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憑空出現的黑色水母遮住光芒, 它的觸須如幕布般包裹住了響尾蛇。

  　　舟鯉身形一頓，而後精神鏈接慢慢形成，她的意識從現實中剝離大半, 不由得徐晃一下。

  　　而後纖細的姑娘越過響尾蛇的肩頭，朝著薑星辰伸出了手。

  　　後者毫不猶豫地一腳踹開響尾蛇，二人之間再無阻攔。舟鯉徑直栽進薑星辰的懷裏，為男人牢牢扣住腰（）肢。

  　　“小心！”

  　　舟鯉出言警醒。

  　　薑星辰近乎囂張地扯開嘴角。

  　　平日他的神情要麽冷漠，要麽憤怒, 好似人類應有的所有情緒都足以歸成二類。然而當直麵襲擊時, 薑星辰卻興奮笑起來。

  　　他攬著舟鯉轉身，黑色長發因動作而飛揚至空中。

  　　發絲從他額前散開, 一雙明亮的金色眼睛迸射出比霓虹還亮的光芒。

  　　薑星辰右手手腕一轉, 熱能槍發生翻轉。肌理分明的小臂線條因發力而緊繃，幾乎是在他轉身的瞬間，槍（）口直接對準衝過來的鬣狗！

  　　佝僂著身形的“老人”瞳孔驟縮。

  　　他堪堪停下步伐, 一個閃身便極其猥瑣地躲入舞池。

  　　熱能槍爆破出震天聲響，掩蓋過酒吧因的音樂。

  　　呼與吸之間的停頓後, 尖叫聲、呼喊聲此起彼伏。

  　　“我他*等很久了。”

  　　薑星辰的語氣裏帶著十足期待：“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候。”

  　　他輕而易舉地將舟鯉橫抱起來, 向後一躍, 穩穩當當地踩在吧台之上。

  　　高度差讓其一眼就捕捉到於人群中爬行的鬣狗，後者撕開臉上的模擬投影，露出本人醜陋的容貌來。

  　　“你對付響尾蛇！”

  　　說完他再次舉槍。

  　　舟鯉則扭頭看向自己的水母。

  　　她的視覺還在，舞池、酒吧發生的事情一覽無遺。而同時同刻, 舟鯉的意識“來”到了熟悉的場景。

  　　和現實完全不同的，過往存在的地方。

  　　不成型的精神體徹底破壞了橋梁樞紐, 地麵為腐蝕、標牌為扭曲, 無數車輛橫翻在滿目瘡痍的地麵。

  　　破壞有這麽嚴重嗎？

  　　連舟鯉也分不清這是誇張後的場景, 還是響尾蛇完全的記憶。

  　　中年雇傭兵就坐在一輛翻倒的車輛頂端。

  　　他雙手交握、放置在膝蓋上，背後巨大的衛星散發著幽幽冷光。這抹光拉長了他的影子、叫其容貌隱匿在黑暗中。

  　　但舟鯉仍然是一眼就看出來，他沒有佩戴麵甲。

  　　意識交融，在視線觸及到響尾蛇的瞬間，背對著光芒的中年男性溫和地笑了起來。

  　　“我說小公主怎麽有閑情逸致帶狗享樂。”

  　　他用誇張地語氣感慨道：“原來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舟鯉看到了。

  　　響尾蛇竟然與她想的一樣。

  　　——她是為幕後黑手的身份而來。

  　　之前精神力爆發，舟鯉入侵了所有人的意識。她在響尾蛇的記憶裏看到他與智靈貴族對話的場麵。

  　　舟鯉隻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沒想到，響尾蛇準備以此為籌碼。

  　　“我可以告訴你啊，隻要你問。”

  　　坐在車頂的男人語氣依然悠閑：“但我有個條件，公主，你得跟我走。”

  　　舟鯉：“我憑什麽相信你不會把我送給敵人？”

  　　響尾蛇歪了歪頭。

  　　“確實是個問題。”

  　　他攤開手，很是無奈地一聲歎息。

  　　“怪我，起點就錯了。”響尾蛇自言自語：“我就是受對方雇傭而來的，你不相信我，理所當然。”

