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兩天後, 盤古星係某處航線。

  　　成威從睡夢中接起私人通訊，對麵發出一聲冷淡的“喂”便讓其驀然驚醒。上一秒還處在淺睡眠中的藥師立刻起身：“薑星辰？”

  　　通訊對麵的薑星辰冷淡地“嗯”了一聲。

  　　“你等一下。”

  　　成威二話不說，套上外套和鞋子直接跨出私人艙室。

  　　武威號的船員艙與客艙相距近百米, 已然不是船長的戴老大自然居住在客艙內。好在成威在武威號上的權限依舊保留著，她一路暢通無阻，連進客艙都沒有受到阻攔，直接將還在床上悶頭大睡的戴老大薅了起來。

  　　“好了，你說。”成威將私人通訊改成功放：“能調動的兵力都已在躍遷點附近, 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在中心城外。”

  　　薑星辰完全不在乎那邊是成威在聽還是戴老大在聽, 自顧自說：“怕有信號劫持，所以出來找通訊。有人類商隊, 不會出事。”

  　　這就是他找到安全聯絡的方式了。

  　　來回出城通訊有些麻煩, 但也算是掩人耳目。

  　　在執行任務方麵，成威倒是不擔心他。

  　　“臭小子。”

  　　想起來就來氣，藥師毫不客氣：“說走就走, 你身體還沒檢查完，不要命了是吧？”

  　　薑星辰：“暫時別過來, 中心城進不去。”

  　　成威：“聽我說幾句話能死是嗎！？”

  　　她頓時氣結。

  　　不過, 人都在肥遺星了, 再罵也沒用。

  　　成威隻得挑著重點講：“你得想個辦法打開中心城的閘門。”

  　　薑星辰：“有內應，讓舟鯉來。”

  　　成威：“什麽？你聯係上舟鯉了？”

  　　聽到這話，慢吞吞蘇醒的戴老大才緩緩起身。

  　　礦族人為冷血生物，需要更多的睡眠, 從睡眠中清醒也不是那麽快。尤其是在自己信賴的環境、身邊是自己信賴之人的情況下，近三米高的戴科學先是打了個嗬欠, 然後不急不緩地出言：“叫他好好配合舟鯉。”

  　　成威見他這樣就來氣。

  　　“你自己沒長嘴？”她橫眉立目道：“要說你說。”

  　　“我不說。”

  　　戴老大堅持：“你說。”

  　　成威：“這是你兒子還是我兒子？”

  　　話這麽講, 她還是沒好氣地對著通訊出言：“聽到了嗎？”

  　　薑星辰：“嗯。”

  　　另外一端的年輕人早就對這般鬥嘴習以為常。

  　　“一旦控製住閘門, 我會聯係你們。”他說：“隨時做好準備突入。”

  　　“不用你考慮這邊的事，倒是你自己——”

  　　成威還想叮囑一番，那頭的薑星辰突然轉移話題：“我的數據你看看。”

  　　“什麽數據？”成威還沒跟上思路，她的私人通訊終端就顯示出一份全新的體檢報告數據。

  　　她在武威號上工作大半輩子，大部分時間隻需要負責薑星辰一名人類，對這孩子的數據，成威可謂了然於心。

  　　而眼前的報告——

  　　觸及到某幾項數值，成威的表情驀然僵硬住。

  　　“你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性（）激素的讀數這麽……喂？薑星辰！！”

  　　“——”

  　　通訊斷了。

  　　遠在中心城外的薑星辰，聽到通訊中斷的沙沙聲，很是不爽地咋舌。

  　　“怎麽回事？”他很是不滿地扭頭看向身後人。

  　　中心城的人類不多，大部分都從事倒買倒賣行業。薑星辰跟著商隊混出城，借用的也是他們的通訊設備。

  　　車隊的領頭人很是無所謂道：“衛星走開了吧？”

  　　薑星辰：“……”

  　　領頭人：“總比那些偏遠星係好，像旱魃星連衛星都沒有，你想通訊都沒轍呢。”

