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聽金坎      更新:2022-08-11 12:53      字數:10708
  第24章

    看榜的人很多, 書硯剛往外擠了一點,又被擠回去。

    而柏青還被擠摔倒,狼狽地坐在地上, 還是書硯扶他起來。

    江雲熠看到柏青喪著臉,沒好氣道,“不就是摔一跤, 幹嘛這副死了爹的表情?”

    “快說說,本公子是第幾名?”

    柏青音量不大, 目光往江雲康那瞥了一眼,隨後豎起兩根手指, 微微低頭道,“回五爺,是第二名。”

    “嘖,怎麽不是第一名呢。”江雲熠頗為惋惜地歎了一句,但第二的名次已經足夠好,也夠贏三哥了,他控製不住嘴角的笑容, 又看書硯,信心滿滿地挑眉, “書硯,三哥是第幾?”

    書硯其實內心澎湃得厲害,但出發之前, 主子交代他要收斂一點, 多少給五爺一些麵子,故而他都忍著想大笑的衝動。

    這會聽五爺問, 才忍著狂喜, 盡量收斂自己的笑容, “回五爺,三爺又是頭名。”

    聽到這話,江雲熠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躬身站在馬車口又問了柏青,從柏青口中得到確認後,頓時泄了氣,身子重重地往後砸。

    “這怎麽可能呢?”江雲熠拍了拍腦門,並不是夢中,而他又輸給了三哥。

    江雲康伸手托住江雲熠的後背,濃眉輕輕蹙了下,“真是不好意思了五弟,我沒想到這次還是第一。方才的打賭就當戲言,算了吧。反正你不說,我不說,也不會有人知道。”

    說完,還給柏青使了個眼色,讓柏青也跟著勸。

    柏青剛要開口,江雲熠奮力推開江雲康,衝下了馬車。

    柏青怕主子出事,趕忙跟過去。

    書硯小聲抱怨,“五爺真是輸不起。”

    “不會的。”江雲康方才說的那些,就是故意刺激江雲熠,用的激將法,“五弟不是四弟,他就是難為情到死,也不會和我耍賴,因為他覺得最不能在我們這些庶子跟前丟臉。”

    江雲熠年紀小,心思也淺,一早就被江雲康看得透透的。

    江雲康看到江雲熠擠進人群,在榜前站了好一會兒,仿佛多看一會就能改變榜上的內容。但是很可惜,這裏不是奇幻世界。

    過了會,江雲熠才從人群中走出來,惡狠狠地瞪著江雲康的方向,嘴巴張開數次,直到江雲康對他招招手,那表情就像是可憐他一樣,他才張口大喊,“三哥,你是最棒的!”

    一句話喊得很大聲,引得邊上人都看過來。

    江雲熠麵色通紅,兩隻拳頭緊緊握住,喊完立馬往江雲康的反方向跑,倒是讓其他人一頭霧水。

    有人認識江雲熠的人好奇道,“江五郎好生奇怪,他今日是怎麽了,竟然覺得他庶兄厲害,他不是最討厭庶出的兄弟嗎?”

    “誰知道呢。我看他的樣子,並不是真的很高興。”

    “不過他倒是厲害,竟然能有如此不錯的成績。”

    “是啊,小小年紀倒是把我們給比下去了。但他那位三哥,這次真是厲害,連著拿了兩次頭名,也不知道後麵兩場考試還會不會拿頭名?”

    “要是四場頭名,那可不得了!”

    ……

    在眾人猜測時,江雲康已經回到承安侯府。

    剛下馬車,便看到守在門口,滿臉期待的張嬤嬤。

    “五爺,三爺呢?”張嬤嬤是孟氏的心腹,對江雲康的態度很一般,即使有話要問,麵上也是淡淡的。

    “五弟考了第二名,想來去哪裏慶祝了吧。”江雲康笑著道。

    張嬤嬤聽到五爺考了好成績,心裏頭歡喜,等了一會還沒等到五爺,就先回去報喜。

    孟氏聽說兒子得了第二名,喜得兩眼放光,“老天保佑,五郎不愧是我的兒子,能有這般好成績,我死也能安心。”

    說完,她才想到一起的江雲康,隨口問,“那三郎呢?”

