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歧路37
作者:退戈      更新:2022-08-09 17:25      字數:3145
  第37章 歧路37

    民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 沒有直接把陶睿明帶去詢問。何川舟進去時,陶睿明立馬站了起來, 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他經過漫長的思考, 自認為找到了一個漏洞,雖然沒什麽說服力,卻足夠切合邏輯。抱著這個問題跟抱著救命稻草一樣, 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質問何川舟:“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何旭為什麽要救我媽?你怎麽可能不拿這件事來威脅我們?”

    何川舟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翻出手機中的鏈接後,遞給一旁的民警。

    “這個是相關視頻。從早上發布到目前為止, 播放量已經十分可觀。他控訴的事件基本都是造謠, 麻煩你們核實一下。另外, 雖然他沒有明確指出我的名字, 但負責偵查的隊伍裏隻有我一個何姓女性。他的行為已經對我的名譽造成了嚴重損害。”

    民警小哥中午看過這個視頻, 所以隻瞥了眼封麵, 沒有點擊播放, 轉頭問陶睿明:“是你發的嗎?”

    陶睿明這次回答得沒那麽爽快, 不過也沒否認。

    何川舟說:“還有一個叫韓鬆山的人, 他們一起策劃的。”

    民警對著陶睿明道:“你很刑啊,那麽迫不及待要去拘留所陪你兄弟?”

    何川舟順便翻了下評論區。果然已經有人貼出她的名字跟職位。

    幾度秋涼的文章理所當然被找出來,一一對照著進行分析。因為話題涉及到了公安係統的執法公正性, 各路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在網上群魔亂舞。

    “你在看什麽?”民警小哥視線往她屏幕上輕輕掃了眼, 勸說, “別看了。很多網友就是喜歡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照著自己的幻想大肆批判。不用把這些人的言論放在心上。”

    何川舟說:“我在找是不是已經有人發布何旭的真正死因。”

    民警斟酌了會兒, 才道:“這個我們知道, 今天記者來過,我們所長回複好幾次了。”

    何川舟抬起頭,食指直接按下鎖屏鍵。陶睿明則睜大眼睛看向他,與針對何川舟時的咄咄逼人不同,流露出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呆滯跟畏怯。

    考慮到何川舟在場,民警盡量說得簡短,說話時側過了身,避開何川舟的視線。

    “報案人站在頂樓邊緣,情緒非常激動。她要求何旭上前跟她理論。推攘中腳底打滑差點栽下去,何旭伸手拉了她一把,結果被她本能地拽住手臂,兩人失重一起摔下去。附近的同事衝上前,抓住了報案人的手,但是沒能及時抓住何旭。”

    三言兩語,平鋪直敘中,說完了一條生命的消逝。

    短暫得來不及醞釀任何悲愴的情感。

    民警回過頭,幹巴巴地想說一聲“節哀”,發現何川舟沒有在看他,一道目光斜視向窗外,臉上也並未浮現出什麽悲慟的神色,隻是有些不在狀態的飄忽。他覺得可能不合時宜,改口說道:“就是這樣。”

    何川舟接近殘忍地維持著表麵的平和,他有點不忍看,轉了回去,發現之前還在蠻橫叫囂的陶睿明也已經陷入無盡的沉默中。

    他沒再說假的,或是不可能。自欺欺人撐起的防備終究沒有抵抗力。

    民警按著他肩膀,帶他去隔壁審問。

    另外一名同事引導何川舟去登記必要的信息,等她確認完簽字後送她離開派出所

    直到上車,踩下油門,拐過一段因車輛擠占而變得異常狹窄的單行道時,何川舟的感覺都還好。

    她的內心很平靜,不期然想起了何旭出事那天的事情。

    當時警方告知陶母,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起訴何旭,陶母無法接受,跑到一棟高樓的天台鬧事,用自殺威脅,要求何旭出來認罪。

    所裏的同事給何旭打電話,不過電話是何川舟接到的。

    她嘴上應了聲“知道”,掛斷後刪除了通話記錄。

    她覺得對麵那幫人就是群瘋子,死活跟他們沒有關係。想跳樓應該尊重他們的意願給他們騰個清淨的地方。

    可惜這個秘密沒維持多久就暴露了。

    何旭洗完衣服從陽台出來,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所長苦口婆心地給他做思想工作,勸他過來幫忙安撫一下陶母,因為場麵真的很難看。

