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桃花白茶      更新:2022-08-09 12:06      字數:12087
  第68章

    內務府最近一件事接著一件事。

    先是尚食司的人吵鬧要食材,然後外宮的宮人們指責他們不通人情,壓著食材不給。

    這樣也就算了。

    反正尚食司那邊已經處理得不錯。

    今日七月初四,聽說她們還是做了不一樣的吃食,還讓大家都喜歡。

    但從昨日起,不知道哪來的消息,說內務府把食材都放腐爛了,都不給宮人們吃。

    這話傳出去,那對內務府來說可是大罪。

    也不知道那個小太監機靈,直接甩給尚寶監。

    說這是尚寶監的原因,所以才不能發食材,就算食材爛了,那也是尚寶監的錯。

    原本內務府總管還嗬斥幾句,但聽到外麵不少宮人不再來找內務府的麻煩,轉而責問尚寶監,忽然覺得是個辦法。

    反正隻要撐幾天就好。

    尚寶監到底是沒實權的,能拿他們怎麽辦?

    家族勢力?家族勢力還能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頂多是尚寶監那兩個沒腦子的過來鬧一頓,鬧就鬧吧。

    原本跟內務府總管想的一樣,這兩個確實過來鬧了,那也隻是吵吵架,而且也吵不到點子上。

    隻是人群裏誰在喊?

    先是個稚嫩的聲音,喊什麽內務府食材是不是真的爛了也不給吃。

    這話直接從矛盾是尚寶監的,還是內務府的,全都轉到內務府上麵。

    可最要緊的還是後麵那句:“如果食材沒問題的話,那讓我們去看看啊!”

    看內務府庫房?

    這成何體統。

    可外麵還真的被鼓動起來。

    特別是尚寶監這兩個,竟然被提醒了:“對啊!沒問題的話,讓我們去庫房看看!”

    這有什麽好看的。

    內務府總管臉色難看:“庫房重地,豈能讓人看到?”

    被蘇菀指使了的卓暉趁亂喊道:“不讓看就是心裏有鬼!”

    旁邊的宮人們也被鼓動,同樣喊道:“是不是心裏有鬼啊!”

    “食材肯定都壞了。”

    “雖說這幾天吃得不錯,可怎麽想怎麽生氣。”

    “就是,人家尚食司那樣辛苦,還被你們刁難。”

    經過這幾天,外宮的宮人們都已經對尚食司好感倍增,到底誰做事,誰不做事,大家心裏清楚!

    尚寶監太監總管就差揪著內務府總管衣領了:“給不給看,不給看,我們可要稟告聖人,說你們肆意浪費,吞吃銀錢!”

    畢竟買來的東西是要花錢的,給大家吃了也就罷了,這本就是大家的夥食。

    但壞掉算怎麽回事?

    蘇菀瞧著他們,實在好奇庫房裏的食材到底怎麽回事。

    內務府庫房裏到底有沒有食材。

    有食材,這夏天炎熱,肯定會壞。

    沒有食材,那就是內務府跟薑貴妃串通好,罪證穩穩到手。

    再則,若是內務府有食材,而食材還沒有壞,說明買的都是經久耐放的。

    這種情況也不合適。

    因為南北西包括雜理庫,都會提前交上來食材單子,內務府都是按照菜單來買。

    否則為什麽要各個膳房提前製定菜譜?

    蘇菀製定的五日菜譜,可不是隻讓宮人們知道接下來吃什麽。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提前提交食材,隻要在規定範圍內,內務府都會按部就班采買回來。

    別的地方不說,西膳房可是需要豆芽,青菜,辣椒等。

    這些東西買來就容易壞。

    現在就看內務府庫房有沒有這些東西了。

    有的話,估計會壞掉,坐實他們寧願扔了也不給宮人們的事實,這可是糧食。

    那句話怎麽說來這,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

    還有道金玉貴重,但饑不可食寒不可衣。

    這兩句話約莫是當朝禦史台,翰林院大多數讀書人的想法。

    傳出此事,那六位大學士都要開口。

    要麽就是沒有這些東西,又是跟薑貴妃勾結的證據。

    那薑貴妃“無意”忘記給手令。

    就變成“故意”。

    原本皇宮外宮的人都已經對薑貴妃無意忘記給手令不滿,若變成故意?

    至於直接不開庫房,不給看?

