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劉新宇問出來的名字, 倒是沒讓沈棻太驚訝，住在他家隔壁的同學，任課老師正是李老師。沈棻估摸著, 李老師是為了報複她，所以搞了這一出。

  　　在得到答案後，沈棻神色冷峻, 迅速在心中思索對策。

  　　盛謙知一動不動地盯著沈棻，在他印象中, 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從第一天認識起，沈棻的臉上便常年掛著既靦腆又熱情奔放的笑容, 她同他講話，永遠是溫聲細語，柔弱似水。麵對任何事情，沈棻幾乎都不發表意見，大大小小的事，似乎都是盛謙知在拿主意。

  　　沈棻從不會否定盛謙知的選擇，隻要是盛謙知的話, 她都會認認真真去完成。

  　　難道，真的是他習慣了無條件支持自己的沈棻, 所以才忽視了許多東西？

  　　就好比，沈棻對他這樣好，並不是每個妻子都能做到的？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沈棻的好, 把這當成是理所當然的, 他甚至不知道，當她想要離開他時, 他會焦慮到無法入睡。不知不覺中, 她已經在他的生命裏, 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盛謙知的心沉了沉。

  　　沈棻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她麵無表情道：“我去趟家屬院。”

  　　盛謙知立刻說：“我陪你。”

  　　沈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跟屁蟲一樣的盛謙知……倒是真挺少見。

  　　向來都是沈棻跟在盛謙知的身後的。

  　　沈棻想，盛謙知是還沒適應她的變化呢，等過幾天他回過味來，估計就會同意離婚了。

  　　“我要去見這位李老師，你先回去吧，你不是最怕唐雪梅多想了？就這麽跟著我一整天，她能不多想？”沈棻彎了彎唇，似笑非笑。

  　　以往盛謙知回家，最重要的是，可是盡孝呢。

  　　他一直覺得自己常年在部隊，無法孝順母親，所以回來的幾天都會盡量陪著唐雪梅。

  　　有一次沈棻想讓盛謙知帶自己回老家，盛謙知原本同意的了，結果臨走的前一晚，唐雪梅突然生病，盛謙知便沒有回去。至於唐雪梅為何突然生病……相信盛行很了解他媽的性格。

  　　“我……”盛謙知一時無法解釋。

  　　或許說，他根本想不到解釋的話。

  　　沈棻已經轉身離開。

  　　盛謙知緊緊擰著眉，正要走，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剛把舅舅扶進屋裏的劉新宇不知何時走了出來，他瞪著大眼睛上下打量盛謙知，滿眼都是羨慕，“你是幹嘛的，怎麽這麽能打？我想幹你這活。”

  　　盛謙知道：“在部隊。”

  　　“啥，你是當兵的？哇，當兵的這麽厲害啊，我也要去當兵！”劉新宇的眼中，像藏了數十顆星星。

  　　他想好了，以後不遊手好閑瞎晃悠了，他要去當兵！

  　　*

  　　家屬院，李老師正在自家樓下和鄰居王大爺下象棋，兩人麵對麵坐在樹下，坐得是石凳。石凳微涼，但二人的注意力都在棋上，誰也沒注意這點瑣事。他們二人周圍還圍了一圈人，都是附近的小老頭，晚飯後出來散步散心的，見有人下棋，便圍了過來。

  　　沈棻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她對現場的人數很滿意。

  　　像李老師這個年紀的，都是愛麵子的人，嗬嗬，他好意思做故意誣陷的事，那也別嫌丟人。

  　　沈棻走過去，拍了拍李老師的肩膀。

  　　李老師肩膀動了一下，不滿道：“別鬧，下棋呢。”

  　　沈棻不為所動，又拍了他一下。

  　　李老師微惱，甩掉沈棻的手，抬頭看過去，正欲發作，卻在這時借著路燈看清了沈棻的臉。他沒由來的心虛了兩秒鍾，但很快又自己調整好。

  　　他已經得知張路遠被停課的消息，但那又如何，他全程可沒說過假話。

  　　張路遠解釋不清楚，怪誰啊！

  　　所以李老師就說張路遠是個大傻子，專門幹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自己快累出病了不說，真出事了，還解釋不清楚，哪個傻子願意幹這種事？

