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

  　　大青山上籠罩的黑暗漸漸地退去。

  　　青山腳下的城鎮裏的百姓見狀, 越發的安心，覺得他們沒有搬走是正確的，有那麽多仙師在, 哪會出什麽事。

  　　就連那些搬離村落的村民們也陸續地搬回來。

  　　大青山腳下的那棟宅子依然很安靜, 很少有人過來打擾。

  　　不過每天早上，桃花妖和巫馬打開門時，都會發現門外堆積著不少禮物，來自天南地北的美食、漂亮的衣服首飾、民間的一些工藝品小玩意等等, 應有盡有。

  　　看到這些東西, 巫馬他們就知道當日在萬鬼窟, 葉落對鬼帝說的話，所有人都記在心裏。

  　　除了不知名的修煉者送的禮物, 三大宗門的人也用心地準備了禮物。

  　　沒有別的原因，隻是想送葉落禮物, 想看她高興的樣子，就算她臉上的表情不多, 隻要她收下了, 都能讓他們很高興。

  　　起初是巫門和清雲宗的弟子過來送禮物。

  　　“這是我們孝敬老祖宗的，希望老祖宗喜歡。”

  　　不管葉落有沒有救世, 在巫門和清雲宗的弟子眼裏, 她都是他們的老祖宗, 嘴裏叫著老祖宗, 也將她當老祖宗一樣地孝敬。

  　　接著是玄陽宗的弟子, 也帶著禮物登門，嘴甜地叫老祖宗。

  　　“老祖宗有空到我們宗門作客呀, 我們玄陽宗並不比清雲宗和巫門差的。”

  　　葉落將禮物收下了, 作客什麽的並沒有應下。

  　　最後是鎮山宗的弟子。

  　　他們沒臉見葉落, 每次都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地將禮物放到門口，然後躲到一旁守著，直到巫馬或者桃花妖、狐狸精打開門將它們拿進去為止。

  　　每次看到巫門和清雲宗、玄陽宗的弟子可以光明正大地進門找葉落，他們心裏就酸溜溜的。

  　　“如果當初沒有鬼王和葉洛菲的陰謀，她會是我們的小師妹……”

  　　他們的宗主夫人不會死，宗主不會死，葉落也不會死後變成活屍，擁有仙骨的她會熬過詛咒，入世救世……

  　　每每想到這裏，鎮山宗的弟子後悔又心酸。

  　　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半年後，大青山裏的怪物基本已經清除，徘徊在大青山的妖邪亦消失得差不多。

  　　不過山腳下的靈陣依然沒有解除，卻已不需要人守陣。

  　　葉落他們離開了大青山。

  　　他們離開時，並未告訴任何人，連水澤村的村民都不知道他們離開，還是村長上門探望才發現房子已經空了。

  　　後來，大青山腳下的這棟房子被當成仙居保存下來，一直到千年後，在靈陣的維持下，它依然維持著主人離開的樣子。

  　　**

  　　又是一年春到時。

  　　馬車輾過春日的青草，踏著陽光在山道行駛。

  　　馬車的車轅除了巫馬和狐狸精，還多了一個桃花妖。

  　　桃花妖穿著一襲桃紅色長袍，腰懸桃花扇，滿臉風流寫意，看著不像車夫，更像養尊處優的風流少爺。

  　　狐狸精很不滿，“為什麽你要和我們一起走？你的地盤不是在大青山嗎？”

  　　桃花搖把玩著腰間的桃花扇，憂鬱地說：“我也沒辦法啊，大青山經此一劫，沒有個幾百年無法修複，我的桃花林也被那些妖鬼毀了，隻能和你們一起走啦。”

  　　“你的本體呢？”狐狸精很有心機地打探。

  　　桃花妖瞥它一眼，“當然是好生收起來。”

  　　狐狸精氣餒，不甘地問：“那你也沒必要和我們一起離開，你要找媳婦的話，其實可以在大青山附近的城鎮找嘛。話說，你真的看不上柳妖嗎？我覺得那柳妖挺好的，不說話的時候，很嫻靜文雅，是你喜歡的樣子。”

  　　桃花妖冷笑一聲，“你要是這麽喜歡，你可以回去娶她。”

  　　狐狸精悻悻地道：“我隻是想讓你別那麽挑，或許等你挑來挑去，最後才發現，柳妖是最適合你的。”

  　　桃花妖的回答是，將它從馬車扔下去。

  　　狐狸精爬回來，哭唧唧地問巫馬：“他太過份了，竟然扔我，你為什麽都不幫我？”

  　　“幫你什麽？你不是他預定的媳婦嗎？你們打情罵俏的，我摻和什麽？”巫馬攤手，一副自己不會如此不識相的表情。

  　　狐狸精叫起來：“胡說，我才不是他預定的媳婦，他也不喜歡我，他都要去外麵找媳婦了。”