    張嬤嬤“哎呀”一聲,懊惱說忘記問了。

    “不過三爺肯定沒五爺的名次好,總不可能又是頭名?”張嬤嬤不太相信。

    孟氏也不信,“三郎若是有那個本事,也不會落榜兩次。”

    張嬤嬤點頭說是,又和孟氏說了點高興的話,外邊來人傳話,說五爺被背回來。

    孟氏皺著眉出去,看到柏青背著一身酒氣的兒子回來,放下臉道,“就是五郎高興,你也不知道勸著點嗎?”

    柏青很是為難,但也隻能說真話,“回夫人,五爺不是高興,是氣的。”

    孟氏不解,“他都考了第二名,有什麽好生氣?”

    “因為……因為三爺又是頭名。”說完,柏青趕忙低下頭,不敢去看夫人的臉色。

    孟氏方才還說江雲康不可能再得頭名,結果江雲康又壓了她兒子,頓時心中堵了一團氣,憋得難受。

    “嘔!”

    江雲熠胃裏翻騰,難受得吐在柏青背上。

    一股異味彌漫開來,倒叫柏青難受得直皺眉。

    孟氏趕忙讓人把兒子抬進屋,又讓人去煮醒酒湯。

    張嬤嬤在一旁幫著擦幹淨五爺的身子,和夫人從裏屋出來時,歎氣疑惑道,“三郎這次,怎麽就這般厲害呢?”

    孟氏眉頭緊皺,依舊不願意誇江雲康,“他都考了兩次,縣試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別提他了,五郎醉成這個樣子,若是老爺知道,又要怪我教子無方了。”

    自從上回和承安侯吵過一次,承安侯就來孟氏屋裏歇過兩次,還是過年和元宵。

    這段日子,孟氏有意無意地和承安侯示好,但承安侯都不甚搭理她。

    其實孟氏心裏明白,承安侯早就嫌棄她年紀大了,容貌不如年輕的姨娘嬌美,又正好有個由頭送給承安侯用,便冷落了她。

    這麽多年過去,府裏的姨娘並不少,承安侯這人太多情,能分給孟氏的太少。她會對庶子庶女冷漠,也有這一層原因在。

    張嬤嬤知道孟氏心結,她是從孟家跟著陪嫁過來的老人,一心期待孟氏能過得好,給邊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等丫鬟們退下去後,才低聲勸道,“夫人,老奴知道您要風骨,可老爺這般冷著您,看得老奴也難受。”

    歎了口氣,張嬤嬤給孟氏端來一盞茶,“您心中有老爺,倒不如給老爺一次麵子,對三郎他們再熱情一些。如今三郎眼看著要起來,往後也能記得您的好。”

    孟氏冷冷笑道,“老爺哪裏是要我對庶子庶女好,他自己就看不上庶出的,不過是嫌棄我年老色衰罷了。”

    “嬤嬤,我都看得明白。我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說句不像樣一點的話,除非我年輕十八歲,不然老爺不可能再待我如最初時一樣。”

    孟氏擺擺手,說罷了,“老爺愛去哪裏睡就去哪裏,他隻要別再讓我下不來台就行。”

    好歹是當家主母,若是丟了麵子,往後如何能服眾。

    正院的孟氏正在歎氣,三房倒是關起門來慶祝。

    林氏不是張揚的性子,她雖然高興夫君有出息,但絕不會大張旗鼓地去和別人嘚瑟。

    畢竟二嫂剛生了姑娘,這個時候,還是少出現在其他幾房麵前為好。

    “三爺,你吃雞腿。”林氏已經吃飽,一個勁地給江雲康夾菜。

    江雲康看著滿起來的碗,趕忙說夠了,“娘子你喂豬呢。”

    林氏笑盈盈地看著江雲康,“你多吃一點,才有力氣考試嘛。連著兩次頭名,我想想就高興,明兒我就去寫信給父親,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江雲康攔著說先別寫,“不著急,等我考完四場再寫信通知嶽父,也不差這幾天。”