    也簡單。

    內務府中飽私囊,心裏有鬼的話,也可以傳開。

    蘇菀看著臉上驚疑不定的內務府總管,卻覺得事情也沒這樣簡單。

    隻等著看看,他到底要怎麽做。

    都是在宮裏的老人,也沒那麽容易被揭穿。

    這會內務府外麵群情激奮,內裏有尚寶監這兩個什麽都不怕的。

    特別是侍衛總管,他個子本就高,又生的胖,這會站在內務府總管麵前,竟有點一個頂兩個的感覺。

    隻聽內務府總管歎口氣道:“那好吧,我就破例開庫房給你們看看,食材都在,而且都好好的。”

    聽到他這麽說,蘇菀心神一動,看了看周圍眼熟關係好的小太監,塞了兩錢銀子道:“能不能幫我去雜理庫一趟,找雜理庫裏冰處的宮人,讓她們來一次到此。”

    那小太監原本還想看熱鬧,但衝著銀子再衝著蘇菀都要去幫忙喊人。

    但這會喊裏冰宮人做什麽。

    裏冰處,也就是雜理庫下麵的一個小部門,專門管冬日藏冰,夏日用冰。

    西膳房之前食材短缺的時候,也沒缺過冰用,也是因為她們都屬於尚食司。

    小太監去喊人,蘇菀則跟著人去了進了內務府,前麵是內務府總管帶路,接著是尚寶監兩個總管。

    後麵則是走進來瞧熱鬧,看看庫房裏食材壞了沒有的。

    蘇菀瞧著那內務府總管不在意進到庫房的人數多少,而且過來的尚食司宮人也不止自己一個。

    就清楚裏麵的食材跟種類,隻怕什麽都不差事。

    能在宮裏混到內務府總管的位置,必然沒那麽蠢笨。

    果然,還沒靠近內務府食材庫房,蘇菀已經感覺到陣陣涼意,這裏麵絕對用了冰。

    夏日裏用冰保護庫房的食材,所以食材既不會那麽快腐爛,也不會樣數不夠。

    除了卓暉還沒明白,衛鈞已經反應過來,低聲道:“隻怕這次不成。”

    誰能想到內務府總管這樣謹慎。

    竟然提前買了冰?

    這些儲存食材的庫房本就建在陰冷的地方,再加上有冰,這才過去四天,應當不會出問題。

    蘇菀的打算隻怕要落空。

    誰料蘇菀道:“再看看。”

    但再怎麽看都不行。

    帶前麵的總管,再有後麵三四十個看熱鬧的宮人,在偌大的內務府食材庫房裏轉來轉去。

    一個是感慨裏麵食材豐富,而且分門別類放好了。

    另一個感慨竟然用冰在保存他們要吃的食材!

    可真好。

    看來內務府也是沒辦法啊。

    內務府總管看著大家表情緩和,哭喪著臉道:“說句實話,若不是兌牌出了問題,這些食材早就應該發出去的。每日隻進不出,我們做庫房的也難啊。”

    “這庫房裏,應當是有進有出才行,隻進不出,我們存儲的難度也大,管得食材越多就越麻煩。現在還是夏天,我恨不得立刻把這些食材發到南北西膳房裏,那就不用買冰來儲存。”

    這話說完,另一個內務府小太監大聲道:“你們都知道什麽,這次是突然的事,所以用冰不在份額之內。還是我們總管自掏腰包去宮外買的冰,從七月初一開始,已經買了四日的冰了,這要多少錢,大家算算就知道。”

    “因為這地方本就不好儲冰,所以用冰比其他小冰窖還要快些,也更費錢些。”

    “你們非但不領情,還說總管寧願菜腐爛也不給你們,這像話嗎?”

    七月初一開始,買了四日的冰?

    果然這話說出,誰都不好講指責的話。

    好像這事對內務府來說也是無妄之災?

    內務府總管歎氣:“算了,大家都是宮人,互相要理解,這事也就算了吧。”

    蘇菀摸了摸放著的冰,現在還是七月初四早上,天氣也沒那麽炎熱。

    按理說冰應該還是幹的,但這已經化了不少。

    倒不像是今日換上來的,而是昨晚的。

    不等蘇菀開口,內務府總管又道:“也不是買了四日的冰,這是昨天晚上送來的冰塊,等到下午就要換新的了,看看這麽大的食材庫房,我要花多少錢啊,也不知道哪裏能跟我分擔一下。”

    說著,內務府總管竟然掃過在場尚食司的人。

    好家夥,還想讓她們幫忙承擔?

    這像話嗎?

    但在其他人看來,內務府就是在幫尚食司保管食材啊。

    可經過最近的事,也沒人再開口說什麽,因為根本不知道說什麽才是對的。

    蘇菀收回手,果然縝密。

    可這鍋甩給尚寶監不成,竟然又給尚食司。

    人家內務府都能花錢買冰,你們呢?

