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瀠影      更新:2022-08-06 12:30      字數:4981
  第30章

  即使是再重來一次, 許文雅也想不到事情會是這個方向發展的。

  她之前設想的太簡單了,以為隻要有人站出來舉報,李惠蘭就會抓走。李惠蘭被抓, 許家也基本散了。她無家可歸,養父母一定會於心不忍,她再趁勢提出想回來,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然誰能想到都被抓進公安局的李惠蘭竟然會被放出來, 現在好好的在醫院裏住著。

  從許大山那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幾乎要瘋了。

  這是不是代表, 等李惠蘭身體養好了,就能從醫院回家?那她去公安局揭發母親有什麽意義?

  許文雅越想越害怕,這段時間她雖然一直待在學校, 也不代表絕對安全。許大山不過是為了妻子的事忙到焦頭爛額,無暇他顧罷了。

  一起生活了四年,她自問是了解他們的。

  等李惠蘭回來,他們夫妻一定會聯合起來收拾她的。

  想通這一點, 她沒有猶豫,拽著錢就往那個破車站跑。

  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要進城。

  坐在又髒又臭的小巴上, 許文雅想起當年她第一次從城裏回許家村,真覺得這半天的路程比半年還漫長。

  這一段路仿佛時她短短十四歲人生裏的一道分界線。

  踏上這段路途之前,人生雖說也有委屈和難過, 但更多時候還是幸福的。踏上這段路途之後, 那四年的生活堪比煉獄。

  四年前選擇離開養父母,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後悔。然而不過四年, 她卻悔的恨不能回到四年前一巴掌抽死自己。

  越想越難受, 她低聲哭泣, 懺悔,祈求。

  她真的後悔了,隻要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回到養父母身邊,她一定不會再離開。

  迷茫與恐懼充斥著她,不過再不安,有一點始終是沒變的,那就是回來這個家生活。

  然而她又想到,以許大山和李惠蘭的性格,很可能哪怕自己回到養父母身邊生活,他們也會因為怨恨而一直糾纏不清。

  但很快她心李又生起了另一個希望。也許她回來了,養父母能有辦法讓李惠蘭夫妻不再糾纏呢,畢竟他們那麽疼她。

  許文雅的恐懼和悔恨無法用語言表達。

  她渙散的目光慢慢聚攏,思緒也慢慢回來,揣揣不安看向眼前的李慧妍,想從這裏獲取小許安慰。

  然而這個曾經熟悉的母親,卻已變得好陌生好陌生。

  她的眼裏有關心有擔憂,也有著刻意的疏離。

  這一發現讓她更加怨恨包惜惜。

  許文雅嘴張了張,終於在眼淚滑落的同時告訴他們,李惠蘭被公安放出來了。

  在場的人聽到這話的表現都是統一的震驚,不過並不是震驚李惠蘭被放出來,而是她什麽時候被抓了?

  李慧妍出問出困惑,那次公安過來找他們錄口供,並沒聽說李惠蘭被抓起來了。

  許文雅說了個時間及大概經過,當然是站在美化自己的角度。

  她一邊說一邊焦慮往裏麵看,心裏煩躁想著,為什麽還不讓她進去。

  李慧妍和包家明可算搞清楚了,原來那次公安來廠裏找他們沒多久後就去了許家村,還把李惠蘭帶走了。

  抓走又放出來,難不成這事過去太久真沒辦法查?