  　　薑星辰煩躁地扯下耳機。

  　　見他憋著火，領頭人做出寬慰的模樣，拍了拍薑星辰的肩膀。

  　　“這信號就是這樣，大家都混口飯吃，誰不想和家裏人說說話啊？”領頭人寬慰道：“說不完的話等明天再說，來，吃點東西去。”

  　　車隊在中心城與星際港口之間往返，今天到的早了點，距離地下城開閘門還有幾個小時。

  　　時值夜晚，車隊便從城外駐紮，在沙地上搬出鍋爐和灶台，自行煮點東西吃。

  　　薑星辰隨著領頭人來到人群聚集的地方，還沒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油膩的肉味。

  　　應該是燉肉，在外沒什麽講究，十之八、九都是將肉罐頭混著水煮開。過往薑星辰出任務時，碰到惡劣的環境，這樣的晚餐幾乎能稱之為豐盛。

  　　但在今夜，他聞到那股肉香後，胃液再次控製不住地翻湧起來。

  　　火光拉長了他的影子，讓薑星辰的麵容隱匿在黑暗之後，從而人們看不出他的臉色驟然變得非常難看。

  　　他第一時間捂住口鼻，迫使自己不要幹嘔出聲。

  　　“幹什麽？！”

  　　然而負責煮飯的人仍然察覺出了薑星辰的反感，很是不忿道：“大少爺覺得味兒不好聞就別吃，我可不負責煮什麽山珍海味！”

  　　薑星辰攥緊拳頭。

  　　換做平時，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他一定會用行動教育對方輕視自己的代價。

  　　但現在不行。

  　　整個車隊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但打起來會驚動中心城的人。

  　　薑星辰現在要做的就是低調。

  　　於是他硬生生按下心頭火氣，徑直轉身，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靠著車輪胎坐下來。

  　　在上風口，幹燥的空氣吹走油膩的香味，薑星辰的反胃感逐漸平複。

  　　他從兜裏掏出一支營養劑，強行吞了下去，然後將脖頸之間的防風巾拉過鼻梁。

  　　身體不適的原因……

  　　毫無疑問，殘留在體內的精神力左右了他的意誌和身體狀況。

  　　但雌（）性激素高是怎麽回事？

  　　薑星辰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撫向腹部。

  　　他的小腹一片平坦，而就算薑星辰再缺乏常識，也知道人類是單性生物，他沒有生育器官，根本不可能懷孕。

  　　但智靈族具體是什麽情況，薑星辰不是很清楚。

  　　就薑星辰得知，她們確實能讓人類……至少能讓人類女性受（）孕，那男人呢？

  　　一時間，他有些混亂。

  　　那天晚上的情景曆曆在目。

  　　精神鏈接讓薑星辰與舟鯉的感官互通，他能清晰得知她的感受，自然她的想法也是一覽無遺。

  　　舟鯉想到了繁衍。

  　　她用精神體模仿了蟲母的行為，雖則不是正常的方式，但……薑星辰不否認自己在過程中很享受。

  　　那時的舟鯉確實考慮過繁（）殖，她的欲（）望因此而來。

  　　如果真的如她所願，二人有了後代呢？

  　　薑星辰擰起眉頭。

  　　他隱隱感覺這件事不符合常理——在人類社會裏，通常不是男性負責生育。但舟鯉是智靈族，一旦涉及到她們又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嘖，麻煩。

  　　就說智靈族人很麻煩！

  　　想不通的時候，薑星辰又煩躁起來。

  　　這節骨眼上，不管是否成真，都是個拖累。

  　　倘若他的體內真的在孕育生命呢？薑星辰試圖用掌心感受些什麽，但他帶著傷疤的手掌隔著布料與自己的腹（）部相貼，卻是什麽都感覺不出來。

  　　如果真的有個生命，而他要帶著它去麵臨危機。

  　　薑星辰的胸口本能一緊。

  　　一股陌生的擔憂襲上心頭。

  　　突如其來的焦慮和恐慌讓薑星辰感到茫然，他仿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這樣陌生的感受因“孕育生命”這個可能而起嗎？

