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相冊

  　　腹有詩書氣自華。

  　　這是廖秋月對林薇同學的第一印象。

  　　小姑娘的身材嬌小玲瓏, 厚厚的劉海擋住了半邊臉，身上穿著漿洗到發白的校服，乍一看擺在人堆裏很不起眼。

  　　可當她站出來背誦古詩詞時, 你會發現她的精氣神整個煥然一新，一種飄逸自然的書卷氣和詩意, 從她的眉宇間透露了出來，令她的每一句朗讀都充滿了感染力。

  　　“天長地久有時盡, 此恨綿綿無絕期。”如此的聲情並茂, 好像在歎息楊貴妃含恨的一生。

  　　“紛總總其離合兮, 斑陸離其上下……”如此的感慨萬千，好像能感觸到屈原那不屈的靈魂。

  　　兩首長詩背的一個字不錯，感情還十分到位，這是個真正喜歡古詩詞的小才女啊！

  　　聽完了林薇的背誦, 廖秋月簡直滿意到骨子裏去了, 她再看了看其他學生：“還有誰能背出來這兩首詩嗎？”

  　　沒有一個人回應, 剛才還嘲笑林薇是個理科生、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學生們, 現在紛紛都裝聾作啞。

  　　廖秋月看了一圈下來, 拍拍手說道：“既然今天隻有林薇同學一個人背了出來, 那今年代表一中前去參加中華詩詞大會的人選，就是她了……誰有異議嗎？”

  　　五十多個小選手們都不敢抬頭：沒異議。誰敢有異議啊？！

  　　自己背不出來，活該沒選上！

  　　……

  　　選拔結束, 廖秋月回到了高三語文組辦公室，她打開了林薇的個人成績表，想看看這個理科生平常的語文成績怎麽樣。

  　　從上到下一看——單說語文這一門的考試成績, 林薇次次考都是理科班年級前十的水平, 幾乎就沒下過140分, 有的時候還能蟬聯第一名。

  　　廖秋月眼中一熱, 立馬把鼠標一丟，跑到林薇高一時的班主任蔣建樹麵前去發難。

  　　“老蔣，你這什麽眼光？！那個叫林薇的女生，明明語文成績那麽好，你怎麽讓她選了理科？！”

  　　“她這全校前幾的語文成績，還有這出口成章的詩詞天賦，擺明了是咱們文科生的料子！”

  　　“這孩子要是投在我們文科班的門下，少說一本重點大學是妥妥的起步價！”

  　　“去年期末分班，你怎麽不勸她報文科呢？！”

  　　廖秋月感覺自己簡直是錯過了一個億，甚至她的班上都沒一個語文成績這麽穩定的學生！

  　　蔣建樹抱著保溫杯，一聽這話就笑了：“你說林薇啊？我這學生有自己的理想，去年期末分班的時候，我也勸過她報文科，可是她自己說了，她隻想考北大的藥學係，所以必須報理科。”

  　　“什麽理想？”廖秋月還在懊惱，她是真喜歡這樣的“吾家讀書種子！”

  　　蔣建樹喝了一口苦丁茶，作為林薇上高中的第一個班主任，他還記得小姑娘分班時的話：“林薇她外婆因為癌症去世的，老人家沒錢買抗癌的靶向藥，在她初三那年自願放棄了治療。所以林薇說了，等她考上北京大學以後，要去研發便宜的靶向藥，要讓所有癌症患者都吃得起藥。”

  　　廖秋月愣住了，原來這孩子還這麽有理想！

  　　怎麽辦？！

  　　她更喜歡這個理科女生了！

  　　***

  　　與此同時，林薇上晚自習的時候，再次受到了全班同學的關注。

  　　她在大禮堂裏的表現已經傳回了班裏。1班的同學們都覺得她是“理科英雄”，一個人挑戰了整個高二高三年級的文科班，還給看不起他們的文科生們來了一個下馬威。

  　　用班長賀奕的話來說就是：“林薇，你幹的真不錯！正好讓那些文科班的小兔崽子們瞧瞧，咱們雖然是理科生，但語文成績也一樣比他們好！”

  　　“等你拿到了100萬獎金，別忘了請咱們全班人吃飯！”

  　　林薇扶額，什麽獎金？她還沒有參加海選呢……

  　　到了晚自習下課，回寢室的路上，她還接到了一通電話。

  　　“薇薇，恭喜你，聽說廖老師對你很滿意，答應做你的參賽指導老師了？”秦浚生的話語裏都是祝賀之意。

  　　林薇打趣道：“浚哥，你怎麽這麽快就得到消息了？難道你是24小時關注我在幹什麽嗎？”