  　　再說了，他去舉報張路遠，關沈棻什麽事？

  　　沈棻今天過來，怕不是沒了老師給她的兒子們補課，所以特意來請他的吧？

  　　想到盛家給的錢，李老師心中動了幾分。

  　　李老師家裏有幾個大手大腳花錢的孩子，就學校給的死工資，根本不夠他們一家日常開銷，他已經折了一個月的補課費進去，若是能賺到盛家的錢……就太值了！

  　　“你有事？”李老師故作茫然，“你是……盛淮蔭、盛淮先同學的家長吧？”

  　　“李老師好記性，”沈棻微微一笑，“我就是為了兩個孩子的事情來的。”

  　　李老師心中一喜，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嚴肅道：“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忙，不太方便，而且你的兩個孩子，和我教的年級不相符，我沒法幫助他們。”

  　　李老師煞有介事地端起架子。

  　　誰讓沈棻曾在盛家讓他丟了麵子，他非得找回來不可！

  　　沈棻一眼就看出李老師的鬼把戲，她似笑非笑道：“不對吧，李老師前兩日還去我家裏補課，現在怎麽就忘了？我沒記錯的話，我婆婆還給了李老師一大筆補課費，李老師就算不認識人，也不該不認識錢才是。”

  　　李老師的臉“刷”的一下，白如死灰。

  　　原本圍觀下棋的人，注意力也都從象棋轉到了沈棻身上。

  　　他們瞅瞅李老師，再看看沈棻，都想議論一番，但都不好意思說出口，隻能強忍著。

  　　李老師的頭已經有兩個大了。

  　　她、她竟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把這件事給抖摟出來！她是不想讓他去給那兩個孩子補課了？！

  　　張路遠現在已經被停課了，他還敢繼續給他們上課？！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李老師怒道，“我是去過你家，可我……可我沒收費！你有我收錢的證據嗎！”

  　　“證據倒是沒有。”沈棻如實說道。

  　　和李老頭下棋的老人笑著說道：“小姑娘，如果沒有證據，這話可不好亂講的，要是被學校知道，會毀了老李的職業生涯。”

  　　沈棻卻是皮笑肉不笑，慢條斯理地說道：“證據是沒有，不過我也很好奇一點，我們家和李老師家素不相識，兩個孩子又是低年級小朋友。如果沒有補課這件事，李老師是怎麽想到要去我家的？難道李老師是想從娃娃抓起，讓兩個一年級學生去接觸畢業班的內容？”

  　　四下嘩然。

  　　李老師收費補課，這事雖然是隱蔽做的，但畢竟牽扯到這麽多人，肯定會有家長走路風聲，所以與李老師同校的幾個同事，對這事是有耳聞的。這種事雖然不恥，但也不算是性命攸關的大問題，他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

  　　把錢賺到一年級小朋友身上去，那就太不是東西了吧？！

  　　“老李……”有人一言難盡道，“你也太饑不擇食了，一年級小孩能學懂什麽？不至於。”

  　　眼見著大家要誤會他強行給一年級小朋友教畢業班的題目，他急忙解釋道：“那倆小孩程度很高，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樣，再說我教的是五年級的題目，沒有特別超綱！而且是他們主動找我……”

  　　李老師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沈棻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笑道：“李老師承認有補課這件事就好，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她一頓，餘光看向四周，見大家都聚精會神地聽著，才繼續說道：“李老師認識張路遠張老師嗎？”

  　　果然是為這件事來的！

  　　李老師本以為沈棻是想再找個老師頂替張路遠的，現在他倒是有些看不懂沈棻的用意了，難不成就是為了來給張路遠出氣？

  　　難道不是孩子的教育更重要嗎！

  　　“不認識，”李老師沒好氣道，“幹嘛？”

  　　“不對吧，”沈棻故作訝異，“張老師一直在課後給成績差的同學無償補課，李老師連他補課的時間地點都知道，怎麽會不認識張老師呢？”

  　　對於補課的事，張路遠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少部分老師對這件事有所耳聞。

  　　有幾個老師甚至知道，張路遠補課從不收錢，在他們心目中，張路遠就是他們的楷模。不僅工作認真仔細，還一心為孩子們考慮，捫心自問，他們做不到張路遠的程度。

  　　哪知道就是這麽一個標杆，竟然被人舉報，還被停課了！這讓他們心裏怎麽舒服得起來？！

  　　現在聽沈棻陰陽怪氣的一番話，他們立刻回過味來，責問道：“老李，老張的事不會和你有關係吧？”

