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後來。

  　　簡塵被那個人帶走了。

  　　小人魚沒有任何能力或資格挽留，也打不過人類的總長葉斯廷。

  　　從此他的生活裏，失去了那道光。

  　　小人魚開始滿世界的流浪。

  　　隻是偶然有一天，他回到了自己種族所在的那座人魚島。

  　　而一個族長告訴他，簡塵身上的那些來自哈維爾的鱗片，隻有在小人魚活著的時候才會生效。

  　　一旦小人魚死去，那些鱗片就猶如廢紙，不再能庇佑人類的軀體。

  　　那一天過後，小人魚留在了人魚族。

  　　由於人魚島從未被人類發現，珍貴的人魚實際上數量龐大，後來，也不可避免的爆發了戰爭。

  　　小人魚見證了人魚族的勝利，也參與進人魚族的遷移，甚至是搬離地球，尋找新的家園。

  　　但無論多麽艱難險阻的情況下，他都不會倒下。

  　　他要活下去。

  　　隻要他活著，簡塵就有希望。

  　　這也成了支撐哈維爾幾千年的歲月中，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他成了最後幸存的那條人魚，也是活下去欲望最強的人魚。

  　　直到某一天，他成為了人魚族的最高首領。

  　　……

  　　簡塵的瞳孔震動著。

  　　這些經曆，小人魚隻是以風輕雲淡的如同旁觀者口吻講述出來，但也足夠讓人類深深震撼。

  　　哈維爾的視線凝住，落到了青年的麵龐上，麵色流露出詫異。

  　　他不自覺地伸手，小蹼爪碰了碰人類的臉頰。

  　　簡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濕了眼眶，爬滿臉頰，於是快速擦了擦。

  　　哈維爾似乎眼裏湧上不解，他小聲問：“簡塵……為什麽要哭？”

  　　簡塵垂下眼簾，源源不斷的淚珠順著睫毛的陰翳滴下：“我隻是在想…早知道這樣，我應該藏到一個你們找不到的地方，安靜地離開。”

  　　小人魚的眼睫顫了下。

  　　那一瞬間，他變回了成年形態。

  　　哈維爾握住了人類的手腕，因為雄性人魚高大強壯，就連蹼爪都比人類的大上許多：“簡塵，我的鱗片重新長出來了，比以前的更敏捷，更漂亮。”

  　　“聖誕帽也沒有扔掉，我有好好的保存著。”

  　　“我也在努力的活著，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哈維爾抿住唇，聲音隱隱在顫：“所以……不要說這種話。”

  　　簡塵透過模糊而朦朧的視線，抬起眼。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在哭的原因，他竟隱隱的感覺到，哈維爾正掉著眼淚。

  　　畢竟因為自己，小人魚幾千年沒有掉過眼淚，即使遭遇了無法承受的戰爭和痛苦，崽崽也仿佛失去了淚腺的功能，這也讓簡塵難受不已。

  　　因為自己的死，當初那個小哭包消失了。

  　　隻是下一秒。

  　　他感覺到手指上，似乎有什麽滴落而下，濕潤了他的皮膚。

  　　那不是自己的眼淚，而是小人魚的。

  　　簡塵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沒等他反應過來時，哈維爾已經俯身，把他抱進了懷裏。

  　　他的崽崽還和以前的習慣一樣，即使是哭，也是無聲的，啪嗒啪嗒的眼淚掉落，簡塵感覺自己脖頸上的衣領都漸漸濕潤。

  　　他回抱住哈維爾，慢慢地拍著它的背。

  　　簡塵笑了，輕聲道：“我的小哭包回來了。”

