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3590
  第8章

    暴雨初歇,長夜沉靜,正當殊麗昏昏欲睡時,珠簾外傳來侍衛焦急的聲音:“陛下,末將有事稟告!”

    一瞬間,打破了夜的寧寂。

    一隻玉手挑開帷幔,吩咐了聲:“掌燈。”

    殊麗點燃大燈,為天子披上外衫,看著天子走出內殿。

    大半夜的,出了什麽事?

    沒一會兒,天子就帶著那名侍衛和馮連寬離開了,稍晚,殊麗接到口諭,要她帶上十名宮女,喬裝隨聖駕出宮一趟。

    殊麗不敢耽擱,忙挑了十名穩重的侍女,換裝後一同去往外廷。

    撥開重重侍衛,殊麗帶著人來到一輛畫轂前,見馮連寬立在一旁,深知天子正坐在裏麵,隻是不知天子要帶她們去哪裏。

    畫轂後麵停著一頂墨綠小轎,轎簾掀起,像在等待什麽人。她規規矩矩立在馮連寬身後,等著那人前來,心裏不免泛起嘀咕,什麽人有這麽大的架子,還要天子等待?

    剛巧馮連寬扭過頭,道:“那是陛下給你準備的,進去坐吧。”

    殊麗愣了下,又瞧了一眼緊閉的畫轂,更是不懂天子的用意。

    車隊啟程,穿過朱漆宮門和嘈雜的街市,徑自朝城樓走去。

    雖剛剛下過雨,卻是一點兒不影響商家招攬生意。

    火樹銀花的夜景吸引了坐於轎中的殊麗,自進宮以來,她從未出過宮,腦海裏關於京城的景象早已模糊,今兒這一回,算是喜出望外的。

    瞧著販賣泥人的街邊攤、冒著熱氣燒麥鋪、吹拉彈唱的樂曲坊,似回到了孩提時候,那時每次出街,爹爹都會將她舉到脖子上,一起擠在人群中看雜耍,娘親會依偎在爹爹身邊,時不時抬眼瞧她一眼,再柔聲說句“別亂晃,當心摔下來”。

    那時日子清貧,卻是琴曲複奏,念念不忘。

    須臾,車隊來到城外河邊,河邊停泊著一艘艘舢板,每艘舢板上都站著一名漁夫。

    殊麗步下轎子,掃了一眼挺拔如鬆的漁夫,他們腰間掛著刀,哪裏是普通的漁民。

    十名宮女跟在她身後,一同來到畫轂前,眼看著馮連寬搬來腳踏,又掀開車簾。

    “爺,到地兒了。”

    一身月白常服的陳述白彎腰走出車廂,立在車廊上,輕輕敲打著手裏的玉骨扇,端的是翩翩玉公子,人靜葛巾影。

    這樣尋常打扮的天子,少了幾分淩冽,多了幾分溫潤,叫人稍感親切,然而當他冷冷看過來時,還是嚇顫了宮女們的心肝。

    陳述白掃過一眾宮女,視線落在了殊麗身上,見她褪/去妖嬈的宮服,換了一身鵝黃色交襟長裙,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心中好笑,這丫頭時刻保持警惕,生怕有人要害她似的。

    “過來。”

    這一聲無疑是朝著殊麗說的。

    殊麗邁開步子走到他麵前,低頭欠身,“爺有何吩咐?”

    陳述白低眸,見她俏麵白淨,未施粉黛,一頭濃密秀發盤成兩個垂掛髻,髻上綁著兩條鵝黃巾帶,飄落在肩頭,顯得年紀甚小,佚貌靈動,這才想起,她也不過十七歲的年紀。

    十七歲的年紀,眼角眉梢透著稚嫩,是他早已握不住的韶華。

    可殊麗又與一些十七歲的女子不同,雖外表柔美可人,卻還是具備一定的攻擊性。

    “乘過船嗎?”

    殊麗搖頭,髻上的巾帶隨之晃動,“奴婢不曾。”

    陳述白邁開步子,“跟過來,注意腳下。”

    一艘舢板隻能容下三四個人,殊麗跟著天子,加上劃槳的“漁夫”,最多能再容下一人。

    岸邊的馮連寬急得直跺腳,顧不得平日在宮人麵前的威嚴,扯著尖利的嗓子往艞木衝,“爺,帶上老奴啊!”

    他身寬體胖,一踩上艞木,整艘船就劇烈顛簸起來,顛得殊麗險些失了平衡,兩隻手臂竭力維持著身形,艞板下就是冰冷的河水,誰也不想大晚上變成水餃啊。

    從始至終,前方的天子都沒有扶她一把。

    男人踩在搖晃的艞木上如履平地,很快走到艉部,坐在早已備好的酒水桌前,淡淡看著歪七扭八的宮人們依次步上舢板。

    殊麗上了船,轉身拉了馮連寬一把,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暈乎。

    陳述白:“過來坐吧。”

    天子雖發了話,但兩人還是分站在側,沒敢入座。

    陳述白:“微服私訪,就當是尋常人家出遊,別引起旁人的注意。”

    這下,兩人不得不落座。

    待船隻緩緩劃入河中,馮連寬提起桌上的墨玉壺,為天子倒酒,用銀針試毒後,笑道:“爺請用。”

    陳述白執起雙鳳杯,慢慢飲啜起來。

    殊麗端坐一旁,猜測起他們此行的目的,既是夜間突然出行,必是遇見了急事。可什麽急事能驚動天子,還要走水路?

