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簡塵沒想到蟲王是喜歡的。

  　　青年道：“你可以既是西格，又是阿哨。”

  　　*

  　　一人一蟲走出首都中轉站。

  　　簡塵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首都了，所以輕車熟路，攔了一輛的士，簡塵在副駕駛，西格坐在後座。

  　　簡塵想和司機打聽一下那一日在盛典發生的事。

  　　司機明顯一愣，笑道：“先生，你這就問對人了，我前一年剛被評為行業十大優秀司機，所以有幸參加了那一次盛典。”

  　　“不過，小先生想打聽什麽？”

  　　簡塵問：“那一天陛下出席了，對嗎？”

  　　司機明顯笑了起來：“當然，陛下怎麽可能不出席呢？就連開幕式都是陛下親自批準後才正式開始。”

  　　簡塵猶豫著問：“那天，有沒有別人……長得很像陛下的人進入盛典？或者說，於元帥也去了嗎？”

  　　司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道：“於元帥？啊……好像是去了？又好像是沒去，我、不太確定。”

  　　“長得很像陛下的人倒是沒有，倒是有一個和陛下一模一樣的人，他們……好像是打起來了，不、沒打起來，好像是我記錯了。”

  　　“那應該是我做的夢。”

  　　“那時候，我還夢到自己被困在椅子上，腳下被菟絲子纏住……哈哈越說越荒唐，我這人就是這樣，一聊到開心的地方，就滿嘴跑火車。”司機道。

  　　簡塵皺眉，覺得有些不對勁。

  　　司機的意思應該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陛下打起來了。

  　　也就是說，葉斯廷趕到了盛典，並和占用著於副官身體的假陛下打起來，而觀眾目睹了這一過程。

  　　那……菟絲子又是怎麽回事？

  　　簡塵知道這件事的不尋常，所以當司機說那是夢的時候，青年本能地沒有忽略被稱為夢境的那番話。

  　　而如果於元帥了出現的話，不僅新聞會報導，盛典上的大鏡頭也會給老人特寫，在場的觀眾應該會看得很清楚，而不是模棱兩可的記憶。

  　　所以……為什麽會記憶不清？

  　　簡塵下車後，西格拿過簡塵的包，默默背在肩膀上。

  　　簡塵小聲說：“我覺得不太對勁，如果是葉斯廷消除了在場人的記憶，聽金辛說，盛典的參加人數足有六千人，葉斯廷……有那麽強大的能力嗎？”

  　　西格沉默了一瞬，道：“沒有。”

  　　簡塵詫異道：“怎麽這麽確定？”

  　　男人沉靜的聲音道：“我和葉斯廷的精神力都是攻擊型，那種清除記憶的能力，是塔爾星的元帥尤金擅長的領域。”

  　　簡塵眸子微微一怔：“…尤金？”

  　　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簡塵問：“上次尤金被你們製服後，士兵收押，最後說是送到了哪裏？”

  　　西格也頓住，道：“他們的長官說是…帝國首都的地牢。”

  　　一人一蟲都意識到了什麽。

  　　那時的於副官很可能就已經被不明生物附身，把敵國元帥押送到同樣是敵人的‘陛下’身邊，很難想象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簡塵忽然有些焦急。

  　　上次製服尤金時，是兩個SSS級精神力首領聯手，而現在，葉斯廷麵對的敵人，不僅是占用著於副官身體的不明生物、可能還有帝國元帥，甚至是千千萬萬的帝國士兵們。

  　　即使是強大如葉斯廷，也能全身而退嗎？

  　　兩人不再耽擱，迅速前往皇宮。

  　　簡塵手心滲出一點汗，因為有些緊張，當他踏上空中那片獨屬於皇宮和軍部的領域土地時，發現此時軍隊和看守，要比他記憶中的更森嚴了一點。

  　　簡塵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權限進去，於是詢問了守在最前線的士兵。

  　　隻是，年輕的士兵看到自己後，立刻行禮，麵色詫異地端正身體，大聲道：“陛下夫人！”

  　　簡塵：“！”

  　　聲音太大，不僅讓簡塵嚇一跳，也引得不遠處的士兵們紛紛看過來。

  　　很快，簡塵就聽到了無數聲的：“夫人好！”

