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金堅

  　　第二天, 林薇見到了三個舍友，付心田她們還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三小隻寫暑假作業的心思是一點都沒有，都是過來看舍友即將嫁進豪門的熱鬧。

  　　進書房前, 林薇還特意打了招呼：“浚哥他的做題速度和我不一樣。這麽說吧，他寫題目的思維是四輪驅動的, 幾乎是一分鍾解決一道題，你們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汪夏揶揄了一句：“知道知道, 我們家的四妹夫是個超級學霸, 全校都知道他是奧數冠軍, 你就不用炫耀啦！”

  　　林薇：“……”

  　　對了，她睡在203宿舍的四號床。舍長喜歡喊她老四。所以四妹夫就是……

  　　但是進了書房，三個姑娘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秦家書房裏都是各種高中教輔書，啟東黃岡大試卷和王後雄疊在一起, 三年高考五年模擬下麵壓著高中數學必修一二三。這些所有教輔書堆疊起來, 比半個人都高。

  　　想象中的豪門小資情調是完全沒有, 這秦家書房就是個縮小版的高三教室, 甚至比一中教室還瘋狂內卷。

  　　林薇：喏, 我說什麽來著？我真的是在這裏學數學。

  　　和三個5班女生打完了招呼, 奧賽班1班的班長秦浚生同學，擺出了一副班長的架子來，他直截了當道：“能做的題目, 你們先自己做，不會做的題目再請教我。”

  　　簡直是字字誅心呐……

  　　他就往這裏一坐，威嚴中帶著一絲震懾, 好像他就是半個班主任, 監督她們三做作業。

  　　三個學渣瞬間瑟瑟發抖, 來不及欣賞秦校草傳說中無敵的盛世美顏, 三小隻都被他的淩厲眼神給壓到了桌子邊上，乖乖拿出暑假作業開始做。

  　　原來這所謂的“幫忙寫作業”，並不是林薇和秦浚生聯手給她們抄答案。

  　　而是秦浚生坐在這裏——監督她們三個自己寫作業！

  　　***

  　　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

  　　付心田有一道數學題不會做，她起身想請教林薇，但想了想，轉頭去請教了秦浚生：“秦同學，這道題您給看看，有什麽快速的解題方法嗎？”

  　　秦浚生掃了一眼題幹，沒有絲毫的猶豫，開始提筆寫答案。

  　　下筆的瞬間，他就彰顯出一種數學上的靈性爆發力，修長有力的手腕紛飛，一個個數字從筆鋒當中飄逸而出，看得人是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一分鍾以後，他已經給出了三種解題思路。

  　　可問題是……付心田根本看不懂秦浚生在寫什麽東西？！

  　　要知道學霸也是分類型的。比方說：林薇算是普通班裏的超級學霸，但她學數學完全靠的是刷題，俗稱題海肝帝。

  　　林薇能一天到晚大水漫灌，拚命刷各類型考點題型，能把近些年本省的所有數學卷子全部做一遍，能把一種類型的幾何題目做個上百遍，直到把自己鍛煉出解題的本能反應為止。

  　　這種肝帝學霸，靠的是題海戰術，靠的是熟能生巧，靠的是用勤奮卷死大多數人，凡人還有可參考性。

  　　但秦浚生不一樣，他完全是天賦型選手。他從來不靠刷題，而是憑借一股靈性學數學，看到題目的瞬間，腦海裏自動構造七八種思路，普通人怎麽可能追的上他呢？

  　　這一點，林薇也已經領教了整整兩個月。

  　　她非常理解一件事：有些學習領域，是有天才這個說法的。

  　　比方說，自己在古詩文背誦上就是個天才，平仄聲調對她來說就是背書的旋律和節拍器，讀幾遍就忘不掉。

  　　而秦浚生就是對數字特別敏感，他總能從一大串題幹中提煉出要點，再發散性思維想出五花八門的解法。

  　　這就是他的數學天賦，跟孫悟空似的靈的不能再靈，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家夥，天生天長的七十二變，你一個肉，體凡胎的人怎麽去比？！

  　　但付心田她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看著天書一般的推導過程，大家徹底逐漸走向瘋癲和自我放逐——

