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平安一回家, 周家果然就有熱鬧可看了。

  　　他不在的時候，這一大家子好像都在蔣玉珍手底下忍辱負重的過日子似的，他這邊剛一回來, 周老太抱著她兒先感歎了一頓瘦了黑了之後，就開始馬不停蹄的告起蔣玉珍的狀來。

  　　要說起來，山茶都替蔣玉珍委屈的慌。

  　　她雖然是有目的的嫁給周平安, 但她進門以來，還真沒跟著周平安享過多少福。

  　　倒是苦吃了不少，尤其是後麵周老太癱了之後, 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全落在了蔣玉珍頭上, 她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 比在清水灣當姑娘的時候, 那可遭罪的多。

  　　就這周老太卻並沒有念著她多少好, 在她心裏，周平安就是她辛辛苦苦養出來的金疙瘩, 哪怕死了老婆帶著三個拖油瓶, 他們周家那也是頂好的人家，要不然蔣玉珍一個黃花大姑娘也不會巴巴的要嫁到他們家來。

  　　因此不管蔣玉珍為周家做了多少活, 周老太也都並不放在眼裏, 反倒是隻要有一點兒做的不好, 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平時不說，那也是等著周平安回來告狀呢。

  　　蔣玉珍這會兒也一肚子的火沒地方發, 先是周平安莫名其妙跟吃了炸藥一樣, 一下火車就跟她甩臉子, 後來因為周明翔的事兒, 又劈頭蓋臉的罵了她一頓，還把她一個人丟在火車站自己先走了。

  　　她念在周平安心疼兒子的份上，沒跟他計較，回到家裏卻發現灶房她走的時候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連打碎在地上的水壺渣滓都沒人掃起來。

  　　大過年的，別人家裏都是炊煙陣陣，都把年夜飯差不多準備好了，而她家卻連一個幫她把手的人都沒有，大大小小的活，全都指著她一個人幹呢。

  　　周明翔在衛生所的時候，周平安還給他買了兩個包子，而自己到現在了什麽都沒吃，卻沒一個人問她一句。

  　　蔣玉珍越想越覺得一肚子無名火發不出來，前兩天對周平安要回來的期待也已經消散的一幹二淨。

  　　這種日子她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她今天就必須得問清楚周平安升職的事兒，然後過完這個年，她就再也不想在這村裏了，那死老太婆誰愛管誰管，她反正是絕對不會管了。

  　　還有那三個孩子，等去了部隊，她就把他們全都送到學校去，到時候自有老師幫忙看著，也不會天天在她眼前礙她的眼。

  　　蔣玉珍自我安慰了半天，心裏的火才終於慢慢降了下去，然後她端著幾個鍋裏早已經冰涼的玉米窩窩和一點兒鹹菜，正要端回屋裏隨便對付兩口，就聽到周老太那屋裏傳來說話的聲音。

  　　“她心裏就隻有她那個娘家，你看看她給明傑明軍他們買的棉襖，再看看她給自己買的，簡直就是黑心肝啊！”

  　　蔣玉珍隨便一聽，就聽出來周老太是在告她的狀，她心裏的剛滅下去的火騰地一下又升了起來，正要掀開門簾進去跟她對罵，就聽周平安沉聲說道。

  　　“媽，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一開始其實就沒想娶她，我想娶的是……”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蔣玉珍用腳後跟也能想到，他想說的肯定是山茶。

  　　蔣玉珍氣得眼都紅了，她沒想到她都嫁進周家大半年了，周平安心裏心心念念的居然還是山茶那個小賤人。

  　　也不知是餓的還是氣的，她這會兒簡直是兩眼發黑，掀簾子都手都直哆嗦。

  　　但她沒想到讓她更哆嗦的還在後麵，隻聽周平安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但我不能跟她離婚，我在部隊出了點兒事兒，現在被退伍了。”

  　　“啥！！！”

  　　這話一出，不光是站在外麵偷聽的蔣玉珍腦子一懵，周老太自己一時間也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不過神來。

  　　抓著周平安的衣服一陣搖晃道：“啥意思啊？你快說清楚。”

  　　周平安今天一天就沒有個好臉色，這會兒被周老太拽著衣服詢問，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等了好半天才複述道：“我在部隊犯了錯誤，被提前退伍了，以後不用去部隊了，隻能在家裏當個農民了。”

  　　周老太是個什麽反應，蔣玉珍不知道，但她聽了這話後，實打實的眼前一黑，手裏的碗沒拿穩，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玉米窩頭滾了一地，蔣玉珍卻完全顧不得撿，她臉色慘白的掀開簾子衝進去，一雙眼睛紅的跟兔子似的看著周平安，尖聲道：“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周平安沒想到蔣玉珍竟然在外麵偷聽，看她這著了魔一樣的樣子，也沒說話。

  　　蔣玉珍卻不依不饒的撲到周平安跟前，揪住他的衣服：“我問你話呢。”