  　　說著，響尾蛇跳了下來。

  　　他在意識世界中仍然是那一套嚴謹且昂貴的西裝三件套。紐扣係到脖頸下方，雙手戴著鹿皮手套。雇傭兵的身形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中，看不見金屬的光芒，他與那些文質彬彬的人族富翁幾乎沒什麽區別。

  　　“我願意與你坦誠相見，公主。”

  　　響尾蛇邁開步子。

  　　“不如就從今日開始吧，如何？”

  　　衛星折射恒星的光芒，幽白冷光將他的影子在崎嶇地麵無止盡的拉長。這黑影與他純黑的容貌連接於一處，像幽靈、像惡鬼，像智靈族傳說中的意識殘影。

  　　總歸是不像一個人類。

  　　“你問過我好幾次，有什麽目的。”響尾蛇侃侃而談：“其實我就是想攪渾這一潭水而已。”

  　　“哪一潭？”舟鯉問。

  　　“啊，我發現意識裏的你要比現實中冷銳許多呢。”

  　　響尾蛇停在舟鯉麵前，饒有興致地拉開話題。他甚至伸出手：“究竟現實中那個膽怯嬌羞的是你，還是這個冷冰冰不對血色動搖的才是你？”

  　　舟鯉稍稍偏過頭，男人的手指與她的臉頰錯過。

  　　“真尷尬。”

  　　話是這麽說，可響尾蛇卻沒有展現出半點被拒絕的窘迫。

  　　“舟鯉，你太棒了，”他的麵孔近在咫尺，可舟鯉卻看不到任何特征，“智靈族與礦族的關係因熒石冰封數千年，好不容易在舟龍這裏即將破冰。而你的存在卻成為破壞可能的變數。”

  　　響尾蛇的話語中充斥著毫不遮掩的讚歎與迷戀。

  　　“簡直就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男人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來吧，我的公主，我告訴你幕後黑手是誰，我甚至能幫你、幫智靈帝國解決隱患，隻要你跟我走，如何？”

  　　舟鯉無意識地咬了咬嘴唇。

  　　這番話說的沒頭沒尾，但舟鯉仍然聽懂了響尾蛇的意圖。

  　　是智靈族人發現了熒石，從而將礦族人自機械革命時期一躍進入空間航行時代。

  　　對一個種族拔苗助長，是好事，也是壞事。

  　　因而數千年來智靈族與礦族的關係相當惡劣，星際航行的必要能源——熒石的價格也居高不下。

  　　姐姐欲圖與戴老大達成合作，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自然也戳中了賺取熒石價格那批利益獲得者的肺管子。

  　　舟鯉想，雇傭響尾蛇的幕後黑手如此，而響尾蛇……

  　　恐怕也沒什麽區別。

  　　“到頭來，”她說，“你就是為了針對戴老大。”

  　　“如果這能幫助你理解，就如此理解吧。”他坦蕩蕩回應。

  　　“僅僅是因為他清繳了你的黑礦場？”

  　　“這個嘛——”

  　　響尾蛇拉長尾音。

  　　他拖長的音節在死一般寂靜的黑夜中分外詭異。

  　　“說好了要坦誠的，你來自己看看？”響尾蛇笑著低語。

  　　下一刻，舟鯉在現實中震撼抬眼。

  　　整個酒吧空空蕩蕩，她的精神體，那巨大的水母觸電從響尾蛇身上退過來。

  　　薑星辰穩穩橫抱著舟鯉，他還將鬣狗踩在了腳下。身形猥瑣的男人似乎挨了好一頓打，正在不住抽搐著。

  　　舟鯉一動，薑星辰便低下頭。

  　　如警犬般機警的金色眼睛轉過來，他第一時間發現了問題：“什麽情況？”

  　　遠處的響尾蛇已經踉踉蹌蹌站穩了身形。

  　　他一個轉頭，麵甲正對二人。

  　　薑星辰當機立斷放下舟鯉，對準響尾蛇扣下扳機！

  　　“鐺”一聲響，他的熱能子彈竟然是為對方抽出的震動刃憑空削成了兩半。

  　　響尾蛇縱身躍起！

  　　舟鯉向後退了兩步，不過眨眼的功夫響尾蛇已然來到薑星辰麵前，後者掏出熱能匕首攔住對方的刀刃，兵器相撞發出嗡嗡聲響。

  　　“反應不錯，小崽子。”響尾蛇吹了一聲口哨：“幸虧我早早預料到了。”

