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383
  第93章

    趙庸盤腿坐在草垛上打座, 手邊的破舊矮幾上擱著吃剩的半碗粥。

    說是粥,實則是米湯罷了。

    短短三日,他麵頰削瘦, 但卻依舊端著個氣定神閑高深莫測的模樣, 閉著眼, 臉上的皺紋都不帶動的。

    隔壁的獄卒在吃酒劃拳說葷話, 空氣裏似都漂浮著嘈雜的口水,倏地, 那喧鬧聲戛然而止。

    緊接而來的,是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趙庸睜開眼, 蕭元景已然行至牢房前, 他道:“督公。”

    趙庸毫不意外蕭元景的到來,他動作慢慢地起了身,道:“你伯父到哪了?”

    蕭元景道:“三天前才來的消息,到汝寧府了, 想必如今離京更近了。”

    趙庸“嗯”了聲, 說:“刑部雖沒提及蕭家,但我懷疑隻是緩兵之計,你大伯進城許是不容易, 你記得在城裏做好接應,具體布控當日他南下時便與你吩咐過, 你隻要做好手頭的事便可,元景, 這麽多年,你行事穩重, 你大伯最器重你了。”

    蕭元景低下頭, “承蒙大伯和督公關照。”

    趙庸道:“你姓蕭, 以後這些都是你們的,便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也得倚仗你的助力。”

    蕭元景道:“元庭已被我騙去了龔州老宅,在塵埃落定之前,我不會讓他入京,以免落入旁人手裏。”

    趙庸點頭,“你想得周到,你大伯就元庭這一個孩子,你替他料理後方之事,他才能安心顧著前方。”

    蕭元景又迅速與趙庸簡述了這三日朝中發生的大小事,趙庸聽罷,沉默過後,方說:“霍顯可有什麽動靜?”

    他搖頭說:“他一直在鎮撫司裏呆著,這次刑部和大理寺是鉚足了勁要清賬,錦衣衛也算是牆倒眾人推,處處受掣肘,按理說他不可能給自己找這麻煩。”

    趙庸沒說話,隻抿直了唇,道:“他是個讓人見不著底的人,你防著他點,不是壞事。”

    蕭元景點頭,又說:“我還察覺到,霍顯那位新婦,姬家的大姑娘有些功夫,不似傳聞柔弱,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聞言,趙庸怔了一下,他蒼老的眸子微微眯起,忽然想起什麽,喉間發出一道哼笑,“我竟漏了她,你看著辦吧。”

    看著辦,這話意思就深了。蕭元景正應了是,獄卒便走來,為難地在遠處徘徊。

    趙庸邪眼一瞥,再看蕭元景疲憊的麵容,道:“你走吧,以後沒事也少來,免得叫人抓住把柄,如今是要緊的時候,事事都需謹慎,更莫要讓無關緊要的事牽住心神。”

    無關緊要的事,蕭元景心下一顫,心虛地垂下眼,“是,下官告退。”

    他恭敬行過一禮,轉身離開刑獄。

    剛踏出鐵門,臉上的精氣神就頓時不見了,遠處的幕僚上前,道:“公子,督公可說什麽了?”

    蕭元景搖搖頭,問:“人有線索了嗎?”

    在問這話時,他才有了些情緒。幕僚皺了下眉,神麵色凝重道:“按理說不應該,長安性子安分,不會肆意亂走,況且若是真出了什麽事——”

    蕭元景淩厲的眼神掃過來,幕僚頓了下,道:“我們的人在九真廟附近找遍了,連山上都找了,那夜行宮戒備森嚴,他不可能自己離開,怎麽會無緣無故消失?”

    蕭元景麵色沉沉,腦子裏浮現出一張清冷的臉。

    那個深夜裏指向他的箭頭,蕭元景這輩子都忘不掉!

    他攥緊拳頭,咬牙道:“讓你跟的人,行蹤確定了嗎?”

    幕僚點頭,“那小娘子日子過得快意舒坦,天天跟市集上轉悠,在茶樓聽小曲聽到日落才乘車回府,路上不是東來寶的糕點就是花露齋的甜湯,看時辰,這會兒她該從茶樓出來了。”

    但幕僚疑惑,“公子,我使人跟過,霍夫人沒什麽異狀,前幾日還因為善妒,在府裏險些害死一個姨娘呢,就一普通婦人,公子何須在意她?”

    蕭元景不說話,站定許久,招手讓幕僚附耳過來,低聲囑咐幾句,隻見幕僚臉色微變,驚疑道:“可是如今這個時候,平白生事,恐怕——”

    蕭元景冷眼瞥過來,一字一頓道:“我讓你去。”

    ,

    夕陽別去,暮色四合,街市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皆是趕著時辰回家中用飯,賣小食的鋪子這會兒生意才漸漸好起來,人頭攢動。

    茶坊開在角落,生意依舊冷冷清清。

    姬玉落闔上密保,神色難明地看向窗邊的麻雀,慢慢品著涼茶。

    侍女道:“小姐,這是江南那邊最新的動向。主樓一下離了大量人,能管事的都在外頭,有些人就按耐不住了。往後主上入主皇城,催雪樓的主子就該換了,眼下許多人都起了心思,雖說小姐也無心掌事——”

    姬玉落擱茶,側目道:“誰說的,我還指著它賺錢。”

    侍女冷不丁怔了下,動了動唇,麵色有些疑惑,小姐很缺錢麽?