  許文雅搖了搖頭,悲痛告訴他們,因為李惠蘭懷孕了。

  在許文雅的斷斷續續述說中,包惜惜是最先弄明白的。

  李惠蘭懷孕了,可是因為瘦,加上剛懷孕幾個月,孕肚不明顯,所以初初被關在公安局時,公安通知並沒有察覺。然可能是因為受到過度驚嚇,李惠蘭被關了幾天後見紅了。公安同誌知道她懷孕了,立刻把她送到了醫院。許大山那天正是從醫院回來,準備從家裏些錢過去給李惠蘭辦理住院的。而許文雅呢,聽到李惠蘭在醫院,就以為她被放出來了。當然了,這以為也可能時許大山故意這麽說的。

  說實話,聽到李惠蘭懷孕這消息,包惜惜表示很愕然。

  不是愕然她懷孕,而是愕然她每次懷孕的時機,隻能說送子娘娘太會安排了。

  要知道當年父親蘇醒過來後,包惜惜沒有鼓勵父母去公安局報案,主要考慮有二,其中就有李惠蘭懷孕這一項。

  第一,顧慮到父母對許文雅十年的感情,她理解感情這種東西,並不是說剝離就能立刻剝離的。特別時像父母這樣本性善良的人,即便嘴上沒說i過什麽,但包惜惜知道,他們心裏當然還是希望按個曾經養在身邊十年的孩子離開自己以後也能過的好。

  第二,李惠蘭正懷著孕。她不知道這個時候犯人懷孕會怎樣,但是在後世,如果犯人有身孕或者哺乳期,死刑都是可以緩期的。她想著這時候應該也差不多吧,那不如就先不折騰了,把精力都放在如何自渡上。畢竟他們家,也隻是堪堪跨過那一劫。

  後來,四年過去。

  在這四年時間裏,看著周遭鄰居發生的事,她又明白了一個道理,生存不易。

  以前高中那會學曆史,她一直沒辦法去理解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區別。

  教課書上說兩者的根本區別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不同,可是她理解不了,封建社會那些簽了賣身契的家奴不也是奴隸嗎?直到有一天,她看了一本小說,看到女主給一等丫鬟加工資,才猛的悟到了,原來以前自己鑽錯牛角尖了。

  奴隸社會,奴隸幹活,奴隸主是不給報酬的。但是封建社會,即便是簽了賣身契的家奴,主人也是要給月錢的。就這給錢和不給錢的區別,決定了兩種社會性質。

  當然了,現在再想起這個並不是要去琢磨兩者社會製度關係。而不過是覺得,世上製度關係也許會有所不同,但於普通人而言有一樣是不變的,適者生存。

  奴隸為了活下去,依附於奴隸主。家奴為了活下去,依附於家主。

  同理,在法製社會人們可以依靠法律,但在法律製度不那麽完善的時候,不能什麽都指望著法律。

  在這四年,她接受了現實,選擇把許文雅一家從自己的世界裏剔除。

  畢竟他們一家日子越來越好,沒必要被這一群破魚爛蝦糾纏。

  然看著眼前的許文雅,包惜惜在心裏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小看了破魚爛蝦的臉皮,眼下還真有些麻煩了。

  許文雅豁出去舉報親生母親,目的就是想讓養父母重新接納她。現在她以為舉報失敗了,那個家也不敢回去了,更加會死皮賴臉求養父母接納。

  果然,許文雅哭著哭著開始進入正題了,說自己想養父母,想回來這個家。

  包惜惜聽得眉頭一挑,隻想說這個人雖然被看的透透的,但一點都不妨礙她敢想敢拚。

  她正準備開口說許文雅兩句,母親卻轉過頭來喊了她名字,告訴她沈子清找。

  沈子清是奉奶奶之命,端熱好的牛奶給包惜惜喝。

  人剛出了家門,就聽到樓下有人在哭,哭聲好像還是從包惜惜家傳來的,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下樓。

  轉了個彎,就看到不久之前出現過的許文雅站在門口哭,李阿姨一臉不知所措站在旁邊。

  沈子清隻當沒看到許文雅,若無其事喊了聲李阿姨,並問包惜惜在不在。

  其實他也知道包惜惜是在的,不然就不會端著牛奶出門了。

  得了肯定答案,他若無其事走進包家,並把手中杯子遞給包惜惜,說是奶奶要他拿過來的。

  包惜惜從沈子清進門,看到手中又端著杯牛奶,臉頓時垮了,知道這又是趙奶奶熱了牛奶給她喝。

  可能是她學習好的名聲再大院裏傳開了,又也許是和沈子清關係好,又又也許是沈爺爺趙奶奶真的很喜歡她。反正不知不覺中,兩位老人對她的態度慢慢向‘一碗水端平’靠攏。孫子有什麽,經常也會想到她。