    蘇菀剛想開口,但身後有人輕輕拽了她衣袖,然後飛速塞給她一張紙條,隨後消失在人群中。

    蘇菀個子小,也看不到來去的人,隻好看看裏麵寫的是什麽。

    沒等她看到字,就聽雜理庫右執掌道:“怎麽?劉總管的意思是,還讓我們尚食司承擔?”

    右執掌身邊跟著的,還有下麵裏冰庫宮人,那宮人看著年約四十,是宮裏年長的嬤嬤,十分熟練地翻看附近冰塊。

    裏冰庫嬤嬤管了多少年的冰,對冰十分了解,什麽樣的冰適合凍什麽樣的東西,什麽透度的冰能用多久,基本上一目了然。

    這位嬤嬤直接道:“這不像買了三日冰的樣子,倒像是昨天晚上才搬過來的。”

    蘇菀驚訝地看過去,裏冰庫右執掌稍微擋了擋她,這才道:“嬤嬤,確定沒錯嗎?”

    “自然沒錯,這麽大的食材庫房,若是用三日冰,別說庫房裏麵冷,外麵門上的扶手都應該是冷的。”

    “而且普通庫房沒有甚至冰化後冰水的走向,一般應該會很狼藉才對,就算不狼藉,這裏麵也該是濕漉漉的,三日的冰水,不可能隻有這種程度。冰化下來的水去哪了?”

    嬤嬤不愧是專業的!

    蘇菀一聽就明白了。

    先說普通冰窟,就是選擇陰涼的地方,往下挖深許多米,十幾米,然後長年累月地放冰進去。

    第一年的冰融化會格外快,但等到第四年,第五年,土質周圍就會發生變化,更利於儲存冰塊。

    等到十年的時候,就算不放冰了,也會覺得下麵涼爽得很。

    普通人做浴室的房間都會比其他房間更潮氣一些,更何況大量放冰的地方。

    雖說這隻有三日,冷氣還不好說。

    但冰塊化下的水呢?

    就算化下來的水你們說幹了,可總有痕跡吧?

    雜理庫右執掌對裏冰庫嬤嬤稱謝,直接看向內務府總管:“莫不是從昨日開始傳言,你們內務府食材腐爛了,所以才急急忙忙買了冰回來?就是怕有人查探?”

    此時蘇菀已經打開紙條,上麵赫然是言沛的字跡。

    七月到現在,蘇菀一直未曾見過他,沒想到這會竟然收到他給的紙條?

    而上麵的內容尤為重要。

    腐爛食材埋入東外宮象房處。

    東外宮象房?

    象房顧名思義,就是養大象的地方,天祥國皇宮重佛,自然常年飼養大象,每逢佛節大祭都會騎象巡遊。

    上次四月初八浴佛節,也就是蘇菀還沒來的時候,都有大象盛裝巡禦街。

    可大象味道重。

    若是把腐爛的食材埋在那裏,倒是看似天衣無縫。

    再加上裏冰庫嬤嬤說,前幾日根本無冰。

    也就是說,食材真的腐爛了,昨日聽到外麵傳言之後,急急忙忙把腐爛食材處理掉,又弄來新鮮食材不說,還斥巨資買了冰放在這裝模作樣。

    蘇菀仔細去看了看庫房裏的青菜,果然,這些青菜還是很新鮮的,絲毫不像七月初一就放在這。

    一切都對上了。

    這庫房一日用冰量十分大,若真的連著幾日都用冰,他一個內務府總管真的承擔得起?

    所以昨天聽到外麵風聲,然後迅速扔掉腐爛的菜,之後立刻補救才是真的。

    這也就說明,為什麽這些冰塊昨晚運過來。

    不過是補救措施罷了。

    蘇菀看看手裏紙條,走到雜理庫右執掌身邊。

    這位右執掌擋住她,就是不讓她首當其中,這些麻煩事不能記到小孩子身上。

    但蘇菀知道的情況多些,隻得上前了。

    這會要是直接塞紙條過去,其實更紮眼,畢竟大家目光都在雜理庫右執掌這邊。

    等蘇菀說了象房的事,這位右執掌微微點頭,又吩咐人去找北丞副跟西丞副,讓她們立刻帶人去象房。

    至於他們?

    雜理庫右執掌緩緩道:“內務府總管,真是好大的官威,方才裏冰庫嬤嬤說的情況你們可承認?這冰分明隻搬進來一回,還是昨晚搬的,你們承不承認。”

    內務府總管怎麽會認,認了那就要說明其他食材去哪了。

    再說,他並不信這些人能知道他們到底做過什麽。

    等到上午,那些腐爛的食材會跟大象糞便一起運出宮,分幾次運出去,也沒人會察覺,到時候他們還能去廢水河裏撈上來嗎?

