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因為星辰      更新:2022-08-08 09:29      字數:3384
  第5章

    人活著的時候,身上有人氣,死了,自然也會有鬼氣。

    歲宴是鬼界的典獄,掌管的就是萬鬼之事,怎麽會糊塗到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這小子,分不清鬼氣也就罷了,連是不是鬼都不知道,還怎麽當捉鬼師?

    歲宴正想出言諷他幾句,卻又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也失了力,控製不住地往後仰。

    今日到底是怎麽了?為何會三番兩次地犯病?

    歲宴這麽想著,思緒開始有些渙散。

    隻是她沒有迎來意料之中的倒地,反倒是肩頭處傳來了陌生的觸感。

    她緩緩轉過頭,發現對她伸出手的人,是祈佑。

    祈佑僵直著身子,盡力拉開了同歲宴的接觸,僅靠著左手臂當做她的支撐,讓她免於摔落之痛。

    甚至更為貼心地改用手背接觸。

    隻是方才才被撕裂開的傷口因著這番用力,被拉扯著更加猙獰,鮮血爭相往外湧,試圖掙脫這副軀殼的束縛。

    僅僅眨眼的功夫,就放肆地同歲宴糾纏在了一起,將她的月白衣衫染了個透。

    有了他的相助,歲宴隻覺得逃離的神誌又回來了,並未像之前那般徹底失去意識。

    隻是臉色愈發蒼白,倒更像是從地底裏出來的了。

    “姑娘,你的身子不宜再趕路了。”祈佑語氣凝重,讓人無法反駁。

    一旁的年輕女子見狀,有些慌亂,卻還是顫抖著聲音開了口。

    “你、你沒事吧?”

    “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你們可以先去我家,再找個大夫來。”

    “我夫君人很好,一定會收留你們的。”

    歲宴的反應有些遲鈍,腦子裏還在琢磨著這幾句話的意思,就聽見祈佑一口答應了。

    “還請姑娘帶個路,讓她能有個地方落腳就行,明日一早我們就走。”

    “為了報答姑娘,我一定會幫你尋得讓你變成這副模樣的緣由。”

    女子倒並不是想以此作為條件來同他們交涉,隻是當她聽到祈佑的承諾時,還是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謝謝,謝謝你們!”

    “你們跟我來吧,我家、我家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

    歲宴雖然是清醒著的,但全身還有些發力。支撐著自己站立還行,可若要上山,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祈佑抬頭看了眼山路,擔憂地看了眼虛弱的歲宴,咬著牙對她躬了躬身子。

    “姑娘,得罪了,讓我背你上山吧。”

    不等歲宴拒絕,一個寬厚的背就占據了她的視線。

    在鬼界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典獄歲宴,思忖著她這老毛病如今是愈發嚴重,已經開始侵蝕她的神誌了。

    否則,她怎麽會鬼使神差般地點頭了呢。

    *

    山路不算陡,年輕女子隻身一人在前,祈佑背著歲宴跟在她身後。

    祈佑的身材並不算壯碩,若是沒有係在腰間的那把長劍和手上的層層厚繭,反倒看起來更像是個隻知讀書的文人。

    但就是被這樣一個比她小了不知道多少歲的男子背著,歲宴竟感覺到一陣踏實。

    怪不得,人們總是會教導小輩,要學會尊老。

    祈佑渾身僵硬地挺直著,試圖減少二人的接觸,雙手在腰間握了個拳,暗自使力。

    歲宴一低頭,就能看著小血珠從那道細小的傷口往外冒。

    她伸出芊芊細手,在他的手背上輕撫。

    原先那被李三郎劃開的傷口慢慢地開始合攏,血珠也有了回湧之勢。

    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恢複如初。

    祈佑觸不及防地被這溫香軟玉一碰,腳步一亂,結結巴巴地道了聲謝。

    解決了那礙眼的鮮紅,歲宴覺得整個人輕鬆不少。

    將指尖沾染上的血跡輕輕拂去,她也有了氣力來問那個渾身都充滿著怪異的女子:“你是誰,為什麽會住在這種地方?”

    女子咬著唇,戰戰兢兢地回她。

    “我叫芸娘。”

    “我夫君是做山貨生意的,為了方便,就在這山裏安了宅子。”

    “你說你隻是睡了一覺就變成了這樣,那你可還記得那日和平日相比,有何異樣?”歲宴又問。

    芸娘抬手撇開一根攔路的枝芽,而後一直維持著那姿勢,等到祈佑和歲宴順利通過了才放下手,邁著小碎步重新回到了自己引路人的位置。

    “倒是,倒是並未異樣……”

    “我記得那日是十五,夫君並未歇在姐姐房裏,而是來尋了我。”

    “每逢春時,夫君的山貨生意便會變得繁忙起來,為了不讓夫君過多勞累,我還下廚去熬了些滋補的湯水。入了夜後,我們也是早早地就睡下了。”

    “誰料我再次醒來,竟變成了這副模樣……”

