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384
  第103章

    太原府擊退逆賊的消息傳到京都時, 已是幾日之後了,此事在京中引起軒然大波。

    太原退敵,卻是得錦衣衛助力?

    北鎮撫司人去樓空, 眾人皆以為他們是看情勢不利, 落荒而逃, 原來他們竟是禦敵去了?那天殺的錦衣衛會做此等好事?

    可幾千兵馬如何嚇退幾萬叛軍的?

    莫不是太原知府昏頭, 弄錯了吧……

    酒肆茶樓議論紛紛。

    沈青鯉聽了,有些許不解, 道:“他此為兵行險招,想要拖住叛軍, 還有別的法子, 怎至於以幾千擋幾萬?”

    謝宿白握著個空杯,摩挲著杯沿缺的一道口子,說:“他是在為錦衣衛眾人留退路,這戰隻有打贏了, 來日他們在京都, 才不至被趕盡殺絕。”

    說罷,他垂了垂眸。

    北鎮撫司裏,那些跟著霍顯的人, 許多都已娶妻生子,家就安在京都, 他們無處可去,他們必須要有光明正大留在京都的理由。

    至少, 過的不再是被人在門口潑泔水的日子。

    霍顯將所有人都考慮到了。

    這個人……

    午時的日頭有些刺眼,謝宿白被晃得垂下眸子, 喉間溢出一聲莫名自嘲的笑, 惹得沈青鯉看過來, “你笑什麽?”

    謝宿白道:“蘭序啊,我們並不了解他。”

    沈青鯉不說話,略顯喪氣和懊悔。

    兩人又在一品居坐了許久,直到臨桌幾人說完錦衣衛,又開始攀談其他,謝宿白聽了會兒便沒了興趣,沈青鯉隻好推著他回了客棧。

    剛行至一樓大堂,傲枝早已守在樓梯口。

    她上前道:“主上,蕭元景來了。”

    謝宿白薄薄的眼皮掀了掀,溫和地說:“給人上茶,來者是客,切勿怠慢。”

    蕭元景卻無心喝茶。

    他是追著一封信來的,信裏放著一塊玉玦,那是長安的貼身之物。

    而送信之人,隻提及了連鈺殿下的名誨。

    蕭元景已經在這兒等候多時,從滿心焦急到心如止水,這其間他將此事仔細捋了捋,竟也未覺太驚訝。

    趙庸早就提醒過他,要小心霍顯。

    而霍顯如今違抗趙庸,十有八九是另尋靠山,說到底,背後之人還是謝宿白,隻是他一直沒將長安的事往他身上想,也沒有證據。

    又過片刻,門外才傳來的聲響。

    蕭元景坐得發僵的背脊挺直,在門推開的那刻,便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謝宿白。

    雖說如今京都將這位皇長孫傳得天上有地下無,但蕭元景還沒來得及與他打照麵,這會兒視線在他廢掉的雙腿上落了一瞬。

    才攥緊了手,將玉玦放在桌前,道:“長安在哪裏?”

    謝宿白莞爾道:“蕭大人,消息是要對換的。蕭騁留你在京中,是要做什麽?”

    見蕭元景緘口不言,他才慢慢地說:“傲枝,送客吧,看來下回,我得往貴府送點別的。”

    別的。

    蕭元景瞳孔緊縮,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連鈺!”

    謝宿白彎了彎唇,並不往心裏去,嘴角的弧度卻像是嘲弄,“何必呢,你替蕭家賣命,蕭家可拿你的命當命了?蕭騁若真心待你,這些年你手裏沾的那些汙穢,他怎不讓自己兒子碰?”

    四目相對,謝宿白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他歎了聲,“罷了,我本也沒將籌碼壓在你身上,既然如此,蕭大人請回吧。”

    蕭元景卻沒有動,他放在膝上的手攥得青筋暴起,過了好久才說:“趙庸料到朝廷遲早要派兵禦敵,早就命我在神機營安排好一批次品,就在宣平侯帶走的那批軍械裏……”

    拿著次品軍械,到了戰場,戰士們就猶如手無寸鐵,真打起來又如何能打得過?

    謝宿白聞言,卻隻一笑,道:“我已命人悉數攔下,這會兒,那批次品應當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蕭元景大驚:“你怎麽知道?”

    這事他做得十分隱蔽,從未假手於人,除非神機營的禁軍裏,有他的人!

    蕭元景幾乎立即想到,那次在九真廟,由禁軍看管的大型野物莫名其妙被放出,那時他便隱約不安,如今想來,卻是早有端倪。

    他在軍中,究竟安插了多少人?

    謝宿白不覺得自己說了多驚人的話,隻淡淡問他:“還有呢?應不止於此吧。”

    蕭元景與他對視,那種壓迫感隨之而來,他連開口都變得艱難,“神機營……會不間斷地往國公那裏運送軍械補給。”

    謝宿白“嗯”了聲,問:“走哪條路?”

    蕭元景道:“繞道走山路,自有人接應。”

    謝宿白停了片刻,又問:“還有呢?”

    蕭元景似是急了,他壓低眉梢道:“我所知已盡數告知於你,長安究竟在哪裏!”

