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薑厭辭      更新:2022-08-06 12:08      字數:3839
  第16章

    ◎因為太喜歡了◎

    四麵八方的動靜歸於沉寂, 隻有他的腳步聲灌進耳朵裏,節奏分明。

    曲懿目光傾斜幾度,瞥見自己被風吹散的發梢擦過他的肩,而他目不斜視地經過自己, 沉穩的步伐聽上去亂了些, 忽然中止。

    風跟著停了, 夜霧凝成一團,被仿古燈照出形狀。

    “要來我家喝粥嗎?”極為罕見的溫柔腔調。

    曲懿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可這附近隻有他們三個人, 這話總不可能是對蘇祈說的。

    對於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西, 她說不出拒絕的話,正要點頭應下, 耳側傳來另一道截然不同的男嗓, 沒有在錄音棚裏的醇厚, 尖銳到紮耳, “是他嗎?”

    手腕又被拽住。

    曲懿很快領悟他想表達的意思,被他質問的腔調激了下,但沒到喪失理智順著話題欺騙刺激他的地步,而是不冷不熱地扔下幾個字:“和你沒關係。”

    蘇祈還沒什麽反應,溫北硯先皺了下眉, 從剛才的貼耳親密交流,到現在冷漠甩臉,他無從知曉她是真的生氣了,還是——

    這僅僅是他們之間的情趣。

    驟然響起的喇叭聲穿過他們三人間的縫隙, 順勢切斷隱匿在空氣中的詭異電流。

    蘇祈回過神, 見曲懿要離開, 沉著嗓子警告道:“鬆開她。”

    沉默兩秒,曲懿沒什麽情緒地抬了抬手腕,腕上連接著一隻寬大白皙的手掌,指節分明,戴著幾枚哥特式風格的戒指,“你清醒點,現在是你拽著我的手。”

    她嘴角發沉,聲音也壓得又低又沉,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蘇祈,我剛才說的你是一句都沒聽清是嗎?你這樣有意思嗎?別再讓我看低你。”

    比起她單調沉冷的話音,她眼裏的不屑更傷人,蘇祈愣怔著鬆開了手。

    曲懿揉了揉手腕,偏頭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溫北硯,“你剛才說的話還作數嗎?”

    很輕的一聲嗯。

    就在曲懿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溫北硯先一步轉身朝小區走去。

    兩個人的背影一高一低,分外和諧,蘇祈拳頭一緊,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口袋裏的手機震動,經紀人打來的。

    “曲懿那邊怎麽說?”

    蘇祈今天來找曲懿其實還有別的目的。

    音樂圈和演藝圈一樣,從不乏新人,在沒有代表作紮根前,他隻能依靠製造緋聞話題替自己博取熱度。陸星蔓毫無征兆地宣布解除捆綁關係,對他造成的影響巨大,在這節骨眼上,他必須牢牢揪住曲懿,不能讓她跟隨陸星蔓的步調,徹徹底底地擺脫自己。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就擺在那,沒有她們兩個,就沒有他的今天。

    周挽說得不錯,他就是個吃軟飯的。

    蘇祈沒回答,直接掐斷電話,想起剛才的一幕幕,喉嚨酸脹難忍,他用力扯了扯領帶,回到車上,猛踩油門揚長而去。

    ,

    站在風裏太久,曲懿鼻尖都掛上了淺淺的紅色,走進大樓才稍稍緩過來。

    電梯門一開一合,逼仄的空間放大了靜默時的沉悶,曲懿目光繞了幾度,落在金屬亮麵上,兩個人的五官都被模糊,纖長的身形也被壓得扁平。

    氣氛實在不對勁,她沒忍住朝他看去,他低垂著眉眼,身上帶點文藝複興時期藝術家們憂鬱頹喪的氣質,衣領在來的路上被扯得更亂了,紐扣散開幾粒。

    不同於以往無懈可擊的平靜,脖頸處蹦起的青筋出賣了他真實的情緒,曲懿不明白他在煩躁些什麽,沒給她多管閑事的機會,電梯門開了,正要經過自家門口時,有人率先打破沉默:“別跟過來。”

    猝不及防聽見這麽一聲,曲懿懵了一霎:“你說什麽?”

    “別跟過來。”他用言簡意賅又不近人情的四個字,強調了遍。

    曲懿大腦完全放了空,隔著一小段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從他毫無征兆的一句邀請,到剛才的反口拒絕,事情的走向早在一開始就出乎她的意料,現在更是讓她滿頭霧水。

    看對麵的男人似乎沒有跟她解釋的打算,隻是低頭自顧自摁著密碼鎖。

    依舊是122526,看不出意義的一串數字。

    曲懿心裏的火直躥,燒到嗓子眼,在找回自己聲音前,先一步扶住即將合上的門,“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明白點。”

    邀請她去他家的人是他,現在又將她拒之門外,腦子有坑吧。

    溫北硯眼尾垂落,對上她細瘦的腕,白皮內細長的青筋血管在冷白燈光下異常明顯,弱不經風的模樣,仿佛輕輕一捏就能斷。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下,“我家沒粥,也不打算做,我現在心情不好,別再跟著我。”

    密碼鎖終於摁對一回,緊接著門被重重帶上,掀起的氣流吹散曲懿的劉海,樓道恢複寂靜。

    莫名其妙吃了閉門羹的曲懿被生生氣笑。

    心情不好是他耍人的借口嗎?

