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旁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經常比較一戶人家的兒媳婦們，這是常有的事。

  　　兒媳婦之間往往也要分出厲害的、不受寵的、窩囊的。

  　　在外人看來，李琳肯定是風風光光, 而沈棻就是窩囊的那一個。

  　　上一世的確是這樣的，就連盛家來了客人，沈棻也會被趕到廚房做飯, 而李琳呢，大大方方地去客廳和客人們聊天。上一世的沈棻脾氣也是真的好, 絲毫沒覺得不妥，還為李琳大方得體替唐雪梅開心。

  　　典型的既包子又沒腦子。

  　　如今的沈棻, 也不想搞比較的那一套。

  　　李琳的爺爺經常在報紙期刊上發表文章不假，但若說是文學家，他應該沒寫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作品，和獨到犀利的見解。沈棻原本想提醒盛行一二，見他一門心思認為自己即將娶到好老婆，沈棻就懶得管他了。

  　　盛家人這愛麵子的毛病，這輩子恐怕也改不掉。

  　　沈棻聽到盛謙知把盛行拉到一邊, 應該是說了他幾句。

  　　也蠻有意思的，從前也沒見他為自己說過一句話, 現在竟然什麽都會做了。

  　　男人還真是一種即便會也不想去做的生物。

  　　等盛謙知回屋，沈棻再次提出談一談的要求。

  　　“也好，”盛謙知思考後說, “回來以後一直沒和你好好談過, 一起去外麵吃頓飯吧。”

  　　沈棻瞥了盛謙知一眼，更覺得好笑。

  　　以前, 他們哪裏出去下過館子啊, 用後世的話來說, 他們是幾乎都沒有約會過。

  　　“行，”沈棻可不跟盛謙知客氣，“我要吃西餐，市裏新開的那一家，你出錢。”

  　　鄒市在幾十年前就有西餐廳了，中間因為政策原因沒落過幾年，最近又如火如荼地開起來。去吃西餐是有錢人的象征，裏麵的牛排、蛋糕都可貴了。

  　　盛謙知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沈棻冷笑一聲。

  　　從前他連牛肉都沒給家裏買過，現在竟能答應她去吃牛排了。

  　　男人還真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沈棻想，她一定把最貴的都點上！

  　　*

  　　與盛謙知約好的時間是晚上，白天沈棻帶著楊珂去店裏轉了轉。這家店從前是賣五金軸承的，牆上釘的都是一排排的小貨架，四周則是常見的用透明玻璃圈起來的大櫃台，想要什麽一目了然。

  　　就內部的改動來說，沈棻要下的力氣還有很多。

  　　楊珂是不懂這些的，雖然來到鄒市很多年，但她仍然隻會種地，對這些一竅不通。但她相信沈棻能做得很好，莫名的，她對這事很放心。

  　　不過……楊珂轉了一圈，憂心忡忡。

  　　“媽，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的，麵積挺大，後麵還有個小院子，二樓作為住處，雖然不大，但是有個小廚房、還有個廁所，你和孩子們夠住了，生活也方便。”

  　　回到八十年代，沈棻最頭疼的其實就是方便的問題。

  　　她早就習慣了可以衝水的洗手間，再去公共廁所，每次都覺得會暈倒在裏麵。這絕不是她變得矯情了，而是一旦適應了每天都可以淋浴的生活，再回到一個月洗一次澡的時候，就怎麽都不習慣了。

  　　總之，這小房子的配置她很滿意。

  　　“可我怎麽覺得，你還有心事？”沈棻略有擔憂。

  　　“這……我不能瞞你，”楊珂神情鬱結，忐忑不安道，“其實……是沈大軍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聽說的，他好像知道你有錢了，買了個鋪子，非要找你要錢，我拒絕了，但我真怕他能找過來。你知道的，鄒市裏有些人是從村裏過來的，可能打聽到地址。”

