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講述了一個無比恐怖的故事。突然降臨的災難, 飛在天際的黃金的巨龍，它帶來猛烈的火和冰冷的死亡，它注視著自己的子民, 就像是注視著燃燒的柴薪，冷漠的眼中不見一絲的慈悲。

  　　“這個世界雖然是虛幻的，”薩羅一點也沒有為夏洛蒂的排斥感到受傷，他耐心而仔細地解釋道：“但它並非是與現實沒有關聯的。”

  　　“你還記得厄斯科多嗎？”他唇邊浮出淡淡的笑。

  　　丹恩仔細地聽阿爾瓦敘說。從他的故事裏，災難並不是沒有絲毫征兆的。這個國家本就處在動蕩的邊緣, 新登基的幼王身邊陪伴著貪婪的臣子, 一係列嚴苛到無有人情的條例就是在二者的主持下頒布的, 在新王的主持下，哪怕是帝都, 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失去了一切。他們流浪在街頭, 沒有工作，也沒有食物。

  　　“為什麽要吵鬧沒有麵包呢？”幼小的王坐在王座上不解地問。

  　　奸佞的大臣在旁邊驕矜而無禮：“是因為他們溝壑難填。”

  　　“為什麽這麽說？”幼小的王歪歪頭。“他”的王冠戴得有些歪斜, 一雙腳在王座上還夠不到地麵。

  　　“您還記得您賜予他們的衣食嗎？”大臣悲憫道：“貴族們為了他們的貪婪召開了無數次慈善的舞會，將自己的資產一次次地分發下去, 可他們永遠都是一副饑渴難耐的樣子。難道這群人真的就沒有被填飽的一天嗎？”

  　　“不！”大臣搖搖頭道：“他們的數量能有多少呢？一個麵包一個銅板就可以讓他們渡過一天……他們隻是想要更多更好的。他們不願勞作，隻是想要靠著眼淚與哭喊得來他們本不該得到的東西, 於是貴族們的善心就隻能一次次地被辜負, 同情與憐憫被豺狼們徹底撕碎, 於是，罪惡與殘忍就大行其道……”

  　　“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做？”幼小的王也不晃腿了, 他坐在高處上，麵上是沒想過現實如此殘酷的震驚。

  　　“是啊, ”大臣點點頭：“有些人永遠不知道他人的善心是多麽的寶貴, 我等用自己的血一遍遍地喂養著那群白眼的狼, 卻殊不知，當我們的血肉被蠶食殆盡，他們又能從哪個地方得來飽腹的食物呢？”

  　　“還是說，”他流下眼淚道：“等到被剝削的我們退下後，他們又會將永遠也滿足不了的目光投向我們下一輩呢？一代複一代，就這樣躺在我們的身上吸血……就這樣永遠循環往複下去……”

  　　“絕不能讓他們這樣做！”幼小的王從王座上站了起來，他的眼中散發出堅定的光，他手中持著權杖道：“貪婪必須被遏止、吸血的人必須要被打下地獄，那些人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於是，被稱為“黃金條例”的法律出台了。它從方方麵麵限製住了人民的生活，將他們生產出來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扳成幾份，並從中抽取走一大部分。

  　　“厄斯科多雖已不在，”薩羅道：“可我可以將它複刻出來。”

  　　“我想要創建出一座新的城市，”薩羅道：“當然，現如今它是你的創意。但裏麵的人卻都是我的念頭。我將我曾見過的人在這裏‘複活’，所以，他們並不是沒有來曆的。”

  　　丹恩沒有將阿爾瓦的敘說當做是胡言亂語，他也搜集過“黃金王”的消息，自是知道這位王者在民間是有多麽的聲名狼藉，但他不知道，這等看上去毫無波瀾的城市，是怎麽會與所謂的“巨龍”牽扯起來。

  　　他見阿爾瓦神思都有些混亂起來，便將其拉出到門外，讓他好好地被冰冷的風吹一吹，這似乎起到了點作用，阿爾瓦像是找回了些許的理智。

  　　“我本來是想要去追查‘微笑魔鬼’的，”他慢慢道：“我有了‘夢見未來’的能力，原本是就要把他的身份揭穿的，可是……就在我想要將他指認出來的時候，王宮中忽然傳出讓我去覲見的命令。”

  　　他有些迷茫：“我想不明白， ‘微笑魔鬼’與王室有什麽關係，之前我就注意過，王室對這件案子十分關注，但我隻以為他們是擔心民心與民意……也是，‘黃金王’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

  　　他慘然笑道：“我入了宮，第一次見到那位王。可我也見到了大臣與魔鬼，他們就站在王宮的兩邊，一起向我看來……”

  　　“你是想說，”夏洛蒂在教堂中，抬頭望著神像道：“這裏的人，過去都是厄斯科多的居民？”

  　　“可這，”她轉頭道：“這與我有什麽關係呢？”

  　　薩羅滿意笑道：“當然，他們都是與你沒有關聯的。可有一人除外。”

