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荔枝很甜      更新:2022-08-13 10:34      字數:3711
  第40章

    霍顯真正攀上趙庸的時間, 大概有三年多。

    說好聽點他是趙庸的義子,難聽點就是走狗而已,而朝中像他這樣為閹黨賣命的朝臣, 絕不在少數, 隻是霍顯仗著義子的身份, 反而高人一等, 於是那些依附趙庸也免不得要巴結他。

    這廟堂之上,多的是附骨之疽, 他看得清楚。

    然而蕭家一向置身事外,黑白不沾, 霍顯此前拿不準蕭騁的心思, 猜想他要麽另有出路,要麽純粹是為自保,隻是他手握兵權,還有個在神機營當差的侄子, 霍顯對他多有留意。

    但卻沒料到蕭家與趙庸之間還有什麽牽扯。

    可有什麽牽扯, 是要瞞得這樣深?

    不過姬玉落的話也未必是真的,她那張嘴最會騙人,眼下受困於此, 故意拿趙庸套他,利用他脫困也未嚐不是, 但霍顯更偏向她說的是真的。

    她三番兩次要害趙庸,今日明明入了宮, 卻平白出現在鎮國公府,她說這與趙庸無關他都未必肯信。

    舞樂喧囂中, 霍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而後扭頭就隨侍女往後院去。

    姬玉落讀懂他的意思, 在蕭元庭不滿的斥責聲中,垂首緊隨而上。

    下一刻,蕭元景領了一群護兵進來,驚了眾人。

    蕭元庭霍然起身,不快道:“堂兄這是作甚?”

    蕭元景述明來意,無奈道:“元庭,那女賊或許混在其中,還請各位姑娘配合,走上前來,一一排查。”

    聞言,眾人七嘴八舌的:

    “子期,你家進賊啦?”

    “這麽大陣仗,你爹丟什麽了?”

    “今日還玩麽,要不……咱們這就走了吧?”

    蕭元景道:“諸位稍安勿躁,今夜府上隻進不出,恐怕要請各位在府裏留宿一夜,待抓得賊人後,天一亮蕭府便派遣馬車送各位回府。”

    蕭元景說話時,朝廊下那兩道一閃而過的身影一瞥。

    話音落地,園子裏瞬間炸開了聲,來了不讓走,豈有這般待客之道?

    蕭元庭臉臭了,這不是砸他場子嗎,讓他蕭子期的麵子往哪放?

    他往前一步,冷臉道:“堂兄,這沒必要吧,這場上都是我請來的貴客,舞娘樂娘也是宮裏的,個個清白,有什麽好查的?”

    蕭元景道:“抱歉了元庭,實在是茲事體大,不得不謹慎些。”

    眼看兄弟兩人要吵起來,有懂眼色的忙出來和稀泥,“誒算了,也沒什麽,蕭府修葺的這樣氣派,咱們平日還沒機會住呢,是不是啊?”

    其餘人紛紛點頭附和。

    蕭元庭這才罷休,煩躁地擺手道:“行行行,你快查。”

    蕭元景道了句得罪,揮手便讓護兵排查舞娘,而後狀若無意地問:“霍大人是怎麽了?”

    ,

    蕭府後院雅致不俗,蕭老夫人,也就是蕭元庭的祖母出身望族,年輕時便才情極好,內院的山水布局皆出自她手。

    愈往裏走,愈是靜謐。

    花草樹木的馨香撲麵而來。

    身後鈴鐺細細碎碎的聲音尤為撓耳。

    霍顯稍側了側眸,去瞥燈下落後他一步的影子。

    到了客房,侍女便退下。

    客房裏衣物齊整,從裏到外,一應具備,但未必合身,都是為了留宿的客人準備的。

    霍顯進屋後往窗外掃了眼便將簾子闔上,長衣褪下後丟在地上,作出淩亂的模樣,姬玉落在後頭看著,忽然被他拉了過去。

    霍顯把手伸過來,卻又停住,緊接著將她扯進湢室,姬玉落絆了一腳,不及反應,就被霍顯半推半抱地拽進浴桶裏,水嘩啦一聲飛濺而出。

    水是涼的,透心涼!

