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與祂為鄰26

  　　千年劫

  　　“嗯。這是引靈陣, 用來召喚被獻祭之人的靈魂，以屍骨為養分，將破碎的靈魂困在槐樹上, 也可以說是養在槐樹上。魂魄恢複完全之時, 便會化為引靈陣中養護靈體的養分，徹底湮滅消失。”

  　　又是一個不該記錄在《詭訣九書》中的邪術，古時靈使為了給冤屈者洗刷冤屈, 才會用這種引靈陣。

  　　被獻祭後失去意識被惡人操控，亦或是神誌恢複清明魂飛魄散, 二者都極為殘酷, 但是何尚為沒有選擇的餘地。

  　　因為獻祭他的人, 正是被他親手用轉生術複活的親生兒子。

  　　何青衫。

  　　在何青衫複活之後就該徹底毀去的轉生術，也落到了何青衫本人手裏。

  　　秦漠已經懵了，他驚懼道：“何青衫到底要複活誰？爺爺嗎，不對, 要是複活爺爺, 他就不會將爺爺也獻祭。”

  　　何尚為看著自己撫養了十年的孩子，滿是懷念地開口。

  　　“一千年前，我還是一個靈使, 雖沒有很強的天分，但我刻苦鑽研詭訣, 倒也有了些薄名。眾人的稱讚讓我一度迷失, 我越來越狂放傲慢，聽聞蕭家家主才是公認的第一靈使, 便破開將蕭家隱藏起來的陣術, 去挑戰那一代的家主蕭未央。”

  　　他又看向秦牧野, 從秦牧野身上察覺到熟悉的氣息, 他的雙目化為血紅，眼神悲慟哀絕。

  　　“當時的我，就像現在的你，但我遠沒有你幸運。”

  　　隱藏千年的驚天秘聞被娓娓道來。

  　　那時，年少英俊的靈使擊敗蕭家守衛，憑實力闖入了蕭家的禁地，他隻想挑戰當世第一靈使，卻不料，進入蕭家後，他看到一個在池中遊曳的絕世美人。

  　　美人沒有雙腿，隻長著一條青色魚尾，何尚為吃了一驚，少女大怒，禦水攻擊，何尚為覺得自己衝撞了少女，便緊閉雙目引頸受戮，沒想到，這一行為卻讓蕭未央對他另眼相看。

  　　蕭未央正是千年前的鮫人，也是那一代的蕭家家主。

  　　她在化鮫的關鍵遇到何尚為，見何尚為實力強橫，便邀請他來到蕭家，何尚為為答謝蕭未央的不殺之恩，就在屋外守了三天三夜，直等到蕭未央褪去鱗片，重現人身。

  　　但何尚為還是沒能離去，他來蕭家是為了證明自己才是第一靈使，可蕭未央化鮫後元氣大傷，他便等待對方恢複到巔峰，好和蕭未央來一場真正的較量。

  　　“其實，那時我生了私心，想多看她幾眼。情之一字，當真如鴆毒，我一直想她高看我一眼，到頭來，卻是我害了未央。”

  　　在蕭未央恢複的時間，何尚為恨不得寸步不移地守護她，及至蕭未央完全恢複，兩人交手。

  　　何尚為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但他的實力還是得到了蕭未央的認可，蕭未央覺得他是可塑之才，便親自教授他《詭訣九書》。

  　　何尚為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學習，實力進步迅速，終是得到了蕭未央的誇讚，何尚為趁機對蕭未央表明心意，坦白自己願意幫助蕭未央除去化鮫的軟肋。

  　　何尚為和蕭未央正是青春年少，能力也最為相近，長久的陪伴，蕭未央終是動了心。

  　　“我和未央成婚數載，未央有了身孕，還有一月我們的孩子就會出世，但就在那時候，蕭家有歹人進犯，我為護住妻子和為降生的孩兒出門迎敵，哪知道……”

  　　從此天人兩別。

  　　蕭家千年一出的鮫人都是男子，蕭未央是第一個女子，她和何尚為相愛後，化鮫便徹底停止，兩人都以為沒了後顧之憂。就在何尚為對敵之時，蕭未央為擊退來犯之人動了胎氣，竟提前一月臨盆了。

  　　臨盆也就罷了，更難料的是，女性鮫人產子時竟會自動變為鮫身，直到胎兒誕下才會恢複人身。

  　　有備而來的歹人更有預謀的將蕭未央引到了荒無人煙的山頂。

  　　鮫人離水，再無憑依，歹人就那麽一步步將蕭未央送上了死路。

  　　從古至今，天道對變成母親的女子就是如此不公。

  　　“我的未央，我的妻子，遠強於我的靈界第一人，就在那些螻蟻的設計下，被塗了毒藥的亂箭射死。”

  　　何尚為發現自己中了歹人的調虎離山至極，趕忙折返回去救蕭未央時，他的妻子已經抱著死去的孩子倒在了血泊裏。

  　　“未央還有一口氣，她讓我救孩子，可是……我不敢告訴未央，她舍命護住的孩子，早就死了。”

  　　蕭未央也死了，一屍兩命。

  　　而她死前，她的魚尾被斬下，人人都為長生丹而來，又怎麽會給可憐的女人一個體麵！

  　　何尚為恨天道不公，恨歹人奪去了他的妻兒，恨他的妻子含恨而終。

  　　可是到頭來，他隻是一個凡人，鬥不過天，更無法枉顧王法將歹人殺光，他眼睜睜地看著疑似害死他妻兒，設下這場殺局的人站在了蕭家最高處。

  　　然後，他就被丟出了蕭家。

  　　何尚為眼睛猩紅，刹那間戾氣翻滾，哪怕凶手都已經被他手刃，但每每想起千年前的慘劇，他依舊恨到神魂欲裂。

  　　“離開蕭家的時候，我隻帶了兩樣東西。我兒子的屍體，我妻子臨死塞入我掌心的血肉。未央也是恨的，她怎能不恨，她將那些人搶奪的血肉攥在掌心，連我兒子的屍體一道交給我，我知道，她要我為她複仇，她要我護住蕭家。”