    可謝宿白仍舊靜靜地看著他。

    末了,才說:“傲枝,帶上來。”

    蕭元景心生期望,待那侍女推門進來,卻隻捧著一個托盤,根本沒有他要的人,然再細看,那托盤之上,正是一截血淋淋的手指!

    蕭元景瘋了,“你、你們!”

    他還沒來得及撲上來,就被周遭的護衛摁住了身子,再抬頭時,竟然紅了眼。

    謝宿白頗為意外,多看了兩眼。

    ……

    流雲湧動,秋風瑟瑟。

    蕭元景漸漸閉眼平靜下來,他沒有立刻說話,內心依舊有一陣漫長的較量。

    再睜眼時,隱約有些冷漠的沮喪,他咬了咬牙,說:“前些日子修築城門宮門還有太和殿門,我們趁機在地底埋藏了炸藥,一經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謝宿白頓了頓,炸藥埋在城門和宮門,如此便可不費吹灰之力炸開入口,以便反賊長驅直入,但埋在太和殿……

    那是皇帝朝臣議事的地方。

    如若蕭騁被擒,入主皇宮的另有其人,那麽這些人,同樣也活不了。

    這是自己得不到,也不願他人得到。

    蕭元景避開謝宿白銳利的目光,說:“國公身邊有個叫穆勒的幕僚,此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餘地——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長安在哪?”

    謝宿白看著他,不疾不徐地說:“人在順德府,放心,他好得很。既然蕭大人如此有誠意,不如再替我做件事吧。”

    蕭元景還不及反應順德府就是蕭騁如今要打回去的地方,就聽謝宿白緩聲道:“那批回京的次品,不如就由你們的人按原路線送到蕭騁手裏,如何?”

    蕭元景抿唇看著謝宿白,一時胸悶到難以言語。

    什麽懷瑾太子後人,什麽鬆風水月、厚德載物,根本就是個心機頗深的偽君子,他早就暗通款曲,甚至聯合作惡多端的錦衣衛!

    但是非黑白,往往是由勝利者書寫。

    謝宿白如今悠悠然坐在他麵前,就已經代表他贏了。

    日頭將歇,蕭元景才從客棧離開。

    臨到門前,他卻頓步,回頭道:“元庭可也在你們手裏?”

    謝宿白眉頭微挑,“不巧,我也找他許久了。”

    看來,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也罷。

    遠山墨染叢雲,有要下雨的勢頭。

    謝宿白命人去核查蕭元景所指認的爆炸點,而後才輕輕靠在椅背上,麵露倦色,緩慢咳了兩聲。

    此時,傲枝才將蕭元景送走,不多久又去而複返,麵露驚喜道:“主上,閣老們來了!”

    謝宿白還盯著那處漸漸行近的烏雲,聞言也隻撩了下眼皮,垂目俯瞰細雨蒙蒙的都城,眼神裏是對囊中之物的不屑一顧。

    他回過神來,道:“給閣老們奉茶吧。”

    ,

    卻說這場秋雨氣勢洶洶,攜著狂風驟然而至,似有掀頂之勢,尚且祥和的城中百姓還不覺有甚,但這雨衝刷著山體泥濘,令山路變得愈發難行。

    而蕭騁謹慎起見從太原撤退,企圖回順德府先行休整,殊不知回程途中,前方更有數場奇襲在等他,周白虎山匪出身,沒有人比他更擅長山地戰,雨天讓雙方的戰都不好打,但周白虎顯然比蕭騁要更遊刃有餘。

    相較之下,周白虎這兩萬雜兵敵眾我寡的劣勢也顯得不那麽突出。

    而後方,宣平侯的兵馬也在半路上了。

    隻需再撐數日,將蕭兵圍困在山裏,屆時前堵後攻,一但蕭騁等人陷入穀地,那無異於鳥入樊籠,隻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隻要再撐數日即可。

    然順德知府慌死了,姬玉落把他的兵全派出去衝鋒陷陣,隻在城中留了數餘人,眼前的順德府簡直像一個大敵當前卻赤手空拳的戰士。

    可是若衝在前方的人都沒了,府內留再多人有何用?

    誠然,方恪盡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是太害怕了,怕到竟從自己的宅邸搬到了姬玉落下榻的院子。

    姬玉落看著他的大箱小箱和幾個妻妾兒女,唇線緊緊抿著,眉心也陷了進去。

    當她這裏是什麽,鏢局?客棧?

    然而不待姬玉落發話,朝露就十分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緣由無他,那方恪盡府裏有個廚娘尤擅烹飪,而她們這一路趕來,根本沒有個廚娘,一應膳食都隻讓侍女匆匆應對,屬實寒磣。

    朝露此舉,不過是想蹭別人家的廚娘罷了。

    姬玉落想了想,便也不說什麽,徑直回了房。

    她這幾日太累了,心又懸在周白虎那端,加上疾風驟雨,似是受了些寒,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著床即睡。

    這一覺,她又夢到了霍顯。

    自打收到那顆金珠後,姬玉落就常夢見他,夢裏的雲雨不比窗外小,他總是能壞笑著將她吻到窒息,弄到發軟,夢醒時都是汗涔涔的。

    以至於這次在窒息中醒來時,她看到他,仍以為在夢裏。

    作者有話說:

    短暫的異地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