    “行吧,都聽你的。”林氏光是看江雲康吃,心裏就很高興,閑聊道,“今日我去請安時,碰到二嫂了。”

    “二嫂還好嗎?”江雲康淡淡問。

    林氏搖頭說不好,“她之前有多得意,現在就多落寞,母親對她冷冷的,我都覺得她蠻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嘛。”江雲康並不同情向氏,他也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道,“你和她同為侯府兒媳,可她處處排擠你。之前還沒生的時候,她認定自己會生兒子,對你更沒好臉色。有道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反正我不同情她,不去踩她一腳,已經是我的仁慈。”

    林氏聽得愣愣的,她還從沒聽過這樣的見解。

    “三爺,我怎麽覺得你和我剛嫁給你時,變了許多?”林氏感歎完,認真地望著江雲康,“以前你對我可冷漠了,如今卻好得像天上來的仙君。”

    江雲康噗嗤笑了,“或許我就是天上來的仙君呢。”

    看林氏愣愣,江雲康又解釋道,“人都是會變的嘛,以前心中多少有點不服氣父親的偏心,後來覺得自個兒的努力最重要。既然父親不幫我,那我幹嘛要等待他偶爾的施舍呢?”

    林氏被繞糊塗了,雖然還是沒怎麽聽懂,但她這會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有個會體貼她的夫君。

    夫婦倆吃完飯後,便早早歇下,因為次日江雲康還要參加第三場考試。

    第三第四場考試都和第二場一樣,前十名要去領坐堂號。

    江雲康有過一次經驗後,後麵的兩場考試也很熟悉。

    不過,他之後兩次考試出門,都沒有碰到江雲熠,想來這會正躲著他,怕見到他丟臉呢。

    第四場考試開始到結束,又是一天過去。

    不得不說這樣的考試,很考驗人的心態和身體。如果身體不太好的,怕是撐不住四場考試。

    江雲康從考場出來時,疲乏得厲害。總算撐完四場考試,他也能鬆一口氣,眼下就等縣試的最終結果。

    書硯過來扶他上馬車,等他在馬車裏坐下,書硯才看到江雲熠和柏青,但江雲熠沒理他的打招呼。

    “別管他了,小孩子脾性,第三場他考了個倒數,這第四場八成心態也崩了。”江雲康打了個哈切,歪歪地躺在馬車裏,“待會回府上後,你再喊我起來。”

    書硯見主子累得厲害,趕著馬車慢慢回去。

    等馬車到承安侯府時,門口的燈籠已經點亮了,昏黃的燭光和傍晚的餘暉交相輝映,倒是讓人看著暖暖的。

    江雲康經曆四場考試,隻想快點回去歇息,可回到三房後,得知林氏突然被叫去了正院,還不知道為了什麽事,趕忙洗了個臉跑去正院。

    生怕自個媳婦被欺負了。

    與此同時的正院,向氏正麵色蒼白地跪在地上。

    她兩眼猩紅,方才大哭過一場,這會正愣愣地看著一旁的江雲啟,眼神哀怨。

    “二爺,你當真就這般心狠?”向氏兩眼哭到無淚,絕望道。

    江雲啟的臉上有個明顯的巴掌印,是向氏方才打的。

    他歪著頭,惡狠狠地瞪著向氏,“我倒是要問問你,為何你那麽狠心,那可是三個月的孩子,你卻這麽灌藥,聽著紅梅的慘叫聲,你就不怕午夜夢回時,那孩子來找你嗎?”

    “是她自己不守規矩,豈能怪我心狠?”向氏怒吼完,無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她本應該向著我才對,為何要這般欺騙我呢?”