    她道:“那這些……”

    姬玉落起身,說:“該怎麽辦怎麽辦,人都打到臉上來了,還要我教你怎麽做?”

    侍女會意,便知道要如何回複分舵江南那邊了。

    到了時辰,姬玉落並未久留,命人備好馬車,途徑東來寶時,給朝露帶了份菓子,便要回府。

    如今劉嬤嬤對她很是不放心,似是瞧出她內裏裏沒有一個當家主母的規矩,想方設法改造她,恨不能將三從四德刻進她骨子裏。

    倘若夜裏晚歸,她便要唉聲歎氣,甚至晚飯時還會守在院子裏等她。

    姬玉落常年自由慣了,陡然間被人約束,起初也有些別扭,但幾日下來,竟還挺受用的,想起劉嬤嬤那副嘮叨的模樣,她不禁覺得好笑,唇角隱約的弧度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馬車慢行,穿過繁鬧的街市,行至巷子口時,聲音驀然安靜下來。

    姬玉落搭在食盒上輕點的食指倏地停住,掀開簾子,道:“朝露,停下。”

    話音落地,一支羽箭直直朝朝露射去,幸而她反應及時,迅速避開。

    高牆上陡然現出幾道身影,蒙著臉瞧不出模樣,但看身手,應當哪家養的暗衛,這些人一分為二,一波人對付朝露,下的是死手,招招致命,倒是對姬玉落留有餘地。

    朝露身後背著自己的劍,手裏又抱著南月的劍,姬玉落索性從她劍匣裏拔出多餘的兵刃,出手見血,刀劍相撞的鏘鳴聲驚飛了樹梢的鳥。

    暗衛的鋼刀從姬玉落頸邊擦過,他道:“我勸你莫要抵抗,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尚且能饒了你這小丫鬟的命!”

    姬玉落眯了眯眼,一時竟沒想出這是招了哪路人馬,她在京何時還有對家?於是擋住敵方刀刃的同時,伸手去夠來人的麵巾。

    可惜暗衛暗衛,等閑不露臉,單是瞧見了模樣,也定然是個陌生麵孔。

    此處是背靠酒樓的一條小巷,三樓有扇窗被掀起了條縫,蕭元景垂目往下看,隻見場麵混亂,刀光血影,那些號稱身手絕佳的暗衛以多敵少,不僅沒能擒住人,反而送了好幾個人頭。

    待到損傷過半,領頭之人欲要撤退,反而還被姬玉落眼疾手快地薅走一個,那暗衛一咬後槽牙,就在姬玉落手裏斷了氣。

    姬玉落臉色難看,窗邊的蕭元景也好不到哪兒去,幕僚更是麵露驚色,這就是他所說的普通婦人?

    他一把推開窗,道:“公子,我去會會她!”

    蕭元景張了張口,卻沒攔下。

    幕僚一躍而下,劈來的彎刀帶著一陣銳利的風,姬玉落被震得手臂發麻,往後退了兩步,幕僚腹部被趁機劃了一道口子,落地便見了血。

    然他剛抬起刀,就見羽箭從對麵“嗖嗖”飛來,緊接著,一群護衛蜂擁而上。

    酒樓窗邊響起一聲哨響,幕僚握緊鋼刀,咬咬牙,隻得撤退,沈青鯉正要再追,長街上便出現一行巡邏士兵,他邁出去的腳一縮,又退了回來。

    姬玉落看了沈青鯉一眼,皺著眉頭去扒拉地上的屍體,道:“你怎麽來了?”

    沈青鯉也蹲下來,幫著驗屍,說:“還說呢,這幾日集市上不對勁,這些人藏在鬧市裏好幾日了,我們住客棧,沒別的好,就是站的高望的遠,起初還以為是衝著我們來的,就等他們現身呢。”

    姬玉落就差把屍體的衣裳扒光了,眼看她連人的裏褲都要扒,沈青鯉攔住她,“我來我來。”

    姬玉落沒同他搶,隻覺手心發麻,起身時眼前一暗,不由往前跌了兩步。

    沈青鯉嚇得後退,而後才上前扶住她,“你這是……?”

    話未盡,人已經暈在他臂彎裏了。

    沈青鯉懵了懵,嘴裏低低罵了句髒話,將人扛起來就往客棧跑,不忘回頭對朝露道:“人我先帶走了,你回去知會一聲。”

    朝露追著走了幾步,一臉茫然地止了步。

    小姐確實吩咐過,夜裏不著家得同劉嬤嬤那個嘮叨婆子打個招呼,是以立即掉頭,就往霍府趕。

    誰料這般巧,與霍顯的馬在門外險些撞上。

    霍顯三日沒有回府,朝露意外地看他一眼,正要越過他往府裏走,卻被他叫住,“你家小姐呢?”

    朝露猶豫一瞬,道:“途中遇刺,不知怎麽就暈了,被人帶走了。”

    霍顯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人在哪兒?”

    朝露緘口不言,試圖踏入門檻,先與劉嬤嬤說個明白,然而她腳尖剛打了個轉,就被霍顯提溜著拎了起來,“你今夜不告訴我,就不許出府,讓你家小姐在外頭自生自滅,明日一早說不準可以去收屍了。”

    “你!”朝露腳不著地,扭頭凶狠地瞪他,還朝他齜了齜牙。

    作者有話說:

    以為自己很凶的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