  　　前幾年沈大軍還會去楊珂的住處鬧，有一次又喝了酒就跑過去了，在樓下大惱特惱，惹得鄰裏都知道這件事。後來還是張路遠火了，知識分子發起火來著實嚇人，把沈大軍一頓痛揍，鄰居們也早就看不慣他，出來幫忙，沈大軍怕了，再也不敢來了。

  　　沈棻嫁給盛謙知這幾年，沈大軍也眼紅，來鬧過，都是趁盛謙知不在家的時候來。

  　　唐雪梅是個厲害角色，每次都是客客氣氣把沈大軍迎進家門，再毫不留情罵走——唐雪梅是文化人，可不會當著大家夥的麵罵他。

  　　這一點，沈棻覺得唐雪梅做的還是挺對的。

  　　現在沈大軍又跑出來鬧，估計是覺得沈棻都能開店，一定是發達了，而他還待著小村子裏饑一頓飽一頓的，這一對比，他能甘心？

  　　沈棻沉默片刻，雖然麵上沒有太大的反應，心底裏卻已是翻江倒海。她於沈大軍的所有記憶，都是他揮起的皮鞭，她不得不羞愧地承認，她對沈大軍，其實是恐懼的。

  　　上一世，她始終沒能克服恐懼，但現在，絕對不能任由他胡來。

  　　必須要麵對。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好在現在還要做準備工作，一時半刻開不了店。”沈棻安撫道，“媽，你們已經離婚了，他和我們沒關係。”

  　　楊珂點點頭，“別提他了，一會兒先把屋子收拾收拾吧，好在這裏的櫃台有不少，都能用！”

  　　沈棻卻是一笑，道：“櫃台我打算去廠子裏定製，這些都不要了，不適合賣蛋糕。”

  　　好不容易開家店，她一定要盡量把店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像後世的蛋糕店一樣好看！

  　　沈棻的店鋪旁邊，是一家食品商亨，門口還擺著各類水果。

  　　老板娘李豔搖著扇子坐在大門口，挺稀奇地看著沈棻和楊珂。

  　　她扭頭對一旁的丈夫趙大誌說道：“你看，這家人要把櫃台都清出去，多浪費啊，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啥，都清走？”趙大誌一驚一乍道，“這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這麽有錢？”

  　　“嘁，我看八成是不會過日子，異想天開，我都有點好奇了，你說她到底能把店開成啥樣？上一家賣不動，可都走了，她是打算賣點啥？”

  　　趙大誌聳聳肩，“你管她賣啥，別和咱撞就行了。”

  　　“嘁，一個新店還能比得過我們？那姑娘大手大腳的，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就等著看吧，沒幾個月就得換人！”

  　　*

  　　沈棻不放心讓唐雪梅單獨看著孩子們，便把他們放到楊珂家，她和盛謙知之間談論的事情，還是不讓他們知道得好。盛淮先老大的不樂意，癱在楊珂家的沙發上痛不欲生，“媽媽不愛我了！”

  　　楊珂心疼外孫，忙勸道：“不管發生什麽事，媽媽都會愛你的，你放心！”

  　　“她不愛我！”盛淮先眼淚汪汪，“她如果愛我，為什麽不帶我去吃牛排！”

  　　楊珂：“……”

  　　原來是牛排比較重要。

  　　沈棻回家稍作收拾，便和盛謙知一起去了西餐店，這一幕被正巧來盛家做客的李琳看到。李琳隻想在婚前就確定自己在盛家的地位，見到這一幕心裏不太舒服。

  　　她還沒進門呢，待遇就比沈棻差了，結婚以後可怎麽得了？

  　　再說了，這倆人都不在家，唐雪梅做的東西……能吃？

  　　李琳看向盛行，趁唐雪梅不在，她若無其事道：“盛行，今天我不太舒服，還是回家吃吧。”