    姬玉落猛地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揚起手,卻在這時被霍顯捂住唇。

    她驀地一靜,福至心靈,凝神細聽,就聽到有一道很輕的腳步聲自廊下走過,而後停在了門外。

    有人。

    緊接著“篤篤”兩聲,有人扣門。

    姬玉落的視線錯過霍顯的肩頭,緊盯湢室的門簾,壓低嗓音道:“是方才過來的那個人?”

    霍顯的手還壓在她唇上,姬玉落說話時唇瓣就擦著男人粗糲的掌心,而她全神貫注地聽著扣門聲,並未注意,霍顯輕輕一頓,過了好半天才“嗯”了聲,拿開手說:“蕭元景。”

    姬玉落反應了一下,方知他說的是那人的名字。

    蕭元景、蕭元庭,想來是同一輩的兄弟。

    她胡亂想了想,便聽那扣門聲停了片刻,“吱呀”一聲,蕭元景推門進來了。

    腳步聲愈來愈近。

    姬玉落本是跪坐著,聽著近在門外的聲音不由直起背,屏住呼吸,眼神也愈發銳利。

    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狼。

    但就在那腳步聲在門簾外停頓的片刻,姬玉落驀地看向霍顯,忽然靈光乍現,明白過來他剛剛又是脫衣裳又是將屋子弄得淩亂是為什麽了。

    霍顯看她眼裏的神采,眉梢輕提,仿佛是見她難得愚鈍,有些得意。

    就在門簾“唰”地一下被人撩開的瞬間,幾乎是同時,兩人默契十足地相擁在一起,姬玉落猛地傾身,環上霍顯的脖頸,霍顯也扶住她的腰,就聽她顫巍巍地“啊”了聲,仿佛是個被人撞破親熱的小女子,不敢抬頭道:“有、有人……”

    霍顯稍怔了一下,隨後配合地回頭,驚訝道:“蕭大人?你這是?”

    蕭元景怔了怔,眼裏劃過一絲嫌惡,隨後眯眼去看藏在霍顯懷裏的女子。

    見他要走近,霍顯笑道:“蕭大人,要不然一起?還別說,宮裏出來的身段都不一般,來,起身——讓蕭大人看看。”

    蕭元景的厭惡到達了極限,止步停住,語調波瀾不驚,道:“不必了,府裏遭了賊,蕭某正找著,霍大人請便。”

    霍顯抱著姬玉落轉了個身,讓她背對著蕭元景,而後閑散地靠在浴桶邊沿,一副不急不慢,還可以和蕭元景嘮個家常的樣子,說:“丟了什麽,要緊麽?要不要錦衣衛搭把手?”

    他說話時,手恰好就碰到姬玉落腰間的鈴鐺,他百無聊賴地捏了捏,姬玉落額頭抵著他胸口,眉頭輕輕蹙起,悄聲扒開他的手,不讓他去碰那鈴鐺。

    霍顯垂目覷她一眼,喉嚨不輕不重地哼出聲笑,蕭元景沒聽見,但姬玉落是聽見了,且品出了其中落井下石的意味,像是在說:落到我手裏,你還想怎樣?

    而後又偏要去拽那顆銀鈴鐺。

    “……”

    兩隻手在水下糾纏,水麵蕩起細小的一圈波瀾,蕭元景看得眉頭一跳,早就聽說過霍顯玩得野,是以不欲久留,便道:“多謝了,一個小賊罷了,蕭某能應付,告辭。”

    霍顯也客氣地朝他道了句慢走。

    姬玉落就要抬起頭,又忽地被霍顯摁了回去。

    就見蕭元景行至一半,又轉身道:“對了,為防賊人外逃,今夜還請霍大人與其他幾位公子一並留宿府上,明日再行離開。”

    霍顯點頭:“行。”

    蕭元景朝他拱了拱手,這才真的離開。

    珠簾輕落,姬玉落猛地退開,那鈴鐺一下便被霍顯拽掉了,姬玉落揚起手,掀起一陣水花,霍顯當即擒住她的手腕,正要說什麽時,瞥見她戒指上那枚青玉時頓了頓,才道:“嘖,怎麽還過河拆橋。”

    姬玉落懶得理他,遂放下手,她側耳聽蕭元景確實走遠了,方才鬆了口氣,道:“我記得蕭元庭是獨子?”