  　　“你聽她胡說？”李老師自認為沈棻拿不出證據，他冷笑道，“我看她是被惹急了，什麽髒水都敢亂潑。現在的舉報信，都是匿名的，就算你看到了那封舉報信，你怎麽敢肯定是我？”

  　　“看來李老師對自己偽造字跡的本領很自信嘛，”沈棻惋惜地笑起來，“可惜……”

  　　沈棻隻說了兩個字，便住口了。

  　　李老師一門心思等著沈棻把話說完，卻隻看見她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李老師頓時覺得自己被耍了。

  　　被一個小姑娘耍了！

  　　有心思敏感的人追問道：“這位女同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意思是，舉報老張的人是老李？你可有什麽證據，老李說得對，凡是都是要講證據的。”

  　　沈棻又是一笑。

  　　那人便說：“若實在沒有證據，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可以。”

  　　聽到這裏，李老師心裏有了數，沈棻八成是故意來給張路遠出氣的，不過手裏頭沒證據。他挺起腰板，說道：“你要有證據，就去找學校！別來我這裏胡說八道！”

  　　沈棻沒理會李老師，而是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把這件事完整地說一遍吧。這位李老師，不但收了我婆婆的錢，去幫我兩個上一年級的兒子補課，還在我拒絕補課後，故意去舉報張老師。”

  　　“等會兒，這件事既然和你有關，那老李為什麽舉報老張啊？”大家表示不解。

  　　李老師冷笑一聲，問：“是啊，我去舉報他幹什麽，難不成是張路遠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其實沈棻原本不太肯定李老師去舉報張路遠的原因，所以她兜了這麽一大圈，就是想套他的話。聽到李老師這麽說，沈棻總算明白了，李老師並不知道她和張路遠的關係，他應該是看到了什麽，以為沈棻是把兩個孩子送到張路遠家裏補課的。

  　　他們都住在一個家屬區，會碰到也不奇怪。

  　　“恐怕是……”沈棻微笑道，“因為這位李老師，看到我的兩個孩子從張老師家出來了。”

  　　“啊？”先前替張路遠說話的人聽不懂這話了，“這是什麽意思，你沒找老李補課，反而去找老張補課了？”

  　　李老師嗬笑一聲，“不會吧，你剛剛還在替張路遠抱不平，怎麽現在他又變成收錢補課的人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搞得好像隻有他黑心似的！

  　　就算張路遠的確是免費給班裏的學生補課了，盛淮蔭和盛淮先倆兄弟，總不會也是他班裏的學生吧！

  　　隻不過這倆兄弟人數太少，且年級太低，他覺得舉報了也沒什麽用，才把目標改成張路遠的那幫學生的！

  　　“不是哦，”沈棻憐憫道，“李老師的記憶真是不太好，我和你說過，我是把兩個孩子送到他們的姥爺家。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張路遠就是他們的姥爺？”

  　　李老師一怔，“開什麽玩笑，張路遠離婚好幾年了，隻有一個兒子，哪有你這麽大的女兒？”

  　　沈棻問：“李老師剛剛還說不認識張路遠，現在怎麽對他的婚姻狀況如此清楚？”

  　　李老師：“……”

  　　他氣得直咬牙。

  　　這人，看著柔柔弱弱，實際上心眼比誰都黑！

  　　黑心！

  　　話說到這個份上，心思通透的人，心中對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大概的評判，他們看李老師的目光已經不太對勁。畢竟都是同僚，竟然還要下黑手，心真是黑了。

  　　對於李老師這種想法設法靠補課賺錢的人，他們可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沈棻做得對，就該把這事說清楚，不然張路遠多冤枉！

  　　“老李，你別咄咄逼人的，這事本來就是你做錯了，人家就算是幫老張說話，也是應該的！”

  　　“等等，我記得張路遠好像再婚了，難不成……”

  　　沈棻保持微笑，“是的，我的母親前幾年剛和張叔叔結婚，請問李老師，我把兩個孩子送到我媽媽家裏，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李老師：“……”