  　　“不舒服？哪裏不舒服？”盛行一臉奇怪。

  　　剛才也沒聽李琳說自己不舒服啊。

  　　李琳則小聲說道：“總之，今天不太適合留在這裏吃飯，你可能也不太適合……”

  　　盛行愣了一小會兒，忽然明白了。

  　　雖然他不想讓未來妻子太任性，但對於吃唐雪梅做的飯這件事，他和李琳的意見完全一致！

  　　盛行立刻說道：“我們也出去吃？”

  　　“太浪費錢了吧，而且人家都去吃西餐了，我們還能去吃什麽？”

  　　西餐這東西，盛行也沒吃過，唐雪梅生怕吃西餐會惹事，絕對不允許哥倆去吃。坦白說，盛行還是挺想去嚐一嚐的。

  　　盛行咬咬牙，說道：“我們也去。”

  　　“算了，我有幾個小姐妹，婚前得和她們聚一聚，”李琳故意說道，“你就別去了，讓她們看見了不好。”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李琳把盛行拿捏得很到位，她知道盛行和他親媽本質上一個德行，最在意麵子。她這麽說了，盛行心裏肯定是要犯嘀咕的。

  　　果不其然，盛行不太樂意，“我見不得人？”

  　　“不是，這不咱倆的事快定下來了，我得請小姐妹吃個飯，本來想過幾天的，但今天不是恰好隻有阿姨在家做飯……今天我肯定得請她們吃個貴點的，你就別去了，去了就是你付錢了。”李琳十分“善解人意”。

  　　盛行既動容又有些……肉痛。

  　　“別這麽說，本來我就該請你的朋友們吃個飯，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吃牛排吧！”

  　　李琳麵上不同意，心裏卻在偷樂。

  　　很好，這波麵子賺得很到位，感謝她大哥和大嫂。

  　　這下子，李琳總算能在塑料姐妹麵前揚眉吐氣了。她的姐妹們，嫁的都不錯，有兩個人整日在她麵前顯擺來顯擺去，就連自己男人送她們一個項鏈，她們也能嘚瑟好半天，李琳早就想掙回來這口氣了。

  　　盛行平時小氣巴拉的，不激他，他肯定不舍得出這個錢！

  　　“去哪家店？”盛行問，“我不太了解。”

  　　“你就跟我走吧，”李琳親熱地挽起盛行的胳膊，“親愛的，今天讓你破費了，以後咱倆成了一家人，可不能再管她們了。”

  　　盛行連連點頭。

  　　可不，以後要出錢的事，可別再叫他了。

  　　他找的女人，多善解人意啊！

  　　*

  　　李琳的姐妹都是李琳家附近的，很容易就把人叫齊了。事發突然，其中兩人已經吃過晚飯，但一聽說有免費的牛排吃，立馬去了趟廁所，又跟著來了。

  　　這家店是李琳一直想來，但又不敢來的。

  　　她的存款倒是足夠在這裏吃飯，但是為此花這麽多錢，實在不值得。

  　　幸好有盛行這個冤大頭，既不需要她出錢，還能掙來麵子。

  　　李琳都打聽過了，盛行的工資都在唐雪梅手裏存著，李琳可不指望自己能要過來多少，所以在結婚之前，該花盛行的錢就得花，反正結婚以後也不是她的。

  　　至於婚後，她就得牢牢抓住家裏的財政大權了。

  　　唐雪梅不是個好伺候的人，不然她未來的大嫂先前也不會被欺負得這樣慘。

  　　如果可以，李琳希望她和盛行能搬出去住。

  　　一行人走進布置得富麗堂皇的西餐店。

  　　這家西餐店在幾十年前就存在了，前些年處於停業狀態，重新開業後，老板又重新裝修了一遍，比從前還要好。李琳曾經在店前路過，但從來沒進過店裏，饒是她努力鎮定，也不由自主的小小的驚歎了一把。