  　　“夫人好！”

  　　簡塵微微鞠躬，溫軟而緊張地回應：“大…大家好。”

  　　……

  　　他好有禮貌。

  　　士兵們放下行禮的手，心裏默默地想著。

  　　很快，有士兵稟報了更高長官，長官小跑著來到了簡塵麵前，行禮，字正腔圓地道：“夫人，請隨我來。”

  　　簡塵點點頭，帶著蟲王一起走進外圍關卡。

  　　長官問：“夫人要來見陛下，何必這麽勞煩折騰，您直接在小塵星發出指示，會有豪華的皇家星艦直接派去接您。”

  　　簡塵自然不能說出真實理由，於是說：“謝謝您，距離不遠，就當是鍛煉身體，不折騰的。”

  　　長官笑了笑：“不愧是我們夫人。”

  　　簡塵忍不住問：“您是要帶我見陛下嗎？”

  　　長官靦腆地搖了搖頭，道：“不，我軍銜不高，還沒有那樣的職權，隻是給您領路，確保夫人能安全到達皇宮。”

  　　簡塵點頭致謝：“辛苦您了。”

  　　“沒什麽沒什麽，這是我應該做的。”

  　　氣氛一派和諧。

  　　簡塵看著寧靜一如往日的皇宮，天空中的飄散的薄雲，以及漸漸被染成紅色的夕陽落幕，預示著黑夜即將到來，稀疏的行星和隕石碎片在空中即將變得閃亮清晰。

  　　自己的顧慮，仿佛是天馬行空，如果葉斯廷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外圍的士兵和軍官也一定氣氛嚴肅，或是軍心慌亂。

  　　能夠擁有這樣寧靜和諧的下午，證明男人又一次矯正了嚴重的事態，愛人一直以來傳說中堪稱天生帝王的決策力，讓簡塵有些驚歎。

  　　同時也放心了不少。

  　　簡塵特意趕在晚上前來首都星，就是怕白天葉斯廷太忙，還要抽空來接見自己，耽誤公務進程。

  　　很快，長官將簡塵和西格帶到了華麗的皇宮之下。

  　　簡塵抬起頭，看到長長的台階盡頭，似乎有皇家護衛把守，身姿挺立。

  　　掐指一算，簡塵一共來過三次，第一次去了不遠處的盛典，另一次直接去了寢宮，甚至自己還變成小兔子參加過議會。

  　　簡塵根據記憶，想起這條路，應該是通往皇宮和議會的那一條，葉斯廷處理政務，開議會，以及重臣貴族召集的地方，總的來說……

  　　是正式而嚴肅的地方。

  　　隻是，簡塵沒想到，下一位將自己引入皇宮的人，竟然是熟人。

  　　“克爾？”

  　　克爾低下眸，金發垂落而下，男人露出笑容：“好久不見，簡塵。”

  　　西格剛要跟上去，卻被方才的長官攔住。

  　　長官道：“抱歉，這位先生，接下來您不能和夫人繼續進入，未預約的客人需要有陛下或是執行官的進入許可。”

  　　蟲王臉色微沉，垂眸看著他：“我保護簡塵，為什麽要葉斯廷的許可？”

  　　長官：“……！”

  　　臥槽，這什麽人。

  　　太勇了，敢直接叫陛下的名字？

  　　長官剛要發難，簡塵趕緊擋在了蟲王麵前，青年慌忙地笑了下，迅速道：“他是我的家人，也認識陛下……不久前從遠外星搬家來到帝國，還未完全了解皇宮的禮儀，請您不要怪他。”

  　　長官愣了下，連忙鞠躬：“抱歉夫人，是我怠慢了貴客。”

  　　“但……”男人頓了下，顯然有些為難，畢竟他軍銜太低，也沒有權限放夫人的貴客進去，他承擔不起責任。

  　　知道對方為難，簡塵沒執意要求，而是輕聲安慰蟲王：“阿哨，先等我一下，見到葉斯廷後，我就叫你進去。”