  　　哈維爾眼睫一顫，又閉上了眼睛，更多的淚湧上了眼縫，無聲地滾落下來。

  　　大概沒有任何一刻，比此時的團聚更加珍貴。

  　　簡塵遺落而失去的崽崽們，竟在自己的逃亡之中，機緣巧合之下，一個又一個地回到了他的身邊。

  　　即使到最後一刻，他沒有成功找到最後一棵菟絲子，或是被葉斯廷抓住，人類也不後悔來到了這片浩瀚的星際。

  　　這是他獲得新生後，最有意義的旅程。

  　　哈維爾變回了小人魚的形態。

  　　他這才告訴簡塵，自己作為SSS級精神力進化者，擁有這兩種形態，可大可小，並且可以自由變換。

  　　簡塵十分詫異。

  　　他忽然想起了葉斯廷和阿哨，同樣身為SSS精神力的進化者，葉斯廷能變成大白虎小白虎，還有人類形態，阿哨同樣也是。

  　　同理，雷加也應該如此。

  　　但除了巨龍形態，簡塵還從未見過雷加其他的樣子。

  　　是不是小龍每天吃太多，撐壞了肚子，所以其他形態無法容納那些食物？

  　　簡塵被自己的腦洞驚到了。

  　　看來回去得給雷加看個醫生。

  　　找到了自己的人魚崽崽，當務之急，是要趕緊聯係到海岸上的班奈特和雷加他們。

  　　而接下來隻剩下一顆菟絲子。

  　　當然，有了菟絲子還不夠，簡塵同時需要找到待開發星球的那隻鳳凰。

  　　拋開別的不說，他還不知道那隻令人聞風喪膽的鳳凰會不會配合自己。

  　　如果到了綁架的程度，會不會因為惹怒鳳凰，對方就不肯噴火了？

  　　未知因素過多。

  　　眼看著時間將近，隻剩下短短兩天。

  　　他們甚至沒時間從長計議，唯有快馬加鞭地趕路。

  　　哈維爾抱著簡塵從海下潛入，穿過了那道泛著光的拱門，重新進入了深海。

  　　而簡塵口中的珍珠被小人魚拿走，塞入了屬於哈維爾的那一顆，珍珠的邊緣隱隱發亮。

  　　簡塵：“……”

  　　論崽崽太容易吃醋怎麽辦。

  　　哈維爾的速度明顯比之前送他來的那條人魚要更快，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小人魚十分鍾就把他送上了岸。

  　　而另一個明顯不同之處是，先前人魚群穿過深海時，遇到的海洋生物愈發龐大而幽暗，人魚也會有所忌憚地加快速度，生怕被突然襲擊。

  　　而哈維爾這一路的情況完全相反。

  　　似乎所有的海中猛獸都繞著他們走，幾乎是逃命的速度。

  　　簡塵：“……？”

  　　本來擔心像哈維爾這樣的美麗如畫般的人魚會成為海洋中容易被盯上並且被撕碎的目標，怎麽事實卻……恰恰相反？

  　　轉念一想，也是，他的崽崽竟然是三個S的精神力。

  　　除去愛人葉斯廷，他已經有三個崽崽擁有這樣的天生領袖資質了，如果班奈特不是機器人，或許就會成為第四個。

  　　本來想讓崽崽們平安長大，但他們竟然都成為了各方大佬？！

  　　監護人心情複雜，同時表示血壓有點高。

  　　上岸之後，簡塵很快發現了先前誆騙自己上船的那個被暴打的漁夫。

  　　……沒錯，被班奈特暴打。

  　　要不是忽然出現的人類及時喝止，恐怕漁夫半條命都要沒了。

  　　而雷加早已出現在海岸邊，它揚起翅膀，發出巨龍惡吼，同時噴出的火焰將漁夫捕獵上岸的小魚們通通烤熟了，散發著陣陣香味。

  　　整個人魚星，都快要被兩隻崽崽掀得底朝天了。

  　　墩墩淚眼模糊地站在巨龍的後背上，黑眼圈搜索著爸爸的身影。

  　　簡塵出現的那一刻，整座海岸都安靜了下來。

  　　三個崽崽一怔，在僵硬而震驚的視線裏，它們這才反應過來，瘋狂地朝著監護人跑去。

  　　而班奈特和雷加，也注意到了簡塵身後的那條高大而漂亮的雄性人魚。

  　　就是這條人魚帶走了簡塵！

  　　兩隻強大的崽崽同時也朝著這條人魚發起了攻擊。

  　　簡塵：“！！！”

  　　青年連忙喊住喝止，尤其是攔住了班奈特，他道：“班奈特，他是哈維爾啊！咱們家浴缸的那條小人魚，你忘了嗎？”

