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醫院

  　　有個成語說得好：樂極生悲。

  　　這個詞放在放學後的林薇身上真是一點都不冤。

  　　她被超高的月考數學分數衝昏了頭, 居然用雙臂擁抱了秦浚生，居然忘了右手還有開刀的傷，結果就是……預約明天早上掛號看醫生。

  　　回到秦家後, 右手和右半邊胳膊連軸疼了一個晚上，晚飯都沒好好吃, 連帶著數學作業都沒法做。

  　　林薇隻好提前睡下了，隔日一大早醒來, 何阿姨告訴她：“小浚陪你一起去市一院看醫生。他今天也要去血液科拿上一周的骨穿檢查報告, 你們兩個正好順路。”

  　　林薇抓著麵包的手僵住了：“阿姨, 市一院骨科排隊等CT拍片的時間特別長，我不用人陪的。”

  　　“多長時間？”秦浚生坐在她的桌對麵。

  　　林薇無奈道：“今天是節假日。我預約了早上掛專家號，再去CT室照相取片問診……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那麽上午我陪你去骨科等CT報告，反正血液科的殷醫生下午才有空。”秦浚生不容置疑道。

  　　林薇不願意耽誤他的時間：“一個上午就坐在醫院椅子上等, 浚哥, 你不會覺得很無聊嗎？”

  　　秦浚生：“不會。”

  　　他不至於這點耐心都沒有。

  　　林薇還是有所顧慮道：“阿姨說, 你特別討厭去醫院看病。”他有重度暈血症的說？

  　　“我都住院住了三個月, 還有什麽討厭不討厭的說法？”秦浚生自嘲道, 他早就習慣醫院的一切了。

  　　***

  　　八點半到達了醫院骨科, 林薇掛完了號，就去CT室外麵排隊等待叫號。

  　　等候區的光線很充足，她挑選了一張靠空調的椅子, 放下書包擱在大腿上當桌子，開始全神貫注做英語作業。

  　　秦浚生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他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 戴著口罩, 坐姿懶散, 目光倒是一刻都不離她的身上。

  　　周圍人來人往, 小孩的哭鬧聲和患者家屬的叫罵聲交織摻和在一起，幾乎要把醫院的樓頂都整個掀翻。隻有安安靜靜寫作業的林小同學，是這裏最沉默的一道風景線。

  　　秦浚生都很佩服她這一點：林薇怎麽能無視周圍的一切，隨時隨地寫作業的？

  　　林薇剛寫了個完形填空，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以為他嫌這裏吵，就拿出一對海綿耳塞丟給他：“浚哥，你要是嫌吵的話就戴上耳塞。實在不行的話，我這裏還帶了耳機，你聽歌就行。”

  　　她這是……在醫院寫作業很有經驗的樣子？

  　　秦浚生戴上了左半邊的耳塞，右邊的耳朵靠著她，他隻管聽她的聲音：“薇薇，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在醫院寫作業？”怎麽看她在醫院寫作業，跟在家差不多？

  　　“嗯。初三放暑假的時候，我外婆生病沒人照顧，我就長住在醫院裏照顧她。”林薇頭也不抬道。

  　　秦浚生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沉，他垂下眼睫，有些在意道：“你以前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醫院裏寫作業的？”

  　　怪不得第二次在無菌病房外看到她，她能席地而坐寫作業。簡直是寫作業的鬼才。

  　　“嗯。也不算一個人吧，周圍不都是人嗎？”她可沒有講鬼故事的心情。

  　　“沒人陪你一起來醫院看病嗎？”秦浚生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才17歲，怎麽心態鍛煉得如此沉穩老道？

  　　“不是大病的話，為什麽要人陪著上醫院？”她腦海裏沒有什麽“家屬陪護”概念，隻不過：“浚哥，你究竟想問我什麽問題呀？”他老是搭話，打擾到她寫作業的說？

  　　“沒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

  　　秦浚生咳嗽一聲，慢慢收回打量她的目光。

  　　可不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看向她——

  　　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稍稍嘟起來的紅唇……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但也不忍打擾這一幕。

  　　她是那種書卷氣質比甜美顏值還要高三分的學霸美少女。隻要她專注於某一項事物上，她的眉宇之間再無旁騖，自然會告訴你什麽叫一心無二用。

  　　突然間，她彎彎的眉毛立了起來，左手停止了移動——這是她遇到難題的表現。

  　　“浚哥，homogenous，這個單詞是什麽意思？”

  　　林薇指了指作業本上的一個陌生詞匯。英語老師真的是越來越離譜了，高考詞匯書上肯定沒有這個單詞。

  　　“同質的，均勻的。”

  　　他看見她抬起了白皙的脖頸，尖尖的下頜弧線非常精致。

  　　“謝謝。”

  　　林薇沒注意他的凝視，繼續埋頭做英語閱讀理解。

  　　老師布置的國慶作業實在太多了，她和英語作業，今天必定有一個要在這醫院裏終結！

  　　***

  　　一直等到了十點半，醫院大屏幕上的叫號終於輪到了【78號——林薇】。

  　　林薇把英語卷子卷起來，鄭重交給了他：“浚哥，我進去一會兒就出來，你在外麵幫我看好英語作業！”

