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給小兔子一板一眼地穿好衣服後，沒過兩分鍾，簡塵忽然感覺自己爪子有些飄忽。

  　　像是站不住跟腳，同時，耳朵如同蒸汽般消失。

  　　簡塵的小短腿逐漸變換的白皙修長，毛絨絨的皮毛被皮膚代替，簡塵恰巧坐在桌子的邊沿，變回人形後，他的小腿沿著桌沿垂下，奇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變回去了！

  　　看到全過程的克爾，腦裏蹦出幾個字。

  　　……秀色可餐。

  　　他慶幸，幸虧議會的那些軍官大臣走的早，倘若看到這一幕，準得邁不開步。

  　　放著這樣的老婆去重婚，可惜陛下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當然，這都是克爾的內心活動。

  　　“克爾。”

  　　陛下忽然叫自己的名字，克爾心裏一驚，迅速立正：“是！”

  　　葉斯廷：“出去。”

  　　克爾：“……”

  　　克爾微微頷首，目光瞥過簡塵的身影，沉吟了一下。

  　　男人轉身離開。

  　　一打開門，發現方才出去的大臣們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身形整齊地聚集成一簇，偷聽牆角。

  　　克爾：“……”

  　　見議長沉下臉，幾個軍官立馬四散，若無其事地朝著樓下走去。

  　　*

  　　此刻，會議室內異常安靜。

  　　簡塵扶住桌麵，因為對麵男人明顯異常的情緒波動，使得桌麵上的水杯平麵都隱隱顫動。

  　　簡塵的目光都變得謹慎了起來。

  　　他抿住唇，輕聲道：“你不是葉斯廷，對嗎？”

  　　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室內擲地有聲。

  　　葉斯廷的瞳孔微微縮緊。

  　　男人的聲音有些啞：“……你說什麽？”

  　　簡塵輕輕吸了口氣，追問道：“你到底是誰？”

  　　“……”

  　　‘葉斯廷’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簡塵的錯覺，男人金色的瞳孔正漸漸黯淡，如同熄滅的燭火，繃緊的臉龐，仿佛下一秒就要瓦解。

  　　男人垂下眸，忽然緩緩地開口：

  　　“……原來的簡塵不會一眼認出來。”

  　　“也不會以身犯險，從動物園長途跋涉到危險的皇宮。”

  　　“更不會吸引這麽多的動物。”

  　　“甚至還沒賣掉動物園。”

  　　這個聲音，在像是低聲自言自語，又像是分析感歎。

  　　即使是喋喋不休的狀態，簡塵依舊可以看出，對方的情緒已經達到瀕臨崩斷的峰值。

  　　‘葉斯廷’抬起手。

  　　簡塵一怔。

  　　隨即，眼眸迅速睜大。

  　　因為，‘葉斯廷’的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暗色的皮囊，凸起的血管，盡管是一位老人的手，但能看的出，這雙手曆經過無數戰場，寬厚而極具力量感。

  　　那隻手抬起，抓住了自己的淺灰色發。

  　　下一秒，連帶著發根和皮囊，被男人扯去，葉斯廷的相貌褪變，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眼前發生的太過突然，同時遠遠超出了簡塵的認知。

  　　簡塵已經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老人站起身，摘下軍帽，和簡塵對視，男人聲音有絲不易察覺的顫：

  　　“簡塵先生，還認識我嗎？”

  　　簡塵抓緊了桌沿。

  　　這個聲音，對方的相貌，完全以最原始的姿態、虔誠地呈現在簡塵眼前。

  　　他怎麽可能認不出？

  　　並且，簡塵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眼前人的暮年狀態，先前與休眠艙的液體觸碰時，簡塵就發現了葉斯廷身旁的老軍官，並一眼認出了他。

  　　隻不過，簡塵一直以為那是古地球的場景。

  　　而現在……

  　　簡塵慢慢地、恍惚著開口：“於副官？”

  　　“……”

  　　於老元帥已經很久很久、沒被叫過這個稱呼了。

  　　他仔細想，大概已經有了幾千年。

  　　不需要更多的證明，就這三個字，老元帥就已經確定，眼前的這個人類，正是他們失去的小朋友。

  　　而現在，簡塵竟然回來了。

  　　於副官手有些抖，他朝著簡塵走來。

  　　簡塵猶豫著，要怎麽和老元帥解釋自己的由來。

  　　可下一秒，他被高大的於副官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

  　　“！”

  　　簡塵眼廓微怔。

  　　越過肩膀，簡塵瞥見老元帥的絲絲白發，印象裏一絲不苟、甚至把自己當小朋友一般寵著的年輕於副官，轉眼間，已經變成了一位花甲老人。

  　　而對於簡塵來說，緊緊是閉上眼，睡了個長長的覺。

  　　再睜開眼時，世界都變了。

  　　時間的流逝就是這樣，奇妙而殘忍。

  　　眼眶不自覺地發燙，簡塵抬起手，回抱住老元帥。

  　　這才發現，於副官的手都在抖。

  　　簡塵不知道，於副官實實在在地跨越了幾千年，他見證了彗星撞擊地球，見證過大半的人類毀滅，物種進化，毛絨絨崛起。

  　　他跟隨著陛下踏過無數的戰場，消滅無數的敵人，攻下了無數個星球。

  　　而簡塵卻是老元帥心頭裏，永遠藏著的遺憾。

  　　淚水跨過褶皺，磕磕絆絆地劃過老元帥眼角的皮膚，於副官用拇指擦了下眼淚，沉沉的聲音問：“簡塵先生，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簡塵有些不明白，於副官這裏用的是‘醒過來’，而不是重生、穿越這種離奇的字眼。

