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4303
  第15章

    殿外,馮連寬逮住一個藏匿刀片的小太監。

    小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這是小奴削指甲的刀片,夜裏守夜無趣,用來打發時間的!”

    馮連寬抓起他的雙手查看,指甲長長短短,的確是沒有修剪好。

    在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什麽樣的刁奴沒見過,馮連寬並不相信他的說辭,“是不是用來修剪指甲的,審訊後就會知曉,來人,將他帶去司禮監!”

    這時,一名西廠的管事太監攔下侍衛,看向馮連寬道:“內廷審訊該交由我們西廠,大總管越矩了。”

    馮連寬雖不貪權,可不代表他會將立功的機會白白讓人,“司禮監統領內廷,西廠不過是一個執事衙門,該聽由上頭調遣,咱家越矩個屁!”

    西廠管事據理力爭,“西廠聽命於孫總管,孫總管又是司禮監的提督,真要論起來,也該是他老人家接手。”

    “你放肆,西廠最該聽命的是陛下!”馮連寬氣得翹起蘭花指,剛要罵髒話,忽然意識到天子還在殿內,不禁冷哼,“那就交由陛下定奪吧!”

    說著,他讓侍衛將小太監帶去內殿,又拽著西廠管事不放,“求陛下給老奴做主啊!老奴身為司禮監掌印,統管內廷大小事務,如今卻被西廠管事欺到頭上,可見西廠有多目中無人!”

    珠簾內,殊麗已穿戴整齊退到一旁,雙手雙腳都在發抖。

    陳述白也已順了氣,坐直身子整理好衣冠,“把人帶進來。”

    簾外眾人愣住,馮連寬勸導:“一個不知死活的奴才,哪能礙了陛下的眼。”

    “帶進來,別讓朕說第三遍。”

    馮連寬趕忙揪住小太監的後領將人拖了進去,丟在毛毯之外,“陛下,就是他。”

    陳述白走過去,附身抬起小太監的下巴,平靜的外表帶著攝人的威儀,“誰指使你的?”

    “小奴冤枉,小奴真的沒有刺殺天家的狗膽兒啊!”

    陳述白笑了,笑意沉沉,附在小太監耳邊隨意說起了西廠、刑部、大理寺的審訊方法,以及每種方法所要承受的時長和痛苦程度,他語調平穩,不疾不徐,落在小太監耳畔卻如冷刀子,一下下刺穿他的耳膜。

    天子以矜冷示人,凸顯一個“矜”字,可此刻,他卻說著接地氣的耳語,有些狎昵,狎昵中又帶著陰涼的威脅。

    小太監嚇得直哆嗦,下一息雙眸猛睜,眼白充血,疼得麵部抽筋。

    殊麗站在不遠處,看著天子卸了小太監的下巴,也嚇得渾身發抖,恍然間才想起,天子在登基前,曾在刀口度日,哪會是和善寬厚的人啊。

    陳述白像個沒事人,哢嚓兩下,又接好了小太監的下巴,“還不說?”

    小太監早已魂飛魄散,磕磕巴巴憋不出一個字。

    陳述白掏出錦帕擦拭手指,“來人,丟出去喂狗。”

    小太監驚嚇過度,雙手撐地使勁兒磕頭:“小奴說,小奴說!”

    陳述白頓覺無趣,擺擺手,讓馮連寬將人帶下去審訊。

    馮連寬萬萬沒想到,半炷香不到,天子自己把事辦了。他不敢耽擱,拎著小太監退了出去。

    半晌,回來複命:“稟陛下,那刁奴說他是大殿下的人,他們還有同夥,散落在宮中各處。”

    周遭的氣息停了一瞬,靜得落針可聞。殊麗斜睨陳述白一眼,見他表情寡淡,沒有起伏,暗想他並不相信。

    陳述白站在窗前,用一根翎羽逗弄著鳥架上的巴哥,“所以,皇兄的瘋病是裝的?溪兒一進宮,他就要殺朕,是想讓自己的骨肉給朕陪葬?”

    馮連寬吭哧癟肚了會兒,“老奴也不是很相信那刁奴的話,或許他是在嫁禍大殿下,也或許是在掩人耳目。”

    “那就再去查!”

    “諾,”

    等馮連寬離開,殊麗手捧茶盞走到陳述白身側,“陛下潤潤喉。”

    陳述白盯著茶盞,忽而抬手,將茶盞擲在地上,“反了!”