    霍顯“嗯”了聲,慢慢道:“蕭元景是他堂兄,他父親過世後是蕭騁將他撫養大,他比蕭元庭年長,也更穩重,如今在神機營當差,性子低調,心思也深,平日酒色賭一樣不沾,輕易不與人往來,蕭騁倒是對他很器重,譬如今日,府裏出了事,第一個趕來的就是蕭元景。”

    姬玉落點頭後沉默片刻,她是想問蕭元景沒錯,但霍顯忽然這麽有問必應,還說得如此詳細,顯然不是良心發現。

    這世上人與人的關係,不過就是你來我往罷了。

    她思忖了會兒,才說:“我確實是跟著趙庸才到了蕭府,見蕭騁與趙庸在水榭會麵,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看著很熟悉,趙庸一定常來蕭府,但他們看著,並不算和睦。”

    姬玉落將當時屋裏的情形描述了一番。

    浴桶裏的水全是涼的,但她呆久了竟也習慣了溫度,似乎忘了自己仍在水裏,也沒顧上與霍顯仍是麵對麵的姿勢,水下的腿腳都還相互觸碰著,她一心擰眉在談正事。

    這個緊要關頭,霍顯心下琢磨著其中深淺,一邊竟分心覷了眼她不斷滴著水珠的下頷,待她說罷,霍顯也回過神,即便分心也抓住了關鍵:“今夜禁軍加大防守,沒人從宮門出來過,趙庸從哪裏來,你又如何跟的?”

    姬玉落還不知宮裏防守之事,撩了撩眼皮看霍顯,就知道是他在從中使壞,但對方壞得坦蕩蕩,直視她也半點也不避諱。

    這其實是兩個問題了,姬玉落可以不答,但她發現霍顯好似是真的對趙庸的行蹤、趙庸與鎮國公府的關係以及趙庸的值房裏那條密道一無所知,這對“父子”倆之間的關係並不似傳言那般緊密,其中間隙比她想象得還要深。

    不如離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漁翁之利自由她收。

    思及此,姬玉落便將那密道的事說給他聽。

    霍顯靜默。

    他麵上風平浪靜,心裏其實早已掀起萬丈波瀾。

    密道……

    趙庸竟敢在宮中私設一條通往宮外的密道。

    也就是說他出入宮中根本不必經由宮門,完全來去自如,而這條宮道不知已經多少年了!

    三年多的時間仍然不足以讓趙庸完全信任他,他一直知道,趙庸用他的同時,也無時不刻在試探他、防備他,因此霍顯也不奢望他能事事都交代自己,在宮裏布了諸多眼線,就為盯緊他,卻也萬沒料到,唯一的疏漏在他的值房。

    這事兒需要再探。

    霍顯的視線重新落回姬玉落臉上,“最後一個問題。”

    姬玉落也看向他,下頷微抬道:“什麽?”

    他的目光黏得很緊,其中的探究意味太強烈,會讓人忍不住想避開這雙眼睛,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話音落地的刹那間,姬玉落的神情驀地就變了。

    四目相對,她思緒不知繞了多少個千回百轉,最後輕扯了下唇角,道:“霍大人的問題太多了,你答我一問,我也答了你,便算扯平了。”

    她說罷便要起身,豈料霍顯把腿往前一伸,他長手長腿的,竟將她禁錮在這一寸之地。他從容地往近了靠,說:“你為魚肉我為刀俎,你在我的地盤,跟我要什麽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