  　　幾個姐妹已經先坐下了，她們客客氣氣的讓盛行點餐。

  　　盛行哪裏了解過這些，偷偷拽了下李琳，李琳低頭看了眼菜單，臉一紅。

  　　她也不懂。

  　　李琳隨意點了幾個菜名。

  　　服務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記好後離開了。

  　　姐妹們開始幫李琳說話，“盛團長，我們琳琳從小就是才女，聽說你要把她娶走，我可傷心了，以後你一定得對她好啊。”

  　　盛行客氣道：“一定一定。”

  　　她們七嘴八舌說了幾句，忽然有人說道：“對了，盛團長，我聽說你大嫂最近奇奇怪怪的，好像連家裏的活都不幹了，你不知道在做什麽，她以後不會都這樣了吧？”

  　　“這……”

  　　李琳不動聲色地喝了口檸檬水，繼而淡定道：“你們操心這個幹什麽呀。”

  　　“我們是為你好，你可是有正經工作的，每天教書多累呀，你那個大嫂，沒個正經職業，這麽多年都靠盛家養活，現在還不幹活。難不成你要等下班以後，再回去照顧一家老小？”姐妹嚴肅道，“盛行，這可就太欺負人了。”

  　　盛行略有不安。

  　　他娶老婆……不就是想娶個照顧他的人嗎？

  　　他要是能使喚得動沈棻，他還著急結婚？

  　　而且現在他親大嫂還有大哥做靠山，這大哥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沈棻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吐槽幾句都要被罵！

  　　盛行賠笑道：“這個嘛……大嫂最近似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大家一起分擔、一起分擔。”

  　　他才不幹，騙到手再說。

  　　“她能有什麽事情？”姐妹不屑道，“她連個正經文憑都沒有，就在村裏讀過幾天書，能學到什麽啊？我們琳琳可是正經大學畢業的，要不是戀家，她肯定不會留在鄒市，是一定要出去闖一闖的！盛團長，這琳琳和你大嫂哪個比較有前途，你心裏應該有數啊！”

  　　她話音剛落，身後的一桌忽然有人站了起來。

  　　起得挺突然。

  　　接著，是一個淡淡的女聲，“坐下。”

  　　盛行的小心髒一哆嗦。

  　　他怎麽覺得這聲音這麽耳熟呢？

  　　盛行歪了歪頭，試圖看到後桌的人。可惜兩桌之間有裝潢擋著，隻能看到人影。盛行不甘心，假裝去撿東西，彎著腰走到過道後，迅速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盛行的血液直接倒流了！

  　　真的是大魔頭！！

  　　不對，真的是沈棻！！

  　　沈棻手持刀叉，正淡定地切牛排。

  　　而方才被她製止的人，自然是盛謙知。

  　　察覺到盛行的神色不對，李琳幾人紛紛看去，這一看，大家都尷尬了。

  　　說人家壞話這種事吧，背後怎麽說都行，但是如果被人家聽見……那這臉上真有點掛不住。

  　　還沒嫁進盛家，就要和嫂子結梁子了，李琳臉色不太好。

  　　再看沈棻優雅地吃西餐的模樣，李琳更坐不住了。

  　　她都不會拿刀叉！！

  　　打扮得也不如沈棻好看！

  　　更沒什麽優雅的氣質！這怎麽比！

  　　恰在此時，服務員端著李琳點的餐上來，“一份牛排，一份意麵，一份炸雞……”

  　　李琳傻眼了。

  　　這牛排……這麽小的一份！

  　　去別的館子點餐時，都是單獨點幾種菜啊？？！

  　　姐妹們的表情也有微妙的變化。

  　　說好來吃牛排的，結果隻點一份，這是不想讓她們吃啊？嗬，果然是塑料姐妹。

  　　李琳：“……”

  　　她好像遇到了世界級難題。

  　　究竟承認自己是摳門，還是承認自己是土老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