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可攻略（完）

  　　約定

  　　魏北玄敗了, 在秦牧野調動規則擠壓之時一敗塗地，連肺腑都被震成了碎片。

  　　他再次變成人形，大口吐著金色的血液, 雙目中寫滿頹喪和不甘：“我離成聖隻有一步, 聖人……我不明白，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難道是因為我心腸不夠冷硬，才會落得這般下場麽？”

  　　渾渾噩噩間, 魏北玄又看到聖人們揮手間覆滅百萬神魔的場景。

  　　恍惚間, 揮手抹去無數生靈的聖人又變成了秦氏先祖的模樣, 他們以凡人之身來往於神魔之間，哪怕身如螻蟻，也依舊仗劍狂歌，所到之處, 妖魔修士皆化為塵土。

  　　聖人踏破虛空而去, 秦氏族人被血脈限製在最強大的時候猝然隕落，而現在，輪到他了。

  　　魏北玄閉上眼睛, 眼底死氣流轉，不甘之色越發濃烈, 他仰天長嘯：“天道不公！”

  　　秦牧野一直開啟著法眼, 在魏北玄回憶過去之時，秦牧野看到了他眼底倒映出的一幕幕, 一瞬也似有所悟。

  　　“成神成聖, 並非資質局限, 魏老鬼, 你隻看到了聖人一怒可滅萬千生靈，揮手就可毀去三界，為何卻沒看到，聖人還未成聖之時，行於泥淖之中，采石於萬溝千壑，斬殺惡龍妖獸，隻為庇護一界的善行？”

  　　聖人並非生來就是聖人，聖人成聖之前，也是洪荒苦苦掙紮的無數妖魔之一。

  　　麒麟、巫族、玄龜，哪一個都比那些日後成聖的強者厲害，但再強大的神魔也從未想過用自己的力量去庇護弱小如螻蟻的蒼生，他們常年征戰不休，時常會為了爭奪寶物而隨意毀去一族一界。

  　　唯有聖人心懷悲憫，以神力哺育蒼生，恩澤後世，如此，他們才會在天道補全之後，以功德成聖。

  　　睿，善，通，信，皆備，謂之聖。

  　　秦牧野如醍醐灌頂，氣息一瞬圓融通達。

  　　在這之前，他也怨憎天道不公，自己失去了一切，一心除去攻略者，還被天道以情障孽緣如此戲耍。

  　　而今回想，一切本就非天命，秦氏滅亡是魏北玄存心算計，凡此種種，全是人禍。

  　　天道之下，眾生平等，當他生出挽救三界之心時，哪怕殺的修真界血流成河，卻依舊能在秘境中尋到資源，甚至能以不到百歲之齡成為三界之主。

  　　天道無情，但也總會留下一線生機，抓不抓得住，全看自身。

  　　秦牧野的魂飛魄散後的生機，便是蕭雪樓和龍垣，是那兩個一直伴著自己，幫助信任自己的神魔。

  　　心頭迷霧被拂開，秦牧野心神一片通透，他似乎隱隱看到了魏北玄所言的至聖通途——

  　　“天道之下眾生平等，心存大善，惡不卻善，善不掩惡，功過相抵，便是聖人所言的功德。”

  　　魏北玄聽得秦牧野所言，明顯一愣，秦牧野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聖人飛升之際，被執念遮蔽住的心神終於清明了兩分。

  　　他的確無法成聖，因為在聖人還未顯神通之時，魏北玄便成了為惡一方的妖獸。

  　　人族孱弱很好捕捉，玄龜便更喜食人，即使他能辟穀，但隻大口一張，從他身邊經過的走獸人族皆會成為他腹中食物。

  　　那一日還不是聖人的美貌女子踏水而來，她要修補被神魔爭鬥撞斷的天柱，女子說，玄龜吞噬有靈智的生物，造下殺孽太重，要麽敗於她的劍下做天柱，要麽主動背起天穹百萬年來贖清貪食弑殺的罪孽。

  　　魏北玄勃然大怒，女子在他眼裏和被他吃的食物沒任何差別，玄龜便張開大嘴，想將女子也吞食了去。

  　　而後，女子便斬下他的四肢。

  　　念玄龜修行多年不易，她留了魏北玄一命，還點化魏北玄，言說饑轆之時可殺生。

  　　但洪荒規則未成，天道混亂，開靈之物修行本就艱難，不可多食，也為日後三界繁榮留下機會。

  　　魏北玄沒了手和腳，但好在保住了一條命。他怨怒畏懼，卻在某一日，看到女子補天後迎接了千道紫色功德劫雷洗禮，腳踏七色祥雲化身為聖離開了三界。

  　　魏北玄忘了自己為何被斬去手腳，他滿懷妒意地想，聖人用自己的手腳當天柱補天，為何成聖的是她，不是自己呢？

  　　而今他才想起來，原來，自己也是被聖人懲處的惡獸妖龍之一，是聖人積聚的萬千功德微不足道的一份。

  　　魏北玄和還不是聖人的女人交手時，曾一次次重創對方，但為了修補天柱，女人不曾有絲毫退縮，明明天柱斷裂不會影響到神族，她還是動手打敗了魏北玄，提著親手斬下的玄龜四肢，飛入了洪水和火焰交織的天際。

