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7831
  第31章

    夜已深, 殊麗整理好儀容,撚手撚腳走到窗邊透氣。

    月下花團錦簇,誇妍鬥豔,就像那些想要入宮的貴女們, 個個雍容玓瓅, 哪裏是她這個小宮人能相比的, 她隻圖一隅安穩,如今卻被攪入爭寵的行列, 即便天子後宮空置,可那還不是時間的事兒。

    適才的狎昵和跼蹐過去, 殊麗口幹舌燥, 拿起桌上的紫砂壺, 隔開一點壺嘴的距離,仰頭灌了幾大口。

    唇上麻辣辣的, 不知是被天子親的還是被紗帷磨的, 從始至終, 兩人之間也沒掀去那層薄紗, 許是這樣更刺激,亦或是天子潔癖,想要嚐試又覺得髒。

    嫌她髒,

    殊麗攥進茶壺, 眼眶發熱,又接連灌了幾口, 摒棄掉了委屈,心著那會兒又沒拒絕, 現在委屈, 就顯得矯情了。

    癱在地上的紗帷淩亂不堪, 上麵還有她的紅色唇印, 是口脂的印跡,禦貓盯著唇印喵了喵,撐開爪子開始作亂,將印跡撓了個稀巴爛。

    撒歡的貓是會被天子嫌棄的,殊麗拎起它的後頸,丟出珠簾外,讓馮姬看著。

    馮姬抱起禦貓,偷偷覷了殊麗一眼,那一眼極為複雜。

    小半個時辰前,他本想進內殿取走果盤,以免夜裏遭蛾蚋,卻在珠簾的間隙中瞧見了不該瞧的。

    燈火通明的內殿中,天子將殊麗按在珠簾一側的落地罩上,以絕對的桎梏欺負著人家姑娘,使得小姑娘發出了嚶嚶的軟語。

    不僅如此,天子身上還蒙著一層紗,唯美又詭異,唯美在於天子閉眼沉浸,詭異在於殊麗始終睜著眼。再說,親熱就親熱,蒙紗幹嘛?情趣?

    馮姬心裏光風霽月的天子,在今夜被染上了欲的色彩。

    而殊麗,讓馮姬更為憐惜。

    他們同為奴,多數時候身不由己,他多少能看出,殊麗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殿內溫存,他默默退了出去,站在室外石階上,望著一輪明月,細長的單眼皮輕合,想起自己被送到刀子匠跟前時的場景。

    為了在宮裏活下來,他同樣出賣了靈魂。

    次日送陳述白去上早朝後,殊麗穿上鞋襪走出燕寢,見兩個宮女鬼鬼祟祟躲在假山後。

    “出來。”

    兩人沒動,殊麗走過去,隔著假山笑道:“不出來,我就叫侍衛了。”

    兩人趕忙一前一後走出來,一個白淨微胖,一個嬌小玲瓏。

    什麽人會一大早跟蹤自己啊,殊麗有了猜想,“你們用不著窺視我,隻要你們安分,我不會在禦前排擠你們,大家同為守夜人,該互相照顧才是。”

    事已至此,殊麗也沒想過將兩個新添的守夜宮女擠走。

    被猜中心思,兩人對視一眼,訕訕地點點頭。

    殊麗頷首,轉身之際瞧見周太妃帶著禾韻從遠處走過,她們身後還跟著兩排宮女。

    殊麗緊緊盯著禾韻,想起她在楠木林中的致命一推,止不住冷笑。

    安分的,她不想動。不安分還害人的,就休怪她狠心了。

    回到尚衣監,殊麗找來晚娘,塞給她一盒點心,,“好東西,咱們一起嚐嚐。”

    晚娘喜甜,當即眉開眼笑,與殊麗坐在耳房窗前,一邊聊閑事一邊品嚐。

    “最近怎麽不勸我跟老謝分了?”

    殊麗趴在窗框上盯著院中納涼的繡女們,困倦倦的快要散架子,“都適得其反了,我幹嘛還要勸?你不聽我的,日後吃虧,別找我訴苦。”

    晚娘掐掐她的耳朵,“你怎麽這麽心狠?”

