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365
  第122章

    馬車顛簸數夜, 蕭元庭要吐了。

    自通州離開,才剛出通州地界不多久,他便遇到一場劫殺, 兩波人馬打得你死我活, 人頭四肢滾落一地, 蕭元庭哪裏見過這樣的場合, 腿一軟便滾下了山坡。在樹上掛了幾日,瀕臨餓死之際, 終於有人找到了他。

    可來人不是錦衣衛那些人,而是蕭騁的心腹, 江維德。

    彼時蕭元庭尚不知發生了什麽, 但因為信任,自是不多想就隨他走,哪知後來沒日沒夜地趕路,風餐露宿, 馬都累死了幾匹, 身後更是一群錦衣衛的人圍追堵截,途中打打殺殺,他被這兩夥人搶來搶去, 似乎把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

    最後終是江維德搶回了他,這些人都沒有要害他之心, 蕭元庭已經懶得掙紮,隻掩唇嘔吐, “德叔,我們究竟去哪啊?”

    “我不行了, 不行了德叔。”

    “江維德!你給我找間客棧歇一晚, 嘔……”

    可無論他說什麽, 江維德都隻一句,“小公子莫怪,待見到國公你就明白了。”

    蕭元庭不明白,他爹南下退敵,早早就班師回朝,如今不是應該好好在京都呆著?錦衣衛與江維德之間又是什麽恩怨,兩人為何都對他窮追不舍,這中間當是有什麽誤會。

    但能是什麽誤會?

    他心中略有忐忑,想起前幾個月如夢如幻的快活日子,隱隱生出些不安,可卻不敢往下想。

    後半程路上,蕭元庭莫名安靜,也不嚷嚷了,直到馬車停下,他才急忙跳車,抱著客棧門前的柱子就死命嘔吐,幾乎要將肺腑都給吐出來。

    江維德在路上看到了朝廷的兵馬,當即便知發生了什麽,他謹慎地將蕭元庭推到裏頭,道:“小公子一路舟車勞頓,便先在客棧歇息,這裏不似京都繁華,如今外頭又不太平,就莫要隨意出門走動——你們照看好公子,我去去就回。”

    兩個侍從領了命,寸步不離護著蕭元庭上樓。

    蕭元庭見狀,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東鄉縣……

    他幼時曾隨父親到過此地,但也僅一回而已,再沒有多的印象了。

    待上到二樓包廂,他在門外躊躇,問:“我父親也在東鄉縣?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或是他奉旨來此剿匪?”

    侍從低頭不語,猶如兩個啞人。

    蕭元庭討了個沒趣,正要推門入房時,恰逢兩個文人墨客打扮的男子自廊道走過。

    其中一人道:“誰能想到,逆賊竟藏在我們東鄉縣數年呢,真是匪夷所思。”

    刹那間,如雷驚耳。

    蕭元庭推門的手頓時僵住,身形都跟著一晃。

    ,

    整整三日,連綿的群山屍骸遍野。

    蕭騁占了地形的優勢,朝廷這邊則占了數量的優勢,兩相抵消之下,誰也討不著好處,幾乎是以命換命,強攻強守,營地終被攻破,但裏頭的防守並不薄弱,最後全都打作一團,前兩日還平靜的營地不複存在,炮火連天,內營成了最後的防線。

    炮火聲已經近在耳邊。

    對周白虎來說,這是救命的號角聲。

    霍顯一失蹤,內營就立刻啟動嚴密的搜捕,他們勢單力薄,不好正麵動手,偏生周白虎打的地道已被察覺,後路被斷,隻能在營地東躲西藏,等待外麵的人打進來。

    可內營防守實在太過嚴苛,他們幾次羊入虎口,又虎口脫險,最後霍顯又帶他繞回了最初的牢房。

    周白虎已經跑不動了,躺在草垛上大口喘氣,說:“好不容易跑出去,咋個又繞回來了?”

    霍顯靠著石壁坐下,角落光線昏暗,看不清他蒼白的麵色,他道:“老話說的好,燈下黑啊。”

    周白虎想了想,道:“也是。”

    他沒有發現異狀,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說:“現在外麵烏七八糟,恐怕比裏頭還危險,咱們就在這兒藏著也挺好,等朝廷的人打進來,內營必亂,那時我們再順著地道爬出去,嘖,臘月末,快要迎新歲了,也算是好兆頭!”

    說罷,他撕開衣角的布帛,把自己受傷的手臂纏繞起來,又問:“欸,你還好吧?”

    霍顯“嗯”了聲,閉眼道:“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裏,睡會兒吧。”

    他翻過身去,聽周白虎嘟囔了句“心真大”,才緊緊咬住牙。鐵窗落下幾束天光,可以看到男人微微蹙起的眉眼,和鬢邊密密麻麻的汗。

    齒間泄出的一點呻,吟讓周白虎狐疑地往這裏撇一眼,但很快霍顯平穩的呼吸聲又打消了他的疑惑。

    周白虎搖搖頭,也跟著閉眼小憩。

    身處敵營,他們已經三日不曾合眼了,饒是周白虎這樣彪悍也扛不住,這會兒更是抓緊時間補充體力。

    不多久,鼾聲響起。

    周白虎徹底睡死過去。

    待到他睜眼已是星月滿天,沉重的腳步聲回蕩,他一個激靈爬起來,操,險些就自投羅網了。

    他忙回頭,說:“快醒醒,那些人回來了!”