    向氏不理解,卻很恨,恨紅梅的欺騙,又恨夫君說要休妻時的狠心。

    紅梅是江雲啟屋裏的通房丫頭,本來是向氏身邊得力的女使,但向氏有孕後,不方便伺候江雲啟,就給紅梅開了臉。

    當初選紅梅,向氏覺得紅梅知根知底,比起其他後邊來的,紅梅更值得信賴。

    這段時間裏,每次江雲啟去了紅梅那裏,向氏都會賜一碗避子湯。

    在他們這種高門大戶中,這是很常見的一件事。正妻沒生下嫡子,一般都不會讓小妾生孩子,除非正妻多年不孕。

    但四個月前,紅梅偷偷倒了避子湯,懷上了江雲啟的孩子。

    等向氏知道時,頓時就爆發了。

    向氏自己剛生了女兒,心情非常不好,紅梅卻敢這樣做,豈不是沒把她放在眼裏。

    而且紅梅要是生下兒子,向氏在承安侯府就徹底成了笑話。

    所以向氏強行給紅梅灌了墮胎藥,等江雲啟回來時,紅梅腹中孩子已經沒了,而且藥性太猛,往後不易有孕。

    江雲啟知道紅梅有孕時,向氏還在月子中,他覺得向氏生了女兒後性情大變,為了紅梅腹中的孩子著想,便讓紅梅暫時不要說。

    紅梅自己也是這樣想,她覺得等三個月後,孩子已經成型了,向氏也就忍下這口氣。

    可他們都沒想到,向氏並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人。

    紅梅沒了孩子,身子又壞了。

    江雲啟找向氏理論,反而被套出早就知道紅梅有孕,惹得向氏更生氣,兩個人便撕打起來。

    等孟氏帶人趕到時,滿屋狼藉,向氏坐在地上,啞著嗓子喊不活了。

    事情都已經說明白,江雲啟覺得向氏善妒又彪悍,他要休妻,這才會有眾人到正院的事。

    休妻這個事,並不是隨便就能休的。

    孟氏看著兒子倔強的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在孟氏看來,這個事,是紅梅有錯在先,要是妾室都像紅梅這樣搶著生孩子,豈不是亂套了。

    江雲啟撇嘴接著向氏的話道,“還不是你自己太跋扈,才會惹得下人離心。”

    “你說我跋扈?”向氏歪頭看向江雲啟,眼睛瞪得直圓。

    眼看著兩個人又要吵起來,孟氏大喊一聲閉嘴。

    她掃了一眼屋子裏的其他人,見沒一個人敢插話,隻好道,“這個事,你們各自都要打五十大板,你們兩個都有錯。二郎不該幫著紅梅隱瞞,你這樣做,難道不知道會傷了正妻的心?”

    “而向氏你,做事也太狠心了一點,畢竟是成型的孩子,說灌藥就灌,你有沒有考慮過二郎的感受?”

    “母親我……我是心裏苦啊。”向氏兩手捶地,同時被兩個親近的人背叛,要她如何忍得住。

    “我知道你心裏苦,可你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麽能做出這樣狠辣的事?”孟氏瞪著向氏,這段日子她自己都憋了一肚子氣,看到向氏那麽不爭氣,更是火大,“如果你來與我說這個事,我肯定會幫你做主,何至於鬧到這個地步?”

    安和郡主聽到這裏,主動起身到向氏邊上,扶起向氏,拿帕子幫向氏擦眼淚,“我知道弟妹是個要強的,但畢竟那是一條生命,你就這麽處理了,傷了二爺的心,也傷了你們的夫妻情分。為了個已經跟你離心的妾室,讓自己下不來台,多不值得。二爺又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你若是多和他說幾句,他才能明白你的心思。”

    安和郡主一邊說,一邊給向氏使眼色,婚姻大事不是說散就能散的。

    “你也別生二爺的氣,他隻是氣頭上才會說這樣的話。”看向氏張嘴要反駁,安和郡主緊緊抓住向氏的手,再回頭看向孟氏。

    孟氏自然不希望兒子和離,這個事在她看來算不上什麽大事,而且向氏的父兄也在朝中有官職,並不能隨便和離。

    “二郎,不是我要說你,但你自己不尊重正妻,也是這起禍事的起因,你也不能完全怪向氏。”孟氏過去看了看江雲啟的臉,見掌印很深,心疼道,“張嬤嬤,你去拿去淤青的藥來,二郎還要當值,可不能讓人看出來。”

    說著,孟氏對兒子努努嘴,示意他給向氏一個台階下。

    但江雲啟心裏還有氣,不肯鬆口。

    孟氏恨不得也扇一耳光去,但這事不好再繼續鬧,隻能忍著脾氣道,“你不要再不懂事,夫妻之間吵吵鬧鬧很正常。向氏為你生兒育女,也有她的辛苦,難不成你想休妻扶正紅梅?”