  　　蟲王怔了下，似乎仍然不放心。

  　　但看簡塵態度堅決，還是緩緩點了頭。

  　　克爾回頭看了一眼西格，視線落在男人純黑色幾乎沒有眼白的雙瞳上，又看向對方空落落的左臂，若有所思地轉過身，陪簡塵一起上樓。

  　　克爾一向隨性開朗，加上優越的外貌條件和議長的重要地位，在軍部乃至帝國都十分受歡迎，相比上一次與克爾見麵，男人這次顯得有些沉默。

  　　金發男人垂下了眼睫，忽然問：“簡塵，距離你上一次見到陛下，過去了多久？”

  　　簡塵愣了一瞬，回答：“九天。”

  　　克爾微微皺眉，似乎欲言又止。

  　　簡塵察覺到了男人的神色，問：“克爾，怎麽了？”

  　　克爾抿了下唇，沉默良久，忽然看向簡塵。

  　　聲音有些低沉：“簡塵，如果待會你覺得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趕緊離開……跑出去。”

  　　克爾忽然停住，握上簡塵的肩頭，沉聲道：“不管用上什麽辦法，離開皇宮，知道嗎？”

  　　簡塵瞳孔微縮。

  　　他的聲音染上了難以形容的訝異：“為什麽…這麽說？”

  　　克爾頓了下，收回目光，和青年繼續走過台階，他微微皺眉，垂下眼簾，似乎是在思考和遲疑：“我也不太確定，隻是……算了，肯定是我去了死靈族的原因，那裏的精神汙染太過強烈，導致我的精神力都有些暴亂。”

  　　克爾歎了口氣，擺擺手，像是恢複了簡塵印象中的性格，道：“最近我對於身邊任何生物都很敏感，或者說是細微的變化，不僅是清晨的鳥鳴，就連啤酒瓶外滑下的冰露都會讓我煩躁……”

  　　“這都要怪陛下，派我去迎戰死靈族，本來戰爭勝利在望，那群死靈的首領卻忽然出現，簡直強的可怕。如果沒有援軍，我很可能就也變成死靈族的一員了……好吧，雖然我也不是機器人。”

  　　克爾撓了撓頭發，帶著簡塵走到皇宮前，他望了一眼皇宮內的不遠處，微微俯身，鞠躬。

  　　簡塵意識到，克爾這種恭敬的禮數形式，很可能是在……和陛下鞠躬。

  　　這說明葉斯廷就在裏麵。

  　　簡塵咽了下口水，不自覺有些緊張。

  　　九天，沒見到葉斯廷了。

  　　這卻是簡塵記憶裏最漫長的九天。

  　　再加上斷斷續續的發燒，簡塵昏沉的記憶裏，總以為葉斯廷聯係了自己，清醒過來後，又意識到男人不在的空蕩蕩的現實，所以，青年第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覺。

  　　簡塵握緊手心，走進殿堂。

  　　上一次，在克爾的掩護下，簡塵藏在男人的手心裏，視野被擋的嚴嚴實實，並未親眼看到皇宮內部的全景。

  　　而這一次，入目的宮殿氣勢磅礴，光色通亮，簡塵走過這座宏偉建築內的長廊，莫名讓人生出了敬畏的觀感，星際時代的皇宮，和青年認知中的截然不同，偏歐式的建築風格、又不失科技感。

  　　高貴莊嚴，卻華麗而神秘。

  　　隱秘的角落雕梁畫棟，賦予了殿宇的帝王氣魄，令簡塵暗暗心驚。

  　　原來這就是自己穿來以前，男人一手建造的聯邦帝國。

  　　簡塵深吸口氣，腳步停住。

  　　他看到，宮殿的盡頭，是一個王座。

  　　王座上坐著一個男人。

  　　一襲軍服，淺灰色的短發，在殿宇內的光下熠熠生輝，筆直的軍靴，線條俊美的下頜，在這個角度，男人薄唇抿成淡漠的線，似乎聽到了聲響，視線微垂，堪堪落在簡塵身上。

  　　簡塵呼吸都隨之一窒。

  　　……是葉斯廷。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簡塵注意到，葉斯廷臉龐上的異常。

  　　男人依舊是印象中的模樣，隻是，簡塵發現葉斯廷的右眼……竟戴上了一抹單邊眼罩。

  　　黑色罩帶被垂下的銀發半掩，高挺優越的鼻梁，與發色幾乎相同的翹密睫毛，睨下時更顯幾分漫不經心，讓人不由得心跳加速，為整個人增添了冷冽和懶散的陌生氣場。

  　　而男人左側的瞳孔愈發閃耀，如同流淌的灰金。

  　　看到簡塵後，男人顯然微怔，站了起來，嗓音低沉磁性，帶著讓人心跳放緩的暗啞：“簡塵。”