    夜裏風大,河水洶湧,舢板搖搖晃晃間,晃吐了不少人。

    殊麗胃裏也不舒服,俏臉沒了血色,但還沒到失態的程度。

    馮連寬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薄氅,披在陳述白肩頭,“爺當心著涼。”

    陳述白瞥了一眼殊麗,扯下薄氅扔給她,“披著。”

    殊麗想要推辭,卻在對上那雙眼眸時,閉上了嘴巴,披著就披著,總比挨凍強。

    船隊抵達河對岸,陳述白輕車熟路地走進一片銀杏林中。

    時至陽春,銀杏的葉子還未染黃,綠意盎然。那抹月白身影穿梭其中,與這林、這山極為相融。

    殊麗跟在馮連寬身邊,小聲問道:“大總管,咱們這是要去哪裏?”

    馮連寬掩口:“你猜不到?”

    殊麗心裏是有些猜測的,以口型說了三個字:大殿下。

    馮連寬點點頭,不再與她私語,小跑著跟上聖駕。

    大殿下陳依暮,便是先帝所立的儲君太子、陳述白同父異母的長兄。

    陳依暮瘋癲以後並未得到封號,有些資曆的宮人暗地裏會叫他一聲“大殿下” 。

    陳依暮瘋病嚴重,天子為讓他養病,差人將他送來了此處。

    穿過一片銀杏林,眾人來到一座四進四合院,府宅雖奢華,但沒有匾額,門庭冷落,外人並不知裏麵住著什麽人。

    把守的老宮人們見到聖駕前來,忙跪下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陳述白越過他們,快步往裏走,“找到皇嫂了嗎?溪兒在哪兒?”

    一名老宮人追上去,解釋道:“還在派人搜索,小殿下在裏屋。”

    殊麗也跟著走進宅院,潛意識裏,她不想聽見他們的對話,於是停下了腳步,留在院子裏,隱隱覺得這一遭並不是個好差事。

    其餘十名宮女恨不得多多接近聖駕,想也不想地走了進去。

    突然,屋裏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道道尖利刺耳的男聲。

    “誰讓你進來的?”

    “滾出去,孤不想見你!”

    “你滾開,別靠近孤!!”

    “啊!陳述白,你不得好死!!!”

    沒一會兒,殊麗聽見了宮女們驚恐的聲音,隻見一個衣衫不整的成年男子赤腳跑出來,直奔庭院的石桌而去,旋即爬了上去,站在上麵趾高氣昂地喊著:“你們都清醒些,陳述白登基名不正言不順,他狼子野心,殘害手足,弑君篡位,是個殺千刀的禍害!”

    殊麗趕忙跪地,不敢去瞧失了儀容的陳依暮。

    負責侍候陳依暮的老宮人們跑出來,圍在石桌前,哄他下來,可陳依暮就是不依順,還笑哈哈地抬腳踹他們的臉,“狗奴才,你們都被陳述白收買了,不忠不義,離孤遠一點!”

    看起來,這個男人瘋了,瘋的六親不認。

    可殊麗不覺得他是瘋了,而是輸不起,不願“醒”來。

    十名宮女分成兩排走出來,像是聽了某種指令,彎腰站在石桌前。

    俄爾,陳述白抱著一個三歲大的男娃走出來,麵色平靜,沒有因為陳依暮的話而動怒,更沒有勒令侍衛將人拉下石桌。他隻是站在門檻裏,冷眼看著這場鬧劇。

    懷裏的男娃揉了揉睡眼,摟住陳述白的脖子,“二叔,我要母妃。”

    陳述白拍拍孩子的後背,“溪兒乖,去給你父王挑兩名婢女,以後就由她們服侍在你父王身邊。”

    陳溪淚眼巴巴地問:“那母妃呢?”

    “她離開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陳述白將陳溪交給馮連寬,又轉眸盯著屋外發瘋的皇長兄,始終沒有開口,那雙鳳眸永遠冷肅,永遠無情。

    馮連寬抱著陳溪走出屋外,溫聲引導著他,“小殿下選選,看看哪些婢子合眼緣?”

    陳溪年紀雖小,卻極為敏感,咧了咧嘴:“母妃是不是受不了父王,自己逃跑了?”

    此話一出,站在石桌上的陳依暮哈哈大笑,“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娘跟侍衛私相授受,不要咱們了,你也別惦念她了,就當她是個不要臉的賤婦,愛滾哪兒去滾哪兒去!”

    這種話怎可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講!

    殊麗捏了捏拳頭忍下了,位卑言輕,她沒資格去指責什麽。

    陳溪抹了一把眼淚,白著一張小臉遊走在十名宮女身邊,選了半天也沒選到合眼緣的,他又看向跪在門口的殊麗,無助地走過去,歪頭打量起她的相貌,然後伸出肉肉的小手,指著她道:“你抬起頭來。”

    殊麗攏眉,糊弄般地抬下頭,複又垂下。

    陳溪看向門口的天子,“算她一個。”

    這下,天子總算笑了,“為何選她?”

    陳溪吸吸鼻涕泡,“她好看,跟花似的,父王看著她可能就不發瘋了。”

    三歲的小童都知道什麽叫發瘋麽,

    殊麗頓覺頭大,對他的同情一掃而光,斜抬起眸子,假凶了一下:“不好看,小殿下別亂說。”

    陳溪被嚇了一跳,本就脆弱的心靈又受到了重擊,轉頭朝陳述白跑過去,用力抱住他的腿,“不要她,她好凶,我再選選。”

    陳述白謾笑,將殊麗剛剛的表情盡收眼底,腦海中又浮現出那晚她霸占龍床的嬌憨模樣。

    真是長本事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互動蠻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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