,追憶往日情,聲淚俱下地說出一整篇小作文,虞嶧一個不忍心,鬆口答應跟他一起去把錢還了。誰知催債的人在收下錢後,臨時又多算了一筆利息,口口聲聲說要是不交上利息,不會輕易放過小寄。這惹怒了虞嶧,雙方動起手來,虞嶧的手臂不慎被玻璃片割傷。那幾個催債人本也是受人所托,走的是不輕易動手,靠嘴上髒話連篇、蠻橫威脅、行動上陰魂不散的堵人路數,自稱“斯文人”,特別是其中兩個人還背著案底,處處都保持著小心。那一天眼見著出血了,怕他找來警察,想著萬一再將自己折進去太不劃算,便拿著錢匆匆走人。

    虞嶧在他們離開後,眼神冰冷地看著小寄,從此不再理會他的各種伎倆,徹底斷了和他的聯係。

    小寄就是一個無底洞,虞嶧不準備再陪他耗費時間,即便他們最早有過類似兄弟般的交情,小寄曾真心實意地待他如待自己的哥哥,好吃好喝的都不忘帶給他,但事過境遷,虞嶧逐漸麵對的是一個懦弱不堪、油滑奸詐的賭鬼,心也就不費力地變硬變冷了。

    之後小寄還是繼續聯係虞嶧,嬉皮笑臉地說要不要出來吃飯啊,虞嶧沒有再理過他。

    小寄於昨晚詭異地穿過一片建築施工地,倉皇失措地跑出來,隻身衝向馬路時,一輛急速前行的私家車猝不及防地與這個在夜色裏如小獸般逃竄的人相遇,幾乎快貼上時,司機咬牙,急打方向盤,導致和另一輛車相撞。

    小寄像是神魂出竅一般,眼看著兩車相撞,發出巨響,他人和嚇呆一樣靜止了,猝不及防地被另一輛在夜色裏加速駛來的車撞倒。

    救護車趕來,小寄被送往醫院,經手術搶救無效,第二天上午去世了。

    據醫院一個輔修過相關法醫知識的外科大夫的說法,小寄在出車禍之前身體已經被人毆打過,胸肋骨、小腿分別骨折,腦有挫傷,其中胸肋骨骨折的一端已經刺傷到肺,造成嚴重的血氣胸。

    小寄生前打過兩回電話給虞嶧,這也是警方從他的手機裏看見的,虞嶧自然是要配合警方的調查,尋找真相,何況這小寄是他曾經有過交情的朋友。

    栗珵淨聽完虞嶧說的,覺得整個胸口悶悶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問虞嶧:“那打他的人,抓到了嗎?”

    “已經有了線索,估計很快能抓到。”坐在沙發上的虞嶧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兒,沉聲說,“估計就是催債的人。”

    栗珵淨看著虞嶧的臉,意外他整張臉像是在一天裏瘦了一圈,原本刀削般的棱角更明顯了,這讓她感覺心疼,關心地問:“你還好吧?”

    “還好,也沒什麽太難過的。”虞嶧簡短地說。

    其實自從小寄變成賭鬼後,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虞嶧都不算很意外。

    虞嶧隻是感覺複雜,畢竟麵對的是一個相識很久的,曾有過交情的人的死亡。

    更何況這個人曾經待他義氣慷慨,至少在他們二十出頭的歲月裏,他是那樣的。

    他不免覺得整個人很緊繃。

    栗珵淨動作輕緩地抱住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你有些難以接受,但無論如何,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虞嶧冷靜地說:“我和他很長時間沒聯係了。”

    “是啊,而且你沒有錯。”栗珵淨溫柔又不失理智地說,“無論你怎麽做,就算你接了他的電話,你依舊拯救不了他。你不可能時時刻刻陪著他看著他,他今天的結局……隻能說是不幸。”

    但這個不幸是小寄自己造成的,栗珵淨沒有說出口。

    “我明白。”虞嶧說。

    栗珵淨一時間語塞。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手臂下的肌肉是緊繃的,虞嶧整個人並不是放鬆的狀態,情緒也是,但他似乎也不願意多說一句,她便也不多問了。

    她靜靜地抱著他,好一會兒後說:“你現在去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睡一覺後會感覺好很多的。”

    待栗珵淨鬆開他的肩膀,虞嶧站起來,看一眼眉眼間皆是擔憂的妻子,湧上一陣強烈的憐愛之情,他拿掌心去貼了貼她的臉頰,想了想還是告訴她:“接下來幾天我可能比較忙,你下班後自己回家,不用等我吃飯。你盡量照顧好自己,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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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虞嶧被老婆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