    曲懿僵在原地好一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要不是為了維持女明星的修養,她非得拿細高跟在他門板上砸出一個洞來。

    高跟鞋敲地的聲音漸漸淡去,溫北硯安靜倚在門後,玄關沒開燈,隻有打火機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他臉上留下影影綽綽的痕跡。

    他抬起手,想起什麽,突地在半空停下,合上打火機蓋子。

    牙齒一用力,咬破了煙,細長的煙絲跑進嘴裏,苦的。

    等到另一頭的動靜完全消失,才開了門,空蕩蕩的過道,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溫北硯重新敲出一根煙點上,淡藍色的煙霧徐徐升空,被透明氣流吹散,抽完半根掐滅,回房收到葉淮發來的消息。

    一連五條,他沒點開,調成靜音扔在一邊,心跳還是亂的,不安分。

    他一直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太一樣,現在是,少年時代更是。

    當同班同學都在絞盡腦汁地通過成績證明自己,學習對他來說隻是應付無聊的活動,他根本不需要過多努力,就能達到別人難以匹敵的成就。

    多氣人的天賦,但他覺得沒有意思,別人真誠的誇獎沒有意思,同齡人參雜著嫉恨的豔羨目光沒有意思,再難聽的辱罵也沒有意思,就算被人當成沒有情感、不正常的瘋子也無所謂。

    曾經他一度以為,自己的人生會以這樣一種毫無波瀾姿態終結,偏偏遇到了她。

    被曲喬生帶到曲家那天,並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被人堵在巷子裏毆打後,遍體鱗傷地趴在地上才是。

    他很清楚,那會她的眼睛裏藏著什麽。

    害怕、憐憫,這樣的眼神他見過太多回,沒法讓他上心,直到她朝他走進,清晰柔軟的嗓音傳入他的耳膜。

    “你不會疼的嗎?”

    從他記事起,他就一直在受傷,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問他疼不疼。

    心跳突然亂了章法,一瞬間各種繁雜的情緒湧了上來,給他反應的時間太短,來不及剝離出其中的具體成分,隻記得當時自己狠狠甩開了她遞過來的手。

    過去的他很擅長利用自己的長處,十五六歲的年紀,收斂鋒芒時毫無攻擊性的長相,容易勾起別人惻隱之心的身世,一貧如洗的家境,都是他身上最鋒利、也是最柔軟的武器。

    當曲喬生提出要資助他上學時,他裝作猶豫了下,然後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曲喬生是她的父親。

    短暫的相處後,他發現她心裏藏著一個人。

    每次看到她在蘇祈麵前展露出來的那些求而不得的挫敗,他的心髒都會產生一刻猛烈的震顫。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太過陌生,是嫉妒,還是不甘、酸澀,或許它們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別,緊接著他心裏又會升起一種難以言述的愉悅感。

    他覺得自己快被這病態的感情逼到走火入魔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嚐試將她從自己腦袋裏擠出,收回情不自禁落在她身上的全部注意力。

    高中畢業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在上海的重逢純屬偶然,他從她的一舉一動和反應裏推斷出她是來找蘇祈的。

    臉上還帶著妝,白皙清透的臉隻有眼尾和眼尾泛著紅,睫毛上浸著水,分不清是掉落下來的雪碴子還是失望後的眼淚。

    來的路上經過一家花店,有人抱著一束紅玫瑰出來,那會還下著雪,像棉絮,稀稀拉拉地落下。

    玫瑰沾上雪水,和她一樣,惹人憐愛。

    她的唇很軟,冰冰涼涼,仿佛淬著霜,卻能輕而易舉地撩撥起他的欲。

    她沒有明說,成年人之間不需要明說,他能領會她的意思,他應該拒絕的,偏偏被不斷膨脹的欲望堵住喉管,他發不出聲,別提拒絕。

    那時的他不懂愛,絲毫不懂。

    唯一清楚的是,她很重要,至少對他很重要,他想要她,不管是身體還是那顆心,他要她,全部屬於自己。

    她似是而非的邀請,足夠讓他心中那條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線瞬間崩塌。

    他應了她的邀。

    可那天晚上,他從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絲和她在麵對蘇祈時相同的情感,隻有假意,以及一時興起帶來的報複性快感。

    一雙眼睛霧蒙蒙的,明顯的走神,他猜她又想起了蘇祈。

    這個結論足夠擊穿他的理智,他扼住她的下巴,一寸寸地下挪,然後是脖子,慢慢收緊,如果不是她本能喊了聲“疼”,他可能真的會掐死她。

    手上的力氣鬆了大半,他低下頭去咬她的脖子,不輕不重的一下,當作她剛才走神的懲戒。

    ……

    魚缸裏的照明燈映亮碧綠的水草,脆弱的金魚自在穿梭。

    溫北硯沒有騙葉淮。

    十歲那年,他殺死了兩條金魚。

    從外省回來的溫昭平看著被他捏得四分五裂的屍體,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太喜歡了。”他說。

    溫昭平愣住,歎了聲氣,寬厚的手掌輕撫他的後腦勺,柔聲道:“阿硯,喜歡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麽樣的?”

    “你以後會慢慢知道的。”

    “以後是什麽時候?”

    “等你喜歡上一個人。”溫昭平說,“阿硯,你別怕,爸爸會幫你的。”

    可溫昭平失約了,他沒來得及教會他如何去喜歡一個人,就離開了人世。

    這種扭曲的情感,再也沒有人幫他糾正過來。

    溫北硯沉沉吐出一口氣,又想起今晚同她的對峙畫麵,對別人他可以輕輕鬆鬆地虛假客套,唯獨在她麵前,他做不到,所有的反應遵從於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他知道,如果剛才他沒有及時喊停,沒有阻止她跟自己進來,他會控製不住自己滿腔的嫉妒,傷了她,就跟那晚一樣。

    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是什麽都不懂。

    作者有話說:

    硯硯是有點瘋批屬性在身上的,你們可以罵他,別罵我:D

    今晚太困了,靈魂出竅狀態下碼的,寫得很爛,將就著看……吧:)

    周六這章挪到晚上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