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096
  第80章

  仲春時節, 長亭古道,隔葉鶯啼。

  程千葉帶著周子溪,程鳳等人, 領著萬餘人的軍隊, 行進在前往鄭州的路上。

  晉國主君的馬車寬敞而舒適,

  程千葉在車中掀起窗簾,

  看著道路兩側,鬆柏森森, 碧草春色,心中十分愜意。

  她的將軍們剛剛攻占了鄭州城,她率領著後續部隊從汴州出發, 去往鄭州。

  去看看她的新領地, 順便見一下那個人。

  程千葉美滋滋的想著。

  汴州,鄭州,和犬戎所占據的鎬京, 三地其實基本在同一緯度上。

  鄭州所處的地裏位置正夾於汴州和鎬京之間,離汴州相對較近,隻有不到二百裏地而已。

  她們從汴州出發,行軍了四日, 眼見著就快到鄭州城了。

  大軍開至鄭州城外二十餘裏地, 前方遠遠見著數騎紅塵, 策馬而來。

  不多時,守在隊伍前列的程鳳領著一人來到程千葉的車駕之前。

  那人一撩下擺,跪地接駕。

  “末將見過主公。”

  程千葉高興起來, 從車上跳了下來,扶起了墨橋生。

  墨橋生卻沒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喜悅之情。

  他站起身來,麵上帶著一股凝重之色。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程千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墨橋生微微擰著眉,斟酌了一下開口道,

  “昨夜裏,蕭秀抵達鄭州,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張馥在鎬京失手被擒。”

  鄭州城的軍民們迎來了他們的新主公。

  然而程千葉無暇和前來迎接她的人馬打招呼,她在墨橋生的護衛下,策馬從城門長驅而入。

  抵達城主府的大門,她翻身下馬,快步前行。

  “蕭秀在哪裏?叫他來見我。”程千葉邊走邊沉聲下令。

  蕭秀分開人群,一下跪倒在程千葉的麵前。

  “主公!主公!”他抬起頭來,神情焦慮萬分,以至於失控的拽住了程千葉衣袍下擺,“您救救張先生,求您想辦法救救張先生!”

  程千葉喘著氣,抑製了一下煩躁的情緒:“你站起來,細細說給我聽。”

  鎬京,

  秋官衙署內,有一座防禦森嚴的牢獄。

  這座監牢本是前朝用來專門關押犯了罪的王族人員。

  如今被占據了鎬京的犬戎人用來關押重犯。

  一個在此地被關押多時的老囚犯,聞著隔壁牢房內飄來的陣陣飯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隔壁那新來的年輕人,不知道是什麽來頭,夥食竟然是白麵饃饃和濃稠的羹湯。

  雖然這種夥食在外麵算不了什麽,但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獄之中,就是禦膳一般的美味佳肴了。

  老囚犯看了看自己手中比泔水還餿的食物,忍不住湊到了二人牢房相隔的欄杆處。

  他撿起一塊小石頭,丟向了那個渾身是傷,趴在草堆上一動不動的身軀。

  那個年輕人從雜草從中微微抬起臉,撇了他一眼。

  “誒。”老囚犯衝著那碗白饃抬了抬下巴,“老弟你吃不吃?不吃的話均一點給俺行嗎?”

  老囚犯在此地待得久了,已經對牢獄生活十分有經驗。

  一般初到此地的人,常因心中義憤難平,或是因為刑傷過重,基本都是吃不下飯的。

  然而他們新犯了事,獄卒們摸不準上麵的態度,怕人死了不好交代,給的他們的夥食往往都是最好的。

  這個時候,隻要自己放下身段,伸手討要,往往都能得逞。

  對麵牢房的老吳,初來的時候,氣得幾日不吃飯,每天都把自己的白饃從對麵滾到自己麵前來。

  如今倒是學得乖了,一分到夥食,抱得死緊,再不肯輕易分自己半點。

  現在好了,隔壁又來了一個年輕人。老囚徒不禁對那白麵饃饃又充滿了希望。

  那個年輕的男子,慢慢撐起了身,呸出了口中一口汙血。

  他新近受過刑,幾乎坐不起身來,但卻堅定的伸出蒼白的手,抓過一個白饃,在老囚犯的羨慕的目光中,一點一點的吃了起來。

  “喂喂,你悠著點啊,你傷得那麽重,吃得了那許多麽?均老夫一點啊。”

  那年輕男子向前挪動了一下,背靠著欄杆坐起一點來。隨後他把手中的白饃掰了一半,從欄杆的縫隙中遞了過來。

  “誒,誒,謝了啊,兄弟。”那老囚徒伸出一隻烏漆墨黑的手,一把將那個白麵饃饃接了過來,一麵生怕被人搶走似的大口吞咽,一麵道謝。

  “老夫姓李,大家都叫我老李。後生你叫啥名字?”