    “是我心狠,還是你心盲?那個老謝一院子小妾卻不續弦,就是怕被正妻管教,鬧得人盡皆知。多情的人往往薄情,你也不過是他花叢裏的一點豔色罷了。咱們出宮後,花期短,還是握住手藝和銀子為好。”

    晚娘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跟你說實話吧,老謝有意讓我續弦。”

    殊麗捏了捏額骨,歪倒在老爺椅上,“我看你是被花言巧語蒙了心。”

    一個位高權重的副統領,家底豐厚,舍得為妾室撒錢,卻對自己的老母吝嗇,這樣的人,值得托付終身?

    言盡於此,殊麗真的來了火氣,嬌凶道:“走吧,別在我這兒礙眼,教壞木桃她們。”

    女兒家有時就是這樣,好端端的就會突然鬧別扭,晚娘被拂了顏麵,掛不住臉,拿起酒瓶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臭丫頭,我也不理你了!”

    說完推門跑開。

    殊麗下意識起身去追,卻停在了門檻裏,剛好瞧見謝相毅帶兵走了過來。

    男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圓,一臉絡腮胡,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確能給晚娘這樣的女子安全感。

    不過,他來這裏作甚?

    謝相毅先是瞧見跑出大門的晚娘,當著下屬的麵,他選擇了無視。

    在晚娘的嬌瞪下,他不自在地咳了下,大步走到尚衣監門前,“侍衛副統領謝相毅求見尚衣監掌印!”

    粗獷的聲音嚇到了樹底下納涼的繡女們,幾人站起身跑回正堂。

    按官職,侍衛副統領可比殊麗大得多,就算再不待見他,殊麗也不能拒見。

    理了理情緒,殊麗走出去,公事公辦地問道:“謝副統領有何貴幹?”

    兩人幾乎沒有碰過麵,謝相毅隻聞內廷有個漂亮的女掌印,卻不想人比花嬌。

    他上下打量起殊麗,竟覺得身子酥了半邊,要不是在宮裏,又有下屬在,他怕是就把持不住上前逗弄了。

    殊麗失寵的事,他略有耳聞,還不知她已恢複了守夜的職務,“能見殊姑姑一麵,真乃三生有幸。”

    殊麗太了解這種目光意味著什麽,對他更為厭惡,麵上淡道:“我不姓殊,謝副統領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

    謝相毅被她冷豔的模樣晃到,心裏開了花,“小暑節氣,天氣悶熱,好多禁軍都起了痱子,我想請殊麗姑姑幫忙,為將士們縫製些薄衫,不知姑姑可否為難?”

    因為刺客的事,禁軍不敢放鬆警惕,值勤時穿著鎧甲,悶熱難耐,殊麗何嚐不知他們的辛苦,但夏衣再薄,也不能抵消鎧甲的厚重,做了等於白做。

    她如實說出心中想法。

    換作別人拒絕,謝相毅早就上拳頭了,可麵對殊麗,卻是一點兒脾氣也上不來,“既是這樣,我再與大統領商議一二,想著如何能讓將士們涼快些,到時候,或許還要勞煩姑姑。”

    “若是朝廷要求製衣,尚衣監責無旁貸。”

    謝相毅露出森森白牙,目光在她身上睃視,“那先告辭了。”

    大美人兒,

    傍晚,煜王帶著馮姬來到尚衣監,剛好碰見殊麗不在。

    少年有些無語,看向恭恭敬敬站在耳房前的木桃,“她去哪兒了啊?”

    這份不耐煩的陰鷙,與那身清風朗月的道袍並不相襯。

    木桃指了指福壽宮方向,“姑姑隨陛下去陪太後用膳了。”

    太後啊,說不定會勸皇兄殺了自己,煜王負手踱了幾步,踢開腳邊的石頭子,將一枚玉牌遞給木桃,“她回來後,讓她尋個閑暇時間去宮外道觀找我。”

    煜王回京後,不喜歡住在宮裏,更不喜歡被太後冷嘲熱諷,於是同陳述白求情,住進了城中一座道觀,待到初秋,就會跟之前約好的道友一同去雲遊。

    親王信物,可作進出皇宮所用。木桃接過玉牌,保證道:“奴婢一定把話帶到。”

    煜王扯扯嘴角,忽然用食指頂了一下腦門,“你要是學錯舌,貧道一火銃崩了你。”

