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噩夢

  　　這是一場由眼鏡引發的誤會。

  　　林薇目瞪口呆：何阿姨怎麽來到醫院了呢?

  　　反應過來，她立即做了解釋。幾個殺馬特精神小夥也連連道歉，總算化解了危機。

  　　“薇薇，剛才小浚說你發燒了，阿姨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打發走了那幾個殺馬特，何盈姿點了一杯紅糖薑茶，塞進了林薇手裏，給她暖一暖身子。

  　　林薇接過了薑茶，真的有些受寵若驚。她本以為自己捐獻完骨髓幹細胞，就不會受到秦家這麽高的禮遇了。

  　　現在何阿姨……這是哪一出呀？

  　　***

  　　都放暑假了，林薇身上還穿著老舊的校服。這衣著打扮，一點都不像是個17歲的小姑娘。

  　　何盈姿心裏不禁蕩漾起一陣疼愛。他們夫婦二人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都清楚：一直以來，是林薇支撐著兒子，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光。

  　　林薇根本不知道的是，秦浚生在爸爸媽媽麵前，都直接叫她的小名“薇薇”。

  　　“薇薇很勤奮。我看得出來，她是打從心裏不喜歡數學這門科目，每一天都是硬逼著自己在學數學。”

  　　秦浚生私下跟父母談到她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微笑，他從來沒有這麽欣賞過一個同齡人，還是個可愛的小女生。

  　　“她知道去了奧賽班以後，會麵臨什麽樣的壓力，她還是選擇了這條不容易走的路，因為她的夢想是清華北大。”

  　　“她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支撐著她勇往直前。我猜，她對未來的人生目標，已經做好了打算和規劃。”

  　　兒子給出最高的評價是：“看到她這麽堅定不移的樣子，我覺得我要是動搖了戰勝病魔的決心，那就是完全對不起她的付出。”

  　　他的命是她救下來的，他們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已經在某種層次上，達成了精神上的互惠互助。

  　　這一點精神默契，發生在大人身上都彌足珍貴，何況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之間。

  　　兒子短短的幾句話，讓何盈姿抱定了一個想法：我們家一定要收養林薇！

  　　讓薇薇享受最好的生活條件，讓她繼續當兒子的精神支柱，直到兒子完全戰勝病魔，直至痊愈。

  　　“阿姨今天過來看你，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何盈姿牽過孩子的手，真心發出了邀請：“聽說你一個人住在外婆留下的老房子裏，父母都不在身邊，生活上沒人照料。要不然，你搬到我們家來，讓叔叔阿姨一起照顧你？”

  　　她和老公早就打聽清楚了：林薇的父母，早就離她而去。

  　　這個懂事的小姑娘，從14歲開始就一個人生活，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這麽好的一個乖孩子，卻有一對不靠譜的父母，老天爺就是這麽的不長眼。

  　　她和老公商量好了：以後，林薇就是他們的另一個女兒，他們夫婦要給她最好的生活，甚至待遇要比女兒更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薇沒有答應搬去秦家住。

  　　***

  　　去秦家住？讓叔叔阿姨一起照顧自己？

  　　秦家有五層大別墅，豐盛的美食，豪華的房間，數不清的保姆，這是多少人羨慕的好日子啊？

  　　但她想到了從前聽到的一個故事，情景和眼前多麽相似。

  　　高一的時候，幾個舍友聊國外的新聞，付心田談到了一種工作：【中東土豪的器官傭人】。

  　　“你們知道嗎？沙特那些中東土豪的家裏，都豢養著一種傭人，他們平時什麽事都不幹，每個月拿著高額的工資，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就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因為這些“傭人”和他們的土豪主子血型匹配。一旦主子生病了，或者發生了意外，需要置換身體裏的某個器官，傭人們就要上手術台，無條件當器官供體。

  　　心髒腎髒肝膽雙肺血液甚至包括皮膚骨骼……他們身上的一切人體部位，都是屬於土豪主人的私人器官儲備庫。

  　　知道她為什麽不敢和秦家牽扯太深嗎？原因就是這個。

  　　秦家目前真的需要一個人體器官儲備庫。她的血和秦浚生一模一樣，因此她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秦浚生和她是異基因造血幹細胞移植，白血病的複發率很高。換句話說：五年之內，他都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雖然這樣說有點殘忍：如果秦浚生的白血病複發了，導致了全身器官衰竭，到時候秦家人會不會進一步要求她，當個，，，，，/依一y?華/移動的器官捐獻庫呢？

