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作者:星河蜉蝣      更新:2022-08-05 10:19      字數:5243
  第221章

    懶惰之罪,羅侯。

    一條長街幾乎望不到頭。

    除了血紅色的天空, 其他的一切,無論是街景、行人,還是人們的行為都和一座正常的城市沒什麽兩樣。

    要不是街邊許多店鋪名字前帶著滁城兩字, 桃桃甚至以為虛龍把她們送錯了地方。

    關風與他們沒有降落在這裏,富貴也失散了。

    桃桃拿出通訊器,嚐試聯絡, 通訊器在這裏沒有信號, 她誰都聯係不到。

    南宮塵:“這些人身上沒有邪氣, 半空的魔氣也沒有波及這裏。”

    桃桃:“難道城市不是所有地方都被邪祟控製,這裏是沒有被控製的部分?”

    南宮塵:“進去看看。”

    兩人混在行人之中,沿著街道邊走邊看。

    攤販、行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善意的笑。

    大家交流時溫聲細語, 禮貌客氣。

    他們路過一個炒粉攤前, 顧客忘記帶錢包。

    老板微笑著把他要的炒粉遞給他, 不收他錢了。

    客人卻一臉惶恐, 把自己的手機抵押在這裏,說馬上回家拿錢來還他。

    兩個人騎自行車發生了剮蹭, 沒有吵架, 而是跳下車互相查看對方的傷勢,堅持要送對方去醫院。

    沒有邪祟, 沒有魔氣。

    不僅不像一座消失在地圖上的墮落城, 反而美好得像宗教裏天堂中才會出現的模樣。

    桃桃站在街道中央, 城市裏的商業大樓燈火悄寂, 隻有一些小攤販還開著。

    晚上的宵夜沒吃幾口就過來了, 她聞著街邊小吃的油煙味實在餓了, 砸吧嘴:“要不先吃飯吧。”

    兩人隨便找了家路邊攤, 桃桃一口氣點了三碗麵, 兩碗粉,還有四個雞腿,還有一碗甜酒湯圓。

    老板有些遲疑:“這位客人,你重新點菜吧,兩個人吃這些實在太多了。”

    桃桃:“我吃得下。”

    老板欲言又止:“可……還是少一點比較好。”

    桃桃低頭看了眼自己,她身上的黑色道袍雖然有些舊,但幹幹淨淨的。

    難道她看起來像吃飯不付錢的人嗎?

    她掏出張一百塊預先把錢付了:“別囉嗦了,我都要餓死了。”

    老板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看她的目光帶上了同情。

    桃桃坐在攤位後的小板凳上等上菜:“奇奇怪怪的。”

    南宮塵拿出手機,這裏一點信號都沒有,他放棄了玩手機的打算。

    隔壁矮桌上坐了兩女一男。

    三個人隻點了一碗粉,一起分食。

    其他桌子上吃飯的客人也是這樣,基本都隻點了一點點吃的。

    最誇張的是旁邊賣燒烤的,客人每人隻要了兩串。

    桃桃擰眉:“這城裏的人都在減肥嗎?你看那。”

    南宮塵沿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對街的甬路上,許多人在夜跑。

    桃桃壓低聲音:“難道城裏的邪祟靠吃人為生,太胖會被吃掉?所以那個老板才不想讓我多點。”

    南宮塵:“不像。”

    隔壁桌的兩女一男交談起來。

    現女友:“姐姐別這樣說,你是他最喜歡的人,他一直留著你的相片,我隻不過是替代品而已。”

    前女友:“你才是不要這樣說,我和他已經是過去時了,你是他的未來。”

    現女友:“姐姐能這樣想就好,我還怕你會嫉妒我和他在一起。”

    前女友語氣瞬間就變了:“你他娘的胡說八道什麽呢?”

    “姐姐生氣了嗎?”