  譬如沈爺爺的寒假作業和空白試卷獎勵,趙奶奶的就比較實在些,基本都是好吃的。

  包惜惜可憐兮兮撅了撅嘴,卻不得不接過。小口小口喝著牛奶,眼睛並沒有離開門口。

  她其實有點懷疑母親是不是震驚過度,以至於到現在都沒讓許文雅進門。

  不過這樣正好,省得許文雅得寸進尺去幻想什麽。

  包惜惜不知道,從沈子清端著牛奶下來到她很自然接過喝下,這一過程已經讓許文雅看呆了。

  許文雅不敢相信沈家對包惜惜是這個態度,好到都有點像對待自家的孩子。

  以前她住這裏的時候,兩家人關係雖然也不錯,但也僅僅是樓上樓下鄰裏的關係,而且還是不平等的林立關係。他們家麵積小的隻有兩個房間,樓上沈家卻是自己的一倍寬。

  她以為有著這樣的不平等,兩家人的關係再好也隻是表麵上的,可現在看沈家對包惜惜……許文雅這會心裏百味雜陳,看著包惜惜美滋滋喝著牛奶的樣子,恨不能把人再塞回到許家村那個山溝溝。

  包惜惜喝完後,恭敬把杯子遞回給沈子清,並對他說:“替我謝謝趙奶奶。”

  沈子清哦了聲,腳並沒有動。

  多年的友誼,包惜惜猜測他此時肯定也在想,許文雅又來做什麽?我不走不走,就要留下來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

  她戳了戳沈子清肩膀,讓他先回去,沈子清卻依舊不為所動。

  勸不動,包惜惜也不勸了。徑自往門口方向走,問許文雅知不知道李惠蘭在哪家醫院住院。

  許文雅心思還在那杯牛奶上,一時間沒聽清楚包惜惜問什麽,愣愣問:“什麽在哪?”

  包惜惜又把問題說一邊:“你母親在哪家醫院住院?”

  許文雅不知道她想幹什麽,出於謹慎並沒說出市人民醫院。

  隻是她的猶豫並沒有躲過包惜惜眼睛,包惜惜故意炸她:“人民醫院?”

  許文雅沒想到她一猜就對,心猛的一跳,語氣激動說:“我不知道。”

  包惜惜哦了聲,已經可以肯定,李惠蘭就在人民醫院。

  其實本市就兩家醫院,不是人民醫院就是中醫院,且兩家醫院還是挨著的,許文雅說不說都影響不大。

  包惜惜喊了聲爸爸媽媽,說有話想跟他們單獨說。

  包家明夫妻雖然不知道女兒要和自己說什麽,但還是跟著女兒進到房間。

  房門一關上,許文雅的神經幾乎崩到了最緊。

  她忍不住去揣測包惜惜想和養父母說什麽,大概率是要養父母趕自己走。

  沒錯,一定是這樣,包惜惜討厭自己的程度,半點不亞於自己討厭她。

  許文雅告訴自己,她好不容易來到這裏,絕對不會走的。

  因為這麽想,她捏著拳頭從門口往客廳走。

  客廳並非沒有人,沈子清還站在那。

  許文雅離他越近,心跳越快,人也越緊張。

  這是她離開家屬大院四年後,他們第二次見麵。

  他依然是那麽好看,衣服也是又新又幹淨。而她,依然是那麽狼狽,穿的依舊是那套不合身的打了一個又一個補丁的舊衣服。

  如果,如果她一直待著這個家,他們之間現在的相處是不是也會如他和包惜惜一樣?甚至會更好?

  想到這裏,她好痛苦,兩手又不自覺緊握成拳。

  沒多久,房間門被打開,包家明率先從裏麵出來,緊接著是李慧妍和包惜惜。

  包家明對沈子清說:“今天能不能拜托你幫我們照顧一下惜惜?”