    提到了傷心事,芸娘哭哭啼啼地,身子也因著抽噎而輕聳著。

    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惹人憐。

    但歲宴和祈佑二人,都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倒是可憐了這一出月下美人景。

    “你的夫君,為何會歇在你姐姐房裏?”祈佑不解。

    “十五有何特殊?”歲宴疑惑。

    芸娘回頭,看了看那二人臉上皆是正色,不像開玩笑的模樣。

    “姐姐,是夫君的嫡妻,不是我的親姐姐……”

    “十五,本該是歇在正室屋裏的日子。”但在她家,規矩有些不一樣罷了。

    歲宴和祈佑,一個是在地底長大,一個自小入了清風門,這普通人成家立業的事,他們又如何懂得。

    不過比起祈佑的一無所知來講,歲宴倒是曾聽下頭的那些鬼們提過一兩句。

    這人間的男子慣是喜歡三妻四妾的,越有錢的人越是如此。

    “那除了你之外,你家中還有別的妾室嗎?”

    芸娘搖搖頭:“現下沒有。”

    歲宴捕捉到她話裏的不對勁:“現下?”

    芸娘點點頭:“我是這兩年才到家中來的,先前的事,都不太清楚。”

    “不過之前有我隱隱聽過夫君和姐姐的談話,期間提及了諸如‘之前的那位妾室’這樣的字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說的是咱家的。”

    之前還有別的妾室,卻在芸娘來之前不見了蹤影。

    是被休了?還是,也像芸娘這樣,莫名其妙地生魂離了體?

    這事兒,倒是越來越耐人尋味了。

    *

    一行人沿著山路走了不足一炷香的時辰,就看見了芸娘所說的家。

    歲宴早已打量過,這山頭裏藏著不少的好東西。

    無論是樹根下長勢喜人的菌菇,還是路上偶爾瞧見的動物爪印,又或者是合幾人之勢才能抱住的古木,無一不在昭示著這裏是多麽適合做山貨行當。

    可她倒是沒想到,這山貨生意竟能讓人富庶至此。

    眼前這座宅子比起她之前在縣城裏看見的鄉紳富豪家院都要大。

    朱紅大門緊鎖著,純金打造的門環泛著冷意,讓人見了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其磕了碰了,都拿不出銀錢來賠。

    門口的那對獅子是什麽製成的歲宴看不透,隻是常年同鬼魂打交道的她,一眼就看出頂端懸著的門匾是用上好的黃梨木製成,瞧起來少說得有百年的年頭了,是製棺材的上好木料。

    上麵的“易府”二字還特意用金粉描過。即便現在已是深夜,筆鋒強勁有力的那兩個字,在門前燈籠的照映下,更添富貴。

    整個宅子,光是站在門前就能讓人瞧得出是何等氣派。

    隻是怪就怪在,這樣一個氣派的宅子,竟是建在深山野林中。

    倒像話本子裏山野精怪用術法憑空捏出來的一般。

    *

    “那就是我家了。”芸娘伸手一指,“如今旁的人都看不見我,倒是不能為你們引薦了,隻能你們自己去叩門。”

    歲宴感覺身子也不再那麽虛了,拍了拍祈佑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祈佑連忙蹲下身子,瞧見歲宴站穩之後,才像是被弓箭所驚了神的野獸一般,攥著劍柄後退了好幾部才夠。

    “你家這宅子瞧著怪得緊,也不知裏頭的人是不是真的瞧不見你。”歲宴撐開傘,“不如你先來我這傘裏頭呆著,免得打草驚蛇。”

    芸娘搖搖頭:“夫君和姐姐平日裏都是待我極好的,若是他們真能瞧見我,倒是好了。”

    瞧她這天真的模樣,歲宴又看了眼閃著昏暗燭光的引路燈籠,輕嘖出了聲:“那倒說不準。”

    芸娘還指著讓歲宴和祈佑幫她查明死因呢,見她堅持,也沒好意思駁了她的話,乖乖地順著她的意思進了傘。

    “你若是想說什麽,盡管同我說便是,隻要你在這傘中,便隻有我能感應到你。”歲宴道。

    紙傘無端輕晃,像是在回應她。

    等一切備妥了,他們才上前去敲了門。

    *

    祈佑伸手拎起了那純金的門環,正打算叩門,卻被歲宴叫住了。

    “等等,”她說,“這宅子裏不知道有什麽,若真是惡鬼作祟,你這樣的打扮倒是會暴露。”

    她用眼神示意著祈佑身上那代表著清風門的祥雲標誌:“還是隱去才好。”

    說罷,她伸手按在祈佑的左胸上,掌心發出陣陣溫熱,用銀絲線繡成的祥雲就這麽被抹了去。

    雖然歲宴還並未試過將這法子用在普通人身上,但這種化形的術法是最簡單的東西,不需要耗費什麽氣力,她本是想著不會有什麽不妥的。

    隻是掌心裏傳來的陣陣急促跳動,讓她恍惚間懷疑自己是念錯了什麽攝魂的咒。

    祈佑捂著胸口往後退,側過身子不去看歲宴,可耳尖早已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

    他窘迫至極,咬著牙才能堅持著說完一句話。

    “姑、姑娘!男女……男女授受不親!”

    作者有話說:

    男德男德!外瑞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