    桃桃嗦著粉聽熱鬧,以為前女友會罵人。

    但前女友沒有,她迅速收斂了不快,柔聲微笑:“我怎麽會嫉妒呢?妹妹,倒是你,你不會嫉妒他對我念念不忘吧?要是不嫉妒,我們可以共享男友啊。”

    桃桃心想好家夥,這女人挺強悍啊,這種話也能說出來。

    隻是怎麽前女友的聲音有些耳熟呢?

    這下輪到現女友和前男友臉色綠了,前男友結巴道:“不行……這不行,我不好色……”

    “不行?”女人看著他們笑,“其實是她不願意吧?這麽說來,嫉妒的人是她才對啊。”

    那兩人頓時陷入兩難的境地,說不出話來了。

    女人拎起包包:“我還有事,不奉陪了,你們慢慢吃吧。”

    桃桃回頭看了一眼,那女人不僅聲音耳熟,長得也很眼熟。

    過去的記憶在桃桃腦子裏過了一圈,她脫口而出:“白姐?”

    那前女友正是曾經在酆山遇見的一同前往迷津渡的探險主播白菲兒。

    怪不得能說出那種話,這女人的強悍在桃桃所見的凡人中也能排得上前幾。

    白菲兒喝了遺魂咒已經遺忘了那段記憶,她瞥桃桃:“你誰啊你?”

    她不記得自己了,桃桃也沒打算解釋。

    她擺擺手,白菲兒走了,現女友和前男友也迅速吃完飯,臉色難看地離開了。

    老板端上桃桃點的烤雞腿,為難道:“剛才收了一百,飯錢九十一,我的零錢找不開了。”

    桃桃說:“不用找了。”

    老板連忙搖頭,把一百塊還給她:“算了,免費請你吃。”

    桃桃白白蹭了一頓飯,她問老板:“天空為什麽是紅色的?”

    老板看她的眼神越發古怪了:“你不知道?”

    桃桃開始胡扯:“一個月我摔了一跤把腦袋給摔壞了,在醫院昏迷了很久,今天才醒過來出院,一出來世界就變成這樣了,這是什麽科學原理嗎?《科學在身邊》欄目有做解釋嗎?”

    “什麽《科學在身邊》,早就沒有網絡了。”老板苦笑,隨即靠近她低聲道,“去找你的家人吧,如果還在的話,他們會告訴你該如何在這座城市裏生存。”

    桃桃可以肯定,她眼前所見都是貨真價實的人,但就是說不出的古怪。

    雖然他們表現得友愛和善,但背後一定有原因導致了他們這樣的行為。

    老板不願意多說,繼續給客人做飯去了。

    兩人把桌上的食物全部吃完,去找酒店落腳。

    小攤的老板望著他們的背影,喃喃道:“暴食,明天述罪日會有他們的名字吧……”

    ……

    桃桃原本想找家像樣點的住處,可是路上所有的大型超市、商場、酒店全都關門了。

    隻有一些破敗的小旅館還開著門,她進去要了一間房。

    旅館的女招待看著她和南宮塵:“你們兩個要一間?”

    桃桃:“沒有房間了嗎?”

    女招待說:“這倒不是,你確定要一間?”

    桃桃察覺出她語氣中的惶恐和異樣,又開始胡謅了:“有什麽問題?姐姐,我和我的男朋友剛從植物人的狀態裏蘇醒,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你能跟我講講嗎?”

    女招待搖頭,沉默地給他們開房。

    此時墮落城網絡通訊全無,她用紙筆登記住宿記錄,剛寫了幾個字又抬起頭道:“你們還是要兩間吧,別問為什麽。”

    桃桃欣然同意:“好,麻煩你了。”

    趁著招待登記的功夫,桃桃打量這旅館。

    旅館不大,也沒什麽客人,店員倒是有三個。

    除了女招待之外,還有一男一女。

    他們拿著雞毛撣子和抹布,擦拭著一點灰塵都沒有的家具,恨不得把這大廳擦得鋥亮。

    店外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桃桃回頭一看,一隻餓極的流浪瘋狗咬住了一個男人的腿。

    男人的小腿被生生撕下一塊肉,痛苦不堪。

    他麵容扭曲,抬手想要打那隻狗,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抽搐的臉頰綻放了一個叫人後背發冷的溫和笑意,摸了摸那隻狗髒兮兮的腦袋:“小乖乖,你怎麽能咬人呢?”