  　　過往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魏北玄隻覺心魂動蕩，許久未鬆動的修為終於有了動靜。

  　　可是太遲了。

  　　魏北玄眼中流下血淚，他終於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聖人……原來她才是我成聖的機遇，聖人點化我不曾入心，終究是錯過了。”

  　　天道酬勤，若他早放下妒恨和虛妄，何至於將自己苦苦拘束於此？

  　　魏北玄身上的龜殼徹底散落開，朝著四方飛去。

  　　天地轟鳴，三界山川全都有所異變，魏北玄的身影慢慢透明，他長歎一聲，解答了秦牧野之前的疑惑。

  　　“你曾問我羽化期之後會飛升到何處，我之前就告訴過你，聖人們飛升離開三界時，曾在三界下過禁製。

  　　一旦實力突破羽化期到神境，實力徹底淩駕於其他所有種族之上，修士便會自動離開此方世界，如此，是為防止洪荒亂象重臨三界。”

  　　“大道三千，天衍無窮，三界之外又有無數小世界，突破羽化期到了化神境，你會自動飛升到新的世界。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成聖需要積累功德，從神境到至聖，需要多少功德，隻有你飛升之後才可知曉。”

  　　魏北玄曾飛升離開過此方世界，他前往的那個世界人人都有係統，不用修煉，係統就可抽取靈識賦予他們各項神通，魏北玄覺得荒誕至極，慌忙回到了原來的世界，隻帶回了那個世界中剛滋生出的一種蟲子。

  　　現在想來，那又是另一個成聖的機會，若是能用修士手段除去禍害小世界的係統，他定能尋到成聖的機會。

  　　秦牧野聞言眉峰一跳：“突破神境就必須離開三界，魏老鬼，你是神境圓滿，卻還能留在這裏，難道，你和聖人還是天道，亦或是主神做了什麽交易？”

  　　魏北玄徹底消失。

  　　隻有他的聲音在混沌間回蕩。

  　　“沒錯，我曾發下宏願，若能留在三界，我會以身化為神界，讓此方世界的神境修士不用去各處流浪，以此，換取我在三界安然百萬年。”

  　　魏北玄迫切的要奪舍秦牧野成為聖人，就是因為這個世界誕生了神明，神的出現，便是天道給他的提醒，他該履行和天道的約定，身化神界，庇護三界之內突破到化神境的修士了。

  　　秦牧野離開混沌空間，站在荒野看著一道虛影在雲層之上隱現。那影子遮天蔽日，逐漸綿延成隱在雲端的仙洲，新出現的浮空仙洲在不斷擴張，怕是得綿延數百年才會停止。

  　　龐大的靈氣從那片新出現的仙洲上落下，將四分五裂的仙洲聚攏在一起，除了和魏北玄同流合汙的那些，幾十年前葬身於魏北玄爪下的無辜修士和生靈全一一複蘇。

  　　等修真界徹底複原，逸散的靈氣就形成一道屏障，將不斷綿延上升的天際仙洲包裹在其中。

  　　“那是什麽？”

  　　“好似一片荒蕪的仙洲……怎麽回事，難道那是哪位道友煉製的雲舟嗎？”

  　　“是雲舟的話也太大了吧。”

  　　“好強的靈氣……不見了，那片仙洲應當是大能修煉靈氣逸散製造的幻象。”