  　　何尚為便遂了妻子的願，他將愛人的血肉咽下，成為不老不死的人魔，千年間一直遊蕩在世家，殺了當初暗算殺死妻子的人，一步步將妻子的幼弟扶上家主之位。

  　　在無望的千年時光裏，他還做了一件事——複活妻兒。

  　　何尚為尋遍世間生辰特殊的惡人，殺了一個又一個祭品，終於湊夠了四十九人，可是他依舊沒能複活妻子。

  　　一次次的失敗後，何尚為終於絕望了，他知道蕭未央是鮫人，卻不知道上蒼如此不公，竟連一點念想都不留給他。

  　　“當我占卜到世間將有巨變，我再無法如此尋找惡人當祭品後，我用最後的四十九個惡人複活了我的兒子，何青衫。青衫淚盡，他是我和未央流不盡的悔恨血淚，可是，直到轉生術成功十多年後，我才發現了不對。”

  　　他的兒子有鮫人血統，天生無情，又因為何尚為複活他的執念被困在屍骨中近千年，他對人間的認知完全扭曲。

  　　“我複活的不是未央希望的孩子，隻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厲鬼。”

  　　剛誕生就死去的嬰孩早就成了惡鬼，他在懵懂時看到惡人殺死母親搶奪鮫人肉，又見到父親為報仇吃下母親的血肉，接著是千年的布置，殺戮。

  　　一年又一年，嬰孩也被影響，心腸變得比十惡不赦的惡人更冷。

  　　何尚為卻沒察覺到這一點，一廂情願的複活了一個極惡鬼胎。

  　　鬼胎天性狡詐，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惡鬼的手段，竟嫉妒起父親的不老不死來，他小心翼翼偽裝成令何尚為喜愛的乖兒子，在何尚為對他放下戒心後，就開始了謀劃。

  　　何青衫也想不老不死，剛有了成年人的姿態，他就物色起搶奪生母血肉的工具來，從蕭未央生他死去的慘劇得到了靈感，選好一個乖巧的女子後，他和女人結了婚，在女人即將臨盆之時，他將傀儡和孕婦送到蕭家，竟真的奪到了鮫人肉。

  　　吃下鮫人肉後，他就逃走了，何尚為發現兒子竟吃了生母的肉，又發現孫子生來有異，竟是十惡不赦的必死命格，他替孫兒改命後，將之放在福利院，就去搜尋何青衫的下落。

  　　直到幾年後，秦氏夫婦死去，秦漠成為孤兒。

  　　秦漠渾身顫抖：“爺爺，是你從何青衫手裏救了我嗎？”

  　　秦牧野看著還沒發覺事情嚴重的秦漠，冷漠地點破最後的真相。

  　　“何尚為，你替孫兒改命，改的就是他和秦漠的命格。天生惡人取代了福祿忠善命格，於是宋文宇被蕭家帶走，會得償所願一生美滿。被奪了命格的小漠，卻會承擔所有宋文宇作惡的後果，受盡苦楚鬱鬱而終。”

  　　“什麽？”秦漠呆住。

  　　何尚為不敢再看秦漠，他佝僂著身軀，緊閉雙眼道：“沒錯，我又一次生了私心，我以為，隻要有我照看，小漠和宋文宇都能得到善終，可是，我太過自負，猜錯了人心，又一次失敗了。”

  　　“猜錯了人心，不，從你身上就可以看透人心。”

  　　秦牧野語氣冷到結冰。

  　　“自私自利，汲汲鑽營。蕭未央鮫人的身份怎麽會被歹人知道，這本是蕭家的秘密，除了她的鬼禦，也就唯有你這最親近之人知道。甚至，蕭家家主有孕以及臨盆的時刻，也是再私密不過的事情，為何偏偏那群歹人會掐著時間來從蕭未央身上割去鮫人肉？”

  　　這就是人心。

  　　哪怕的確愛過美麗的鮫人女子，相守多年，但是為了自己，身為丈夫的何尚為依舊能將身枕邊人算計到渣都不剩。

  　　何尚為勃然大怒道：“我對未央之心，天地可知！”

  　　“天地知不知道無所謂，你怨恨天道，偷天換命，可見本就不尊天地因果。你泄露蕭未央私密之時想的是什麽？讓我猜一猜，你一定是告訴自己，蕭未央實力強橫，化為鮫身時恢複迅速，少一塊肉也會無礙。的確，你並不是想殺了她，你還要看著自己的兒子成為蕭家的繼承人，蕭未央生下的孩子，必然會彌補你天賦不足的缺陷。”

  　　然而，想得到長生丹的不止和尚未，他以為蕭未央隻需忍受割肉之痛的算計。

  　　但是在他嫉妒蕭未央的天生強大，算計蕭未央之時，結局便已經注定。

  　　沒看到何尚為之前，他還會感激對方，畢竟他確實舍命保住了秦漠。

  　　但看到何尚為本人，聽他講述那場慘劇，秦牧野的感激全部煙消雲散。

  　　會換去一個無辜稚童命格，隻為保住自己孫子的人本性就非良善，怕是演的太久，何尚為自己也以為自己是最大的苦主吧。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