    “自然是你們裏冰庫說什麽便是什麽,畢竟誰都沒你們專業。”內務府總管陰陽怪氣道,“拿不到食材就用我們撒氣,到底誰的官威大?”

    這邊你來我往,最後算著時間,象房那邊應該已經妥當。

    雜理庫右執掌最後道:“是嗎?那我怎麽聽說,象房那邊有大批腐爛的食材,正是當初尚食司給過的單子?”

    “幾千宮人的食材全都腐爛發臭,在象房糞便下麵埋著!”

    那內務府總管聽此,眉頭一皺。

    可另一邊已經有內官監的人過來:“這裏吵吵嚷嚷,在做什麽?”

    內官監這名字宮人們聽得少。

    但聽到便是大事。

    朝廷官員們有禦史監察。

    內宮的宮人總管又有直達天聽的內官監督察。

    誰喊的他們?!

    不管誰喊的他們。

    這會大家就要從內務府直接去東外宮的象房!

    去看看幾千宮人的食材,是不是真的被埋在那邊了!

    而且這次還有內官監的人親自驗查。

    這就不是大家吵吵架的事,而是真的要調查此事。

    一路跑過來找麻煩的尚寶監兩個總管麵麵相覷。

    他們兩個也沒想要結果,隻是來出口惡氣而已。

    怎麽事情竟然發展到這種地步?

    衛鈞見此,當即誇道:“若象房那邊真的有腐爛的大批食材,尚寶監當局頭功!”

    蘇菀忍不住想笑,見內務府總管麵如土灰死死盯著她看,還是繼續笑。

    怎麽了?

    笑都不允許了?

    沒看到尚寶監兩個總管笑得更大聲嗎?

    在大部分宮人還在南北西膳房用早飯的時候,象房那邊已經出結果。

    果然,象房糞便處有大批腐爛食材。

    在此喂養大象的僧人也是大吃一驚,象房平日裏很少有人來,他們這裏看管得確實不嚴。

    畢竟誰會來招惹大象啊。

    誰會在臭烘烘的大象糞便裏塞腐爛的食材!

    吃過早飯的外宮宮人們,聽說書一樣知道發生了什麽。

    當下憤怒到極點。

    這個內務府,還真的把食物扔了都不給他們!

    雖說今早飯食還是不錯。

    但該生氣還是生氣的!

    什麽?你們不是沒餓著,生什麽氣?

    沒餓著是因為尚食司盡力了!跟你們內務府有什麽關係!

    剛平靜幾天的皇宮再次喧囂。

    內官監也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

    雖說內務府沒有兌票不給食材也沒錯,幾千人好幾天的食材全都白白浪費,誰看了不心疼。

    什麽東西吃了沒事,扔了可是天大的事。

    這種惡劣的事自然要上報給聖人。

    內官監也讓人快馬加鞭送折子過去。

    最近這段時間,快馬加鞭送消息的人可太多了。

    內宮的鍾粹宮三天兩頭送。

    外宮的尚食司也不用說。

    現在外宮低調的內官監也開始了。

    鍾粹宮送給薑貴妃的信件也到,意思就是尚食司完全可以應付這次的事,還是早點給手令的好。

    信件發出是七月初二,收到是七月初四。

    薑貴妃確實在七月初一就“送”手令回京都,實際在路上磨蹭,見此消息隻能咬牙讓手下按正常速度送手令。

    尚食司送出的信件同樣是七月初二,收到為七月初四。

    這消息就簡單了。

    明麵上催促手令,實則報平安,讓尚食司長官放手去做事。

    內官監信件剛發,結果還不得而知。

    但等到七月初六信件到行宮的時候,那邊得知手令送了三四天還沒送到京都。

    可不要問問薑貴妃怎麽回事。

    再加上內務府的小動作,蘇菀已經可以推敲出後麵的事情。

    反正不會是尚食司有問題就對了。

    尚食司在努力做事!完美受害人!

    七月初四早上這場鬧劇,一直到中午快吃飯的時候才平息。

    雜理庫右執掌還摸摸蘇菀的頭,讓她最近多在西膳房避避風頭,內務府總管睚眥必報,讓她小心些。

    今日卓暉衛鈞,還有雜理庫右執掌都在幫她攔著,到底還是出來一小會,估計真要有麻煩,還是幾位女官,尚寶監兩個總管在前麵。

    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在西膳房安全。

    蘇菀點頭。

    她是非常聽勸的人,絕對不會亂跑的!