  　　桃花妖搖著扇子，慢悠悠地說：“這話也說不準，或許等我挑來挑去，最後才發現，你是最合適的呢？”

  　　狐狸精：“……”

  　　巫馬大笑，這是拿它自己的話來堵它呢。

  　　夕陽西下，馬車路過一個城鎮，巫馬朝馬車裏問：“葉姑娘，魂使大人，前麵有一個城鎮，我們今晚就進城打尖罷？”

  　　“可以。”裏麵傳出葉落的聲音。

  　　得到準話，巫馬駕著車朝那城鎮而去。

  　　進了城，他們去城裏的一家價格實惠的客棧定了兩間房。

  　　“為什麽隻有兩間房？”桃花妖小聲地問巫馬。

  　　他們這裏有一個活屍、一位魂使、一個修煉者、兩隻妖，兩間房根本不夠住吧？

  　　巫馬一臉沉痛地說：“咱們的銀子沒了，你懂的。”

  　　所以這兩間房，葉落和魂使一間，巫馬和兩個妖一間，囊中羞澀，隻能大家擠擠了，反正都是男人，不用計較那麽多。

  　　桃花妖無言以對。

  　　雖然銀子快沒了，但飯還是要吃的。

  　　他們點了不少客棧的招牌菜，務必要讓葉落吃飽，不能餓著她，以免她去吃外麵亂七八糟的東西。

  　　眾人一邊吃飯一邊商量賺錢的事。

  　　他們之所以會離開大青山，也是因為大青山附近的鬼怪妖邪都被他們解決完，其他的都躲起來沒哪個敢出來作怪，沒了生意，也沒有收入，隻能離開。

  　　“咱們可以一路走一路賺錢，總會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巫馬很樂觀地說。

  　　桃花妖第一次出遠門，啥都不懂，隻能依靠巫馬這個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的巫門人。

  　　葉落吞下一口酥肉，點頭道：“你看著安排罷，我都可以。”

  　　因為囊中羞澀，他們不敢在城裏住太久，第二天去買了些日用品，馬上退房出城。

  　　下午，他們經過一個小鎮，發現這小鎮裏有淡淡的妖氣和陰氣彌漫，再仔細看，發現鎮裏的鎮地之物快要失去靈性，怨不得會有妖鬼入侵。

  　　眾人都有些激動，有生意啦。

  　　當天晚上，他們帶著鎮長一起去除邪，讓鎮長親眼看到躲在井裏的一個妖鬼，成功地賺了一筆銀子。

  　　鎮長原本還不相信他們鎮裏會有妖邪，後怕不已，也對巫馬一行人非常感激。

  　　“幾位仙師，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鎮上奉上豐厚的報酬，然後搓搓手，“還有這鎮地之物，你們看看，它還能堅持多久。”

  　　“最多就一個月。”巫馬眼光極準，想也不想地說。

  　　“那可怎麽辦？”鎮長很焦急，“我們上哪再尋一件鎮地之物回來鎮著？”

  　　凡人居住的城市村鎮，都必須請鎮地之物回來鎮著，如此邪祟才不會輕易進鎮，凡人也不用擔心晚上會被鬼怪害死。

  　　巫馬道：“你們可以去附近的宗門問問，不然就請示上級，找州府的官員。”

  　　鎮長苦笑，“如果能找州府的官員，我們鎮也不會出這事了。”

  　　眾人都不禁看他，鎮長也不隱瞞，據說可能是皇城那邊出了什麽事，導致很多官員都換了，那些州府還好，像他們這樣的村鎮，就算出事，上麵也撥不了人過來管。

  　　禹洲大陸有宗門和朝廷，各有各的管轄地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像這個小鎮，它並不屬於某個宗門管轄的地界，而是歸屬朝廷。

  　　最後這鎮地之物，還是巫馬和桃花妖幫忙解決的——鎮長再次奉上一筆銀子感激他們。

  　　離開鎮後，他們決定去皇城看看，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

  　　“如果是妖邪作亂，咱們一定要幫一幫。”巫馬滿臉正直地說，“聽說皇甫皇朝很有錢，到時候報酬應該不少。”

  　　眾人瞅著他，說來說去，還不是奔著報酬去的。

  　　巫馬道：“我雖奔著報酬去，但也是為了正義，葉姑娘，您說是吧？”

  　　葉落剛好喝了兩杯酒，點頭道：“斬妖除魔，人人有責！”

  　　眾人：“……”每次聽她這麽說，怎麽就覺得如此的怪異呢？

  　　半個月後，他們抵達皇城。

  　　遠遠的，就看到皇城上空籠罩的血光，染紅了大半邊天，證實他們的猜測，確實是皇城出事了。

  　　葉落掀開簾子看過去，盯著那血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魂使一眼便看出問題，“是皇甫皇朝的守護金龍出事了。”