    說完,還好整以暇地盯著她,以為會看到她驚嚇大哭的樣子,沒想到,他眼中的呆頭鳥隻皺了皺眉,道:“修道之人,放下屠刀。”

    “,”

    生平第一次,煜王被一個小丫頭懟的沒話說,他負手斜瞥一眼,“話多,封你的嘴。”

    木桃捂住嘴,看著他和馮姬離開,趕忙收好腰牌,生怕他掏出火銃崩了她。

    他,根本不想出家吧。

    慈寧宮內,絲竹管弦齊鳴,悠揚婉轉,餘音繞梁。

    殊麗站在紫心木桌前,為天子和太後布菜,耳邊傳來太後的溫和笑語。

    兒子能來陪她用膳,她歡喜的很,將之前的陰霾一掃而光,看著殊麗時,也沒有之前的酸氣。

    不過這些和悅都是暫時的,就像得到一塊糖,身上的戾氣會被歡喜取代,可隨著糖果融化,漸漸無味,收斂的戾氣就會去而複返。

    殊麗深知這個理兒,對太後的笑顏完全沒觸動,隻麻木地重複著布菜。

    陳述白用膳時一直很安靜,不會刻意找話題,更像是來例行公事,一頓飯下來,隻聽太後在滔滔不絕。

    膳後,陳述白又陪太後聽了兩首曲子,就以處理奏折為由準備離開。

    太後遞給他幾包治療心悸的藥,“這是哀家讓人從各地名醫那裏求來的藥,已讓禦醫們辨識過,沒有毒性,陛下試試看,若效果好,哀家讓人把那幾個名醫帶進宮裏。”

    知道天子心悸的人不多,太後算是一個,也是最希望天子病愈的人。

    陳述白示意殊麗接過,淡笑著道了句“讓母後費心了”,之後,便帶著殊麗等人離開。

    因著天氣熱,隻有入夜有些涼風,他沒有坐龍輦,徒步走在淡風溶月的宮道上。

    忙碌了一個月,終於得閑,他一刻也不願在禦書房停留,“跟朕出宮一趟。”

    殊麗站在禦前侍衛後,沒當這句話是朝她說的,直到視野裏出現一雙龍靴。她抬頭,還想著今晚不是她守夜,她可以跟木桃幾人偷玩幾把雀牌,沒想到還有額外的“應酬”。

    陳述白居高臨下看著她,“不願意?”

    “奴婢願意。”

    出宮還能不願意麽,殊麗彎唇,忽然意識到自己很迷戀宮外簡單的生活。

    **

    明月皎潔,淵穆安寧,殊麗與陳述白同乘一輛馬車,穿梭在城中嘈雜的街頭。

    殊麗撩開簾子向外望,被雜耍攤的吹火人吸引,很是驚奇地回過頭,“陛下快看。”

    隻見人群之中,吹火人手裏拿著火把,用力一吹,撩起高高的火焰,甚是驚險,引得喝彩。

    陳述白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轉著玉骨折扇,“一種雜技,訣竅在於嘴裏的鬆香粉包。並不難,你也可以。”

    殊麗聽他解釋完,眼眸雪亮,“那奴婢改日試試。”

    陳述白睨著她身上的鵝黃衣裙和發鬢上的飄帶,閑閑地道:“學會了,你就穿著這身衣裳去街上雜耍,保管賺足視線。”

    那也不失為一種生計,指不定以後派的上用場,殊麗頗為虛心,“還請陛下賜教。”

    陳述白懶得搭理如同小金雀一樣的姑娘,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腰線上,不同於宮裏的齊胸宮裙,這種中腰長裙最能凸顯腰身,她跪在木椅上傾身向外瞧時,腰肢被勒得纖細有致,仿佛化作極其殺傷力的武器,給予人致命一擊。

    美人腰,斷魂刀。

    躁煩感竄至胸膛,陳述白摩了摩手指,看向窗外。

    穿過繁鬧街市,馬車在宋老太師的府前停下,殊麗隨陳述白一道入內,被宋家夫妻迎入客堂。

    宋夫人是陳述白的師母,曾是女將出身,為人豪爽,與陳述白打了照麵後,就握住殊麗的手往外走,“府中都是大小夥子,好不容易來個姑娘,不太方便,走,咱們去看我種的花。”

