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簡塵不知道自己多少次從這張大床上醒來。

  　　每當身體這麽疲倦的時候，簡塵知道，他可能又一次經曆僅三個小時的睡眠。

  　　但這次，簡塵覺得，自己甚至可能隻睡了一個小時。

  　　晨色透過窗簾，傾泄進臥室的一角，簡塵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眼皮沉的要命。

  　　這是他和葉斯廷婚後的第三年。

  　　有些東西適應了，有些東西……仍然無法適應。

  　　簡塵勉強翻了個身，發出一絲輕弱的鼻音，聲音很粘很軟，像奶貓撒嬌一樣。

  　　他抬了抬手指，嗯，能動。

  　　又晃了晃小腿，嗯……有點抽筋。

  　　葉斯廷係好領帶，就聽到了簡塵的聲音。

  　　男人俯下身，似乎是半跪在床邊，還是半蹲，簡塵不確定，但是葉斯廷似乎在看著他的睡臉，欲言又止。

  　　簡塵睫毛有些顫，繃不住了，小聲問：“怎麽了？”

  　　葉斯廷說：“我出門了。”

  　　簡塵迷迷糊糊：“唔……嗯。”

  　　然後，簡塵隱約感覺男人沒走，仍然維持著那個姿勢。

  　　簡塵忍不住，再次睜眼：“怎麽了？……唔…”

  　　葉斯廷吻住了他。

  　　簡塵被迫身子又翻了回去，直到有點喘不過氣，男人才放開了他。

  　　簡塵感覺臉一點點燒起來，昨晚的記憶反複又湧上來了，他鹹魚翻身，把臉埋進枕頭裏，試圖把自己憋死。

  　　恍惚間，聽到男人似乎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笑意。

  　　這該死的曖昧氛圍。

  　　簡塵想，三年了，他們怎麽還像剛結婚時那樣。

  　　葉斯廷的聲音有些輕，緩緩道：“我去出差，兩個月才回來。”

  　　簡塵點了點頭：“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

  　　不然葉斯廷昨晚不會一改常態，三番五次阻止他入眠，同時還低聲地提醒，兩個月才能回來。

  　　簡塵回想，自己不該心軟的，隻是男人蹭了他的脖頸，讓他有種對方在……撒嬌的錯覺。

  　　現在想想，哪有猛獸撒嬌，他就要同意對方把自己吃抹幹淨連骨頭都不剩的道理！？

  　　雖然心裏控訴，簡塵還是小聲囑咐：“注意安全，我和墩墩等你回來。”

  　　葉斯廷沒說話。

  　　直到空氣安靜了許久，簡塵以為男人已經離開了的時候，忽然，他感覺自己連人帶著被子，被抱了起來。

  　　簡塵：“！！！”

  　　懸空的感覺太過突然，簡塵猛然從睡意中迅速清醒，葉斯廷抱著他，沒說話，徑直走出了臥室。

  　　簡塵：“？？？”

  　　有點不知所措：“葉斯廷？”

  　　男人牢牢地抱住他，從二樓走下樓梯，小機器人應聲出現，腦袋閃著亮燈，和簡塵和葉斯廷說早安。

  　　簡塵默念班奈特隻是小機器人，莫得感情，用不著窘迫或害羞，於是道：“班奈特，早安。”

  　　目光落在小機器人的脖頸上，紅色的圍巾，有些起球了，但是工工整整，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底下係了個結。

  　　是三年前聖誕夜自己送給小機器人的那條。

  　　簡塵忍不住說：“班奈特，把那條圍巾扔了吧，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去買條新的。”

  　　小機器人搖了搖頭，抬起機械手，捂住圍巾，聲音有些卡頓：“不，不用了，簡先生，這條很好，是我的，完全可以。”