  　　我是誰？！

  　　我在哪？！

  　　我怎麽不會寫這道題目？！

  　　秦校草您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些都是什麽鬼畫符？

  　　……

  　　秦浚生輕輕鬆鬆寫完了草稿，還洋洋灑灑囑咐道：“我把解題思路寫出來了，具體的過程和答案，你們可以慢慢算，不會的再問我。”

  　　沒錯，他隻提供解題思路，不負責把最終答案給算出來。

  　　以前他住院期間，林薇每天拿著數學題來請教他。當時他也是這麽教她的。

  　　他都是把半知半解的思路給寫出來，答案讓她自己去算。促使林薇理解他的解題方法，歸納成她自己的知識點。

  　　知識知識，知道答案隻是前提條件。

  　　識得其中的奧妙與由來，才能真正成為你自己的知識。

  　　***

  　　這種精神打擊還在繼續。

  　　一個小時後，三個姑娘已經快要熬不住了。

  　　見識過黑洞嗎？就是可以把周圍的一切都吞並進去，渣渣都不剩下。

  　　秦浚生在她們三個學渣的麵前，就是個人形自走學習黑洞。他抬一抬手，可以把她們三個捆在一起秒成渣渣。

  　　三姑娘終於明白了：林薇這些日子在秦家明明是受苦的。她要天天經受秦浚生的數學降維打擊。這種巨大的學識差距與絕望感，真的可以把一個人的學習自信心給湮沒。

  　　在秦浚生的高壓打擊下，難為林薇堅持到現在還不放棄數學，她一定是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吧？

  　　三小隻：真不愧是普通班700個學生中的第一名，我家薇薇果然牛逼！

  　　***

  　　到了吃飯的時候，秦浚生下樓吃他的專用營養餐，三個姑娘終於得了空閑，可以跟林薇好好說道說道了。

  　　隻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數學之神秦校草的光芒，已經讓三個凡人驚駭萬分，都忘記了調侃他是什麽四妹夫……

  　　付心田快崩潰了，她連寫作業的自信心都沒了：“薇薇，你究竟是怎麽和秦浚生待在一起的？在他麵前寫數學題，你不覺得自己是個白癡笨蛋千年王八萬年龜嗎？！”

  　　白癡笨蛋……她也想過，但是千年王八就算了，小烏龜慢慢解題，總歸還是解得開的。

  　　林薇傳授一些自己被虐的經驗：“浚哥他不喜歡寫繁瑣的解題過程，他隻會把關鍵的公式和解題的要點給你列出來，你隻要照著他的草稿，從後往前慢慢推導，一步步理清過程，還是能理解他的解題思路的。”

  　　實在不行的話——她還是會厚著臉皮讓他重新算一遍過程。

  　　至於麵子這東西，哪裏有數學題重要？

  　　汪夏也抱怨道：“我想起別人說的一句話來：如果靠勤奮能上清華北大的話，那麽靠搬磚也能在上海市中心買一套房！”頓了頓，她十分灰心道：“看到秦浚生算數學題，我總算明白什麽叫天才與庸才的差距。”

  　　林薇揮了揮手，想給她尋回一點自信心：“舍長，浚哥隻是數學這一門特別好，其實他也有弱勢科目的，那就是語文。他的語文好像沒考進過全年級前十名。”

  　　汪夏搖了搖頭，她都頹廢了：“可我們是理科班的學生啊，語文拉不了多少分的。”最拉開差距的科目還是數學。

  　　沈倩汐滿眼都是水汪汪的同情：“薇薇，一想到你在他家是這樣過的，我就覺得你還不如回203宿舍呢，起碼有我們三個學渣墊底，給你當學霸的勇氣！”

  　　林薇想了想：“我隻是暫住在秦家學數學，等到9月份開學了，我還是要回203宿舍的。”

  　　一中的學習任務那麽重，早上7點上早自習，晚上9點半放學，她怎麽可能還住在秦家呢？

  　　汪夏托腮道：“薇薇，我們幾個本來真的以為你正在和秦浚生談戀愛。可你們隻是互相學習的話，這算什麽關係呢？你隻是他的朋友，還是預備役女朋友？”