    “兒子沒這個意思。”江雲啟長吸一口氣,妥協道,“隻要她往後不再這麽跋扈,這次的事,我……我就算了。”

    向氏剛張嘴,就看到大嫂和她搖頭。

    她聽了那麽多,雖然江雲啟事情辦得不對,她也確實太衝動,開始心虛後,也就再也發不起脾氣,靠在大嫂懷裏哽咽抽泣。

    由始至終,林氏都沒能插上一句話。

    一個是她不懂說什麽,因為她覺得向氏和二爺都不好;還一個是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外人,根本沒說話的份。

    她很不理解,婆母明明不需要她參謀,為何每次還要叫她來正院。

    看大嫂和婆母把二嫂勸好,林氏心裏慶幸,還好自個的夫君不是這樣的人。

    孟氏又和兒子說了幾句,江雲啟也有點愧疚,他到底和向氏結發夫妻,感情多少還是有,他說要抬紅梅為姨娘,向氏也沒反對後,這才覺得向氏當他是夫君,心裏好受得多。

    但事實上,向氏心裏在滴血,就算她往日再囂張,也不能真的被休棄。

    已經產生裂痕的夫妻情分,往後也難和好如初。

    孟氏見事情說得差不多,最終罰向氏去抄寫佛經,事情便作罷。

    安和郡主挽著向氏走出正院,她們停在岔路口,看到身後走來的林氏,安和郡主突然道,“說起來還是三弟妹好,三爺屋裏至今還沒其他女人,也沒這些煩心事。”

    本來林氏有孕,也該找個女使開臉,但這個事,林氏實在不願做,她不是那種心裏不願意,還要逼著自己去做的人。而且三爺也說過不要。

    這會聽到大嫂這麽說,林氏心裏猛地驚了下,生怕大嫂要送人給她。

    安和郡主似乎看出林氏表情僵硬,轉頭和向氏歎氣道,“有時候我還蠻羨慕三弟妹的,雖然不是出身大家族,卻能得三爺如此寵愛,實在讓人羨慕不來。”

    向氏剛憋了一肚子火,看了眼林氏紅潤的臉蛋,說不嫉妒是假的,冷哼一聲道,“別人都說我善妒,我看三弟妹才是最善妒的那個吧。不過她也不用在意名聲的事,畢竟商賈人家不看重這些。”

    江雲康到的時候,正好聽到向氏的這句話。

    他還不知道紅梅的事,隻是向氏的話太刺耳,他板著臉不悅道,“二嫂說得不對,我家姝兒最是溫柔體貼,怎能說她善妒呢。明明是我自個不如二哥有本事,要是我有二哥那般討姑娘喜歡,也不會讓兩位嫂嫂誤會了。”

    江雲康一邊說,一邊走到林氏邊上,一隻手輕輕摟住林氏。

    “娘子,天黑了,我們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氏眼眶微熱,若不是向氏他們還在,她怕是要忍不住哭出來。

    她點點頭,這次沒守著規矩和嫂嫂們行禮,而是直接跟著夫君離開。

    向氏看著三房夫婦離開的背影,心裏發堵,“大嫂,他們這是故意膈應我吧?”

    “你別誤會,三弟向來低調,可能他真的不怎麽好女色呢。”安和郡主看了眼江雲康夫婦遠去的方向,幽暗的眸子裏,是複雜的情緒。

    向氏卻覺得江雲康就是故意氣她,憤憤道,“三弟今日倒是腰板直,我看他是連著得了三次頭名,開始翹尾巴了。這要真讓他中了秀才,豈不是要爬到我們這些嫡出的頭上拉屎?”