    茶盞碎裂,茶湯迸濺在男人昂貴的龍袍上。

    殊麗趕忙蹲下收拾,卻在手指即將碰到碎片時,被男人猛地拽住。

    “別傷了手,讓別人收拾。”

    話音一出,兩人同時愣住,殊麗凝著陳述白那雙狹長的瞳眸,不懂他為何又來關心她,明明那會兒還嫌棄她嫌棄的要命。

    陳述白默了下,鬆開她直起腰,煩悶感更為濃重,他怎會做出下意識去關心她的舉動,實在匪夷所思。最近諸事纏身,想是累昏了頭。

    “你先退下,今晚無需守夜。”

    殊麗應了一聲,讓人進去收拾茶盞,自己回了尚衣監。

    **

    臥在竹編的窄床上,殊麗枕著一隻手臂,漫不經心地瞧著窗外搖曳的燈影。

    宮中到處潛藏殺機,還要熬上八個年頭才能徹底脫離,在這期間,她需處處提防,謹小慎微才是。

    可天不遂人願,眼下就有人勒住了她的命門。

    “別動,不許出聲。”

    不算醇厚的嗓音炸開在耳畔,殊麗觳觫一下,繃緊了背脊。

    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側頸,帶著森森寒光。

    是刺客?逃竄時躲進了尚衣監?聽聲音像是個太監。

    敢行刺聖駕的太監,

    來不及多想,殊麗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好漢手下留情,有什麽事都好說。”

    那人收了匕首,單手扼住她的脖子,“我需要一件衣袍,給我儲衣間的鑰匙。”

    殊麗指了指不遠處的亮格櫃,“鑰匙在那裏麵。”

    話落,她聽見布帛撕裂的聲音,旋即視線一暗,她被那人蒙住了眼睛,“我帶你過去,莫要耍花樣!”

    殊麗算是明白了此人的意圖,無非是身著夜行衣無法在宮裏隨意走動,便溜進尚衣監“盜”一身便裝。

    打開櫃門,殊麗伸手摸到一排鑰匙串,默念了幾個數後,捏住其中一把,遞了出去。

    那人接過鑰匙,抬手一劈,將殊麗劈暈在地,提步奔向儲衣間。

    儲衣間與耳房連通,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殊麗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揉了揉發疼的脖頸。

    她沒有喊人捉拿刺客,而是假意昏迷,力求保命。在不清楚對方身份的情況下,她可不想惹麻煩,放此人離開,也是一種自保。

    “砰”的一聲,一串鑰匙被砸在地上,殊麗假裝挺屍,聽著腳步聲漸去,才慢吞吞坐起身,解開了蒙眼的布條,撚了撚指腹。

    被挾持那會兒,她無意中摸到刺客來時穿的粗麻衣服,那粗麻的手感,與前些日子木桃抱來的布匹極為相像。

    因長期接觸布料、針線,她對此極為敏銳,立馬找到之前剩下的粗麻邊角料,反複確認手感後,心中有了答案。

    那刺客是西廠的太監!

    若是這樣,他背後的主子很可能是,孫總管。若真是孫總管,那他們背後的真正金主又會是誰?

    殊麗斂眉,不管是誰,她都能借機報複那個老閹人了。

    **

    深夜柳暗花遮,陳述白夢見自己身處平蕪之中,跨馬追逐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跑得極快,腳踝上戴著一對金鈴鐺,在黑夜中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是殊麗!

    沒顧及那麽多,他縱馬追去,將逃跑的小女人攔腰抱起,按坐在身前馬鞍上。

    殊麗劇烈掙紮起來,拚盡力氣,徹底掀開偽裝,沒了平日裏的乖順。

    他不懂她為何逃跑,卻極為不喜她的排斥,大手扣住她頜骨,抬高她的臉,讓那嬌美的容顏浸潤在月光中,“跑什麽?”

    冰冷的聲音,帶著壓抑已久的深啞,啞得連自己都詫異。

    殊麗扭動腰肢,試圖脫離他的桎梏,“放開我,不要碰我。”

    她語氣很急,將對他的厭惡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被人嫌棄是件很惱火的事,尤其是被這個女人嫌棄。他披甲縱馬,不是上陣殺敵,而是來追她,還被嫌棄厭惡?

    可笑,荒唐。

    他再次抬高她的臉,讓她背靠著自己的鎧甲。

    意境渾渾噩噩,不見曙光,他徹底沉浸入暗黑,附在她耳邊問道:“朕在問你為何要跑,怎麽不回答?”