    再說,今天中午飯食不錯,她也等著回去吃東西呢。

    西膳房中午要做酸辣粉!

    紅薯粉做的粉條,配上香醋跟辣椒,熱天一碗下去,絕對舒坦。

    不願意吃熱的,還能讓西膳房來碗涼拌酸辣粉,那味道絕對開胃。

    蘇菀趕著去吃飯呢!

    回去的路上忽然想到言沛,這次的事多虧有他幫忙,否則真等大象糞便被運出來,那還有好多事情要扯。

    這次裏冰庫嬤嬤發現用冰不對,跟知道腐爛食材在哪,兩者結合起來,才算把內務府給釘死。

    雖說這幾天裏還是拿不到食材,但過了這幾日,隻怕內務府要求著她們多用些食材才行。

    到了西膳房,所有材料都準備好,隻等著做了。

    蘇菀直接擼起袖子,中午吃酸辣粉,下午吃刨冰飲品,晚上按照原計劃吃刀削麵。

    還真是快樂的一天!

    吃完飯食,言沛還是沒出現,等他忙過這一陣,一定要給做點好吃的作為感謝。

    過了鬧哄哄的七月初四,後麵反而平靜下來,內務府臨時換了內官監的人在管,剩下的人自然老老實實。

    隻是沒有手令兌牌,食材還要再等等。

    尚食司雜理庫裏冰庫倒是送來不少冰塊,而且有裏冰庫嬤嬤專業指導,既能好好保存食材,又能節省用冰。

    一時間尚食司的名聲更好。

    七月初五早上,西膳房用了寶鈔司那邊送來的魚,做了魚片粥給大家。

    中午則是原計劃的燜麵,隻是沒有豬肉,倒是用了點上次剩下的豬油,好在味道還是不錯。

    主要是醬油用得好,吃起來有滋有味。

    晚上吃了雞骨湯底燴麵,都是麵食,滋味大不相同。

    不少人發現了,怎麽做來做去,不管米麵,全都沒有重複的?

    西膳房到底還有多少麵食功底沒拿出來?

    已經五天時間,十五頓飯,所有米麵口味全都不重複,一點也不會覺得膩。

    難道是上個月吃葷腥多了,所以覺得吃米麵挺好的?

    以為這五日已經足夠厲害了,但七月初六開始,早上竟然開始有小點心,蒸出來的米糕軟軟糯糯,吃起來特別香。

    主食的雜糧煎餅則是酥脆。

    西膳房的人還說,這隻是單獨的煎餅,吃起來雖然香,但要加點配菜更好了。

    這還不行?

    雜糧煎餅加大醬,他們一口氣吃五個!

    這把靈台門侍衛們都饞得不行。

    若不是知道西膳房食材短缺,他們都想過來蹭吃的了。

    不行,要克製。

    等到西膳房食材豐富的時候,絕對要去蹭吃的!

    話是這麽說,但嘴角的口水可都沒停過,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吃啊。

    已經到七月初六,鍾粹宮,尚食司,內官監,所有在七月初四鬧事那天發出的信件,全都到了行宮處。

    幾個送信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除了內官監的信使,其他全都老熟人。

    大家怎麽天天往這邊跑,你們都不累嗎?馬兒都要累了。

    鍾粹宮的送到薑貴妃手裏,自然說的內務府事情敗露。

    而且食材腐爛直接扔到象房裏,那可是象房,聖人信佛,對大象也尊敬得很。

    薑貴妃手裏的帕子被□□得不成樣子,咬牙切齒道:“本宮給他留了十日冰的銀子,絕對夠他多多買些冰保存食材,怎麽可以讓食材腐爛!”

    把食材按著不發是一回事,看著食材腐爛又是一回事。

    但又不能不買,若是不買豈不是表明他們提前串通好。

    所以薑貴妃走前,足足給了內務府總管十日的冰錢!她預計十日時間裏,足夠沒有食材的尚食司出個大亂子。

    可現在呢?

    內務府總管竟然敢貪她的錢,竟然事到臨頭了再去買冰補救,直接讓尚食司的人抓個正著。

    還把腐爛的食材都翻找出來,讓人想不承認都不行。

    廢物,全都是廢物。

    薑貴妃道:“七月初四那天,本宮已經讓人去催促拿這手令的人,今日不知道送到了沒有。”

    原本是要故意磨蹭的,但如今肯定要快快送到。

    “再派人催促,快去!”