    宋府種了不少一串紅和雞冠花,正是旺盛生長的時節,紅豔豔一片,雖不名貴,卻給人一種家的溫馨。

    殊麗很喜歡這裏,“夫人侍弄這些,也費了不少精力吧。”

    “不費力,好養活,你若喜歡,挖走種在盆裏帶回宮。”宋夫人揪下一個串紅,讓殊麗吸一口裏麵的汁水。

    殊麗照做,感覺甜甜的。

    這時,宋老太師陪著陳述白過來逛園子,一見自家夫人又讓人品嚐串紅,咳了咳道:“不幹淨,鬧肚子就不好了!”

    宋夫人嗔他一眼,“一朵沒事啊!”

    宋老太師拗不過她,朝陳述白攤攤手,“老頑固一個,說幾次都不聽,有什麽法子!”

    陳述白淡笑,看向蹲在紅花紫冠旁的殊麗,眉眼帶了一點柔和。

    過了一會兒,陳述白問宋老太師要了鬆香、木條和白麻紙等原料,研磨後朝殊麗揚揚下巴,“過來教你絕活。”

    宋家夫妻覺得新鮮,天子時常過來探望他們,順便散心,卻從未帶過女子,更沒有對哪個女子言傳身教過,兩人對視一眼,宋夫人拍腦門道:“我去取酒。”

    夫人一溜煙跑開,宋老太師覺得自己成了紅火紅火的大燈籠,也跟著快步走過去,“慢點,等等為夫。”

    庭院隻剩下禦前侍衛和護院,眾人低著頭不敢窺視天子的所作所為。

    陳述白過濾好粉末,包入白麻紙中,對殊麗道:“張嘴。”

    殊麗有點發懵,她隻是戲言一句,沒想到天子當了真,“陛,”

    沒等她拒絕,陳述白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別躲。”

    那東西會不會很苦啊,殊麗不願,緊緊咬住牙關,可憐巴巴地搖頭,像隻幹架幹輸了的貓。

    陳述白嗤笑,眼尾下彎,將手裏的東西放在石桌上,“你這算不算欺君?”

    殊麗快被逗哭了,這能算欺君?

    好像,也算,畢竟君無戲言。

    “奴婢錯了,”她哽了一聲,軟糯糯的甚是好聽。

    陳述白還真就吃了她這套,沒在為難,負手走進客堂。

    回程時,殊麗因被宋夫人灌了點酒,有些頭暈,靠在車壁上盯著小塌上的男人,希望他趕快閉眼,自己也能假寐一會兒。

    如了她的願,陳述白單手撐頭,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

    殊麗輕喚了聲,見他沒反應,頭一歪睡了過去。不比陳述白整日顧慮被刺殺,睡眠受到了嚴重影響,殊麗屬於沾枕頭就能睡著的人,即便頭靠著硬硬的車板。

    一盞茶的工夫,陳述白睜開眼,鳳眸炯亮,哪裏有困意。他坐起身,看向快要仰出車窗的女子,慢慢起身靠了過去。

    木椅不短,容下兩個人錯錯有餘,陳述白支肘杵在窗框上,盯著殊麗沉睡的容顏,喉嚨不經意地滾動。

    薄如蟬翼的唇慢慢逼近女子的耳朵,等確認她睡熟,才又拉近,貼上了她的側臉,不似囫圇吞棗,輕柔如點水地親撫起來,從額角到雪腮,大手也跟著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懷裏。

    入懷的一瞬,他明顯感覺殊麗醒了過來。

    沒理會她的緊張和僵硬,唇角發出一聲笑,挨上了她的側頸。

    殊麗微睜開眼,望著被燈火打亮的車頂,不敢動彈,更不敢拒絕,不久前的記憶翻湧而來,叫她更為迷惑,迷惑天子對她的感情。

    難不成真的喜歡她?