  　　“你他媽——舟鯉！”

  　　薑星辰猛然抬頭！

  　　他一抬手，匕首攔住對方去路，但響尾蛇的第二把刀刃輕鬆將其彈開。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舟鯉向後邁開步子。

  　　抬腿，響尾蛇丟下多餘的刀刃，朝著自己抓來。

  　　落下，薑星辰向其後背丟去匕首，同時邁開長腿。

  　　最終是薑星辰比響尾蛇更快。

  　　他有力的臂彎橫過舟鯉的腹部，將其圈到自己的壞中。可響尾蛇卻並沒有善罷甘休，中年雇傭兵一抬手臂，刀刃落入肘部。

  　　如同邀請少女加入圓舞曲般，響尾蛇牽起舟鯉的雙手。

  　　“你看了嗎？”

  　　雇傭兵爆笑出聲。

  　　舟鯉與響尾蛇的精神依舊相連。

  　　他好似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而她卻在對方癲狂的笑聲中看到了一切。

  　　舟鯉“看”到眼前一片血肉模糊，第一視角下的當事人掙紮著從地麵起身，落入眼簾的是戴老大龐然的身材和猶如夜叉般醜陋且殺機騰騰的容貌。

  　　“隻是黑礦場還罪不至死。”

  　　戴老大冷酷地宣判當事人的死刑：“拐賣人口、虐待兒童，多少可憐的孩子死在你和你的監工手下——連你的親兒子都不放過！半大的孩子送去礦場做苦工又能賺多少錢？！”

  　　礦族人啐了一口：“渣滓，我殺你一百回都不足以平息無辜的亡魂。”

  　　她還看到一身明豔外骨骼，生著複眼的嬌俏少女從縫隙中翻出了那塊殘破的血肉。早在之前的記憶中舟鯉就見過她，代號為“蘭花螳螂”的纖細影子。

  　　少女麵露欣喜，她本以為自己找到了足以果腹的食物，直至僅剩無幾的血肉發出幾不可聞的呻（）吟。

  　　最終意識中的畫麵停留在那冰冷冷的手術台上。

  　　戴老大失算了，也許他也沒想到一名人類的生存能力能強大至此。

  　　幾乎隻剩下三分之一的軀體，為機械和人造材料填充。隻有原本的大腦和一部分脊椎保存了下來，他的骨骼，他的髒器和他的血肉統統為義體替換。

  　　手術進行了數十個小時，次次瀕危，但都叫機器挽救了回來。

  　　他還活著。

  　　“你看到了吧？”響尾蛇大笑著，在現實中問。

  　　她的身後就是薑星辰，青年的胸膛緊貼舟鯉的後背，而麵前的響尾蛇相距不過半尺。中年雇傭兵牽著她的手再次按在自己的麵甲上。

  　　這一次，舟鯉的指尖自行用力。

  　　“說好的坦白，現在你明白了嗎，我的公主？”

  　　響尾蛇用喟歎的語氣問道。

  　　打開鎖扣的麵甲，叫舟鯉輕而易舉地取下來。

  　　麵甲離開，響尾蛇攏到後腦的黑發隨之自由落下，蓋住兩鬢白發。舟鯉的視野因金屬離開而明晰。

  　　薑星辰同樣震撼地停下動作。

  　　響尾蛇的金色眼睛在酒吧絢爛的霓虹燈下閃爍著冰冷光芒。

  　　他噙著淡淡笑意，一張端正麵孔幾乎與薑星辰如出一轍。

  　　散落的黑發遮擋住白發，這叫響尾蛇看上去更年輕一些。倘若薑星辰再過二十餘年，大概也會是一樣的麵孔。

  　　薑星辰記憶中自稱“生父”的那個礦主沒有死。

  　　許青河還活著！

  　　作者有話說：

  　　是的，就是許青河！

  　　我還挺喜歡這個角色的，盡可能往小島秀夫式中二戲精（褒義）風格寫，當然了我肯定沒咱們島哥哥那個水平就是……

  　　以及回一下姑娘們的問題：頸環的事不急啦，雖然文已經七萬字了，但其實兩個人從被綁架到現在差不多也就七天左右（小聲逼逼

  　　感謝在2022，06，09 18:04:10~2022，06，10 19:53: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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