    “給本宮梳洗,去德政殿見聖人請罪。”

    事到如今,隻能請罪了。

    她掌管後宮多年,如今竟然栽了這麽大的跟頭,實在可恨。

    尚食司的信送到尚食司長官手裏。

    這裏的氣氛自然跟薑貴妃那邊不同,這封信是雜理庫右執掌所寫,把那日情形說得明明白白。

    特別是蘇菀的應對,更是仔細說了清楚。

    不管在內務府前麵的應對,還是差人去找裏冰庫的人,再有送去象房腐爛食材的事。

    樁樁件件都是蘇菀功勞。

    隻是雜理庫右執掌有個疑問,她們這些女官都不知道腐爛食材埋在象房糞便當中,蘇菀怎麽知曉?

    這事尚食司長官已經有些猜測,直接按下不提,著重看了內務府落敗的情形,還知道七月初四尚食司還沒收到手令。

    要知道七月初一大朝會還沒結束,聖人就差人去找薑貴妃,讓她趕緊把手令發出。

    按照平常的速度,送一趟隻需要兩天時間,來回也才四天時間。

    可尚食司的食材手令還沒到手。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不言而喻。

    所以要找誰的麻煩,更不用多說,此刻立即出發才是。

    尚食司長官道:“去德政殿,麵見聖人。”

    跟著她的南丞副,李丞副皆是帶笑。

    此事,終於可以了結。

    尚食司那邊的配合極其好,她們做得好,自己這邊才能應對自如。

    薑貴妃跟尚食司長官幾乎同時要去麵見聖人。

    但德政殿的聖人已經知曉此事。

    作為監察內宮的內官監,自然要把事情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得說出來。

    從內務府開始的亂子,到各種流言紛擾,還有找尚寶監總管背鍋。

    當然更有尚食司這幾天裏沒有食材的應對。

    宮人們並未真的餓著,好像吃得還有點開心?反正都在誇尚食司有創意,做得飯食好吃。

    可見尚食司在如此困難的時候,做出許多努力。

    看完這些,聖人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而且他還收到另一個消息。

    準確說不是他收到的,而是六位大學士中的文淵閣大學士收到,並拿出來的。

    所以此時六位大學士都已經來到這裏,當然還有哪都少不了的禦史台幾人。

    大家麵帶嚴肅,知道文淵閣大學士開口道:“聖人難道不知三殿下遇刺一事?”

    六位大學士中,這位最為公正嚴肅,也是當年的聖人還是皇子時候的太傅。

    所以他一說話,聖人下意識看過去,緩了緩才道:“皇宮那邊並無消息。”

    “當然沒消息!嫡皇子遇刺!隻找了一天的刺客,便說找不到?把侍衛給撤了?!”文淵閣大學士厲聲道,“聖人對皇宮掌控實在可怖。”

    此時的可怖,也就是諷刺而已。

    聖人眼底閃過不耐。

    他知道三皇子遇刺嗎?

    自然知道,不是沒死,沒死就沒事。

    若死了,倒是可以風光大葬,正好把某些事一起弄下去。

    他都不在意的事,又怎麽會查。

    再說,此時提起又是為何?

    六位大學士之一的東閣大學士狀似道:“此事流言四起,有人說是聖人派人刺殺,又有人說是薑貴妃惹的亂子。”

    “臣自然不信前者的說法,薑貴妃這麽做,倒是有可能。”

    “聽說她的一個不小心,讓整個皇宮外城八千八百宮人衣食不飽,所以外宮一直不平,所以才給了刺客可乘之機。”

    這位東閣大學士手裏權力稀薄,平日也是閑雲野鶴一般掛個名字,沒想到這老頭一開口,便把矛頭直指薑貴妃。

    六位當中其他四位則是閉口不言。

    聖人皺眉:“都說薑貴妃沒給手令是疏忽大意,她怎麽會故意不給手令,好讓外宮有亂子?”

    “東閣大學士不要胡言亂語。”

    這位東閣大學士胡子花白,半閉著眼並不說話,表情顯然無所謂,明顯不信這個解釋。

    薑貴妃進來便聽到這樣的對話,心裏一驚,眼圈已經紅了,快步走到聖人麵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這才道:“臣妾掌管後宮多年,不過出了一個小差錯,竟然被指要謀害皇嗣,臣妾怎麽會有這個膽量。”

    說著薑貴妃強端著架子,眼圈又紅得厲害,看起來仿若十分可憐,但又有端莊在。

    可她這樣做,卻處處顯著不協調。

    跟薑貴妃前後腳到德政殿的尚食司長官直接道:“微臣並非想指責薑貴妃故意為之,隻是一切太過巧合。”

    “正好尚食司手令沒帶。”

    “正好讓幾千宮人差點挨餓。”

    “還正好路上耽擱時間,直到七月初四,您的手令,怎麽還沒到尚食司。”

    “您不是七月初一就補發手令,這路上一連能走四天時間?”

