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與祂為鄰28

  　　人間

  　　上學辛苦？

  　　對秦漠而言, 這根本不存在。

  　　因為，從生到死再變成厲鬼，他最大的願望就是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有朋友, 有錢, 能考上大學，現在一切都是現成的，秦漠恨不得抱著秦牧野叫爸爸。

  　　秦牧野哪裏是他哥, 分明是從天而降的親爹！

  　　“不，不辛苦, 哥, 我會好好上學, 爭取拿到獎學金給你長臉，保證完美完成你交代的任務！”

  　　秦漠撒丫子奔向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秦牧野則按照原計劃買了兩套新房子，一套方便秦漠住在校外探查王培等人的消息, 另一套在郊外, 比較清靜，適合他和龍垣居住。

  　　將所有手續辦完後，七月十五又一次來臨。

  　　農曆七月十五鬼門大開時, 鬼界和現世的界限被模糊，子時一到, 鬼門大開, 是強大的陰靈掙脫死亡束縛的好時機——部分惡鬼會附身在活人身上以期逗留在人間，更多的則會大肆捕殺同類, 吸收靈體壯大自身。

  　　鬼王實力遠在靈使和魂體之上, 鬼門大開之時對他們無疑是一場獵殺其他魂體的饕餮盛宴, 但於龍垣而言, 這一天是他最難熬的劫數。

  　　死亡輪回再一次開始。

  　　之前的每個農曆七月十五，龍垣會讓秦牧野提前離開，雖然有禦訣在，龍垣能在進入死亡輪回後恢複一點神誌，可也隻有一點。

  　　當徹底迷失在死亡輪回中與惡鬼廝殺時，他會逐漸陷入癲狂，禦訣不一定起作用，未免失控之下造成傷害，秦牧野會提前做好布置後離開一晚。

  　　三年來每一年都如此，但在禦訣本該解除的四年之期，秦牧野再一次留在了古宅中。

  　　陽光透過窗棱灑落在床榻邊，龍垣仰躺在錦被中，唇瓣咬緊，克製又痛楚地側過脖頸。

  　　無暇白玉一樣的胸膛高高挺起，喉結劇烈滾動，粗糲的指腹在他的心口處微微摩挲，留下一道深深淺淺的紅色印痕。

  　　“快……一點……”龍垣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話音落，他更顯痛楚，冷汗從下頜滾落，落到秦牧野的手腕上。

  　　“好。”

  　　秦牧野神色冷峻，目光逡巡著手指下方的玉白色，沾染著血跡的指尖緩緩移動，將幾年前他沒能寫完的禦訣緩緩補全。

  　　隻是兩個字，卻需要用上十分心力，調動渾身靈力才能寫完。一筆一劃，用鮮血寫出的「牧」字疊加到龍垣心口的「龍」字上，金色和血色纏繞。

  　　光芒一閃，龍垣麵色大變。

  　　要用禦訣覆蓋束縛住鬼魂的名字，讓禦主的咒令生效，就要將兩人的意識完全糾結在一起，龍垣的意識早就向秦牧野敞開，四年前秦牧野寫下「秦」字時，他就看到了龍垣最難忘的記憶，此時「牧」字被書寫完成，龍垣便要完全接納秦牧野的靈魂力量沒入魂體。

  　　生機蘊含著如淵嶽一樣的氣勢湧入靈體，獨屬於禦主的氣息在魂體的每一處流動，融合，龍垣原以為自己魂體力量比秦牧野強，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秦牧野的靈魂強度遠在逗留人間千年的鬼王之上，咒令寫下後，龍垣恍惚間覺得自己成了一尾遊魚，被巨浪裹挾著沒入一片深邃無垠的星海。

  　　他勉力化出人形，但很快一雙手在星海中出現，將龍垣捧在掌心。

  　　他被困在秦牧野的手掌中，對方的指尖從他的額頭和胸口拂過，靈體的每一寸都被對方的力量衝擊著，神魂力量被重新梳理，又和禦主的力量融為一體。

  　　“秦……牧野……”

  　　龍垣克zhì不住地āi鳴一聲。

  　　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床單，蒼白的半透明皮膚下骨節突起，淡青的細小血管在皮膚下隱現，纖細的指尖顫抖著，幾乎要刺穿被握住的布帛。

  　　龍垣承受不住意識交錯的衝擊，白衣化成了紅衣，長發被汗水浸透，黏在剛寫了咒令的胸口處。

  　　他彈動著，嗚咽著，難耐地咬住了秦牧野的手臂。

  　　“咒令還沒有寫完，隻剩最後一個字，你再堅持一下。”秦牧野看到龍垣腥紅的眸子沾染上薄薄的一層水霧，那雙冷厲的眼眸竟顯得無助又可憐，他沒想到寫出咒令會讓龍垣如此難受，便放緩動作。

  　　禦主和鬼禦的生機共享，龍垣已經變成了青年模樣，身形高挑壯碩，敞開的血衣下肌肉壁壘分明，他垂目看著胸纏變形的「龍」和「牧」字，他的名字和秦牧野的名字像是纏繞生長的兩棵樹，又像兩株並蒂開放的花朵，那般的令人愉悅。

  　　龍垣低笑一聲，握住秦牧野沾染著血漬的指尖，舌尖一卷，將血珠兒卷走，他含著秦牧野的手指，聲音微啞：“禦主，要繼續麽？”