    流浪狗叼著他的腿肉嗷嗚一聲跑掉了。

    桃桃看得咋舌,其他人卻像習以為常了一樣,並沒有對這件事做出什麽反應。

    女招待遞來兩把鑰匙:“這是你們的房間。”

    雖然要了兩間,但桃桃和南宮塵還是走進了一間房裏。

    桃桃關上門,南宮塵從木偶身裏出來。

    桃桃拉開他黑袍的領口:“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鬼魂的身體恢複能力很強,經過一晚,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桃桃這才放心。

    房間昏暗狹小,隻有一張床,沒有桌椅。

    桃桃脫鞋坐到床上,再次試圖聯係關風與,通訊器依然發不出消息。

    “你怎麽看?”

    南宮塵:“一種心照不宣的虛假友善,他們在畏懼。”

    桃桃:“雖然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但是太假了。情敵在一起可以麵帶笑容聊天,老板找不開錢幹脆不收,那人被狗咬了也隻能微笑,還有大廳的兩個人,明明都幹淨了還在裝模作樣地打掃……他們在畏懼什麽呢?”

    南宮塵:“多待一段日子或許能發現端倪。”

    桃桃:“現在聯係不到其他人,也隻能這樣了,先睡吧。”

    她關燈躺在床上,沒有富貴在耳邊嘰嘰喳喳還不太習慣。

    她並不擔心他們會摔死,元天空和蕭月圖都有飛行的技能,關風與已經五株了,他更有一百種方法可以保護自己。

    早上從華靈院出發,一天都在路上奔波,桃桃很累,沒多久就閉上了眼睛。

    南宮塵站在窗邊。

    天空沒有晝夜,深夜裏依然是紅色的。

    在桃桃呼吸聲平穩之後,他推開窗子離開了房間。

    墮落城的高處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南宮塵站在城市最高點。

    在他感知之中,城市裏大多數的地方沒有邪氣,而在城市中央,血色雲層最厚重的地方,圍起了一座高高的城牆,在那裏,邪氣濃鬱到幾乎凝固了。

    他靜靜站了一會兒,回到桃桃的房間。

    桃桃半夢半醒:“去幹嘛了?”

    南宮塵:“出去看看。”

    “看到什麽了?”桃桃迷迷糊糊問道。

    南宮塵道:“沒有。”

    他走到床邊,凝視著女孩毫無戒備的安靜睡顏。

    他伸手,指尖從她柳葉般彎彎的眉,沿著柔軟的眼皮、挺翹的鼻梁一路向下,落在她淡粉色的唇上。

    “我不在了,你會多想我?”

    桃桃正昏昏沉沉著,一下就清醒了。

    她爬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你說什麽?你要去哪?”

    南宮塵與她對視了很久,他輕聲說:“是你做夢了。”

    “真的?”桃桃不信任地看著他,但在他平靜的眼眸看不到一點破綻。

    她讓出一個身位來,拍了拍床側:“那來陪我睡吧。”

    ……

    桃桃本想多睡一會兒,卻一大清早就被窗外的聲音吵醒了。

    她起來一看,外麵聚集了很多人。

    市民們從家裏出來,布列在街道上,烏黑的頭顱像群螞蟻般擁擠著。

    人一多難免嘈雜。

    桃桃煩躁地推開窗子:“能小點聲不?這才幾點啊!”

    她音量不算大,但街上的人在聽到後全部消音。

    他們紛紛抬頭,驚恐地看著窗邊那個頭發亂糟糟的少女。

    女招待跑上樓來:“你在說什麽?”

    她把桃桃從窗邊拖開:“快閉嘴!不想要命了?”

    “我幹嘛了?”桃桃無辜地說,“我就是讓他們小點聲啊,這才六點,誰有大早上擾民的?”

    女招待拉她下樓,桃桃問:“幹嘛去?”