  　　若是真的……

  　　薑星辰第三次不受控地開始思索。

  　　“他們一群大老粗，你別在意。”

  　　領頭人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薑星辰睜開眼。

  　　金眸轉過來時，對方頓了頓，而後感慨般壓低聲音：“我知道你的眼睛是什麽意思，你絕對不是什麽體驗生活的大少爺。不舒服？需要止痛藥嗎？”

  　　薑星辰收攬思緒，也將按住胃部的手收了回去。

  　　止痛藥會影響生命發育——

  　　不對。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薑星辰不由得心驚：他為什麽在考慮這個？

  　　“不需要。”

  　　但到底，他還是拒絕了領頭人的提議。

  　　薑星辰抬眼看向對方。

  　　肥遺星已被拋棄數千年，這裏的居民許久不曾見過螢石礦，他們也很少離開這顆星球。

  　　能知道金色眼睛的含義，證明領頭人還是有點見識的。

  　　“大買賣，做不做？”薑星辰突兀出言。

  　　他說話向來沒頭沒尾，但領頭人卻聽懂了。

  　　對方以審視目光看薑星辰許久，而後同樣選擇坐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領頭人壓低聲音：“多大的買賣？能出星際最好，我們這群人都受不了給第一商會使喚了。”

  　　“那最好。”

  　　薑星辰冷笑出聲：“能翻天的買賣。”

  　　…………

  　　……

  　　六個標準時過去，天亮了。

  　　但在中心城，舟鯉卻模糊了晨昏概念。

  　　地下有人造日光，肥遺星的人常年居住於此，早已習慣根據虛假的恒星起居。但對於舟鯉來說，她多少還是有些別扭。

  　　門外響起敲門聲時，她才剛睡沒多久。

  　　室內拉著厚重窗簾，幾乎不透光。昏暗的視線內，她能看見的就是房梁上蘭花螳螂猛然起身。

  　　蟲母倒是遵守了與響尾蛇的諾言，怕舟鯉感到“孤單”，始終陪伴著她，寸步不離。

  　　“是那個礦族。”蘭花螳螂說。

  　　舟鯉立刻就意識到來的竟然是平川老大。

  　　自從舟鯉回絕了對方的晚宴邀請，第一商會的頭目就始終沒再傳來消息。整整兩天過去了，舟鯉甚至以為他真的選擇了把自己當做人質、並且準備交給鬆鈺了。

  　　沒想到他選擇親自出麵。

  　　於是她翻身下床，稍稍抬高聲音：“請稍等。”

  　　舟鯉飛快地紮起頭發，擦了擦臉，以盡可能迅速但得體的方式整理好儀容儀表，而後請蘭花螳螂拉開窗簾，才打開房門。

  　　“您久等，抱歉。”

  　　迎上礦族人高大的身軀，舟鯉自然而然地垂眸致歉：“有什麽重要的事值得您親自到訪嗎？”

  　　平川一雙乳白色的眼睛掃視著舟鯉。

  　　“舟鯉公主來到中心城，一直都沒踏出莊園，憋壞了吧？”平川看似熱情道：“我帶你去城中轉轉，如何？也好叫你領教一下我們的風土人情，以及城市日常如何運轉。”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微妙地加重。

  　　這便是要拿出點誠意了。

  　　舟鯉不動聲色地抬起視線，越過礦族人高大的身軀，舟鯉看到花園一角處，鬣狗若無其事地站著打晃。

  　　“響尾蛇也要來嗎？”她擰起眉頭。

  　　“嗯？”

  　　平川循著舟鯉的視線看過去，觸及到身形佝僂、容貌猥瑣的鬣狗，不免嫌惡地啐了一聲。

  　　“雇傭兵的狗。”