  　　她剛剛才接到了通知，說廖秋月已經答應帶她去南京參加海選了，沒想到浚哥已經獲得了消息。

  　　豈止是24小時關注你……

  　　他讓妹妹和沈柯言拍下了她在大禮堂裏的一舉一動，選拔一結束，視頻就發到了他的郵箱裏。

  　　秦浚生不想多解釋什麽，就岔開了話題：“周五是我的18歲生日，我媽晚上要在家裏給我舉辦成人宴。周五放學後，你也請假過來吃個飯吧。”

  　　林薇有些顧慮道：“我聽說賀奕和蔣杏珺也要去你家參加生日宴，那我會不會和他們兩個碰上？”

  　　如果她大大咧咧出現在他家宴會上，會引起別人非議的吧？說不定，還會被人誤解成他們兩在早戀？

  　　秦浚生道：“他們兩隻來一小會兒，七點前，我會讓不相幹的人離開我家。你隻要七點準時過來，就不會遇見他們。”

  　　連蔣杏珺和賀奕都是不相幹的人？！

  　　林薇囧了囧，隻能答應下來：“那我七點趕到你家去。到時候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林薇在想：送他什麽生日禮物比較好呢？

  　　每一個人的18歲生日隻有一天。這是個十分值得銘記的日子，她要送他一份很有紀念意義的成人禮。

  　　可是她的囊中羞澀，是個窮學生，也沒什麽藝術特長……

  　　好像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禮物？

  　　****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林薇就發現：給秦浚生送生日禮物的世紀難題，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在考慮。

  　　距離他的生日還有四天時間，班上茶餘飯後的唯一話題，已經變成了“送老大什麽生日禮物好”。

  　　起因是蔣杏珺和賀奕兩人得到了徐老師的批準，他們要在周五晚上結伴去秦家一趟——把同學和老師們的祝賀禮物帶到他家去，算是聊表心意。

  　　接下來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全班50個學生，看看誰送的生日禮物最符合秦浚生的胃口。

  　　到了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學生們自動聚集成一個個小團體，討論的話題都是：

  　　“你打算送老大什麽生日禮物？”

  　　“我的禮物要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扔。這樣老大肯定會好好保管的。”

  　　“我要送給老大一方壽山石印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個寓意是不是很好？”

  　　“送石頭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要送給他一條圍巾，是我自己編的，我要把我的心意傳達給他……”

  　　林薇簡單觀察了下周圍的女生們，注意到了不少別出心裁的禮物——

  　　一些會畫畫的姑娘們，畫了許多唯美的插圖，配上祝福平安的文字，打包送給秦班長當成人禮。

  　　一些擅長手工活的女生們，組團織毛巾、編五彩手繩、編平安結……給他當生日慰問品。

  　　還有一些擅長寫作的女生們，幹脆發揮特長，給男神寫了幾首散文詩，用優美的文字祝福他早早歸來，參加高考……

  　　還有幾個家裏不差錢的姑娘們，買了名牌書包、名牌衣物、鋼筆、運動鞋等等……

  　　總之，各種各樣的生日禮物五花八門。一個比一個心意虔誠，一個比一個寓意吉祥，一個比一個價值不菲……

  　　賀奕和蔣杏珺兩個人一看：乖乖，我們班同學要送給老大的生日禮物堆起來有這麽多，他們兩根本搬不動，隻好提前雇了一輛貨拉拉，打算到時候把禮物裝車送去秦家。

  　　……

  　　時間來到了周三下午，林薇的禮物還沒著落，她實在想不出送什麽東西才好。

  　　給浚哥送生日禮物，已經快變成了一班人人參加的集體活動。偶爾也有同學經過她的桌位，提醒道：“林薇，你打算給老大送禮物嗎？”

  　　“你好歹也算我們1班的一員了，不如你也送個生日禮物給老大吧！”

  　　“禮物不需要多貴重，祝福的心意傳達到了就行！”

  　　浚哥幫了她那麽多忙，禮物送肯定是要送的，隻是她實在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晚自習放學時下了點小雨，她心裏還惦記著這件事。一個人走在回女生宿舍的路上，初秋的風不是很冷，但是夾雜著絲絲扣扣的冷雨淋漓，讓人無處可避寒潮的襲擊。