  　　周老太一看自己兒子被人揪了衣裳，頓時也顧不得問退伍的事兒了，齜牙咧嘴的指著蔣玉珍罵了起來：“你怎麽跟平安說話呢？要我說啊，都怪你這個掃把星！要不是你，我家平安肯定現在都還在部隊待得好好的呢，我們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你到還找起事兒來了。”

  　　她說著又錘著自己的腿喊叫起來：“都怪我當時沒攔著平安啊，自從你進門，我們這一家子都沒安寧過一天啊，害了我不說，還害了平安啊，都怪我，都怪我啊！”

  　　周老太指桑罵槐的本事可謂一絕，嘴上說著怪她，實際上話裏話外都在說蔣玉珍是個喪門星，要不是娶她進門，這個家肯定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周老太罵的唾沫星子亂飛，聲音很快就越過院牆傳到了外麵。

  　　原本周平安回來，大家都還想著到她家裏來問候兩聲，哪成想還沒等進門呢，裏麵居然又鬧起來了，這眼看都要年三十了，怎麽周平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不能安生點兒，這大過年的鬧騰什麽呢？

  　　好事八卦的趕緊進門去打聽怎麽回事兒，山茶跟謝知遠則就站在對門李奶奶家門口，一邊把今天上午炸的排骨送給她吃，一邊等著從周平安家裏傳來“好消息”。

  　　沒一會兒，傳遞消息的人就不負眾望的出來了，一看到山茶他們就趕緊拍著大腿說道：“你們知道他家鬧騰啥嘛？”

  　　山茶其實早就已經猜到了，卻還裝作一臉懵懂的樣子問道：“不是因為他家小兒子不小心燙傷了腿的事情嗎？”

  　　那人衝山茶一擺手，說道：“不是，是平安那後生，他好像在部隊出了什麽事，被人攆回來了！”

  　　嗯？

  　　山茶這下倒是真有些吃驚了，她料想周平安這次回來，蔣玉珍肯定會問他升職的事兒，要是知道沒有升職這回事兒，蔣玉珍希望落空，肯定要跟周平安鬧上一場。

  　　可連山茶也沒有想到，周平安不但沒有升職，居然還犯了事兒直接退伍了。

  　　要說錯過了升職機會，那還好說，畢竟隻要他還在部隊，以後怎麽樣那都是未知數。

  　　可要是退伍回家，那蔣玉珍的軍太太夢可就徹徹底底的破碎了。

  　　她跟趙春花苦心經營了這麽久，為的就是能跟著周平安雞犬升天，結果現在她一天好日子沒過上，周平安自己先掉下來了，這她能願意嘛，這對她來說，可不就是晴天霹靂嗎？

  　　山茶在心裏嘖了一聲，著實是替蔣玉珍虧得慌。

  　　處心積慮了這麽久，結果雞飛蛋打了，換誰誰不急啊。

  　　外麵正亂哄哄的議論著周平安退伍的事兒，沒一會兒，蔣玉珍突然從裏麵衝出來了，她手裏拎著個蛇皮袋子，裏麵滿滿當當的裝的都是她自己的東西，顯然，她已經完全承受不住周平安退伍這事兒的打擊，哪怕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她也一天都在這兒待不下去，要回娘家了。

  　　周老太罵的正起勁，往日她罵蔣玉珍的時候，雖然她也經常不服氣的跟她頂嘴，但從來也沒有說拎著東西就要回娘家，這次她不過是氣不過說了幾句，她竟然拎著東西就要走。

  　　周老太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為蔣玉珍是在裝模作樣的做樣子，又高聲罵道：“走！讓她走！要不是她這個喪門星，你也不會好端端的在部隊待不下去。她走了家裏反倒是安生了！”

  　　周平安皺著眉頭，也沒想到為什麽蔣玉珍聽到他退伍的消息後，竟然這麽大的動靜。

  　　他雖然不喜歡蔣玉珍，但卻深知自己離不開她，他在部隊當兵這麽些年，實際上地裏的活都沒幹過多少，更別說是家裏的活了，以前他前妻還在的時候，這些都是她操持，後來她沒了，他媽就接了過去，再後來蔣玉珍就進了門。

  　　雖然不管是他還是他媽都對蔣玉珍不滿意，但蔣玉珍為這個家幹的活是實打實的，這大過年的要是蔣玉珍走了，他家的年夜飯都難吃到嘴裏。

  　　於是，直到這時候了，他終於想起來回頭幫蔣玉珍說了兩句話。

  　　“媽，都這時候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然後跟著追出了院子。

  　　院子外麵，蔣玉珍想走卻沒走成，村裏人見她提著東西要走，趕緊將她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勸道：“平安媳婦兒啊，你這是幹啥啊，這眼看就要過年了，有什麽事兒咱回家好好說嘛。這麽大的人了，鬧什麽小脾氣。”

  　　“就是啊，平安他娘一貫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話雖然說的難聽了點兒，但人是不壞的。”

  　　山茶遠遠的看著蔣玉珍被大家圍著，心裏更是升起了無限同情。

  　　她走到這一步，滿盤皆輸，卻除了她媽連個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都這會兒了，村裏人還當她是跟周平安鬧小脾氣呢。

  　　真是可憐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