    安和郡主眉頭輕擰,聽向氏說得粗鄙,心中不快,“快別說這樣的話,丟了自己的身份,還會被人看笑話。”

    頓了下,不太情願地道,“你們大哥說了,三弟這次會驚豔眾人。”

    “我呸,就他那個德行,過得了縣試,也不可能過府試。”向氏說完很肯定地看了大嫂一眼,“他要是真中秀才,我親自去給林氏倒夜壺!”

    這個話,如果被江雲康聽到,他一定會好好記住。

    就是可惜,他急著帶林氏回去,沒聽到向氏的話。

    等回到三房後,江雲康讓彩萍去倒水,又幫林氏捂手,“你別在意二嫂的話,她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二哥屋裏的人雖然不多,但總比我多,她這是嫉妒你過得好呢。”

    “我知道二嫂是羨慕我。”林氏還在感動江雲康方才和向氏說的話,她靠在江雲康懷中,說了今日去正院聽到的事,“二嫂和二哥打了一架,他們這次是真傷了感情,二嫂心裏恨著呢。不過從頭到尾,我都沒能說上一句話。其實我很不理解,母親明明不想聽我的意見,甚至不想讓我知道這種事,卻次次都要叫我去。”

    “這就是他們虛偽的地方。”

    江雲康倒是懂孟氏的想法,“母親想把麵子做得稍微好看一點而已,所以讓你過去湊數。”

    “你不多說正好,說多了反而不好。二嫂看著討厭,實際她的心思並不深,反而是大嫂,每句話都帶了目的,在她麵前,還是少說比較好。若是大嫂非要追著問,裝傻就行,總之別給大嫂留下把柄。”

    林氏點頭說明白,心中越發覺得夫君可靠踏實,不過她心裏也有個擔憂,“我怕二嫂會去和母親提咱們屋裏的事,要是母親開口,我怎麽拒絕?”

    “這個你放心,明兒我去請安時,會親自和母親說現在一心科考,特別是聽了昨日二哥的事,怕會被其他事分心。”

    對讀書人來說,科舉就是最重要的事,這個理由就是說出去,江雲康也在理。

    第二天他們去請安時,江雲康也真的這麽和孟氏說。

    他們來得最早,這會其他人都沒來。

    孟氏確實有心在江雲康身邊安排兩個人,最近這段日子,她感受到三房的變化。雖然她不在意江雲康的好壞,但她需要知道三房的事。

    不過江雲康這麽一說,她確實沒理由往江雲康身邊塞人,不然這事傳出去,別人都要說她不懂事,影響家裏孩子科考。

    “三郎倒真刻苦。”孟氏的笑容很淺,看不出喜怒,“也罷,你都考過兩次了,若是這次再沒考中,老爺該生氣了。林氏是個體貼的,既然她不給安排,我也不好多管,還是等三郎科考結束後再說。”

    孟氏嘴裏說著林氏體貼,又說林氏不安排,聽著是她自相矛盾,其實是她表達對林氏的不滿。

    孟氏的這些話,江雲康左耳進,右耳出,從不上心。

    倒是林氏聽得臉熱,但多聽幾次後,臉皮也厚了些,當做聽不懂。

    等孟氏說得差不多時,其餘幾房的人也來請安。

    大房隻有安和郡主帶著兩個女兒來,江雲帆天沒亮就去上值。二房的江雲啟和向氏倒是一塊過來,就是兩人好像還沒完全和好,看著有些疏遠。其餘幾個沒成親的,便各自坐著。

    孟氏淡淡地掃了眼一大家子人,目光最後落在向氏身上,問了幾句孫女的事,等向氏一一回答後,再叮囑幾句,便隻留下安和郡主。

    等其他人走後,安和郡主才笑著起身給孟氏奉茶,孟氏卻讓她別幹了,“你快坐下,都這個時候了,怎麽還幹端茶倒水的事,屋子裏那麽多下人又不是缺胳膊短腿!”

    頓了下,孟氏盯著安和郡主的小腹,欣喜地確認道,“你真有喜了?”