  　　簡塵是第一次看到小機器人語無倫次、甚至是有些無措的反應，於是點了點頭，心想，是不是時間太久，小機器人出現了故障？

  　　要不要這幾天帶班奈特去維修一下？

  　　正想著，忽然，他感覺身邊的環境不太對勁。

  　　明明沒走出別墅，眼前的布景卻有些陌生，簡塵意識到，男人似乎帶著他，來到了地下室。

  　　別墅竟然有地下室？！

  　　葉斯廷的聲音在耳邊，沉沉的：“在花瓶後麵，有暗格，推一下暗格，右側有開關。”

  　　像是在囑咐他，簡塵明白了，這是進入地下室的方法，盡管詫異，他默默聽著，記下了。

  　　“如果彗星撞擊地球，我沒在你身邊，回到這裏，進入地下室。”

  　　簡塵愣住，心中詫異更甚：“地下室這麽厲害，能抵抗高溫撞擊和輻射？”

  　　葉斯廷：“不能。”

  　　簡塵：“……”

  　　被子慢慢順著衣角滑落，葉斯廷也停住，簡單平常的地下室，正中央，竟赫然橫放著一台方形艙。

  　　太令人驚訝了。

  　　整個艙身是銀白色，藍色的邊角鑲嵌，分不清是用什麽材質做的，但簡塵直覺，這台方形艙和市麵上見過的……似乎都不太一樣。

  　　葉斯廷把簡塵放下。

  　　“這是休眠艙。”

  　　他牽過簡塵的手，摩挲著，又握住青年的食指，摁上休眠艙的艙身。

  　　艙蓋應聲開啟，聲音沉悶，但觸摸後反應迅速，看得出來性能極佳。

  　　“你的指紋能打開。”葉斯廷把艙門又蓋上，自己伸出手，摁了下艙門，休眠艙再一次開啟：“我的指紋也能。”

  　　葉斯廷說：“隻有我們。”

  　　簡塵睜大了眼睛，嘴唇動了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葉斯廷沉吟了下，繼續補充：“地下室不能抵擋災難，休眠艙可以。”

  　　“那你呢？”簡塵問：“你怎麽辦？”

  　　“我不會死。”葉斯廷看著簡塵：“我會找到你，解救你。”

  　　彗星撞地球，同樣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麵對滅頂之災，葉斯廷怎麽就篤定自己不會死呢？

  　　但同時，心裏竟然不由自主地相信，葉斯廷真的會說到做到，不論發生什麽。

  　　簡塵也覺得自己瘋魔了。

  　　葉斯廷把手伸進休眠艙。

  　　簡塵這才發現，休眠艙內有著流動的液體，透明，和普通的水不一樣，像是半流體一般，粘稠、清澈，同時具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流動性。

  　　竟不像是地球上的液體。

  　　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受傷，不要流血。”

  　　簡塵：“？”

  　　葉斯廷說：“這裏麵的液體會吸收血液，從傷口處緩慢吸幹你的身體。”

  　　“一旦進入，關上艙門，就不會再打開。”葉斯廷把手收回來，那液體從他手上滾落，消失，好像從來未存在過一般。

  　　簡塵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知道了。

  　　男人說：“簡塵，我要走了。”

  　　這次，仿佛是真正的告別一般。

  　　簡塵忽然有點舍不得了。

  　　畢竟葉斯廷臨走前交代一大堆，就好像……他們會很久很久不能再見麵一樣。

  　　簡塵：“我等你回來。”

  　　葉斯廷出差的地方，不是城市，也不是異國的軍區，而是在半空中。

  　　3771年，也就是簡塵和葉斯廷的婚後第二年。

  　　地球遭遇了外星入侵。

  　　軍部各區聯合，選拔並集結了超級士兵，由軍官們領導，在城市上空建立了空中懸浮基地。

  　　相當於隔絕了外星人的入侵，將地球表麵護在身下。

  　　交戰已經持續了一年。

  　　上次葉斯廷出差三個月，這次也僅僅回來一周，就又要離開了。

  　　*

  　　一個月後。

  　　於副執行官敲門進來，說了聲報告。

  　　會議廳內，整齊的軍裝，圍繞著會議桌，全體人員凝重而嚴肅。

  　　葉斯廷抬眼，示意於副繼續。

  　　於副官麵色有些沉，他沉吟了一下，開始匯報：“總長，關於彗星事件，根據科學院精準觀測，距離撞擊地球還有六到十四天的時間。”

