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間歇

  　　元旦中午剛吃過飯, 秦家召開了一場內部小型會議。

  　　決策者：秦秋雲、王選林，秦浚生。

  　　圍觀者：何盈姿、秦珊珊、林薇。

  　　會議的內容是討論【伊麗莎白滴血驗癌】投資案究竟可不可行。

  　　秦秋雲原本準備了100億往裏麵投，現在卻遭到了兒子和老朋友王選林的一致反對。

  　　三個人從市場風險、經濟風險、技術壁壘、融資風險四個方麵來展開討論, 把伊麗莎白的實驗室裏外都翻了個遍，還一起分析了長達數百頁的英文報告書。

  　　兩個大佬帶著一個未來的大佬, 討論的氣氛是熱火朝天。讓林薇一度以為這裏是菜市場本場。

  　　這些東西說起來不難，但外行人聽起來完全是雲裏霧裏。林薇聽得耳朵都要生繭子, 就拿眼神詢問左手邊的何阿姨。

  　　何阿姨笑了笑：no call, 我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再看看右手邊的秦珊珊, 小朋友攤開了雙手：“薇薇姐，要不然，你去書房寫作業吧？”

  　　林薇：“……”

  　　我不是不想寫作業啊，我是覺得：他們討論的焦點, 好像是我早上嘮嗑的那一番話？

  　　什麽公司估值, 什麽coo（首席運營官）, 什麽SWOT（態勢分析）……她聽得是暈暈欲睡。

  　　最後秦浚生站起來, 一錘定音道：“爸, 我還是不同意這項投資！就拿員工流動率這一項來說, 伊麗莎白的實驗室年均離職率超過了10%，而且沒有一個員工願意透露自己的工作經曆……這樣的實驗室，項目本身就很不正常！”

  　　秦浚生的一小段分析說完, 王選林讚賞點頭：“我覺得這個實驗室就是賣個噱頭，很像是常用的矽穀精英包裝手法。我們不能迷信美國的市場監管體製。”

  　　他很有見解道：“一個騙子，想瞞過美國的藥監局和市場監管會, 隻需要一個前總統的背書。秋雲, 你可要仔細掂量掂量, 國際上還有很多癌症研究項目可以投。”

  　　秦秋雲敗下陣來, 妥協道：“行了，去告訴財務吧，這個項目我不投了，這一次就聽你們一回。”

  　　家庭會議落下了帷幕，二比一，一家之主秦秋雲宣布完敗。

  　　秦浚生見父親答應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徑自走向了林薇：“薇薇，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林薇跟著他走進了書房，這裏是他們兩最熟悉的地方。去年一整個暑假，她天天趴在桌子上死磕數學題，秦浚生在一旁捧著奶茶觀望。

  　　彼時，她是學生，他是她的數學老師，彼此相敬如賓。

  　　但現在，門一關，秦浚生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肘撐在她的耳畔，林薇想逃也逃不掉，隻好退後了幾步，背後靠在了牆上，聲音都在哆嗦：“浚哥，你做什麽？”

  　　秦浚生鄭重請教道：“薇薇，你怎麽知道伊麗莎白的投資案就是個龐氏騙局？”

  　　林薇：“……”

  　　我還以為你在壁咚！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我一直關注著國際上的癌症研究項目。前段時間看國外新聞，注意到了這個滴血驗癌的報道。我對這個研究課題挺感興趣的，就看了幾篇新聞，後來覺得不太對勁。按照目前的科技手段來說，納米級別的微量檢測技術根本不可能實現。”

  　　“我也不太確定這件事的原委，你就當我是胡謅的好了……”

  　　林薇開始編故事敷衍搪塞。她總不能說：我上輩子親眼看過伊麗莎白實驗室倒閉的新聞？

  　　“難為你了，你全說對了。”秦浚生一點都沒懷疑她的話。

  　　他隻覺得這一回真是誤打誤撞，撞到了一條大魚。

  　　要不是林薇早上的提醒，他都沒想過重新審理這一樁投資案。

  　　畢竟項目老板伊麗莎白擁有美國總統級別的站台背書，普通投資人根本想不到這是一起詐騙案。

  　　按照林薇的說法，他查了離職人員的采訪記錄。發現全公司上下都在造假，這樣看來，什麽女版喬布斯，確實是一個龐氏騙局無疑。

  　　“浚哥，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寫作業了？”

  　　林薇可不管這些投資案，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大堆卷子——再不寫的話，她明天晚上要熬夜了。

  　　秦浚生轉身坐在了椅子上，抽出了一張卷子，袖口卷了起來，隨口道：“我幫你寫英語作業。”