  　　“對啊，我怎麽看他好像對你沒意思？難道秦浚生不喜歡你嗎？”付心田都替閨蜜感到不值。

  　　幹細胞捐都捐了，林薇可是秦浚生的救命恩人，不是說滴水之恩，以身相許嗎？

  　　但是看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沒見他們有什麽親密互動？

  　　沈倩汐覺得兩個舍友言之有理，於是拍了拍林薇的肩膀，鼓勵道：“薇薇，等你考上北大，我看你就不用和秦浚生糾纏下去了，他一個白血病人，命運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白血病人，命運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這句話，實在是說到了她的心坎裏。

  　　林薇揉了揉太陽穴，沈倩汐的評語犀利歸犀利，這倒是一句實話，誰都無法預測他未來的命運走向。

  　　話說回來，她從來沒有想過高三就早戀。因為她非常清楚，也非常清醒一件事：

  　　“你們都誤會了，我真的沒有打算和浚哥談戀愛。”

  　　“我不是想當浚哥的女朋友，我和他都還小呢，我們還沒到適合戀愛的年紀上。”

  　　“我目前最大的任務是衝刺高考，他目前最大的任務是養好身體，別讓白血病複發。”

  　　“比起當他的女朋友，我更希望當他的戰友。陪他一起戰勝白血病，一起度過危險的五年生存期。”

  　　“當他覺得生命受到了威脅，當他的健康搖搖欲墜，當他感覺迷茫和無助的時候，我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的精神支柱和依靠，讓他不放棄求生的念想。”

  　　“我們互相幫忙，互惠互助，一起並肩而行。這種情比金堅的友誼，我相信跟愛情一樣偉大和真摯。”

  　　愛情不是一種單方麵的仰慕，而是互相尊重和欣賞，是靈魂的契合。同樣的，友誼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她的心思從來很單純：“能和浚哥成為好朋友，對我來說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優秀的東西，他是我所羨慕崇拜的人。但不是我要去愛慕的人。”

  　　這就是她的回答。

  　　浚哥呐，我給你力量戰勝白血病，你保佑我考上北大吧！

  　　17歲那一年，一條名叫林薇的小錦鯉，從秦浚生的身邊遊過，帶來了這樣的呐喊與渴望。

  　　***

  　　學習的時光如流水匆匆，上午就這麽一晃過去了。

  　　三小隻加起來解決了30張數學卷。接下來就是解決語文和英語作業，共60張卷子。

  　　如果說上午的數學作業是秦浚生的降維打擊，到了下午補英語和語文作業……原來林薇你也是不什麽好人！

  　　汪夏的英語最不好，一邊看閱讀理解一邊問道：“segregation，薇薇，這個單詞是什麽意思？”

  　　林薇：“隔離。”

  　　“這道單選選controversial，還是contractory？”

  　　“A選項controversial，考察的是謂語動詞。”

  　　……

  　　秦浚生終於清閑了下來，他倒了一杯咖啡，和林薇坐在一旁監督三小隻寫作業。

  　　在英語這門科目上，林薇可以幫忙解開99%的難題，隻有極少數的題目可以難倒她。偶爾她也有看不懂的單詞，才會去請教秦浚生，浚哥當然是一口答出。

  　　最後要補的作業是語文，這門可是林薇的強項——她的語文成績常常能擠進年級前五，全校隻有個別學生能跟她比這項優勢科目。

  　　付心田捧著密密麻麻的卷子，頭都大了一圈：“薇薇，惟日孜孜，無敢逸豫，這句成語是什麽意思？出自哪本書？”

  　　林薇：“出自《尚書·君陳》，解釋為每天都孜孜不倦努力工作，不敢貪圖享受。”②

  　　譚倩汐：“為草當作蘭，為木當作鬆，這是誰的詩？下麵兩句是什麽？”

  　　“這是李白的《於五鬆山贈南陵常讚府》，下麵是蘭秋香風遠，鬆寒不改容。”

  　　汪夏：“則盡斥鞶珥授方伯公，俾迎醫，醫無問遐近……這段文言文翻譯成白話文？”

  　　林薇：“拿出所有的首飾交給丈夫，讓他去請醫生，不管醫生住的是遠是近。”②

  　　……

  　　林薇脫口報答案，舍友們奮筆疾書，就恨自己沒多長幾隻手。

  　　隻不過，四位姑娘都太專注於寫作業了，誰沒注意到旁觀的秦浚生不動聲色調整了一下坐姿，他的目光對準了林薇的方向，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