    “跟我走,記住,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把嘴巴閉上是最保險的。”女招待看見了桃桃身邊的南宮塵,“你們兩個昨晚睡一起了?”

    桃桃點頭。

    女招待又問:“做什麽了?”

    桃桃:“睡覺啊,但他沒睡。”

    女招待:“隻是睡覺嗎?”

    桃桃:“不然呢?”

    女招待舒了口氣:“那就好,希望它們沒有發現。”

    “發現什麽呀?”

    桃桃被她拉下樓,站在人群的最後,前後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桃桃:“人好多啊。”

    女招待:“比起滁城從前的人口已經很少了,你之所以覺得人多,是因為大家都從家裏出來了。”

    女招待突然拉住桃桃:“侍神使來了,跪下……”

    她直挺挺跪在地上,連帶著把桃桃也拉下去。

    桃桃膝蓋噗通一聲跌在瀝青路上,疼得嘶了一聲。

    “跪?”桃桃心高氣傲,這輩子沒跪過人,剛想站起來,女招待用力地把她的頭按在地上。

    她在桃桃耳邊低聲說:“不想死就別動。”

    桃桃偷瞥四周。

    在剛剛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除了南宮塵。

    他站在她身旁,隻要他想,沒有人能看得見他。

    他仰頭望著天空。

    桃桃沿他視線所在處看去,天上的血色愈發濃重了,原本平和的空氣裏飄蕩起邪氣。

    開始隻是一點點,越來越濃,濃到已經令人無法忽視的程度了。

    深紅的蒼穹之下,幾十道繚繞著黑氣與血氣的身影懸浮在半空。

    那些東西並不是人,身體裹著血色的長袍,隻露出一雙幽紅的眼眸。

    女招待低聲在她耳邊說:“那是侍神使,來宣讀過去一周人們的罪惡。”

    桃桃:“什麽罪惡?”

    “七宗罪。”女招待說,“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色,欲。”

    桃桃:“有罪的人會怎樣?”

    “會被帶入內城。”

    “內城是幹嘛的?”

    “不知道,但隻要進去了就別想活著出來,你別問了,我不能再多說了。”

    侍神使手中展開一幅長卷,其他人不敢抬頭。

    但桃桃卻清晰地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用魔氣繪滿了蠅頭小字。

    “傲慢之罪。”

    “懷旗路12號,左衛;花園小區A棟306,徐振雄;花園小區B棟904,孟蕾蕾;青青油餅店,賈明……”為首的侍神使念出了長長一串足有幾十個名字,“蔑視他人,無教無禮,戒之在驕。”

    被它點到名字的人身體一下就軟了。

    侍神使身後的隨從將被它念到名字的人拖出人群。

    侍神使繼續:“嫉妒之罪,和平路,侯靖;鬆陽路,榮思;紅旗小學,於海帆……眼紅同伴,心生怨懟,戒之在妒。”

    它話說完,又有幾十個人被拖出人群。

    桃桃看到了昨晚和白菲兒吵架的現女友,她記得當時他們確實在談論嫉妒的事情。

    一個小孩的母親抓緊自己的孩子,不準侍神使將他拉走:“他隻是個孩子啊,他犯了什麽錯?”

    侍神使冷冷道:“在過去的一周,紅旗小學於海帆嫉妒比他成績好的同學,背後議論對方的成績是作弊得來。”

    “他才七歲,他懂什麽是嫉妒?”母親嘶吼道,“你們不能帶他走,要帶就帶我吧,我跟你們去內城!”

    她揪住自己的兒子不肯放手,侍神使一腳踹在她的心窩上,將那母親踹得吐血昏迷。

    小孩哭喊道:“媽媽——”

    侍神使不聞不問,押著他走了。

    桃桃看不下去了,就要起身阻止,南宮塵按住她的肩膀。

    他示意她看向左前方。

    侍神使:“懶惰之罪,紫氣東來洗浴中心,羅侯……”

    桃桃順著南宮塵所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羅侯穿著一件單薄的T恤,低垂著頭,跪在人群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