    安和郡主點點頭說是,“昨日大夫剛診出來,但二房出了那個事,我不好在昨日說,這才早上派人來和您說一聲。”

    “幾個月了?可比林氏月份早?”孟氏還是希望長孫是她嫡出的孫子。

    安和郡主搖頭說沒有,“才一個多月,比三弟妹遲了兩個月。”她心裏也遺憾這個事,雖然生兒生女還不確定,但如果兩人都生兒子,心裏難免覺得不圓滿。

    孟氏聽了眼中飛閃過一抹失落,但很快又拉住安和郡主的手道,“如今你的身子最重要,府裏的事暫時放著,我讓向氏幫著管一些。你好好養胎才是,千萬不能傷了身子。”

    安和郡主也是這個意思。

    剛嫁過來時,她還要強想著把府裏的事都做好,可這幾年婆母話裏話外的暗示,還有別人說的閑話,都讓她明白,生個兒子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兒媳不能幫忙操持府裏的事,倒是叫母親受累了。”安和郡主滿臉歉意。

    孟氏這會心情大好,哪裏怕麻煩,“你這人就是太愛操心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還能折騰個幾年。”

    安和郡主點頭笑道,“母親身體康健,就是往後幫孫媳都可以。”

    “那可不行,到了那會,我得頤養天年才是。”孟氏被逗笑了。

    安和郡主陪孟氏說了不少話,又得了許多禮物,孟氏還留她用午膳。

    坐下用飯時,丫鬟們先給主子擺碗。在這個空隙,安和郡主抿唇笑了下,用玩笑的語氣道,“母親可能不知道吧,近來三爺科考辛苦,林氏給三爺開了不少小灶,廚房裏的人私下都說林氏是小財神爺。”

    “哼,她倒是把商賈的作風帶到侯府來了。”孟氏又想到今早江雲康的話,心口莫名地不舒服,“家裏其他幾位爺都沒這般待遇,倒是讓三郎好運,娶了個這麽有錢的夫人。”

    說完,孟氏和安和郡主都笑了,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可不是嘛。”安和郡主接話道,“但林氏看著溫和,其實把三爺管得死死的,三爺至今屋裏還沒個伺候的人。按理來說林氏月份大了,也該為三爺安排人伺候才是。”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可他們夫婦偏偏和別人不一樣。”孟氏說了今早江雲康請安時的話,“他們都拿科考來壓我了,我也不好給他屋裏送人,免得到時候考不上,還怪我這個做嫡母的不懂事。”

    碗筷已經擺好,兩人不再多言。

    等用過飯後,孟氏要午休,安和郡主從正院出來時,抬頭看著刺眼的太陽,悠悠道,“秋菊,你說我這次能生兒子嗎?”

    秋菊是安和郡主的心腹,自然為安和郡主著想,“大奶奶這次懷像好,肯定是兒子。”

    如果還不是,安和郡主就連生兒子三個女兒,就算再不願意,也可能要讓妾室先生子。

    安和郡主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麵上還是帶了些愁緒,“也不知道林氏這一胎,是兒還是女?”

    “想來是女兒。”秋菊分析道,“聽三房的人說,三奶奶愛吃辣的,酸兒辣女,應該不會錯。”

    “希望是吧。”安和郡主繼續往前走,等經過岔路口時,臨時改了主意,“我們去二房看看小侄女。”

    向氏的女兒剛滿月沒多久,本來是最可愛的時候,但向氏夫婦都不上心。

    安和郡主到二房時,正好遇到彩萍送禮來,打了個照麵,問了彩萍一些林氏好不好的話,便進屋看向氏去了。

    彩萍從二房回去後,和主子說大奶奶似乎心情很不錯。

    “她自然高興。”林氏吃著江雲康買回來的糕點,一邊道,“二嫂懷孕那會,大嫂說話都克製著,如今二嫂生了個姑娘,大嫂心情肯定好。”

    “哎,其實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年輕,何必爭這個。”彩萍給主子拿來手帕擦手,“奴婢方才去二房的時候,三小姐哭得厲害,奶娘抱著哄的時候,二奶奶連動都沒動一下。按理說頭一個孩子都很親,二奶奶卻一點也不上心,倒是可憐了三小姐。”

    想到孩子可憐,林氏也歎氣道,“能有什麽辦法呢,誰讓她攤上那麽一個娘。”

    “不說這個了,二房的事好與壞都和我們沒關係。後日便要出縣試的榜,三爺這會肯定忐忑,咱們給三爺送點蜜棗去。”

    其實江雲康沒林氏想的那麽不安,但看到林氏送小食來時,心裏還是蠻暖。

    他起身過去扶住林氏,關心道,“娘子身子不便,讓彩萍喊我過去就好,何必辛苦自己走這一趟?”