  　　少年時顯得圓潤無辜的眸子略微拉長，成了英氣又勾人的狐狸眼，當「禦主」兩個字被他用繾綣又戲謔的語氣吐出時，便化成了絲絲縷縷的蛛網。

  　　帶著新雪般的冷意落在了秦牧野心頭，將他的心髒密密匝匝地纏繞住。

  　　秦牧野抽回手：“別鬧，咒令還沒寫完。”

  　　看他一臉冷肅，龍垣抬手撐住腦袋，紅衣衣袖落到手肘處，堆疊成一片深淺不一的紅，讓鬼魂冷鬱的臉頰鍍上隱隱綽綽的紅色。

  　　蒼白細膩，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線條衝淡了鬼魂的單薄，讓眼前的青年透出和身份不符的勃勃生機。

  　　他輕慢地撚著秦牧野的手指：“不解風情的木頭，我可是認真地勾引你，配合一下不行麽，禦主。”

  　　龍垣出生的時代，十四五便可成家立業，若他沒有死，到了秦牧野這個年紀，大概已經妻妾成群兒女環繞，可他眼前真正少年衝動的禦主，卻清心寡欲的像個和尚。

  　　還是個木頭雕成的和尚。

  　　在龍垣戲謔地注視下，秦牧野不為所動，用指尖摩挲著龍垣側腰上的「垣」字。

  　　他會用自己的心頭血在那裏最後一個字，隻要咒令完成，龍垣的靈體就會永生永世和他連接在一起，成為獨屬於他的鬼禦。

  　　“龍垣，怕嗎？”

  　　秦牧野看著眼前的鬼王，他本可以永遠逍遙自在，但今天之後，他會永遠和自己綁定在一起，永生也將被終結。

  　　“怕？”

  　　龍垣笑了，他抬手扯住少年禦主的衣領，將對方扯到自己麵前，抬起頭，惡狠狠地咬住了秦牧野的嘴唇。

  　　片刻後，龍垣拉著秦牧野的手落到一處。

  　　“你知不知道，你冒失撞破我的私密時，我想著的就是你啊。看到你的麵孔我就會忍不住，秦牧野，你看，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他怎麽會怕？

  　　他活的夠久了，作為靈使，生前消滅惡鬼無數，死後又鎮守鬼界入口幾百年，將所有的惡鬼攔截在鬼界之中，龍垣累了，不管是為人還是為鬼，他都該為自己活一次。

  　　龍垣屈膝，將弱點全部顯露於秦牧野麵前，他牽引著禦主的手指一路向下，用實際行動告訴眼前的靈使，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秦牧野，你便是我的人間。”

  　　紅色的衣襟敞開，眼前強大又俊美的青年就像是一朵為自己綻放的花，秦牧野手指動了動，終是意動，低頭吻住了龍垣的側頸。

  　　一切水到渠成，當月上中天陰氣最盛之時，龍垣眼角沁出淚水，此時他身上不僅沒有被陰氣侵蝕，連身上的紅衣都緩緩褪去了血色。

  　　古時鬼魂和妖魅為了掠奪生機，會專門引誘男子行荒誕之事，此時龍垣有種錯覺，他似變成了那些處心積慮才得了男子生氣的妖魅，當真是無一處不饜足。

  　　他真想日日夜夜如此，直到禦主將所有生機和熱情一絲不剩的予了他。

  　　秦牧野緩緩寫下了最後一個字。

  　　咒令生效，兩人的靈魂完全纏繞在了一起。

  　　龍垣雙眼失shén，他咬緊牙關，聲帶顫動，傾瀉出破suì的嘶míng。

  　　「野」字閃爍，龍垣腰腹上現出大片花紋，像是大片流淌的紅色荊棘，一路蜿蜒到腹股溝下方，形成一個華麗又特殊的印記後，光芒一閃，紋路消失。

  　　此時，月亮正從頭頂升起，龍垣卻未被拖入死亡輪回。

  　　他解脫了。

  　　龍垣看向窗外，月亮掛在樹梢，發出清冷的光芒，他抬手遙遙觸碰著月亮的影子。

  　　“我已經要完全忘了，原來七月十五的月亮並不是紅色的。”

  　　在陷入死亡輪回的鬼魂眼中，他們死去的那一天夜晚的月亮便會變成不祥的紅色。

  　　但現在，古宅內外窸窣的聲音全部消失，連荷塘裏的荷花都靜謐安詳，甚至銀白玉盤逸散出的光芒都透著溫柔的味道。

  　　龍垣看著自己的手，死氣沉沉的蒼白褪去，他的指節透出淡淡的粉色。

  　　秦牧野握住龍垣的手：“成功了麽。”

  　　十指相扣，龍垣笑了，擁住身邊的愛人：“嗯，成功了，你我以後將是一體，我們再也不會分離。”

  　　名字就是最強的咒，龍垣的名字是將他束縛在死亡輪回中的詛咒，而秦牧野的名字，是將他帶到現世，脫離死亡輪回的救贖。

  　　他真的重新回到了人間。

  　　古宅外，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影站在樹後注視著寧靜的院落，人影動動手指，院落中卻傳來一陣陣牛叫，人影麵色大變，倏然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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