  　　是熟悉的聲音。

  　　簡塵走向葉斯廷，擔心而焦急地問：“你的眼睛……怎麽了，受傷了嗎？是怎麽弄的？”

  　　葉斯廷手指覆過眼罩的邊緣，又放下，第一次浮上一絲無措，低聲道：“隻是小傷。”

  　　簡塵感覺眼裏湧上一陣酸澀。

  　　怪不得葉斯廷這九天一直不聯係自己，傷在了眼睛上，一旦視頻通話就會被一眼看出來，如果自己不主動找到皇宮裏，男人很可能拖到傷痕看不出來，才肯回到小塵星見自己和墩墩。

  　　簡塵微微咬住牙，感覺眼廓發燙，他低聲道：“你怎麽能不聯係我呢？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消息，就算受傷了，也應該第一個讓我知道啊。”

  　　葉斯廷明顯愣了下。

  　　男人往前一步，這一次，是明顯的無措。

  　　他伸出手，靠近站在原地紅了眼圈的青年，像是要把簡塵摟進懷裏，他低沉的聲音道：“塵塵，是我的錯。”

  　　“我不會再丟下你和墩墩……”

  　　……

  　　簡塵頓住。

  　　瞳孔慢慢縮緊，青年一直攥著的手心僵硬地鬆開。

  　　他抬起頭，睫毛顫了顫，喉結滾動了下，簡塵聽見自己清晰且單薄的聲音：“葉斯廷……”

  　　“你叫我什麽？”

  　　，

  　　空氣寂靜了幾秒。

  　　守在邊側的侍衛軍服筆挺，連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諾大的殿宇轉瞬間鴉雀無聲。

  　　葉斯廷視線沉寂，不落一瞬地看著青年，道：“簡塵。”

  　　男人依舊是沉穩淡漠的神色，與葉斯廷別無二致的聲音。

  　　簡塵後退了一步。

  　　葉斯廷的視線落在青年腳下輕微的動作上，隱隱蹙眉，薄唇微啟：“簡塵，怎麽了？”

  　　侍衛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方才還是陛下和陛下夫人團聚的溫情氛圍，轉瞬間，變得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簡塵忽然想起了方才克爾的話。

  　　同時，還有離開動物園前，哈裏對自己說的話。

  　　“葉斯廷，是那種即使身負重傷，抬不起手指，也會想辦法讓你知道他平安無事的人。”

  　　“九天沒聯係你，這可能意味著什麽……簡塵，不要自欺欺人。”

  　　“聯邦帝國統領了星際時代上千年，一個國家或是王朝，不可能一路風順，或是戰亂、或是起義，又或是時代和君主的更替，你管不了，更阻擋不了。”

  　　“遇到不對勁，要相信你自己的直覺。”

  　　……

  　　簡塵手心冰涼，心髒的血液如同被凝結，卻在頑強地跳動。

  　　葉斯廷自兩人第一次在餐廳見麵、到結婚，再到如今的一家團聚，男人從來沒叫過自己‘塵塵’。

  　　相反，這個稱呼簡塵聽過很多次。

  　　孤兒院的阿姨，後來合租的室友，研究所裏比自己年長一輪的同事……還有，前幾日於叔打來的兩通電話。

  　　當然，是被不明生物附身的於副官。

  　　葉斯廷金色的眸子看著簡塵，神色未變，隻是卷密睫毛垂下的陰影莫名深諳了幾分，男人聲音略沉，朝青年伸出手：

  　　“簡塵，過來。”

  　　簡塵喉結滾動了一圈，一動未動。

  　　他忽然抬眼，視線落在男人遮住右眼的眼罩上。

  　　青年緩緩開口：“葉斯廷。”

  　　他的聲音清冽而堅定。

  　　“讓我看看你的右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