  　　她不敢去想那個可能性。

  　　她曾經在市醫院腫瘤科待過一段時間，見慣了很多癌症病人的家屬，他們的理智與良心，曾經麵臨著怎樣艱巨的考驗。

  　　是救與不救，是親情與利益，是良知與道德……

  　　人啊，總歸是這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

  　　那次聊天的最後，付心田問她們：“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去中東土豪家裏當器官傭人，你平時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什麽活兒都不用幹。但代價是你必須隨時給主人提供人體器官……你會願意這麽幹嗎？”

  　　她回答：“不願意，因為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能剝奪我健康的權益。”

  　　這一次，她的答案還是一樣：我的生命權，誰都不可侵犯。

  　　雖然秦家沒有提出這麽可怕的要求，但她必須長個心眼，不要把自己陷進被動的境地。

  　　林薇很快有了回答：“阿姨，謝謝你和叔叔的好意。可我習慣一個人住了，如果搬個地方，換個人多的環境，我的學習效率就會大打折扣，那樣反倒造成了麻煩。”

  　　她第二次推辭道：“住在外婆的房子裏，我很安心也很舒心，可以全心全意去準備高考，這樣就足夠了。”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她所做的一切隻為了一個目的：高考能考好，其餘的什麽都不在乎。

  　　聽到小姑娘鏗鏘有力的回答，何盈姿心中一動，這個女孩真的和小浚很相似，都是喜歡在安靜的環境裏學習，說是這樣才能定下心來。

  　　何盈姿再勸說了一會兒，林薇堅持己見，再次婉拒了她的好意。

  　　何盈姿隻好放棄了接她回家的想法，揉了揉她的腦袋：“那阿姨回去了，你要記得按時吃藥。生活上有什麽困難的話，就用微信聯係阿姨，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謝謝阿姨。”她心裏還是感激秦家人的掛念，如此的彌足珍貴。

  　　“對了，這幅狄亞爾霧霾藍眼鏡，你是從哪裏買的？”

  　　何盈姿也注意到了她超靚的防曬鏡，看上去絕不是什麽假冒偽劣產品。

  　　林薇說明了緣由，她也搞不清楚：“如果我知道是誰送的話，還不如把眼鏡還回去，這麽貴的奢侈品，我上學也用不上。”

  　　何盈姿再打量了幾眼，評價道：“我想那個送你眼鏡的男生，他覺得你很適合藍色。說起來，他的眼光還真不錯。”