    東閣大學士閑閑道:“四天時間?從玉華宮到京都皇宮,一個來回都可以了吧。”

    “這不是故意讓宮人們不安?這不是給了刺客趁亂行刺三殿下的機會?”

    “反正總不能真的是聖人找人殺自己的孩子吧。”

    “到底信哪個傳言。”

    “畢竟能把皇子遇刺的消息瞞起來不上報,也不是誰都有這個能力。”

    這老頭不說話則以,說話便刀刀見血。

    讓兩個人同時難受。

    六月三十晚上三殿下出事,知道如今七月初六才收到消息,誰能瞞著這個消息?誰又能讓宮中侍衛們不要再找刺客了?

    趕來解釋的薑貴妃怎麽也沒想到,她急著過來,竟然被矛頭直指。

    原本隻要解釋手令為何遲遲不到的事。

    現在卻多了個故意不給手令,讓外宮起亂子,好趁此行刺謝沛!

    謝沛,一想到他,就會想到他娘。

    想到他娘如何強勢奪走自己的一切。

    自己珍惜的一切,還是他娘丁英婉完全不在乎的,隻為了報複四皇子利用她奪皇位,這才挑了最不起眼的聖人來嫁,這才搶了她正妻位置。

    丁英婉嫁給聖人的時候,甚至什麽都沒說,所有人都已經默認,隻有丁英婉才能當正妻,自己這個多年發妻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她想報複別人,卻用自己的一生陪綁。

    讓她如何不恨。

    此時薑貴妃麵色一瞬間猙獰。

    在場都是什麽人,自然捕捉到這個表情。

    她的一時克製不住,似乎直接坐實這個傳言!

    等薑貴妃反應過來,聖人都在盯著她看,似乎要從她的表情中看到什麽。

    換了其他事,她什麽都可以忍,什麽表情都能有。

    除了聽到那個人的消息。

    可她沒行刺謝沛,她沒有!

    但此時說這個,顯然已經晚了。

    聖人緩緩道:“是你嗎?薑貴妃。”

    是她嗎?

    薑貴妃?每次聽到貴妃這兩個字她都是恨的。

    但誰都能不相信她,為什麽聖人也要不信。

    她沒有利用手令的事讓皇宮生亂,更沒有刺殺謝沛!

    可一切太巧了。

    巧到根本沒法說。

    在場所有人都盯著她看,聖人又緩緩道:“是你嗎?薑貴妃。”

    是她,那就是她吧。

    薑貴妃死死盯著聖人,是他找人暗殺謝沛的吧?

    也對,自己恨的是謝沛的娘丁英婉,聖人最恨的卻是謝沛。

    隻要謝沛活著,那就是他軟弱可欺的畢生汙點。

    偏偏還不能光明正大廢黜,否則坐實了謝沛不是他兒子的傳言。

    謝沛到底是不是聖人兒子,隻有丁英婉知道,但丁英婉已經死了,一個無從證實的事情,最讓人膽戰心驚。

    最讓聖人食不下咽,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

    但刺殺這事,到底不能名義上的父親來。

    也隻能讓她這個確實有怨恨的貴妃當靶子。

    此時想要平息眾人怒火,隻有她站出來,但她還不能承認,隻是當個靶子,讓人查驗而已。

    不過查就查吧,她沒做過的事,查了又如何,不過是保另一個人罷了。

    薑貴妃輕笑了聲,沒了之前的架子,整個人看起來自然很多。

    沒事,她可以忍,反正事情已經那麽多了,再忍一次又怎麽樣。

    為了她的兒子,為了原本的嫡長子,她可以。

    “臣妾沒做,這種無端流言若是可信,那還要內官監作甚,聖人大可讓內官監去查。”薑貴妃說罷,身後的大宮女下意識想拉住娘娘。

    若是內官監來查,就算最後沒有證據,那娘娘的名聲不就沒了?

    無論這事結果到底如何,這層汙點隻怕洗刷不掉。

    聖人,聖人不會那麽絕情吧?

    薑貴妃看看自己的宮女,又看看高高在上的枕邊人,這位不會那麽絕情?