  　　“最先抵達的，是一棵直徑最小的彗星碎片，直徑67米。”

  　　“接下來會有更多彗星碎片抵達。”

  　　於副緩緩說道：“根據之前所有的會議內容，我進行匯總，目前有三種方案。”

  　　“第一，地球移民計劃。”

  　　於副微微皺眉：“但除了塔爾星，並未發現任何適合移居星球，塔爾星的首領簡鬱，我方已進行多次交涉，曆經三次星際戰爭，最終未達成一致。”

  　　“於是，我方啟動飛船緊急避難方案，計劃共進行三次飛船運載，第一次運載的72300名公民，於兩個月前受到了外星攻擊，所有飛船乘客……均已遇難。”

  　　於副聲音有些顫抖，接著說完：“所以，第二次飛船運載計劃被迫暫停。”

  　　會議廳寂靜得可怕，一位軍官慢慢捂住了臉，無聲地崩潰。

  　　他的母親就死在了那艘飛船上。

  　　於副翻到第二頁，“第二，攻克此次外星入侵，據情報兵統計，敵星的主飛船可容納十二萬人，副飛船共七十六艘，可以保障相當龐大的公民數量離開地球。”

  　　“當然，戰況在即，我們……無法保證六天內能毀滅所有外星入敵。”

  　　會議廳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地球僅剩的希望，都已到達盡頭。

  　　於副翻到第三頁：“最後的情報，也就是……地核。”

  　　這是一個全新的詞，引起了在場軍官的注意。

  　　於副似乎也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情報十分荒唐，於是清了清嗓，道：“位於華國中心的瀕危動物研究所，經地質學家證實，在研究所地下，存在名為‘地核’的未知力量，類似於磁場。”

  　　“生活在研究所的動物們，根據教授們上報的數據，當然，不包括人類的動物們，年齡周期……似乎延長了。”

  　　“比如軍部一直關注的黑龍雷加，按照正常龍的生長周期，三年前雷加還是幼崽，但現在……”

  　　於副匪夷所思地說完：“它還是隻幼崽。”

  　　眾人：“？”

  　　“相同情況的還有很多，成年動物暫且不提，這一點在幼崽身上的體現非常明顯。”

  　　“當然，這個現象是近期上報結果，仍然有待考證。”

  　　“這也為我們提供了希望，如果利用地核的能量，在人類身上起效，即使移居到不適宜生存的星球，我們也可以提高壽命，抵抗輻射、氣候等各種因素的侵害。”

  　　於副闔上材料，緩緩道：“所以，各位，不論執行哪個方案，當務之急，我們要將敵人擊敗。”

  　　“我們不僅在為各自的家人爭取希望，也是在為地球爭取時間。”

  　　於副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不到最後一刻，我們不能倒下。”

  　　*

  　　六天後。

  　　一名軍官跌跌撞撞地跑進總廳，步履有些顫。

  　　被撞到的人忍不住罵：“看著點道兒啊！火急火燎的。”

  　　年輕軍官沒有理會，而是焦急地摁開電梯，迅速抵達第十層。

  　　顧不上敲門，他徑直推開會議室的門，急切地喊道：“報告！”

  　　“第一顆彗星已經抵達地球！”

  　　葉斯廷抬眸，道：“墜落點是預測地點？”

  　　“是！”軍官流著汗，“和我們預期的一樣，方圓3，1千米已經成功清空居民。”

  　　“是計劃之中。”於副皺了皺眉，問：“你怎麽回事，怎麽這麽慌張？”

  　　軍官戰戰兢兢，道：“在地球的上空4萬米處，科學院觀測到，一顆彗星碎片脫離彗星，分裂成更為細小的碎片，撞向其他坐標方向！”

  　　“如果推測沒錯。”

  　　軍官咬了咬牙，顫抖著說完：

  　　“它即將撞擊我們總部所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