  　　“什麽？”巫馬他們吃驚地看過來，“真的是守護金龍出事？”

  　　魂使笑而不語，眾人見狀，便知道魂使不欲摻和這些，隻得讓他們去尋找答案。

  　　巫馬也是個幹脆的，他懶得私下探查，直接找上皇城的鎮妖司，稟明身份，然後被對方帶到皇帝麵前。

  　　皇甫朝的皇帝和國師一起接見了他們。

  　　他們的態度非常客氣，客氣得巫馬覺得有些奇怪。

  　　雖然皇甫朝和宗門井水不犯河水，但皇甫朝因有守護金龍坐鎮，麵對宗門之人時，依然高高在上，不屑俯就。

  　　年輕英俊的皇帝目光落到葉落身上，略有幾分好奇，“這位便是葉落葉姑娘吧？”

  　　葉落朝他看了一眼，微微頷首。

  　　巫馬心中恍然，原來是因為活屍的原因。

  　　想想也能明白，大青山的萬鬼窟出世，差點就顛覆人間界，皇甫朝不可能不派人過來查看，會知道葉落的身份也是正常。

  　　就算高傲如皇甫帝，也不敢給她臉色看。

  　　巫馬暗忖，怨不得鎮妖司的速度這麽快，感情是他們抵達皇朝時，這些人就知道他們的身份。

  　　皇甫帝是個很會洞察人心的，當即歉意道：“葉姑娘這樣的貴客，我們必須要提前做好準備，以免怠慢了貴客。”

  　　明明是監視，硬是讓他說成對貴客的重視。

  　　巫馬心裏嘖了一聲，倒也沒在意，反正他們過來隻是為了賺皇甫朝的報酬，賺完就走，不會多停留。

  　　他們在皇城待了一個月時間。

  　　這一個月，皇城將他們當成貴客，衣食住行樣樣精細，奢華的程度，連狐狸精都要被腐蝕了，差點不想離開。

  　　不過吃人家的，也要幫人家幹活。

  　　他們跟著皇甫帝和國師一起去皇甫族的族地，見到了那條受傷的護國金龍。

  　　護國金龍在皇甫朝最盛的時候，有國運在身，與皇甫朝息息相關，然而現在它受了重傷，如果它無法熬過這一劫，皇甫朝將會與它一起共存亡。

  　　這也是皇城上空血氣衝天的原因，這血氣不僅是金龍的血氣，也是國運。

  　　金龍受傷的原因與幽冥界有關。

  　　“我們皇甫朝一直鎮壓著一條人間界通往幽冥界的通道，最近那通道有些不穩，溢出不少幽冥的鬼神之氣，金龍的身體被其侵蝕，便變成如此。”

  　　國師沉聲說，滿臉凝重。

  　　巫馬暗忖，這事看來不好解決啊。

  　　他忍不住看向魂使，魂使便是來自幽冥的鬼神，或許比鬼神更高等級，因為祂不能幹預人間界的事，一旦祂出手幹預，會給這世間帶來無法預測的後果。

  　　可現在幽冥界的鬼神之氣向人間界蔓延，除了魂使，誰能解決？

  　　葉落還真能解決。

  　　“將通道打碎就好了嘛。”她看著皇甫帝和國師，“能打碎嗎？”

  　　兩人：“……”

  　　兩人不敢作主，趕緊去問金龍。

  　　金龍回答：“可以打碎，但通道在千年後，會重新出現，此乃人間界與幽冥界無法阻斷的通道，隻能由曆代的護國金龍鎮守。”

  　　狐狸精和桃花妖臉上都露出憐憫之色。

  　　金龍是神龍，是他們這些妖瞻仰的存在，卻成為鎮守人間界和幽冥界通道的一員，想想也挺可憐的。

  　　葉落準備打碎通道前，扭頭問魂使，“你能通過這條通道回幽冥嗎？”

  　　“可以。”魂使回答，含笑看她，“你呢？可願意陪我進入幽冥？”

  　　葉落搖頭，“聽說幽冥的天空是暗紅色的，到處都是邪祟鬼怪，色彩很少，一點都不比人間精彩……還是算了吧。”

  　　比起隻有邪祟的幽冥，她更喜歡溫暖的人間煙火。

  　　或許這也是當年仙人頻頻下凡、幽冥界的邪祟入侵人間界的原因。

  　　魂使道：“那我就不回去了。”

  　　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他的表情、眼睛都在訴說著這事，葉落哦一聲，沒有再遲疑，一拳擊碎那條兩界通道。