    那就是笑話了。

    隻聽聖人開口道:“既如此,那便查,內官監督查手令延誤及三殿下被刺有何關係。”

    “查證期間,薑貴妃禁足,後宮大權交由楚婕妤。”

    楚婕妤,二皇子的生母。

    一直被薑貴妃壓著,連生了皇子都隻能升到正三品的楚婕妤。

    這個決定在外人看來,還真是公正嚴明,鐵麵無私。

    果然,正直的文淵閣大學士,以及明顯有了偏向的東閣大學士,兩人都對這個決議沒意見。

    剩下四位更是閉嘴不言。

    讓他們四個開口,難於上青天。

    也不對,若是天下黎民之事,他們倒是會開口,隻是這些皇子們鬥來鬥去,那就沒意思。

    聖人看著他們幾個,眼神晦澀不明。

    都說忠君之臣,這幾位哪有忠君之臣的樣子,他們忠的君,不是自己,隻是天祥國罷了。

    換個皇帝,他們照樣如此行事。

    接下來的稟報更為簡單。

    尚食司女官知道此事已了,隻把尚食司跟內務府的事簡單說明。

    提到幾千人三四天食材全都腐爛發臭,最後埋在大象糞便的時候,原本沉默的大學士之一抬頭。

    中極殿大學士,也是這些大學士的領頭人物,開口道:“當年殷紂酒池肉林,長夜之飲。如今倒是幾頭大象也如此了。”

    尚食司女官下意識一頓。

    拿殷紂來比,這位才是狠人,他們甘居下風。

    等眾人從德政殿出來,薑貴妃慘白著臉匆匆離開,她馬上要交出鳳印,還要交出手中權利。

    雖說一切都是暫時的,但她還是恨,恨得要殺了那些擋她跟她兒子路的人。

    六位大學士則表情不一,後麵跟著尚食司幾位女官,隻等著幾位大學士離開,她們再回去慶賀。

    肯定要慶賀啊!

    雖說徹底跟薑貴妃交惡,但這事她們完全是受害者,而且京都那邊幾個膳房在沒有食材的事情下保證大家的吃食,讓亂子很快平息。

    沒有一個人會挑出錯處。

    尚食司長官表情還算淡然,南丞副跟李丞副則有些激動。

    誰料中極殿大學士回頭看了看尚食司長官,見她年不過三十五,便如此沉穩有度,上次奏章也寫得好,這次稟報也有條理,尚食司更是管得不錯。

    中極殿大學士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開口道:“上次你們說,想並入戶部支應所,是嗎?”

    突然被這位領頭的大學士點名,其他大學士自然也看了過來。

    尚食司長官正色道:“回大學士,微臣等人是有這個想法。尚食司職責不明時間已經太長,按人數,按供應的宮人,都該改其製度,並入戶部支應所更為合理。”

    戶部掌權天下錢糧,底下的支應所也管宮廷事務,之前提到的太府監,也是支應所來管。

    主要是職責清晰,不會再是後宮掌權貴人的一言堂。

    中極殿大學士卻道:“並入戶部不算可行,下麵支應所隻管進出,與膳食大事倒不相容。”

    不等幾位尚食司女官有何表情,大學士補充道:“禮部倒是不錯,尚膳監附近的光祿寺便是禮部之下,二司互相補充,還算周全。”

    “前朝中,也有將尚膳並入禮部的前例,遵循前例,也不難辦。”

    中極殿大學士都說了不難辦。

    這事還是不難?!

    分明是立刻可以辦!

    尚食司女官有些激動,若是如此,若跟光祿寺互相補充,那是不是說明?

    東閣大學士笑道:“不錯,也該有女官去禮部闖闖。”

    這跟在支應所單純取用食材不同,就跟現在尚食司在內務府領食材,但又不歸內務府管一樣。

    在支應所領食材,也隻是領而已,不會並入裏麵的係統。

    但若同中極殿大學士所說,直接跟禮部的光祿寺並行,

    那就是直接多了上升渠道!

    可以繼續升官!

    以前的尚食司尚食女官便已到頭。

    現在不同。

    現在正五品的尚食女官,還有機會去禮部,從四品,正四品,正三品等等。

    雖說禮部隻常設官員隻有三四人,但至少是個機會。

    縱然她不行,以後尚食司總會有人行。

    尚食司女官強忍激動謝過中極殿大學士,腦海裏閃過一個小宮女的身影。

    蘇菀。

    她不行,但蘇菀或許可行。

    這次事情能這樣更順利,也跟蘇菀脫不開幹係。

    這讓她如何不對蘇菀抱有希望。

    萬一呢,萬一可以呢。

    作者有話說:

    大肥章,所以沒有二更啦

    兩個小朋友攜手搞一搞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