  　　沒錯，林薇很適合藍色——這也是秦浚生的想法。

  　　他知道她是個怎麽樣的人。藍色最貼合她冷靜聰慧，從容不迫的氣質。

  　　****

  　　掛完了水，林薇配了幾副退燒的藥，打車回到了家，再把這幅惹了事的變色眼鏡摘了下來，拿出盒子，用微信掃了掃盒子內部的二維碼——

  　　【尊貴的狄亞爾會員。

  　　您的產品編號：0712。

  　　型號：近視霧霾藍，售價：2300美刀。】

  　　……靠，居然是正品？！編號還是她的生日。

  　　林薇有點哭笑不得，早知道這幅眼鏡這麽貴，她說什麽也不會收的，這都什麽跟什麽？

  　　當時，她近視1000度看不清楚那個男生的樣子，也不記得考場上都坐了哪些人，隻好開學以後打聽一下，再把這幅眼鏡給還回去了。

  　　打定了主意，林薇重新坐回了桌位上，掀開了一本《談談怎樣學好數學》。作者：蘇步青，是中國微分幾何學派創始人。

  　　好了，開始學習吧！

  　　這一天，距離高考還有三百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

  　　時光如梭，不知不覺間，六月份過去了。

  　　7月12日，林薇迎來了自己的十七歲生日，正式邁進18歲大關。

  　　她看完了一本《初中奧數大全》，做了一張初中奧數題的自測卷子，最後勉勉強強考到了60分。

  　　7月14日，距離約定一起學習的日子還有一天，她總算看完了秦浚生布置的全部數學書單。

  　　傍晚的夕陽似火，她想節省一些空調費，幹脆站在外婆家的陽台上背新概念英語。

  　　眼前的城市大廈參差不齊，鱗次櫛比的玻璃窗，都被渲染上一層金黃光輝。這是她從小最愛的景象，有種一覽眾山小的遼闊感。

  　　背完新概念英語第三冊 60課，林薇回到宿舍用英語寫起了日記，這樣也是鍛煉自己的英語語感。

  　　她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要真正學好一門語言，最好把自己的日常想法、日常生活，都用這門語言給表達出來，這樣不知不覺間，你才能真正把語言和生活融為一體。

  　　所以她看外國新聞的時候，會在腦海中自動翻譯成英語，再用英語語境去思考：這些人為什麽這麽做？如果我是X國人，我會在社交賬號上說些什麽？

  　　——當你把自己帶到那樣的語言環境中去了，這樣學習起語言來可以事半功倍。

  　　因為她一直相信一句話：語言是生活的工具，而不是應付考試的工具。

  　　***

  　　寫完了英語日記，時間已經不早了，林薇洗了個澡，早早上床睡覺，打算明天一早再去秦家。

  　　夜裏，她久違的做了一個夢。

  　　這一次的夢很奇怪，她看見的不是什麽未來，而是夢見了自己的過去。

  　　***

  　　一扇監獄的大門咯吱咯吱地打開了，她看見了一個毒蛇般的男子。

  　　他剃著光頭，戴著手銬，身上穿著監獄專用的橘黃色馬甲，七八個獄警看守在周圍。

  　　小小的自己伸出了手，用十分稚嫩的童音指認道：“警察叔叔，就是他！”

  　　她想起來了，那一年她10歲，還在上小學。

  　　父母離婚後不久，她的媽媽林紅亞就再嫁了，她的繼父叫……趙磊。

  　　這一年的暑假，媽媽說是要把她帶到繼父家裏去玩，外婆沒多想，就讓媽媽帶走了她……

  　　可來到繼父家裏的第二天，她看見繼父大半夜才回家，身上都是血，手裏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單肩包，裏麵裝的都是一捆捆鈔票。

  　　她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溜了出去，一路奔跑到了警察局，驚慌失措地報警：“警察叔叔，我繼父好像殺了人！”

  　　事後查明，她繼父趙磊因賭博欠債，攔路搶劫，持刀砍傷了一個人，好在那人沒有生命危險。

  　　作為報警人，她出庭給警方做了證明，指責自己的繼父是持刀搶劫犯。

  　　到了審判現場對峙，母親林紅亞歇斯底裏地呐喊，罵她是個不要臉的小畜生，罵她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庭審期間，趙磊額頭上根根青筋暴露。他一直用一種淬了毒的眼神盯著自己看——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雙眼睛。

  　　他的眼神好像在說：我不會放過你！

  　　如果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吃人的話，她恐怕已經被趙磊當場給生吞活剝了無數遍。

  　　事後，外婆不想再生事端，於是帶著她搬到了市中心居住，還變賣掉了外公留下的祖宅地。

  　　這些回憶，她都封存在了心裏，從來不對任何人說。

  　　偶爾想起來，也是激勵一下自己：趙磊明年要刑滿出獄了，薇薇，你害怕嗎？

  　　害怕就高考考到北京去，到了清華北大，成了國之棟梁，這樣就不會有人再威脅到你的安全！

  　　可是……

  　　為什麽她會做夢夢到這一切？

  　　自從她能做夢預知未來以後，第一次做夢看見了過去。

  　　趙磊的眼神，母親的瘋狂，似乎昭示著某種不祥，卻比她之前做的夢都真實許多。

  　　就在這可怕的噩夢中，林薇再一次清醒過來。

  　　時間是早上六點，醒來的一秒後，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燒焦煙味。

  　　循煙望去，門縫下冒出了團團黑煙，門鎖都被烤的通紅。

  　　比做噩夢更可怕的是什麽？

  　　是她一覺醒來，發現家裏的一切都在燃燒！

  　　作者有話說：

  　　薇薇的過去故事開啟。

  　　從始至終，她是個很冷靜理智的人，非常會規避風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避免自己和秦家交情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