  　　眾人看著需要用金龍身軀鎮壓的通道就這麽消失了，除了驚訝外，也對活屍的實力也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

  　　皇甫帝對待葉落更熱情，叮囑下麵的人用心照顧，有什麽好東西都送過去。

  　　打碎通道的當晚，葉落又喝了幾杯酒，被魂使連哄帶騙地哄回房間休息。

  　　當晚，葉落做了個夢。

  　　天未亮，她就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靠在魂使懷裏，被單之下，兩人的身軀緊密契合，格外親密。

  　　“怎麽醒了？”魂使將她往懷裏攬了攬，吻她的臉，“是不是做噩夢？”

  　　葉落輕輕地應一聲，“不是噩夢，是一個奇怪的夢。”

  　　她告訴他自己做的夢，她夢到自己死後並沒有變成活屍，而是徹底地死亡，不複存在。

  　　葉洛菲得到她的仙人命，順利地修煉，很快就修煉成長生境。

  　　萬鬼窟出世時，葉洛菲代表人間界的修煉者前往萬鬼窟鎮壓，然而當她進入萬鬼窟，她的記憶蘇醒，發現自己原來曾經是萬鬼窟裏的一個惡鬼，奉陳留王之命去竊取仙骨和仙人命。

  　　記憶蘇醒後，葉洛菲當即背叛人類陣營，加入了幽冥陣營。

  　　人間顛覆，生靈塗炭。

  　　後來，皇城的金龍拖著傷趕過來，重創了葉洛菲，將她打入幽冥。

  　　金龍以命相博，用自己的龍魂鎮壓萬鬼窟，逼退幽冥的邪祟大軍，龍骨堵住兩界的通道。

  　　金龍隕落。

  　　皇甫朝國運受損，最後漸漸地沒落，人間再起戰火……

  　　夢到這裏，葉落就醒了。

  　　醒來後，她心裏悶悶的。

  　　魂使垂眸笑了笑，“或許那不是夢，而是另一個命運軌跡，如果沒有你，這世間便會如此，人間界將不得太平。”

  　　葉落哦一聲，將臉拱進他懷裏，仿佛這樣就能驅除那些不愉快的事。

  　　魂使就像安撫個小寶寶一樣，柔聲細語地道：“不過有落落在，這種事不會發生的，落落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我不是。”葉落抬頭說。

  　　魂使失笑，“好的，你不是，你隻是我的落落。”

  　　葉落沒作聲。

  　　天亮後，葉落去叫醒巫馬他們，準備離開皇城。

  　　“這麽突然？皇甫帝不是讓我們多留些日子嗎？”巫馬不解地說，皇甫帝想好好地招待他們，可以免費吃吃喝喝，連他都有些被腐蝕。

  　　葉落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巫馬很快就慫了，“走走走，咱們馬上走，我讓人去給皇甫帝道別。”

  　　皇甫帝知道他們突然要離開，有些疑惑，不過得知這是葉落的決定，他也不好挽留，給他們送了不少程儀。

  　　依然是照著葉落的喜好來準備的。

  　　他們來時隻有一輛馬車，走時是兩輛馬車，一輛坐人，一輛拉皇甫帝送給他們的禮物。

  　　**

  　　幽冥深處，無忘海。

  　　傳說，人間界的凡人死後，若是有執念未消，魂魄會在無忘海蘇醒。

  　　葉守城以前從不信這種傳說，認為是無稽之談。

  　　然而當他在無忘海蘇醒，看著周圍遊蕩來遊蕩去的魂魄，發現原來傳說是真的，隻是因為無忘海裏的魂魄無法回歸人間界，並未得到證實罷了。

  　　葉守城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無忘海，他的執念太深，無法消除。

  　　他的執念有三。

  　　一是夫人之死，二是長女之死，三是沒有教好小女兒。

  　　這三個執念都與他的妻兒有關，可惜夫人誕下一雙女兒後生機盡失隕落；大女兒因他偏心害死她，死後轉為活屍；小女兒因他沒教好，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葉守城不知道自己在無忘海飄了多久，終於遇到一個新的魂魄。

  　　這個魂魄生前亦是修煉者，同樣做了錯事，導致他執念未消，在無忘海中蘇醒。

  　　那魂魄認出葉守城，“原來是葉宗主！葉宗主你死得真是太早了，隻怕還不知道人間界的事情吧，你那小女兒啊，原來是萬鬼窟的鬼怪投胎，她生來是鬼胎，為了變成正常的嬰兒，汲取你夫人的生機，搶了你女兒葉落的仙骨……”

  　　直到那魂魄離開，葉守城仍呆呆地站在那裏。

  　　突然，他的眼睛湧出血淚，嘴裏發出宛若野獸般的嘶嚎聲，哭得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