  　　腹有詩書氣自華，林薇背詩的樣子，總是那麽朝氣蓬勃，這一點，他去年冬天在大雪裏就見識過了。

  　　每次聽到她朗讀古詩詞，他的心情總是不自覺會變好，甚至想一直這樣聽下去……

  　　“浚哥？”林薇忽然察覺到了背後的注視，對上了他的目光，“你怎麽了？”一直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想聽聽看，高二的語文暑假作業都考了哪些古詩詞。”秦浚生移開了視線，隨手拿起一本《王後雄數學教案》看，回答的還漫不經，，，，，/依一y?華/心。

  　　“哦，回頭我再給你讀一遍吧！”

  　　林薇擦了擦鼻子，她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每次秦浚生看自己，她總能注意到他的目光呢？

  　　***

  　　到了晚上8點，五個人才一起把100張卷子全部搞定。

  　　送走了三位舍友，林薇剛剛鬆了一口氣，結果何阿姨把她叫了過去，說是：“你的班主任陳老師給你打了電話。”

  　　舉起話筒時，林薇還戰戰兢兢的，班主任居然是直接打電話給何阿姨的，她真怕解釋不清楚自己和秦浚生的關係。

  　　沒想到，陳老師反過來安慰了幾句：“薇薇，你的情況，秦浚生的母親都跟我說了。你現在是秦家的幹女兒，讓秦家收養你也好，你家被火給燒了，總歸有人要照顧你……”

  　　林薇：哈……老師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陳老師還囑咐道：“薇薇，明天你也跟著大家一道返校吧，但你不用回5班了，我和1班的班主任徐老師打過招呼了，你直接去1班，先提前熟悉一下1班的老師和同學。”

  　　林薇：“……”

  　　比返校交作業更刺激的是什麽？

  　　是她即將要去的班級，不是原來的班，而是奧賽1班。

  　　她掛了電話，轉身去收拾作業，把語數外三本《歡樂暑假》通通塞進了書包裏。

  　　秦浚生這時從樓上走了下來，他還惦記著上速算課：“薇薇，明早八點來書房，我教你速算。”

  　　林薇抱歉道：“不好意思，浚哥，吃的卷中卷，方為人上人。我明天就要去你們1班參加內卷了！”

  　　秦浚生：？？？

  　　他想給她上一節速算課，怎麽就這麽難？

  　　抬眼看林薇皺著眉頭，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秦浚生知道她很緊張，幹脆走了過去，將手中一本《王後雄》，蓋在了她的小腦袋上，遮擋住了彼此之間的對視目光。

  　　“浚哥，你做什麽？”

  　　林薇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也不是故意想翹你的課啊喂！

  　　秦浚生咳嗽一聲，猜出了她的心思：“你這麽緊張兮兮的，是不是不想去我們班報道？”

  　　“這個，確實有一點點。”她主動承認道：“我不是太會打交道的人，我也不知道奧賽班的人會不會看不起我。”

  　　秦浚生點了點頭，他幾個月前就看了出來：林薇其實很怕去奧賽班。

  　　於是道：“薇薇，明天你就安心去我們班報道，有問題當場解決，沒有問題也要跟徐老師他們打個招呼。放學以後，我和我媽一起去接你回家。”

  　　“……”

  　　他要……親自接她回家？

  　　林薇的心跳慢了一拍，他怎麽能講的這麽坦然呢？

  　　抬眼從書縫中看過去，隻見他溫熱的掌心覆蓋在自己的發頂上，安慰般揉了揉。

  　　好像一個大人在哄孩子——乖乖的，要聽話，要上學。

  　　作者有話說：

  　　①這些都是從2017年高考真題英語 (江蘇卷)中摘抄出來的古詩詞。

  　　②惟日孜孜,無敢逸豫。出自《尚書·君陳》。

  　　為草當作蘭，為木當作鬆。均是出自2020年高考真題語文 (江蘇卷)選擇題第三項。

  　　②袁宗道的《外大母趙太夫人行狀》，是2020年江蘇高考文言文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