  　　這姿態真是瀟瀟灑灑，氣定神閑，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好。

  　　林薇無語了一會兒，浚哥從來都是讓她自己寫作業，連數學都是隻寫解題思路，不給最終答案，說是他不會把飯喂到她的嘴邊吃。今天怎麽，他忽然大發慈悲替她寫作業了？

  　　她思忖了一會兒，從頭問道：“聽你的意思，叔叔本來要投資這一項滴血驗癌技術的，是嗎？”

  　　“我爸打算投資100個億，現在都被我們否決了。”秦浚生解釋道。這真不是一筆小投資。

  　　因為他身患白血病的緣故，爸爸愛子心切，希望國際上的癌症研究項目有所進展。不光給他火速創立了一個白血病研究所，還在國外投了不少癌症研究項目。

  　　“滴血驗癌”技術，就是爸爸相中的新型生物概念股——這倒是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

  　　“100個億！”

  　　林薇倒抽了一口氣，這麽說來，她早上的那一番話，無意間幫秦家挽回了100億的經濟損失？！

  　　好吧……

  　　她就應該讓浚哥幫自己寫一學期的英語作業！

  　　她還挺好奇的：“浚哥，我一個普通高中生，什麽投資的知識都不懂，我胡說八道的一番話，你怎麽會當真了呢？”

  　　秦浚生邊寫作業，邊大概分析道：“你沒胡說八道，你早上的話中提到了血液樣本的汙染問題，這讓我想到了伊麗莎白公司不正常的離職率……這兩者之間有因果關係。”

  　　王教授跟他說過一個運營規則：一個實驗數據結果正常的公司，很少會出現大規模員工離職的現象。除非是實驗結果不如預期，老板才會進行大規模裁員。

  　　換句話說：一群員工做出來的實驗樣品不合格，老板覺得是員工的製作水平有問題，幹脆炒掉這一批人重新做實驗。於是就有了不正常的人員離職率和流動率。

  　　林薇說：血液樣本被汙染了，那麽檢測數據肯定不合格——這就是伊麗莎白實驗室大規模裁員的真實原因。

  　　他把這一點想通了，反向推理，於是得出員工離職的原因：該實驗室內部的報告有大問題，很可能是實驗結果並不如預期的那樣。一滴血的樣本，根本無法得出確切的癌症數據。伊麗莎白求結果心切，所以換上另一批人繼續做實驗。

  　　秦浚生解釋道：“所謂的投資調查，就是抓住一切不合理的漏洞，去調查該公司內部的真實經營狀況。王教授是我這方麵的老師，他的工作經驗很彌足珍貴。”

  　　“浚哥，你好厲害啊。”林薇大力點讚一下，他真不愧是王選林的門下高徒：“我隨隨便便說了幾句話，你居然能聽出這麽多道道來！”

  　　聽到了誇獎，秦浚生稍稍彎起了嘴角，注視著她的目光中，貯藏了無限的溫柔：“薇薇，我覺得你不是個會說假話的人。所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聽進去的。”

  　　“這話不能這麽說，我也會說假話的，你不知道罷了。”

  　　林薇臉紅了一下下：你昏迷住院期間，我還說謊騙老師：你夢中喊的人是陳胤偉呢！

  　　“那麻煩你下次說假話的時候，提醒一下我，否則我會把你的每一句話都當做真話去聽。”秦浚生隨意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林薇：難道我說假話的時候，還需要跟你報備一下嘍？

  　　那這還算什麽假話……這明擺著是自投羅網。

  　　***

  　　多虧了秦浚生的援手，林薇的元旦作業早早收拾完畢。

  　　第二天下午，他們兩一起出門看了一場電影。劇情是一隻大猩猩，為了心愛的美女爬上了帝國大廈，咚咚咚向著全世界捶胸膛。

  　　中文片名叫：《金剛》。

  　　到了大結局，金剛從帝國大廈上摔下來，死在了他最愛的人類美女麵前。

  　　林薇熱淚盈眶，擦了幾包餐巾紙——原來美女與野獸的愛情故事，也能這麽感人肺腑。

  　　最重要的是金剛手撕美國戰鬥機啊戰鬥機！這還是一隻抗美英雄啊！

  　　看完電影回學校的路上，林薇非常感動道：“浚哥你看，一隻猩猩都比大多數的男人懂得浪漫。就算被飛機追殺，就算身受重傷，也要帶著心愛的女人，爬到帝國大廈樓頂去看夕陽！”

  　　秦浚生托腮沉思道：“導演組為什麽不給金剛找一隻母猴子當女主角，為什麽非得找個女人來演？”