  　　顯然，對於礦族人來說，鬣狗的體態和容貌也備受鄙夷。

  　　“要是公主不喜歡，就不帶他們。”平川大方一揮手：“到底他是綁架你的人，對吧？”

  　　而後第一商會的頭目惡狠狠瞪向鬣狗：“看什麽，這沒你的事！！”

  　　鬣狗嚇了一跳，而後點頭哈腰，陪著笑容倒退離開。

  　　舟鯉多少露出一些發自真心的笑容。

  　　“謝謝您。”她輕聲說：“請給我一些梳洗的時間。”

  　　之後盡管平川在等待，舟鯉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洗澡換衣服。

  　　她努力保持著一名帝國公主應有的姿態，幸而平川雖然自大，但也不是毫無見識的土皇帝。

  　　舟鯉拿出態度，他不僅不生氣，反而也展示出了尊敬。

  　　車隊一路離開莊園，駛向城市中心。

  　　來時見過的場景再次落入視野，比起平川介紹的那些公共建築，舟鯉對仿佛強行塞進各個角落裏的貧民窟和棚戶區更感興趣。

  　　在一棟又一棟的幹淨建築之間，無數暗巷穿插其中。

  　　大馬路上看不到肮髒的角落，但延伸出去的注腳卻隱約能見到穿著落魄的礦族孩童在奔跑，彩色如畫般的牆壁上擠滿了肆意塗鴉，在遠處，舟鯉甚至能聽到槍聲與咒罵。

  　　貧富差距極大，而當地人習以為常。

  　　舟鯉在心中嘀咕：而且與旱魃星一樣，一路過來，舟鯉幾乎沒在街頭看到任何人類的影子。

  　　薑星辰是如何混居其中不被發現的？

  　　鬣狗離開，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接下來就是想辦法進入市政廳了。

  　　車隊停在了中心城的中央廣場。

  　　舟鯉下車，與蘭花螳螂一同走到平川的身邊。廣場中央立著一尊礦族人的雕像，她掃了一眼名字，發現並不認識。

  　　“前方是市政廳，右邊是圖書館，”平川親自介紹道，“東邊過來的那條路上，法院、教育部、大使館都在，你們智靈族的首都也是如此吧？”

  　　“……差不多。”

  　　實際上並非如此。

  　　女媧星上有無數行宮，整顆行星完全是貴族的居所。

  　　舟鯉的行宮在此，但姐姐的並不在。

  　　智靈帝國真正的首都並非母星“女媧”，而是星係中央名為“亞馬遜”的空間站，所有政治職能都在空間站內。

  　　但中心城封閉太久，這裏的人文風情與舟鯉所了解的大為不同，她不便發表感想。

  　　因而舟鯉沒有與平川解釋自己心中驚訝。

  　　“您平時每日都要走這麽遠嗎？”舟鯉故意問。

  　　“什麽？”

  　　平川愕然低頭。

  　　舟鯉認真出言：“您的莊園距離這裏很遠，來辦公不會很麻煩嗎？”

  　　魁梧的礦族人怔了怔，而後他與身後的護衛一同笑出聲。

  　　這般笑意囂張卻不帶惡意，平川似乎是被舟鯉“天真”的提問逗樂了，而其中更多的是感受到無意識的追捧。

  　　“你姐姐就是這樣吧？”

  　　平川大笑道：“當皇帝還要親力親為，那多累啊？”

  　　舟鯉收攏表情，歪了歪頭。

  　　“沒事。”第一商會的頭目很是高興地做出決定：“公主好奇，就帶你去市政廳參觀參觀。”

  　　作者有話說：

  　　肥遺星的勢力，以及中心城的描寫，都參照了個人對拉丁美洲地方勢力的印象……呃，基本上是墨西哥的地方勢力加上《裏約折疊》裏的描述。

  　　我做到了！！榜單趕完了！之前欠下的兩章更新也算是補上了吧這都好幾章四千字了嗚嗚嗚

  　　累死我了，躺平了！

  　　感謝在2022，06，22 21:22:07~2022，06，22 23:38: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夏蟲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