    怎麽可能。

    脖頸的濕涼猶在,逐漸變本加厲,使她有些難捱。

    她無奈默歎,向後仰去,忘記考慮背後的支撐,腦袋直接仰出窗外,被窗簾子遮蔽了雙眼。

    夜風徐徐,簾子飛起又落下,讓殊麗領略到夜幕倒影的開合。

    陳述白像著了魔一樣求索著她的甜美,意識被酒氣蒸騰,唇齒在冰肌劃過,狂亂的心跳如期襲來,咚咚如擂鼓,攪擾得他俊麵染紅,頗有幾分病態春情。

    果然還是不行。

    他撤回對麵,看著她慢慢直起腰,低垂水眸,無助地坐在那裏。

    陳述白捏下眉心,很厭惡這種不能控製病症的感覺,隨口說了句:“拿你試試。”

    殊麗心口一滯,複雜感稍縱即逝,徒留荒唐,果然啊,她隻是他情,事開蒙的路人甲。

    唇邊綻開溫柔淺笑,她點點頭,“奴婢知道,陛下怎會對奴婢認真呢。”

    這話讓陳述白眉頭緊鎖,沉下了臉。

    這時,街市上出現鬥毆,數十輛馬車被堵在街口,扮作車夫的侍衛隔簾稟告道:“陛下,前後馬車都不通,估摸要僵持許久。”

    陳述白掀開車簾,望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去打聽一下,前方怎麽回事。”

    喬裝出宮,帶的侍衛不多,若是遇見兩大撥人鬥毆,在想要隱藏身份的前提下,不易插手此事。

    打探情況的侍衛很快返回,“回陛下,是街道兩側的教坊在搶客時發生了口角,兩家管事先動的手,隨後,樓裏的打手也抄起了家夥,看樣子,得等巡捕營的人過來調和了。”

    陳述白敲了敲折扇,巡捕營掌管皇城治安,署中武將時常與街頭地痞、皇城紈絝、牙行人販等打交道,雖品階不高,在街麵上很有威望,甚至在地痞混混眼裏,巡撫營的人比禦林軍還要威風。

    皇帝一年到頭也召見不了巡撫營的長官幾次,很難了解他們的為人。

    碰巧遇見這麽個情況,他倒要看看他們是如何辦事的。

    “殊麗。”

    還處在難堪中的殊麗揚起頭,強行壓下了剛剛的情緒,“奴婢在。”

    “乖乖留在馬車裏,不許亂跑。”

    殊麗不明所以,眼看著天子戴上銀質麵具,彎腰走出馬車,帶著幾名心腹侍衛消失在人群中。

    馬車內外,隻剩下殊麗和“車夫”。

    車外連連響起車主們的抱怨聲,可看熱鬧的人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根本行不了車。

    車廂悶熱,殊麗趴在窗邊,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被扼住喉嚨的金絲雀。

    這時,她瞄見不遠處的店麵中,有間匾額鍍金的布莊,門麵氣派,一看就是達官貴人喜歡光臨的地兒。

    秉著好學的態度,殊麗想要進去瞧瞧,估摸一下宮外的布匹跟宮裏的有何不同,也好為日後經營生意做準備。

    趁著車夫在揚脖看熱鬧,殊麗從車廂的後麵小門鑽了出去,直奔布莊而去。

    這間布莊在皇城很有名氣,不僅包羅各式綢緞,還有許多樣式的成衣供應。

    殊麗走到成衣架子前,認真挑選起來,想打包幾件回宮好好研究,對比一下自己和這家店裁縫的手藝高低,照理說,自己的手藝不會低於宮外的裁縫,可山外有山,能工巧匠隱於各處。

    因挑選的認真,她沒有留意到身後悄悄離去的幾名侍衛,以及換了一張“皮”的錦衣男子。

    “元佑”看著小姑娘單薄的背影,嗤了一聲,側頭看向敞開的店門,感覺自己的話,猶如耳邊風,在她這裏沒有任何作用。

    還真是膽大。

    隨著那聲嗤音,殊麗驀地回頭,流露出溜走的心虛,可當她瞧見倚在架子邊的男子時,美眸一冷,拿起幾件成衣快步走向賬台,絲毫不想跟這個男人扯上關係。

    “喂。”

    元佑淡腔開口,語氣不明。

    可女子根本不理睬,還加快了腳步,發鬢上的巾帶隨著步子搖來搖去。

    元佑邁前一大步,揪住她的巾帶,迫使她停了下來。

    殊麗欲拽回自己的巾帶,皺眉扭過頭,沒好氣道:“再跟著我,我就喊人了。”