  　　魏北玄不想如盤古一樣化為世界，他瘋狂搜尋掙脫天道宏願的方法，最終他想明白後卻還是選擇死後以身化為神界，成為羽化期後飛升的修士的家園。

  　　秦牧野看著魏北玄化為的仙洲越升越高，仙洲屏障無法阻礙他的視線，當看到那片大陸開始長出靈草，他才收回視線。

  　　作為天道選定的應劫之人之一，他攪亂了天道的布置，沒能讓本該阻擋魏北玄的神魔歸位。

  　　不過現在他用自己的方式讓魏北玄完成了宏願誓約，想來天道也願意放人了吧。

  　　這般想著，秦牧野看向遠處。

  　　蕭雪樓站在那裏，做凡間修士的打扮，看著秦牧野的時候眼神透出絲絲渴望和依戀，宛如被遺棄的小動物一樣瞪著眼睛，顯得可憐又蕭索。

  　　秦牧野看過去的時候，肉眼可見的，那人眼睛裏浮現出淚光來。

  　　按現世時間算躲了80年，但是實際上躲了8000年的秦牧野把充斥在腦子裏的搞事業扒拉開，快步朝蕭雪樓走去。

  　　他還是看不大清楚對麵的到底是蕭雪樓還是龍垣，不過有什麽關係呢，不管變成什麽模樣，他都是一直陪著自己的那個人。

  　　是願意撕碎魂魄付出一切複活自己的戀人。

  　　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存在再能阻止他們在一起，秦牧野不會在百年大限將至時隕落，魏北玄想通了，再沒有任何攻略者來到這個世界，他們還有無數可能，還有那麽多世界可以相伴。

  　　秦牧野加快步伐，他本能瞬移過去，可看著紅著眼圈跌跌撞撞跑過來的蕭雪樓，他還是選擇如凡人一樣，用自己的雙腿奔向自己的愛人。

  　　秦牧野張開雙臂，蕭雪樓在撲到他懷裏的前一秒驟然停住，甚至還後退了一步，他喘息著，急促道：“秦牧野，真的是你嗎，不會又是我的夢吧？”

  　　秦牧野上前一步，將人攬到懷裏：“是我，你現在是那一部分，雪樓，龍垣？”

  　　蕭雪樓微微一僵，尷尬道：“是我，龍垣他……去處理主神的事務了，如果你不想見他……”

  　　“也好，現在麵對他我的確有些壓力。”秦牧野尷尬道，他緩了8000年才把心理陰影根除，現在還再需要緩衝一下，他想了想，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腦袋大的鬼工球塞到蕭雪樓懷裏。

  　　“你說陪我過100大壽，現在我滿100歲了，我們終於能一起慶祝了。”

  　　在重生前，100歲曾是秦牧野注定的劫數。

  　　正滿心忐忑淚眼汪汪的蕭雪樓：“……”

  　　他盯著墨玉一樣晶瑩剔透的鬼工球，察覺從這球體上逸散出的熟悉威壓，咽了咽口水：“這是你用什麽雕的？”

  　　“和構築天柱、神界完全一樣的材料。”

  　　也就是魏北玄的殼。

  　　秦牧野笑眯眯地捏了捏蕭雪樓的耳朵：“我把魏老鬼打到羞憤而死，現在，沒有任何人敢再來打擾我們了。”

  　　蕭雪樓盯著手裏的鬼工球，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掉。

  　　“嘖，你個弱雞雪山，哭什麽哭，教會他刻鬼工球的可是我，最開始拿鬼工球給他做禮物的也是我！是我先和他約好的，年長一歲就多刻一層，從十二層刻起，比賽看誰先刻到100層……”

  　　覺得被半身撿了大便宜的龍垣不說話了，沉默著盯著手裏的鬼工球數層數。

  　　最開始，雕刻鬼工球是秦牧野和龍垣研究出練控製力的辦法，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都能用這個簡單地法子穩固神魂。

  　　在約定好的最後一年，龍垣早早刻好了 100層的鬼工球，他決定順便對秦牧野表個白，他想，反正秦牧野也沒敢對蕭雪樓表露心意，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可當他滿懷期待地去見秦牧野的時候，卻被魏北玄用噬魂蝶控製，揮劍刺穿穿了毫無防備的秦牧野的心髒。

  　　龍垣短暫的蘇醒過來，他不敢再見秦牧野，決絕地帶著魏北玄同歸於盡。

  　　他們三個，誰都沒完成最後的約定。

  　　龍垣死後的幾個月，秦牧野也迎來了終結，隻剩下蕭雪樓守著沒有靈魂氣息的身軀，在衝天的魔氣中發動了禁咒。

  　　“我以神之魂魄，與天道和諸聖締結契約，以我之魂，喚回我的愛人……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麽存在，來吧，拿走我的魂魄，隻需要你將秦牧野還給我！”

  　　從無盡的輪回盡頭歸來的主神握住了半身的手，和他徹底融為一體。

  　　【好。我和你締結契約，我幫你尋回秦牧野，但是，我的半身，記住，你的愛人，也有我的一半。】

  　　秦牧野笑了：“我先刻到了一百層，還是我贏了。”

  　　龍垣將鬼工球收起來，抬手勾住秦牧野的脖子，一頓生啃後，他伸出舌尖舔掉唇邊水漬，挑眉一笑。

  　　“嗯，這一次，算你贏好了。”

  　　被啃之後的秦牧野：“……”

  　　頭又開始疼了。

  　　“龍垣，雪樓，咱先想辦法把你們兩個的精分治好吧。”

  　　不然，這日子真沒法過下去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 世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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