  　　經過學校荷花池時，隻見水麵落滿了紅葉石楠，這是一種到了秋天就會變紅的小型觀賞喬木。遠看紅葉就像一叢叢火苗飄蕩在水麵上，還有一群小魚藏在紅葉之下。

  　　就在這一瞬間，靈光一閃，她理想中的禮物終於浮現出——不如把學校裏的各種紅葉收集起來，製作成樹葉標本，擺出“祝你平安”的字樣，裝訂成一本相冊送給他吧！

  　　紅葉，在古人的詩句裏一向是傳情之物。

  　　她做不來古人那麽浪漫的紅葉題詩，但是把紅葉修剪成字送給浚哥，也是一樣的祝福寓意吧？！

  　　打定了主意，林薇停下了腳步，仔細將地上的石楠紅葉給撿拾起來，再撿了一些楓樹和烏桕樹的紅色葉子，一起抱回了宿舍裏，擦幹淨葉麵，壓在最厚的新華字典裏。

  　　兩天後，這些葉子都被壓平整了，她再把葉子剪裁開來，拚接成不同顏色的字，用白乳膠粘貼在一本新買的相冊裏，封麵貼上標簽：【祝秦浚生18歲生日快樂！】

  　　嗯，這就是她精心準備的禮物了，希望浚哥能喜歡！

  　　***

  　　可是吧……事情卻沒那麽順利。

  　　到了周五當天，林薇剛下課就接到了組長的通知：1班後麵的黑板報要換了，這一次輪到了第三組的人出黑板報。

  　　組長馮雨晨看了看自己的組員——咱們組一共有12個同學，其他人都畫過黑板報，隻有林薇還沒有出過。

  　　看她左手寫字也蠻熟練的，好像啥事都不耽誤，於是馮雨晨招呼她和幾個組員留下來，放學後大家一起出黑板報。

  　　同樣留下來的還有姚怡辰——她是班上的生活委員，同時兼任文藝委員，負責檢查驗收每一期的黑板報。

  　　林薇雖然不太樂意，但黑板報是每個組的學生輪流來出的，每個人負責寫一個板塊，這是班上的規矩，她實在不好搞特殊化待遇，隻能犧牲了午休的時間寫黑板報，想盡量趕在放學之前出完，這樣晚上才能早點去秦家祝壽。

  　　“林薇，你這寫的是個什麽鬼字？！就這麽幾行字，你都寫不好嗎！”姚怡辰站在黑板前，舉著小本本批評道。

  　　可偏偏監督她出黑板報的是這位姚校花。

  　　姚怡辰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平常各種冷嘲熱諷她不配。現在逮著了一個機會，姚怡辰就一直給她寫的字挑錯。

  　　到了六點半，負責畫其他板塊的同組學生都走了。隻有她負責的這個板塊內容一直不合格，姚怡辰怎麽看她的左手板書字都不滿意，分明是在故意挑刺為難她。

  　　她林薇也是有脾氣的人，幹脆把粉筆一丟——姑奶奶我不奉陪了！我罷工不寫了！你行你上啊！

  　　“姚怡辰，我的左手寫字水平就這樣！板書我從來沒有用左手練過！你再不滿意就自己寫好了！”

  　　“我今天晚上還有事，我跟徐老師請過假了，恕不奉陪！”

  　　說完，她拎著書包走出了1班教室，背後傳來姚怡辰的罵聲：“林薇，你要是現在就走的話，我就去告訴徐老師！”

  　　“你別以為你右手受傷，就能在班上搞特殊待遇不幹活！”

  　　“你丫的，從前不是挺愛在徐老師麵前炫耀，說自己會左手寫字的嗎？！”

  　　……站住個鬼！

  　　她是右手骨折，才被逼用左手寫了一手好字，但從來沒有炫耀過這一點，更沒有因此不寫作業搞特殊化待遇！

  　　林薇頭也不回道：“姚怡辰，有本事你就去告訴徐老師啊！你看看徐老師會聽你的嗎？！”

  　　以為她會怕這種小報告？

  　　……

  　　出了校門已經是6，40，外麵的天色都暗了下來，大街上車水馬龍，整個城市都披上了一層霓虹燈光。

  　　還有二十分鍾就到七點了，她一路奔跑到了公交站台前，上車後打開了書包，想把那本紅葉相冊集給拿出來，待會兒見了浚哥，當麵交給浚哥當生日禮物。

  　　可看了一圈……書包裏卻沒有那本相冊！

  　　林薇心裏咯噔一下：她放學時，明明記得把裝訂好的相冊放在了書包最外層呀！

  　　這種丟三落四粗心大意的錯誤，她是從來不會犯的，那麽這本相冊怎麽會不翼而飛？！

  　　仔細一想，從六點放學到現在，她什麽地方都沒去，隻是站在教室後麵出黑板報，教室裏隻有她和姚怡辰兩個人在。

  　　難道是……姚怡辰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走了她的相冊？！

  　　林薇咬了咬牙，她對姚怡辰的人品一向不抱任何希望，想想她汙蔑浚哥的那些話，搞不好這位校花嘴欠手也欠。

  　　隻好喊了一嗓子：“師傅，下一站我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