  包惜惜不知道沈子清聽到這話懵不懵,反正她是一臉懵。剛才在房間裏不是這麽商量的啊。

  沈子清明顯是楞了楞的,但很快嗯了聲。

  鄭重的,肯定的。

  包惜惜可不能讓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這麽決定自己的命運。

  然她剛開口喊了聲爸爸,後麵反抗的話還沒說出來,包家明就說希望她可以相信他。

  包惜惜昂起頭和他對視。

  父親是一個很注意儀表的人,他會對著鏡子認真梳頭發,每天把胡子刮的幹幹淨淨,千篇一律的中山裝也是會扣到最上麵那粒扣子。他看上去永遠神采奕奕。

  然而那凹陷的眼窩,折起的皺紋,以及兩鬢那幾撮白發,都在悄悄訴說著這個男人經曆的滄桑。

  此刻,他嘴角帶著淺淺笑意,那雙褐色眼眸盯著她,無聲又溫柔懇請著她相信他。

  包惜惜鼻子一酸,輕哼了聲,算是妥協了。

  許文雅在養父母從房間出來後,養父說第一句話時就心慌慌的,不知道養父母想把自己怎麽樣。還有為什麽要拜托沈子清照顧?包惜惜那麽大的人了,不會照顧自己嗎?

  她怨恨瞥了包惜惜一眼,不敢太名目壯膽。

  包家明說服女兒,轉過頭就對許文雅說,要陪她一起去醫院。

  聽到去醫院,不用他們再說什麽,許文雅就知道,他們這是要把她送到李惠蘭那去。

  她瘋狂搖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嘴裏說著不去的話。

  隨後惡狠狠看向包惜惜,認定是她剛才在房間裏對養父母說了什麽,他們才會這樣對自己。

  包惜惜不會和她解釋什麽的,直接說:“你即便時能在這裏躲得一時,也躲不了一世。許大山肯定會猜到你在這,遲早會尋過來的。”

  她這話說到了根本,許文雅也早就想到。

  可是,來就來啊,他們可以關起門來不給進,又或者喊人來趕走他們。

  聽了許文雅這樣無腦又自私的話,包惜惜真想直接給個白眼。

  剛才在房間裏,她首先向父母確認態度,得知他們還是如之前一樣,沒想過讓許文雅回來,便放膽向父母建議,把許文雅送到醫院去,送回李惠蘭身邊。

  開始父母有些顧慮,覺得許文雅幹出這樣的事,許大山夫妻怕是不會輕饒。

  當時她說了句,虎毒不食子。

  其實這話她自己都不信的,虎毒不食子不假,但許大山夫妻就說不準了。也許不會要她命,怎麽打就不知道了。不過父母信。

  後來包惜惜又說了一點,許大山和李惠蘭才是許文雅的親生父母,如果許文雅賴在這裏不走,萬一到頭來他們反汙蔑包家孩子,那就有的扯了。

  這就直接觸犯到包家明和李慧妍的底線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為什麽會短小?

  都怪白天出了趟門。

  流淚,時間到了,卻感覺還沒寫到什麽。

  想推快情節,又怕寫漏了情緒拉扯……沒有情緒的拉扯,我會覺得很幹癟。但是寫情緒拉扯又最容易卡文,拉少了自己不滿意拉多了小可愛們會覺得拖拉。

  幹脆就寫到這裏先更,當賣個關子,最後許文雅何去何從。

  更新完接著寫,不排除明天會有厚實的一章。因為肯定是要把這部分徹底寫完的。

  ,

  PS,大家說到計劃生育,查的資料是71年推行,72年8月以前生的都合法。所以目前來說,李惠蘭生的大女兒,二兒子,三女兒,四女兒還算是合法的。

  你們信嗎,我開始以為隻安排了李惠蘭生了四個孩子,還好評論區有小可愛說懷到第五胎……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