    何旭臉色逐漸凝重,回了幾個單字,掛斷電話後,抬眼望向客廳裏一言不發的何川舟。

    兩人無聲對視著,誰也沒有主動開口。

    這種時候說的任何話都可能是不真誠的、傷人的。

    何旭想不到更好的結果,感到十分的挫敗跟沮喪。他當時才四十多歲,可臉上交錯的皺紋已經寫滿了滄桑。有些事情他再強大,再從容,依舊處理不好。

    生活中有許多妥協也無法解決的事情。

    何旭很輕地歎了口氣,率先挪開視線,回房間換衣服。等出來時,何川舟站在客廳的儲物架前攔住了他的路。

    迎麵的車輛開著遠光燈,刺眼的光線迫使何川舟閉了下眼睛。

    可能是因為長久不回憶而變得生疏,她已經不大能與過去的自己感同身受,不記得當時具體的心情。

    反正是一段無法用善良來描述的時期,也完全做不到像現在一樣冷靜。

    她隻知道自己的憤怒跟怨恨都很尖銳,聲線緊繃地告訴何旭不要過去了,不要再管他們的事,他們死了也是活該。

    何旭的表情很受傷,低聲懇求她:“不要再說了。我不去的話她可能真的會跳樓。”

    何川舟冷嘲熱諷:“她不會!她如果有那樣的決心,以後我每年去給她上墳!”

    何旭無奈道:“你不要這樣說。舟舟,她隻是一個母親。”

    何川舟接受不了,她無法像何旭一樣那麽包容,更加不能坦然麵對這種屈辱的不公。

    何旭阻止她,她就說得越大聲。

    她的大腦跟失控了一樣,怒火沿著長滿草的平原燎燒,一瞬間占據了她所有的理智,隻為達成一個目的,把何旭留下來。為此可以口不擇言,惡毒詛咒。

    “那就讓他們去死!他們全死了都可以,跟你有什麽關係!”

    何旭真的著急了,抬手推了她一把。

    力氣不重,但是何川舟沒站穩,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櫃子,一個觀賞用的玻璃擺件搖晃兩下掉下來。

    何旭臉上的表情都來不及變化,眼神變得極為驚恐,立即伸手擋在她的頭頂。

    重物砸在他的手臂,緊跟著落到地上碎裂成大大小小的藍色顆粒。

    何川舟嚇得愣住了,那些瘋狂的話也停了下來。

    “爸爸。”

    她蹲下身,想要查看何旭的傷勢。何旭順勢抱住她,用力環過她的肩膀,語氣在何川舟聽來有點可憐。

    “舟舟,是爸爸的錯,爸爸沒有處理好。”

    他在何川舟耳邊溫聲說了很多話。

    他覺得是自己顧慮太多,猶豫不定,想要大家都不受傷害,結果沒能做到。

    他不應該過分地要求陶思悅要勇敢,忽略她的立場,最後導致事情無法收場,讓何川舟不要怪她。

    後麵又跟何川舟說,就像他想保護何川舟一樣,這也不是陶思悅母親的問題。

    何川舟不知道當年那起案子的具體經過,何旭沒有跟她透露過,隻知道牽扯很深。

    當時何旭樂觀地相信事情會往好的方向發展,並表示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讓何川舟不要因為他的緣故對這個世界充滿惡意。

    何川舟被他的懷抱包圍,對他的請求無法拒絕,都答應了。

    最後,何旭戴上自己的警帽,站在門口笑著問:“你要跟爸爸一起去嗎?”

    ·

    何川舟的車停了下來,車位正對著的,又是那張長木椅。

    她拔掉鑰匙,坐著沒動。視線散亂地落在窗外,從沉暗的光色中捕捉著各種朦朧的輪廓,一句句地回憶著何旭的囑托。

    她的眼睛跟大腦的感官分離開了,猶如一種不清醒的睡眠狀態,直到有人敲擊她的窗戶,她才發現車邊站了個人。

    周拓行問:“你還好嗎?”

    聲音被玻璃窗隔絕了,口型大概是說的這個。

    何川舟不想動,但周拓行一直在外麵等她。她感覺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調動自己沉重的四肢,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二樓沒關的窗戶裏傳來顛鍋炒菜的聲音,隨之飄出的還有肉湯的香氣跟小孩崩潰的爭吵。暖色的光線從窗口散逸出來,罩著後方一個模糊的人影,透著極為平凡的煙火氣。

    何川舟仰頭看了一會兒,轉頭問:“你吃飯了嗎?”

    周拓行說:“沒有。”

    “你會做飯嗎?”何川舟聲音有點飄渺,“我想吃飯。”

    周拓行向來不大擅長拒絕她的要求,更喜歡對她有求必應,原則可以相對退讓,沒有任何思考,就應了下來:“我會。”

    他認真看著何川舟問:“你想吃什麽?”

    何川舟一時沒有答案,不過那種渾渾噩噩的感覺退散了不少,恢複到可以正常思考。

    周拓行說:“去超市吧。你家裏沒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