  　　聽他這麽一說，林薇頓時沒了感動的情緒，無語道：“浚哥，你不懂金剛的浪漫……”

  　　秦浚生非常有科學精神：“金剛是一隻大猩猩，和人類有生殖隔離。按理說他們的愛情屬於是人，獸，亂……”

  　　林薇立即捂住他的嘴，禁止他往下發散科學思維。

  　　秦浚生：？？？

  　　他眼中露出一個問號：我哪裏說的不對嗎？

  　　林薇心領神會，非常抒情道：“浚哥，你想想，這部電影為什麽是經典？因為金剛與美女，兩者連物種都不同，他們之間還是產生了真情，哪怕隻是金剛單方麵的愛。”

  　　“對比一下人類，地位懸殊，身份有別的兩個人，比方說王子與灰姑娘，他們的愛情正因為跨越差距而偉大……”

  　　——這才是《金剛》愛情精神的正解！

  　　頓了頓，她由衷道：“我看電影的時候，想到了一首詩來，一望可相見，一步如重城。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①

  　　“什麽意思？”

  　　秦浚生從她的指縫裏問了個問題。

  　　他看個電影就是娛樂一下，從來不會發出文縐縐的感慨。

  　　林薇一本正經道：“愛情並不能跨越一切鴻溝的意思——山與海隔斷了兩個人，中間沒有愚公來移山，那就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秦浚生陷入了沉思，他成功被林薇的話語給帶偏了，下意識思考起愛情的哲學問題，還握著她的手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他們步行到了學校門口，林薇鬆開了他的手：“浚哥，再見，我回去了！”

  　　但秦浚生終於想通了什麽，他沒有鬆開她的手，反而答非所問道：“薇薇，人和人之間有感情，我相信人類的感情可以跨越一切隔閡。無論是種族宗教還是身份差距，有溝通就能產生愛。”

  　　“人類還有高科技手段，有了火車和飛機，兩個人即使是遠隔重洋，也能朝夕相見。不需要愚公去移開什麽山。”

  　　“但大猩猩和人類，兩個不同的物種之間，存在著生殖隔離和語言障礙……這怎麽抹平隔閡？”

  　　他還一本正經做起了學術討論問題。以此來推翻她腦海中的山海不可平，海角天涯不可相見。

  　　——隻有大猩猩和美女真的不能談戀愛。

  　　“……秦！浚！生！”

  　　“你還有完沒完？！”

  　　“你再這樣，我下次再也不和你一起去看電影了！”

  　　林薇嚶嚶嚶絕望臉，感動的心情全無，原來我的眼淚不值錢。

  　　麻煩你能不能不要提生殖隔離？

  　　我們討論的是愛情啊愛情！

  　　……

  　　就這樣，她平安結束了兩天元旦假期。

  　　評價是：千萬別和某人一起看電影！他根本無法理解導演想表達什麽意思！

  　　林薇：難怪浚哥的語文成績不好，難怪他連古詩詞閱讀理解都做不出來。

  　　看看這極差的抒情能力，和令人費解的共情能力，他的閱讀理解題能寫好就有鬼了？

  　　但她仔細一分析，這話也不對啊，為什麽她隨口一說：伊麗莎白的投資案有問題，秦浚生就能分析的頭頭是道，一點都不會理解錯她的意思。但放在其他問題上，浚哥就非常理性。他從來都是以第三者客觀的角度，就事論事，絕對不搞什麽感性思維。

  　　最後……林薇得出一個結論：可能隻有在她的身上，秦某人的情商才會短暫地上線？！

  　　***

  　　說到鬼——夜路走多了，總能遇見鬼的。

  　　比方說……

  　　回到學校的第二天中午，林薇剛吃完午飯回來，忽然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封信。

  　　信封上有一股汗臭味，由此可見，絕對不是什麽情書。

  　　拆開來一看，果不其然，信來自奧賽1班的熊輝同學，內容是磨刀霍霍向秦浚生。

  　　【林薇：

  　　我昨天去電影院，看見了你和秦浚生一起看電影，完事了你們兩個還一起手牽手走回學校。

  　　……

  　　原來秦浚生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渣男，一邊和你談戀愛，一邊去糾纏副班長的蔣杏珺，還跟她摟摟抱抱的！