    元佑沒管她喜怒,既然她不聽話,敢擅自亂跑,那就得付出點代價。

    長腿跨前一大步,抬手就是一掌,直接劈暈了小姑娘。

    店家和夥計都是隱姓埋名的禦林侍衛,見狀,紛紛扭回頭忙活自己的事,生怕打擾到主子。

    元佑叫來一個繡娘,讓她為殊麗喬裝,之後扯過貨架上的長披風,裹住變成俊俏少年的殊麗,扛著人走出店門,朝鬥毆的兩夥人走去。

    此時,巡邏營的人已到,帶頭的武將更是被一方的管事迎進了樓裏。

    管事一邊諂媚獻殷勤,一邊說著對麵教坊的不是,“官爺許久不來,杏花那妮子都想你了。”

    武將渾厚一哼,“少跟我扯有的沒的,聊聊你們鬥毆的事!”

    管事滿臉堆笑,讓打手將樓裏的花魁請來,一邊將人往他懷裏推,一邊賠笑:“官爺怎麽跟杏花生分了?這可都怪杏花,得讓她陪幾杯酒。”

    隨後,她看向杏花的丫鬟,“愣著幹嘛,快招待官爺和姑娘進屋坐,然後去取酒啊!”

    丫鬟趕忙為武將推開門。

    武將冷著一張臉,瞪了懷裏的杏花一眼,“水性楊花的東西,你不是跟謝想毅好上了麽!”

    杏花嬌嗔,“哪有的事,奴家心裏隻有官爺。”

    管事用力將兩人推了進去,重重合上門,轉身之際拍拍胸口,嚇得不輕,這侍衛副統領和巡邏營的官爺,都是她惹不起的啊,杏花夾在中間也是難做。

    隨著武將們到場,兩邊管事都恢複了生意。

    元佑扛著殊麗走進去,正巧瞧見了那一幕,也聽見了武將的話,眸子漸漸犀利,麵上卻是肆意倜儻。

    見他衣著光鮮,又生了副頂好的皮囊,管事用絹帕捂了捂嘴,“呦,郎君是第一次來吧,以前可沒見過。”

    見他肩頭扛著什麽,管事眨了眨眼,以她的豐富經驗,猜到了端倪。

    一些門閥世家的公子平日在妻子和妾室麵前剛正不阿,實則極為喜歡尋花問柳,有的為了追求刺激,還會帶著府外的相好來教坊找樂子。

    一間房、一炷香、一壺藥酒、一張床,沉浸在極致的快樂中。

    要知這教坊的藥酒,可是外麵配不到的料。

    “郎君是要點姑娘,還是,”

    元佑拍拍被裹著的殊麗,淡笑問:“你說呢?”

    管事會意,讓人引著元佑去往雅間,而那雅間,剛好在杏花姑娘的隔壁。

    每個姑娘的房間左右都會各空出一間房,是專門為舍得花銀子的紈絝子弟準備的逍遙窟。

    能一邊快活,一邊偷聽牆根。

    路過那間屋子時,元佑已聽見了女子的嬌笑,他眸光更淡,扛著殊麗走進隔壁。

    豔俗彌漫的雅間內,殊麗被濃香嗆醒,皺著眉爬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架古箏前,渾身無力,眼前疊影。

    而她對麵的男子,不是元佑又會是誰!

    殊麗左右看了看,冷聲問道:“這是哪裏?”

    元佑晃晃手中酒壺,抬手示意,“教坊。”

    殊麗心裏一驚,氣得嘴皮發抖,“你帶我來這裏作甚?”

    男人忽而一笑,帶著濃濃的譏嘲,“來這裏當然是尋,歡作樂的,小表妹。”

    作者有話說:

    寶兒們,明天起,更新時間挪到晚7點半,要不我更新太匆忙,抱抱!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子醬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大王雙魚座 88瓶;宋祁言 20瓶;愛吃醬 13瓶;楊綠猗 10瓶;喝茶π嗎 6瓶;無微、追文、搖光 5瓶;小吳同學別鬧了 3瓶;橙子、君影草、翊孜 2瓶;萬能椰子油、嗬嗬嗬嗬嗬嗬嗬嗬、紟絻、倔強的小綿羊。、盛聞、Chrisley、月亮陳述罪行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