  　　“知道知道。沒人偷你的英語作業。”秦浚生打趣道。

  　　他不但會幫她看好英語作業，甚至還趁著這會兒功夫，幫她檢查了一遍作業，看看有沒有錯誤。

  　　……

  　　不一會兒，當林薇出來的時候，看見某人正在對著她的作業本修修改改。

  　　他蒼白的皮膚在燈光下反射出一種如玉般的溫潤光澤來，眼尾帶著一抹紅暈，深邃的眉骨優秀到令人發指。

  　　等候區角落裏的一群女生也發現了這一點，正在組團瘋狂花癡中——

  　　“哇塞，那個寫作業的男生超級漂亮啊！”

  　　“戴著口罩都這麽好看，他是不是某個網紅明星啊？”

  　　“拍下來拍下來，好好看啊嗚！我發誓他比我家愛豆還要漂亮幾分！”

  　　“我想上去搭訕問問他是誰啊，太好看了，太美麗了，你們誰敢上去要微信號的？”

  　　林薇：“……”

  　　某人走在路上，原來是這麽招桃花的？

  　　可她自己也心跳快的過分，怎麽都無法平息那種蠢蠢欲動的懵懂感覺……

  　　——原來上帝在製造男人與女人的時候，就埋下了這麽一個伏筆。讓他們彼此深深吸引，卻也彼此心理隔閡，於是才有了一句千古名言：問世間，情是何物?

  　　她歎了一口氣，背著手走了過去，秦浚生看她回來了，不自覺摘下了口罩，想跟講一講這幾道填空題哪做錯……

  　　電光火石之間，林薇一把抓住了他脫口罩的手，聲音很不連貫道：“浚哥，別脫口罩！算我求你了，這裏是醫院！大庭廣眾之下！你要注意儀表！”

  　　“……”

  　　秦浚生：他脫口罩難道有礙市容瞻觀嗎？

  　　林薇都急出了汗，她注意到角落裏的女生們都舉起了手機，想要拍他的全臉，說不定還要發到抖音微博上去。

  　　好在秦浚生也是不拘小節的人，他拍了拍椅子，鄭重其事道：“你坐下來，我跟你講講這幾道英語填空題錯在了哪裏。”

  　　“嗯嗯！”林薇咳嗽一聲，故意坐在了他的左手邊上，擋住了那幾個女生偷拍他的角度。

  　　偷拍小男神不成，幾個女生都在角落裏嗚呼哀哉——

  　　“原來男神都是有女朋友的啊，嗚嗚嗚，名草有主了！”

  　　“他的小女朋友看起來挺甜的，是不是所有男神都抵擋不住這一款網紅甜妹臉啊？”

  　　“人家小兩口子看起來如膠似漆的，算了，我是沒戲了，我宣布放棄勾搭男神……”

  　　“啊啊啊，我也想有個幫我做作業的男朋友啊！”

  　　林薇內心：歐耶！【計劃通，jpg】你們不許偷拍我家浚哥！！！

  　　***

  　　秦浚生沒察覺到林小朋友的一係列小動作，還在勤勤懇懇跟她講解幾道填空錯在了哪裏……

  　　講完了以後，剛好十五分鍾過去了，輪到了林薇去拿片子，秦浚生蓋起了筆帽，極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走，我們一起去拿片子。”

  　　林薇：“其實我可以一個人去拿的。”

  　　秦浚生堅持：“我也想看看你的骨頭傷愈合的怎麽樣了。”

  　　不一會兒，林薇把拍好的CT照交給了醫生去看，她和秦浚生是看不出什麽名堂來的，還是聽醫生解釋道：“胳膊上錯位的骨頭都長得差不多了，再過半個月可以拆鋼板。就是右手骨裂還沒恢複好，還需要再休養兩個月。”

  　　林薇無語凝噎：兩個月後，不就是12月份嗎？這學期都快結束了……

  　　她真的是半年都不能用右手寫字。

  　　***

  　　離開了骨科，中午他們一起吃了個飯，休息到了下午兩點鍾，再繼續進市一院血液科。

  　　血液科是內科的一個分支，主要治療造血係統的疾病。這裏沒有外科和骨科那麽忙，但林薇一進去就十分提心吊膽，簡直比自己做全身檢查還緊張。

  　　秦浚生來拿的是上周的骨髓液檢查報告，他目前一個月進行一次骨穿，提取骨髓液，主要檢查骨髓細胞和紅細胞、白細胞、血小板數量等有沒有異常情況。

  　　一旦他的骨穿檢查結果不理想，有複發的征兆，那麽他隨時都有可能回到那個無菌病房去。

  　　血液科的主任殷醫生接待了他們，殷醫生是秦浚生的主治醫師之一，還打趣了一句：“小浚，你這次來拿報告書，怎麽帶著妹妹來了？”