  　　小機器人的動作一頓。

  　　目光落在了眼前那個金發藍眼的人魚身上，班奈特的眼底流露出一絲茫然和疑惑。

  　　小機器人的記憶清晰浮現，在古地球的別墅之中，簡塵曾經帶回來一隻濕漉漉的小人魚，當時的小熊貓差點嫉妒得氣過背去。

  　　而自己也充當了之間的調和劑，同時悉心照顧了小人魚一段時間，因為幼崽是個小哭包，但小機器人和小人魚當初的相處相當和諧，建立了一段短暫的革命友誼。

  　　而現在幾千年過去，簡塵告訴他，眼前這個長得非常像人魚族首領的大佬人魚，就是當初那個濕漉狼狽的人魚幼崽？！

  　　小機器人的分析功能出現了短暫障礙。

  　　哈維爾也沒認出班奈特，因為小機器人的變化比自己還要離譜。

  　　在簡塵的介紹下，兩隻崽崽終於認出了彼此小時候的模樣，並且停止了眼下的戰爭。

  　　隻是雷加氣不可遏，擼袖子就要幹架，勉強被人類安撫了下來。

  　　但最難哄的那隻崽崽，還是自家小熊貓。

  　　它根本沒認出哈維爾是那隻長大的小人魚。

  　　所以墩墩又怕又氣，又想幹架又有點害怕，差點沒把小熊貓糾結死。

  　　簡塵隻好讓哈維爾變回了小人魚的形態。

  　　小熊狐疑地爬過去，嗅了嗅金發藍眼小人魚的味道，哈維爾從容淡定，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人魚。

  　　但墩墩還是那個墩墩。

  　　小熊的黑眼圈一頓。

  　　隨即原地蹦了一下，像是踩到了彈簧。

  　　簡塵忍不住抬手扶額，莫名有些想笑，他家小熊貓一舉一動憨態可掬，又可愛到讓人肝顫。

  　　但青年沒有忘記，原本的小人魚和小熊貓是一對死對頭，雖然是墩墩單方麵的宣戰。

  　　而現在，它們相隔了幾千年再次相見。

  　　知子莫若父。

  　　簡塵想，驚喜和感動想必會代替曾經的對立，場景從鬥毆轉變成溫馨。

  　　沒想到，下一秒。

  　　墩墩抬起爪子，啪得打向小人魚的尾巴，又迅速收爪。

  　　簡塵：“………”

  　　《知子莫若父》。

  　　所有崽崽都正式團聚，簡塵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下來。

  　　再回到人魚星最大的那座島嶼上，鎮民已經紛紛來到了鎮口，迎接著首領的歸來。

  　　而那個麵容十分熟悉的人類，竟然也在首領的身邊。

  　　人魚們：“？！！”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個青年並非長得像。

  　　，他就是首領尋找和等待了幾千年的人類。

  　　得知這個真相的人魚們，也忍不住跟著熱淚盈眶。

  　　他們在人魚星飽餐了一頓，墩墩甚至還得到了一盆夢寐以求的竹子。

  　　到了真正離開的時候，哈維爾沒有再讓巨龍或機器人載著青年飛行，而是為簡塵準備了一艘嶄新的飛船。

  　　簡塵詫異道：“崽崽，我隻剩下一個星球需要到達，不需要這麽好的……”

  　　“需要。”

  　　哈維爾頓了下，小聲道：“最好的……都要給你。”

  　　小人魚似乎在為簡塵打包好的行囊裏翻找著什麽，找到後，伸手遞給了青年。

  　　簡塵接過，低頭，發現是一個透著光亮的懸浮罩，裏麵是一個指針。

  　　“是人魚星的，永久坐標。”

  　　“無論簡塵去了什麽地方，隻要有這個坐標，就會找到我。”

  　　幾千年來，因為人魚物種的特殊性，和人們對人魚的癡迷程度，人魚星的位置和坐標一直隱匿於世界，任何想尋找人魚星的星際旅客和海盜們，最終都空手而歸，多數更是有去無返。

  　　但竟讓人魚族首領親自送上永久坐標作為禮物，代表著無條件的信任人類。

  　　這在星際時代，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

  　　重量很輕的坐標，在手中卻仿佛有著沉甸甸的力量。

  　　簡塵慢慢握緊，抿唇道：“好。”

  　　飛船慢慢地開啟，周圍閃爍著的光線漂浮流動，散發著科技的氣息，龐大而壯觀。

  　　但登船口很高，以人類的身形，簡塵上去多少有些吃力，本來班奈特要抱著人類上去，誰知卻被那條人魚搶先了一步。

  　　哈維爾把人類送上飛船，放在座椅上，又垂下眼簾，白皙的手指幫人類係好座椅。

  　　“簡塵。”

  　　哈維爾抬眼。

  　　“嗯？”簡塵回應小人魚。

  　　像是沉默了一下，哈維爾放下係帶，目光與人類交匯，像是欲言又止般。

  　　簡塵懷疑，之前小人魚向他傾訴古地球至今所發生的故事，崽崽似乎有什麽事情沒說完，現在想起來了，又不好意思說。

  　　於是，簡塵蹲下身，輕聲道：“哈維爾，我在聽。”

  　　人魚抿唇，微微靠近人類的耳邊，簡塵似乎是猜對了，哈維爾的聲音湧入耳廓。

  　　“小塵星就是地球。”

  　　“星塵動物園，就是當初的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