    “從屋子裏到書房,不過兩步路的事。”林氏說話時,彩萍已經擺好小食,“我想著你這會沒什麽心思看書,便來給你送點吃的。”

    “多謝娘子關心。”江雲康拿起一塊蜜棗,喂給林氏吃,“娘子先吃。”

    林氏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小口吃了。蜜棗甜如蜜糖,吃在嘴裏,舌尖都是甜的。

    離放榜還有一日,江雲康打算什麽都不做,就在家裏待著。

    不過大房傳出有喜,他又帶著林氏過去探望。

    剛進院子,他就看到大哥滿臉洋溢著笑容。

    “三郎,你跟我來書房坐。”江雲帆招手道。

    江雲康扶著林氏上了石階,看著林氏進了正屋後,才跟大哥去書房。

    等江雲康進書房時,才看到四弟和五弟也在。

    江雲熠的臉色很臭,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江雲傑倒是鎮定自若,在江雲康進來時,還主動和江雲熠說話,仿佛他們之前沒有過節一樣。

    “四弟,五弟,讓你們久等了。”江雲帆坐下後,馬上有小廝來倒茶。

    江雲康坐在大哥的左手邊,餘光看著神色各異的兩個弟弟,倒是覺得挺有趣。特別是好些日子沒見到的五弟,自從第二場輸給他之後,這還是頭一次遇到。

    江雲熠臉仿佛在燒一樣,他“刷”地起身,“大哥,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這會都考完了,能有什麽急事。”江雲帆抬手讓江雲熠坐下,但江雲熠不想和另外兩位哥哥待一塊,還是跑了出去。

    “這小子!”江雲帆頭疼地歎氣。他讓幾個弟弟過來,就是想緩解一下三個弟弟的關係,結果還沒開始說話,五弟就跑了。

    江雲傑看大哥的茶盞空了,主動給大哥倒茶,“五弟年紀還小,第三場沒發揮好,想來這會心情不太好。”

    “他就是第二場考太好,得意過頭了。”說著,江雲帆抬頭看向江雲傑,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四弟剛去護城軍,可還適應?”

    江雲傑現在的差事,本來是孟氏給江雲康找的,為的是給江雲帆鋪路。

    隻不過江雲傑自己不爭氣,喜歡背後搞小動作,被承安侯給厭棄了,才得了個沒有前程的差事。

    最近江雲傑夾著尾巴做人,看著倒是老實不少,但常往大房跑。

    知道父親放棄他,但大哥是個好心的,這才來大哥這裏尋找機會,最起碼能換個差事做。

    “軍營都是些糙漢子,還是在適應中。”江雲傑眉間露出一抹憂愁,等對上大哥關心的目光後,馬上笑道,“不過應該很快也能適應,畢竟得在那裏待很久嘛。”

    江雲帆知道在護城軍做筆錄沒有前途,之前他想看四弟吃一些教訓,現在看四弟這樣,又有點於心不忍。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且學業不錯,若是刻苦幾年,指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江雲康看大哥心軟了,不由在心中給江雲傑豎起大拇指,倒是會裝得很。

    他舉起茶盞,不經意地插話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既然軍營裏大多是不識字的漢子,四弟可別把學過的聖人言忘了。應當記得,萬事品行為先。”

    江雲傑會去做筆錄,就是背地裏挑撥離間,心思長歪了。

    江雲康作為兄長,提點兩句也是應該,所以江雲帆跟著點頭說是。

    江雲康麵色微不可見地頓了下,桌下的手掌慢慢攥緊,心裏再不爽,麵上卻要笑著說“多謝三哥提醒”。

    書房這裏表麵平靜,正屋那裏卻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