    殊麗掙不開,語氣卻異常堅定:“我年歲到了,要出宮。”

    宮人年滿二十五,需致仕離宮,可殊麗才十七,離出宮的日子還早。

    “跟朕回去。”

    他跨下駿馬,將胡亂掙紮的女人扛上肩頭,大步流星地朝宮門走去。

    可四下荒蕪,哪裏有宮門。這是什麽地方?

    不等他多想,耳邊傳來一道痛意,他被殊麗咬了一口。

    膽子變大了。

    薄唇溢出冷笑,他彎腰將人放在地上,見她又要跑開,伸手拽住她手腕,硬生生將人拉回自己麵前,說出了潛藏已久的心裏話,“想出宮,朕同意了嗎?”

    從傳她禦前承伺那天起,他就沒想過放她離開。

    殊麗怒目而視,“你卑鄙!”

    敢罵他,膽子越來越大了,可這樣鮮活的殊麗,反倒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攬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細腰,將人摟進懷裏,連拖帶拽地朝前走,“跟朕回宮。”

    “你到底想要什麽?”殊麗厲聲質問,染了哭腔。

    印象裏,殊麗從未哭過,怎麽忽然變得這麽脆弱?他怔忪一晌,竟見她鬆了寶髻,鬆垮著外衫靠過來。

    “是想要我嗎?我給你,你放過我。”

    說著,她踮起腳,湊近他的唇。

    他猛地別開臉,唇角觸碰到一抹軟柔,帶著體溫和胭脂的香氣。

    她塗抹了口脂,妖調豔麗,跟平時素淨打扮的她相去甚遠。

    這樣的殊麗,是他不熟悉的,甚至掌握不住,似幻化為人形的花妖,學會了勾纏人心。

    可他從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

    抬手捧起殊麗的臉,用手背擦拭她唇上的口脂,直到露出唇的本來顏色才罷手。

    殊麗唇角染了口脂,有些狼狽,卻不減瑰色。

    心口狂跳起來,並不舒服,可他這會兒沒有在意不適感,一直盯著殊麗的臉,虛無、夢幻、不夠真實。

    大手忽地扼住女子的後頸,迫使她揚起頭,高大的身軀傾覆而下,再無克製,攥住了那紅豔欲滴的唇。

    輾轉碾磨。

    女子沒有掙紮,垂下了手。

    他吻得毫無章法,不知如何能紓解內心的翳氣。

    燃著沉香的燕寢內,禦貓窩在枕頭旁,頂著鋥亮的貓眼,盯著龍床上發出細碎聲音的天子,張大貓嘴打個哈欠,繼續用他的耳垂磨牙。

    陳述白被擾醒,抬手擋了一下,將禦貓推下了床,隨即皺眉坐起身,看著空蕩蕩的寢殿,逐漸清醒過來。

    是夢。

    咬他耳朵的家夥是一隻貓,而他在夢裏失態了,

    一股惱意躥了上來,他起身披上外衫,學著殊麗的動作將它摁住,看它一邊亮出尖利的爪子,一邊喵喵叫,不禁好笑,這是服還是沒服?

    “來人。”

    一名小太監跑進來,“小奴在。”

    “將殊麗帶來。”

    “諾。”

    陳述白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本奏折翻看,一晃過了小半個時辰。

    一杯溫水送至桌前,他抬起眼簾,見瑩瑩燈火中,女子穿著茉白色齊胸長裙,胸口係著天藍色的裙帶,就那麽俏生生地出現在眼前。

    與夢中的女子差別很大。

    深邃的鳳眸微眯,他靠在椅背上,看著殊麗雙手疊於身前,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已經歇下了?”

    殊麗莞爾,“奴婢習慣晚睡。”

    她語調輕柔,似能沉靜人的靈魂。

    這女子三更半夜沒有更換宮裝,隻著了一件尋常女兒家的衣裙,想必是見到小太監就跟著過來了,沒有刻意打扮。

    再尋常不過的衣裳,卻還是遮不住那絕美的容貌。

    陳述白反手叩叩桌麵,示意她靠近。

    殊麗走過去,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扼住了腕子。

    陳述白大力將她拽至跟前,不動聲色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清香,他眸光炯炯,像是單純在查看她的臉色,沒有絲毫破綻,“臉還有些蒼白,讓禦膳房多給你添些補品。”

    “謝陛下。”殊麗慌忙直起腰,濃密的長發滑落肩頭,落在男人的臉上。

    陳述白被她的發梢“蟄”了下眼睛,並無不悅,還叮囑她莫要著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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