  　　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某天會醒來一樣。

  　　簡塵如實回答：“大約十幾天前，我醒來的地方是一個中轉站。”

  　　“我的身體……唔，身體原來的主人。”簡塵斟酌了一下言辭，解釋事情的原委：“他的目的地是莫禮星，想賣掉動物園，我改變了注意，最後在班奈特的幫助下，回到帝國。”

  　　他補充：“班奈特是我和葉斯廷原來的小機器人。”

  　　於副官沒有意外，而是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簡塵說：“我發現我成為了一家動物園的園長，動物園占地麵積很大，隻是收益不太好，但是動物園的模式我很喜歡，是我理想中的樣子。後來因為小別墅因為太破舊，一樓塌陷了，我偶然發現了墩墩，它被兩個小機器人照顧著，雖然之前我不明白到底是誰安排的這一切，但現在看到您還活著，我想可能葉斯廷……”

  　　簡塵忽然停住，遲疑著輕聲問：“……於副官？”

  　　簡塵發現，於副官看著他的樣子……就像是監護人在聽崽崽講故事一樣的表情。

  　　欣慰，安詳，熱淚盈眶。

  　　於副官被點醒，他擺擺手：“簡塵先生，你繼續，繼續。”

  　　簡塵頓了下，他想了想，於是沒再贅述自己的經曆。

  　　青年略微遲疑，他問出了此行來到皇宮的目的，同時也是簡塵自從穿越後，最想知道的事：“葉斯廷……他還活著嗎？”

  　　一個人類從古地球到星際時代，是否還活著。

  　　他的問題看似荒謬至極。

  　　但於副官此刻站在這裏，就沒有任何不可能。

  　　簡塵又問：“地下室的一切，還有墩墩，都是他安排的嗎？”

  　　於副官喉頭一顫，點頭：“是。”

  　　簡塵指節蜷緊，心跳的極快。

  　　一股無名的熱意湧過血流，燒灼而滾燙，雖然之前已經閃過這樣的猜測，可真當於副官親口說出這件事時，簡塵心髒還是在所難免的悸動不已。

  　　男人還活著，成為了聯邦帝國的君主，並且照顧著墩墩。

  　　是他熟知的葉斯廷。

  　　在高興之餘，簡塵忽然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簡塵沉吟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對自己而言有些尷尬的話題：“於副官……葉斯廷，他已經有新的愛人了嗎？”

  　　老元帥：“？”

  　　老元帥問：“什麽愛人？”

  　　事實由自己親口說出來，還是蠻殘酷的，簡塵解釋：“就是葉斯廷的現任老婆，他們還養了崽。”

  　　老元帥：“？？？”

  　　他問：“什麽崽？”

  　　簡塵懷疑自己哪句話好像出現了問題，不然於副官怎麽會是這個反應？

  　　倆人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滿臉的問號。

  　　簡塵有些匪夷所思，他問：“不是說陛下已經結婚了，但因為愛惜，所以從不公開妻子身份，並且有了崽，非常幸福嗎？”

  　　於老元帥詫異地聽簡塵說完，白色的短胡子都支愣起來了，他沉聲道：“陛下的妻子，一直都是您。”

  　　簡塵：“！？？”

  　　老元帥說：“不公開是因為陛下根本沒法公開，因為老婆不在身邊。”

  　　簡塵：“……”

  　　老婆不會指的是…

  　　於副官補刀：“對，就是您。”

  　　“如果您在身邊，陛下應該會恨不得讓全星際都知道，簡塵先生是陛下的愛人。”

  　　簡塵抿住唇，感覺臉上慢慢湧上燙意。

  　　忽然有點說不出話。

  　　同時，簡塵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簡塵問：“您和葉斯廷，到底是如何生存到星際時代的？”

  　　於副官就知道簡塵最終會問這個問題。

  　　陛下和自己各自融合了來自研究所的動物的一半基因，後來，受到了“地核”的影響，所以生命周期大幅度地延長。

  　　可同時，他們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人類。

  　　於副官記得，陛下融合白虎基因後，和簡塵結婚三年，都沒告訴過青年自己是非人類的事實。

  　　自己是否應該越俎代庖，把陛下守護多年的秘密告訴簡塵？

  　　於副官內心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說。

  　　畢竟他們是如何活到星際時代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的簡塵竟然回來了。

  　　老元帥斟酌了一下，回答說：“我和陛下注射了特殊的試劑，能夠延長壽命。”

  　　似乎是唯一能解釋的答案。

  　　簡塵點了點頭。

  　　於副官鬆了口氣。

  　　解除誤會後，簡塵有點後悔沒帶墩墩來了。

  　　畢竟小家夥一出馬，自己甚至可能不用變成兔子，於副官就會立馬認出他們。

  　　如果是葉斯廷的話……

  　　簡塵停住聯想。

  　　現在的他，格外想見到葉斯廷。

  　　心跳的有些快，簡塵問於副官：

  　　“葉斯廷，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