    可他手往草垛上一摸,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人?

    山野空曠,冷風瑟瑟。

    趙庸將所在軍帳撤退到了最裏頭,遠離前線戰火,廝殺聲在這裏都顯得遙遠渺小。

    瞭望台上架著幾台火器,這種武器隻有神機營才有,哪怕是武將想要調用,都得經過層層報批,而這裏卻有數台,角度還正對著防線外的重重柵欄,一旦點燃引線,防線之外必定被炸得血肉模糊,山石崩裂。

    軍帳間的盲區,發出嗚嗚的聲響。

    霍顯純靠臂力勒死一人,將那身盔甲扒了穿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地混入一支巡邏的隊伍,在靠近瞭望台時又悄無聲息離隊,徑直走了上去。

    每座瞭望台上有兩個士兵看守,聽聞動靜,那兩人轉頭看過來,其中一人狐疑道:“離輪換不是還有一刻鍾嗎?”

    這裏的人嚴格遵循規矩,與刑部大牢那些混吃混喝的獄卒不同,戒備心十足。

    話音甫落,另一人就已防備地要拔出彎刀,說:“輪換兩人一組,你怎麽隻有——”

    刀還沒徹底拔出,削得尖細的樹枝就紮穿了他們的脖頸,兩人目眥盡裂,瞪大的瞳孔裏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他們喊不出聲音,掙紮片刻,直直栽倒下去。

    霍顯沒時間多看,將兩具屍體踹到一旁,動作嫻熟又迅速地將火炮裝進火器裏,調整角度,將要點燃引線時,手臂倏地一疼,猶如萬千隻白蟻在啃食筋脈,這種痛感很快就傳便五髒六腑,他撐著台麵才沒有跪下去。

    霍顯卻眼神平靜,甚至隱隱露出些殺意,仿佛疼得緊繃起來的身體不是他自己的。

    隻稍停一息,引線被點燃,“轟”地一聲——

    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慘叫聲,防線被炮轟出了個巨冷,守在最前沿的軍士瞬間被炸成肉泥,防線被攻破了!

    不是從外麵,而是從裏麵?!

    剩下的人立即後撤,重整隊伍,不約而同地往火炮射來的方向看。

    相鄰幾座瞭望台上的士兵也懵了,紛紛探頭看過去,怎麽回事,他們沒有接到指令,旁邊的兄弟手滑了?

    可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炸藥相繼投射,硬生生將防線撕出了個口子。

    不,“敵襲,是敵襲!快抓住他!”

    內營當即就騷動起來,巡邏的士兵匆忙趕來,所有人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朝這座瞭望台趕來。

    霍顯卻沒有動,他神色專注地點燃第四根引線。

    如此突如其來的巨響,幾乎讓防線外的廝殺聲都不約而同地靜了半瞬。

    對麵山崖上,沈青鯉愣了一下,“什麽情況,他們自己打起來了?”

    不,不對……

    沈青鯉眯起眼,往火炮發射的方位看,抖地打了個寒顫,“那是——操,他不要命了嗎!”

    說罷,他又立刻捂唇,小心翼翼地往姬玉落那裏一瞥,隻見樹影在她臉上搖曳,看不清神色。

    內營被炸開了一道口子,原本隆起的山坡是進攻的最大阻礙,如今也被霍顯幾顆火炮炸平了,南月領著一支千人步兵一窩蜂衝了進去,把本就渾水一樣的內營攪得更渾了。

    蕭騁緊隨其後,看向原本井然有序的營地幾近被毀,他目光冷冷地望向瞭望台上的身影。

    他從來,從來沒將霍家人放在眼裏!

    霍蕭兩家手握想等的兵權,幾乎平分了京都武將世家的聲勢,人人都道兩家齊名,可世人仿佛都忘了,霍家在建朝初期,可是流匪出身!

    那一群沒有腦子的莽夫,經過世世代代的洗禮,竟也肖想與他蕭家平起平坐?

    更遑論一個庶子!

    即便趙庸再如何稱讚霍顯的才能,於蕭騁眼裏,他也不過是個隻會與他父親在朝上打嘴炮,任人恥笑的毛頭小子,他所擁有的威赫,全都來自東廠。

    失去了庇佑,他本該一無是處!

    可現在,那個人站在他建造的高台之上,親手搗毀了他的心血!

    一次,又一次!

    江維德說:“那就是霍顯?”

    蕭騁陰惻惻地說:“趙庸說得對,他是一把刀,磨得鋒利就能將人捅死,可他又總是這樣高估自己,以為自己才是這把刀的主人。”

    “我早就該殺了他。”

    蕭騁拉開了弓箭。

    整座瞭望台已經被層層包圍,霍顯迎著無數兵刃從台上一躍而下。

    他目光掃過鋥亮的刀劍,直視那支指著他腦袋的箭矢,周遭的喧囂似乎靜了下來,山野的風帶來血的味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卻在這千鈞一發之時——

    突然一人從角落裏竄了出來,他跑著說:“爹!等等、等等,別動手!”

    作者有話說:

    一更,二更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