  “在下姓張。”

  年輕人靠著圓木製成的欄杆,將手中的饃饃掰成小塊,一點點的塞進口中。

  獄卒巡視路過,敲了敲門上的鐵鎖。

  “李老頭你可別搶他的食物。這個人可是張馥,上頭交代過還要留著他的命。”

  “張馥?欺騙太後的那個張馥?”老李嚇了一跳,待獄卒走遠,他拍了一下欄杆,

  “你的大名連我們這裏都曉得啊。”

  牢中起了一陣騷動,

  “張馥?”

  “那個張馥?”

  不少囚徒扒到牢房門口,想要看一看這個傳聞中連沒藏太後都敢哄騙的漢人。

  “這個就是張馥啊,他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將太後和陛下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對啊,聽聞就是因為他的挑撥,太後才囚禁了陛下,賜死了梁皇後,還誅了皇後滿門哪。牢裏新近多了這許多人,都是因此事被牽連進來的。”

  “媽的,原來這小子就是張馥,老子就是被他害得這麽慘。”

  “我還以為是個什麽樣三頭六臂的奇人,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小白臉,就憑他也可以攪起這麽大的風波?要是一對一老子單手都可以掐死他。”

  張馥對這些充耳不聞,他一口一口的艱難咽下饃饃。

  又端起那碗羹湯,慢慢的喝起來。

  “張,張兄弟。”老李稀罕地靠近張馥這一側,低聲聊了起來,“你這命也真是夠硬的,太後竟然沒弄死你。聽說連皇後娘娘都被太後……”

  他齜牙咧嘴做了個白綾勒脖子的動作。

  張馥淺笑了一下,低頭喝自己的湯。

  “好兄弟,均我一點,均一點。”老李把一個破瓷盆,擠在兩根欄杆的縫隙間。

  張馥伸手把剩下的湯倒了下去。

  “誒,夠意思,再來點,張兄弟真是個好人。”

  張馥端碗的手不太穩,導致羹湯撒出了不少。

  老李看那本來白皙勻稱的手背上,交錯著紫紅色的鞭痕,觸目驚心。

  他砸了砸舌:“你這被折騰的也是夠嗆,算了,你能吃還是自己多吃點。”

  他收回自己的碗,一邊小口的舔著一邊小聲嘀咕:“估計你也沒幾頓可吃的了。”

  他聽見背對著他的那個身影低低的說了一句,

  “無論如何,我也要吃下去,吃了才有可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希望等到他。”

  老李在心中暗暗的想:“原來也是個傻的,進了秋官署大獄還想著誰能撈他出去。老子來了這許久,隻見過橫著出去的人,從沒見過站著走的。”

  不過,看在這位張兄弟均他飯食的份上,他沒把這句刻薄的話說出口來。

  鄭州城內,

  程千葉環顧著眼前眾人。

  這裏有她最得力的謀士,最勇猛的武將。

  但他們每一個人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程千葉清晰的看見他們此刻心中的情緒。

  他們的內心或多或少都帶上一股悲痛之意。

  這也意味著在他們心中張馥的結局已基本注定。

  戰爭不可避免的會出現傷亡,即便是最好的兄弟為國捐軀之時,大家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能做的也隻有咬牙接受死亡的消息到來。

  程千葉把目光落在周子溪的身上。

  周子溪推了推他的輪椅向前,“唯今之計,欲救張公,隻有在邊境布下重兵,對犬戎施以壓力。”

  他歎了口氣,實際上,他心中對於救出張馥也不抱什麽希望。

  但他於張馥神交已久,終歸還是想要為這位素未蒙麵的同僚盡一把力。

  “如今,犬戎內亂,沒藏太後囚禁了犬戎皇帝,絞殺了皇後,朝中定然是混亂不堪,自顧不暇的時刻,必定不想同我軍大範圍交戰。我們可以伺機蠶食他們的土地,擺出進擊的決心,同時再派出使臣談判,或還有一線機會,救張公於水火之中。”

  周子溪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犬戎是一個野蠻凶殘的民族,張馥能不能活到使臣抵達還未可知。即使他還能活著,若是使臣一句話沒說好,沒準倒害得他提前送了性命。

  想要救他出來這個使臣的人選很關鍵,但主公身邊,他環顧了一眼四周,似乎沒有合適之人。

  程千葉的目光同樣從眼前的一張張麵孔上看過去。

  俞敦素憨厚,賀蘭貞耿直,程鳳素來毒舌,墨橋生……

  橋生即便適合也不舍得讓他去,

  何況他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

  周子溪拱手道:“臣,願為主公出使西戎。”

  “若是把你也折進去,就是換出張馥來,也沒有意義。”

  程千葉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子溪雙腿殘疾,她不忍再讓他赴險,

  “我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我讓她前去,你就守在鄭州,盡心為我謀劃即可。”

  作者有話要說:傻作者:“張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哈,大過年的讓你吃牢飯。”

  張馥:“你要真覺得有不好意思,你好歹給我加點菜,隻給兩個白饃饃你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