  　　“她不是我的妹妹。”秦浚生懶得解釋什麽，隻是牢牢扣住了她的手指。

  　　殷醫生知趣地不再問，他從一疊檔案中抽出【秦浚生】的兩份檢查報告，一份是流式免疫分型檢測報告，還有一份是形態報告檢查書，骨穿檢查的項目十分五花八門。

  　　殷醫生仔細研究了一下兩份報告書，再說了一些話，大概意思是他的血小板數量和正常人差不多，血液也沒有產生排異反應。可以說是最理想的白血病術後恢複狀況。

  　　下一步可以不打針了（秦浚生一直在打倍林妥莫雙抗，這是白血病靶向藥的一種，專門治療淋巴細胞白血病。）建議把西藥換成中藥調理身體等等。

  　　“我跟南京方麵的醫生溝通了下，像你這麽年輕的小夥子，還是盡量少打西藥，畢竟西藥的副作用太大，以免影響以後的生育功能……”

  　　說到這裏，殷醫生笑著望向他牽著的小姑娘——不是帶妹妹來取報告書的話，那麽隻可能是他的小女朋友了。

  　　林薇也建議道：“書上說，中藥對身體的影響比較小，我看你身體恢複的很好，還是選擇中藥保守治療比較好。”

  　　“我什麽時候可以回校去讀書？”秦浚生隻問這一個問題。

  　　殷醫生道：“建議再觀察一段時間。當然，如果你堅持的話……隨時可以回校讀書。”

  　　……

  　　出了血液科，林薇大大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她剛才緊張的快要發瘋了，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樣真的很考驗心態。

  　　秦浚生倒是很輕鬆愜意，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健康，上個月，他還去了北京協和醫院，做了微小殘留病和癌症基因檢測項目，結果顯示他絲毫沒有白血病複發的征兆。

  　　連北京協和醫院的醫生都說：這是神一般的白血病痊愈速度。而且以秦家的財力物力和醫療資源，他的生命安全基本上可以說是無需擔心。

  　　這次帶林薇來取檢查報告，他是想向她表明：我的身體很健康，不是你想象中的玻璃人，一碰即碎。

  　　秦浚生一路牽著她的左手走向醫院大門，他觸及到她掌心裏的汗水，不由得笑問道：“薇薇，你是不是以為，我的身體還是那一副病懨懨的情況？”

  　　“浚哥，咱們不開玩笑。”林薇擺出一副嚴肅臉，道：“你先別想著上學的事，高三的學習……壓力比高二大了許多，作業量也翻了一倍。你的身體才恢複了健康沒幾天，千萬不能像我這樣……天天熬夜寫作業，你知道嗎？！”

  　　話音剛落，秦浚生聞到了她背後的麝香冰片味，頓時轉移了話題：“你貼了止痛的膏藥？哪裏疼？”

  　　“我說正經的，你先別想著去上課。”林薇：病人就該好好養病！別成天想著學習！

  　　“是背疼還是腰疼？”秦浚生挑了挑眉，她自己愛學習愛的如癡如狂，卻不準他回去上學？

  　　他們兩關注點根本不一樣，腳步倒是很協調一致，攜手並肩走向了醫院大門。

  　　倒是路過急診室門口時，林薇忽然看見前方的電梯門一開，幾個護士推著一個加護病床跑了出來，上麵躺著一個全身燒傷的病人，紗布都在往外滲透著鮮紅的血。

  　　下一秒，幾乎是本能反應，她用左手拉過了秦浚生，踮起了腳尖，用橫著的左邊胳膊，擋住了他的眼睛——

  　　“浚哥，別看！”

  　　她記得何阿姨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有嚴重的暈血症，你看見帶血的東西會暈厥。

  　　“……”

  　　這張帶血的病床從他們身邊經過。

  　　林薇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也聽到他倒吸了一口氣。

  　　等到護士們的身影都消失不見，她才放下了胳膊，有點後怕道：“你以後還是少來醫院吧，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跟你爸媽交代呢？”

  　　話音剛落，秦浚生忽然展開雙臂，將她摟進了懷裏。

  　　鋪天蓋地的溫暖強勢襲來，林薇僵在了原地，她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幾乎都要衝出胸膛。

  　　耳邊是他喃喃的話語：“薇薇，我真的沒那麽脆弱。下一次，還是換我來保護你比較好。”

  　　他不是那個見到血就會暈厥的小孩子了，也不是個易碎品，不喜歡來醫院，純粹因為不喜歡這裏的喧囂吵鬧。

  　　不是因為別的什麽緣故。

  　　“……”

  　　林薇：大腦死機中，無人接聽，非誠勿擾。

  　　秦浚生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了這個懷抱。表情倒是很若無其事，好像抱一抱她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還是一貫的慢條斯理道：“後天你要去南京參加中華詩詞大會的線下海選，我和我媽一起陪你去。”

  　　林薇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答道：“可是後天廖老師答應帶我去南京參賽，你和何阿姨怎麽跟我一塊去呢？”

  　　“沒關係，我媽已經跟廖老師打過招呼了，後天早上，我們帶你去比賽，她在家好好度假就行。”

  　　林薇第一次登台參加比賽，他怎麽能錯過精彩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