  　　放學以後，操場主席演講台下，不見不散！

  　　我想跟你聊一聊這件事，一起揭穿秦浚生的渣男真麵目！

  　　隻準你一個人去赴約，不去的話，後果自負！

  　　如果你告訴老師或其他同學，後果自負！我拍下了你們牽手的照片！】

  　　字跡潦草，但行動理由十分明確，熊輝這次就是要搞臭浚哥的名聲。

  　　林薇沉默了會兒。熊輝這人她早就知道，是奧賽1班裏的刺兒頭，250多斤的大胖子一個，體型真的堪比一頭熊。

  　　他是姚怡辰的青梅竹馬。半年前浚哥住院期間，熊輝還和姚怡辰一起造謠秦浚生是“沒毛猴子”，被她給聽到了。

  　　後來姚怡辰退學了，熊輝消停了一段時間，沒有再鬧出什麽事。

  　　沒想到時隔半年，他居然找到自己的頭上來了，目的還是敗壞浚哥的名聲？

  　　嘖嘖嘖，男生之間的嫉妒心還真是可怕……

  　　林薇：壞了壞了，言情小說中的惡毒男配終於出現？！

  　　她頓時頭大了一圈，再看攤開的英語作業，扭曲的字母好像亂碼一樣，亂糟糟的一片，她一個單詞都看不進去。

  　　她想到了校規第五條：禁止一切早戀，禁止男女同學之間的一切親密接觸。違者，請雙方家長到校……

  　　正確理解：如果被老師發現了早戀跡象，輕點的結果是請家長到校，雙方商量寫保證書不再交往。嚴重的結果是開除學籍……明年不得參加高考。

  　　可是……

  　　她的爸爸怎麽可能來學校商量這種事？

  　　萬一被老師發現她和俊哥在早戀，會不會被開除學籍？

  　　不行不行……馬上都要期末了。

  　　她可不想被老師請去喝茶，更不想被老師通知家長。

  　　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

  　　另一方麵。

  　　秦浚生回到家後，立即跟父親商量起來：改變投資方向，咱們不搞什麽虛的研究項目，就搞醫療實體行業。

  　　反正伊麗莎白的100億項目，他們父子兩都不想投資了，這麽一來，明年的投資預算就有很大的餘地。

  　　這一筆錢不用白不用，他想投資另外兩個醫療項目——

  　　第一，南京明德中心牙科醫院。

  　　這是一家私人承包的牙科醫院，在南京當地還算小有名氣。主打的特色服務是德國進口烤瓷牙。

  　　第二，南京名流儷人整容醫院。

  　　這也是一家私營醫院，做的是整容相關的營生——整容在整個醫療體係中，一向是個暴利門類。很多投資者選擇醫療類績優股，都會第一時間瞄準整容醫院。

  　　兩家醫院一起入股40%以上，那麽秦家就是這兩家醫院的第一股東，甚至可以決斷醫院員工的去留問題。

  　　“爸，這兩家醫院去年的營業額都在上漲。我和王教授分析了一下它們今年的招標文件，兩家都在尋求新的資金鏈，置換老的董事會，我們可以趁機收購……”

  　　秦浚生：他和王教授昨天就商量好了，這個時機進軍實體醫療行業，絕對是穩賺不虧的買賣。

  　　但秦秋雲看出的門道不隻是這一點——

  　　全國的私立醫院這麽多，為什麽兒子偏偏選中了南京的這兩家醫院？

  　　兒子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給薇薇小朋友掙一掙麵子？

  　　他笑著點明道：“南京明德中心牙科醫院，是薇薇她爸爸程廣華工作的單位。儷人整形醫院，是薇薇她的大伯，也就是程廣華的哥哥程景洪工作的單位。”

  　　他仔細調查過程廣華的社會背景——程家有三子，程廣華在家族裏排名第二。三兄弟都在從事醫療行業，都在私立醫院工作。因為私立醫院的薪水會高一些。

  　　程家三兄弟中，老大程景洪是整容科醫生，老二程廣華是牙科醫生，老三程宣武是眼科醫生。

  　　有句順口溜叫：金眼科，銀牙科，開著寶馬的整容科。這可謂是三個最賺錢的醫療門類，輕輕鬆鬆年收入超過百萬的那種。程家三兄弟竟然都占全乎了。

  　　除去程廣華他弟弟程宣武工作的眼科醫院，目前沒有合資的計劃對外公開。其餘兩家私立醫院，最近正好在謀求新的資金鏈，兒子就想趁機把兩家給收購下來。

  　　秦秋雲：兒子這收購案提的很有意思！

  　　——這是想讓林薇給她自己的爸爸和大伯當老板娘呢？！

  　　作者有話說：

  　　①這四句詩出自《山木詩詞全集》

  　　林薇:我在想怎麽忽悠熊輝。

  　　某人在想怎麽讓我當我爸和我大伯的老板娘？！

  　　浚哥的情商就是一般理科男直男情商，真的不太懂浪漫，看不懂風花雪月的故事。但是在薇薇身上全是例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