  　　蒼天了，他怎麽沒想到再婚這茬？

  　　都怪現在的離婚率不高，再婚的人太少！

  　　“反正我什麽都不知道！有證據就拿出來，沒證據就閉嘴！”

  　　李老師氣衝衝的要走。

  　　反正舉報信是匿名的，他就不信沈棻能把這件事翻出個花來！

  　　沈棻更是客氣，“您放心，明天我就會去學校，我們學校見。”

  　　沈棻語氣雖然客氣，可李老師聽了這話，心裏卻直突突。

  　　這沈棻不會真的作出什麽妖來吧？他最近幾天很收斂，可什麽都沒敢幹。

  　　李老師在心中安慰自己，沈棻再怎麽說，她也拿不出實質的證據，隻要沒有證據，說什麽白扯！

  　　沈棻已經轉身離開。

  　　李老師擰眉望著她和盛謙知的背影，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來轉去。

  　　一直站在沈棻身後的這男人有些眼熟，他好像見過。

  　　沈棻嫁的是盛家，這男人與她距離極近，看起來不是普通朋友，莫非……他就是沈棻的丈夫，盛謙知？如果沒記錯的話，盛謙知是在他們學校高中部年的書，他記得……當時盛謙知的女朋友，是夏挽柔來著？

  　　*

  　　張路遠生病，楊珂陪床，盛淮蔭和盛淮先沒法去外婆家，盛淮先心驚膽戰一下午，就怕唐雪梅把李老師叫過來給他們補課。這位李老師，講的話題都太無聊了，哪有和姥爺下象棋有意思？

  　　盛淮先回家後，一直躲在盛淮蔭身後。

  　　盛淮蔭奇怪道：“你這是做什麽？”

  　　“哥，你是我親哥，一會兒奶要讓咱去補課的話，你就說沒看見我！”

  　　盛淮蔭：“……”

  　　怎麽的，他站在自己身後，奶就看不見他了？

  　　好在家裏風平浪靜，李老師一直沒出現。

  　　盛淮先心情好，一口氣寫完作業，卻發現注意力一向比自己更集中的盛淮蔭才寫了一半。盛淮先哈哈大笑，“你也有輸給我的一天啊！！”

  　　盛淮蔭回過神，隨意瞥了眼盛淮先剛剛做好的算術題，道：“5+4=9”

  　　“是啊，等於9啊，你幹嘛？”

  　　盛淮蔭白了他一眼。

  　　盛淮先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的練習冊……哦，他寫成8了。

  　　盛淮先吐吐舌頭。

  　　真是奇怪，他腦子裏明明想的是9，手上寫的卻是8，而且他早就發現了，就算做複雜的乘除法，他都不會錯，但一做10以內的加減法，他就完蛋。

  　　……

  　　他不會是一種神奇的人，智商隻體現在高難度的題目上吧？

  　　盛淮蔭冷笑，“嗬，白癡。”

  　　盛淮先：“……，你咋知道我在想啥？？”

  　　盛淮蔭說道：“你張張嘴，我就知道你想說什麽。”

  　　盛淮先：“……”

  　　他哥果然不是他親哥！他哥根本不是人類，是魔鬼！！

  　　“喂，這回我做作業可比你快多了，就做錯這一道題而已，別不承認。”盛淮先很不服氣。

  　　盛淮蔭說：“我隻是在想爸爸媽媽的事情而已。”

  　　“想他們幹啥？”

  　　“班裏的李準，父母就是離婚的，他跟著爸爸過，爸爸再婚後又娶了一個妻子，兩人還生了孩子，之後……就沒人管李準了。”

  　　盛淮先知道李準，整日裏髒兮兮的，衣服破了沒人給補，作業紙用完了，也沒人給買。

  　　就連鉛筆盒裏的筆，削得都握不起來了，也沒人給他換新的。

  　　要多慘有多慘。

  　　盛淮蔭問：“你想變成這樣嗎？”

  　　盛淮先嚇得直搖頭。

  　　他絕對不能髒兮兮的！小花該不願意和他玩了！

  　　“所以，我覺得，我們得想辦法讓爸爸媽媽和好，你說呢？”

  　　作者有話說：

  　　沈棻：傻兒子，敢攔我離婚，就別說小花了，你連小草都見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