  　　“哦？”夏洛蒂輕輕皺眉：“是誰？”

  　　“是那位黃金的王。”薩羅道。

  　　“他們都是冷血的瘋子，”阿爾瓦哭訴道：“他們可以輕飄飄地下達著毫無人性的政令，我即使是有了證據，也一點都不敢揭露出來。”

  　　“而到了後麵，死者越來越多，甚至是白天的時候就會有人突然窒息而死，”阿爾瓦道：“我終於忍不住冒險將真相說出，卻被‘黃金王’關進了地牢裏。這一次我活了很長的時間，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隻知道死亡的人被歸咎於雙神中的“少女神”，他們說，是‘少女神’被外來的毒素汙染，已經成為了要屠殺世人的瘋神，為了所有的人民，為了這個世界，他們要屠神！”

  　　丹恩仔細地聽著，他接受得很艱難，因為他的觀念與阿爾瓦不合，或許在他們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於他而言，就顯得有些突兀和生硬。就像是原本正在進行的“查案”，不知為何忽然就轉到了神秘領域的“夢見”上，而正在他以為阿爾瓦可以憑借此功成名就的時候，阿爾瓦卻又突然拋出“龍”與“神”的事，並告訴他，這個世界即將迎來末日。

  　　“這是一個幻境的空間，”他記起了主上對他說的話：“它裏麵的設定與發展，其實是依據著創造者的思維來的。”

  　　他將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接受了下來，並深深感覺到了它的“虛假”。

  　　“你可知，你的一位朋友，”薩羅道：“有著一個並不想讓你知曉的過去？”

  　　夏洛蒂思索道：“你是說……塞西莉亞？”

  　　她的朋友並不多，而能夠瞞住她的，隻有年歲不知比她大了多少的黃金龍。

  　　薩羅道：“你可知，她曾是黃金龍一族的王？”

  　　他講述了一個被控製與蒙蔽住的王者的故事。他們周圍的環境開始加快，教堂中的桌椅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而當變化停止的時候，外麵就傳來了巨龍咆哮和人們驚聲呼喊的聲音。

  　　夏洛蒂明了，他來到這裏，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牽絆住自己的行動。他們二人在這裏彼此對抗，外界的一切，就隻能順其自然地讓他們發展下去。

  　　“你是想告訴我，”夏洛蒂道：“現在外麵的那條龍，就是塞西莉亞？”

  　　薩羅目光轉動：“如果我這麽說……那無疑就是在貶低你的智慧了。”

  　　“它自然不是塞西莉亞，”他笑了起來：“塞西莉亞是犯過錯，但她後來卻是靠自己掙脫了，並且，為了守護住自己的子民，去與一位靈正麵相鬥，她的經曆有著波瀾，卻不能說全是錯誤，而這一位，它卻沒能做到……”

  　　“可你真的就能這樣放任它肆虐下去麽？”他問：“在它還要來找你麻煩的情況下。”

  　　夏洛蒂有些迷惑，她還想要說些什麽。但薩羅卻已經從她的麵前漸漸消失。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一直到爆炸將教堂的門扉給打破。

  　　她感應到了丹恩和阿爾瓦，二者從外麵闖了進來。丹恩手中揮舞著劍，阿爾瓦形容狼狽，臉上染上了血。

  　　“主上！”丹恩大聲道：“警局的總監就是薩羅！他就是一直在殺人的‘微笑魔鬼’，他殺人是為了恢複力量，他們將你誣陷為邪神，想要用整個世界的力量來對付你！”

  　　阿爾瓦有些愕然，他似乎聽懂了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聽懂。他知道的是，現在外麵那條龍的目標是“少女之神”，那麽也就是說……他看向夏洛蒂。

  　　夏洛蒂依舊在思考。她在想著自己遇到的一切。她的思維一貫是縝密的，她總是能依靠著自己抽絲剝繭的觀察與洞徹人心的智慧去將事情一件件地撥開，可她發現自己依舊是有著弱點的。

  　　當發生在她身邊的事是混亂而毫無邏輯時，她就會陷入到一個怎麽也走不出來的怪圈。她總是想要為事情找到依據與理由，可她卻忘了，有些事，是不需要因由與規律的。紛湧而來的事情就像是堆疊起來的碎片，將她拉扯進沒有盡頭的混沌中。而混沌，則恰恰是紅月的領域。

  　　她短促地呼出口氣，她閉上了眼，認識到了，這是一次對她淺薄的教訓。外麵的世界正在變化，她想要“融入”紅月，就必須首先讓自己成為“混沌”的一員。

  　　她伸出手，有白色的光，和飛舞的花瓣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它們對著教堂的門纏繞而去，緊接著，一頭黃金色的龍從外麵直衝而入！

  　　“吼！”黃金龍咆哮：“受死吧，邪神！”

  　　夏洛蒂聽出了它的龍語。她在想薩羅將它“具現”出來的原因，是為了讓她看在她們之間的友誼的份上拯救它，還是……

  　　想讓她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