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男神養成攻略15

  　　雙生之謎

  　　清明時節,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秦牧野打著傘走在山城小鎮的路上。

  　　史萊姆有些不習慣人類世界清明節的氛圍，哆哆嗦嗦道：“宿主, 我們為什麽還要來掃墓啊？清明節是不是會有低緯度的生物出現, 你們人類的故事書裏，幽靈最喜歡在這樣的天氣遊蕩，我會不會看到它們？”

  　　秦牧野安撫恐懼的係統：“找人, 這個世界沒有幽靈。”

  　　“找誰？”史萊姆一時沒反應過來，“李局長嗎？”

  　　這世界會給秦奶奶掃墓的人, 也隻有李局長了。

  　　“找我們的老熟人。”

  　　說話間, 秦牧野已經踏著石階來到了一處墓園, 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雨幕下的墓碑前。

  　　那人半蹲在那裏，麵前擺放著大捧的白菊，正對墓碑照片上的人說著話。

  　　“奶奶，我來看您了。孫兒不孝, 這麽多年一直都沒來看過您。奶奶, 我變成這樣子，你還認得出我嗎？您大概也認不出我了吧，每天照鏡子, 我自己都認不出我到底是誰。”

  　　雨水打濕了青年蒼白的麵頰，他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 渾身早就濕透, 此時也任由雨水從眼眶蜿蜒到下巴。

  　　係統大吃一驚：“秦憶川？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離開秦家後他回國隻會在這裏，因為今天是清明節。”

  　　秦牧野俯身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起身後站直, 將雨傘撐在秦憶川上方。

  　　“你奶奶看到你這樣也會心疼的, 畢竟, 你是她唯一疼愛過的孫子。”

  　　雨傘下的人影渾身一抖，他抬頭看向秦牧野，眼神灰暗無光。

  　　“之前還沒謝過你代替我來給奶奶掃墓，謝謝你。”

  　　“不用謝。會回到這裏，是因為你後悔了嗎？”秦牧野的嗓音透著春雨般的涼意。

  　　秦憶川垂目，看著並排放著的兩束花。

  　　潔白的百合花在雨中微微搖曳，那種清淺的香味氤氳在鼻端，秦憶川抬手接住花瓣上墜落的水珠，苦笑一聲。

  　　“後悔，的確是吧。大概在得知自己就是秦憶川的時候我就後悔了，或許是再一次看到原本的自己時，我才開始後悔。誰知道呢，畢竟，我這兩輩子都過得不那麽清醒，別人不知道我是誰，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秦牧野沒有說話。

  　　秦憶川被困在過去太久，明明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一次次看到秦牧野，過去的記憶被攪動，今昔對比，得到的不是解脫，而是更強烈的妒忌。

  　　妒忌身為秦憶川的自己，也妒忌被舍棄的自己。

  　　無處躲避的痛楚，不能告訴所有人的真相，唯有在另一個知情者麵前，才能一吐為快。

  　　“我像是從一個深淵墮入了另一個深淵，每天都看不到黑暗的盡頭。自從變成秦憶川，我不敢回到日思夜想的家鄉，不敢和曾經最親密的朋友說話，不能和奶奶見麵，還必須得像我媽希望的那樣，去怨恨奶奶。明明是奶奶把我拉扯長大的啊，我卻真的做了這種可怕的事情。我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是一個好孫子，我想變成別人希望的樣子，可不管我如何努力，我的人生，都注定會成為悲劇。”

  　　秦憶川神色灰敗，他宛如遲暮的老人般垂著頭，任由雨水將他的淚水暈染開。

  　　係統在聽明白後，整隻統都不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一回事啊！！他到底是誰，這個秦憶川究竟是誰啊？”

  　　秦牧野歎息一聲：“就是你聽到的那樣，他就是小說中真正的男配。秦憶川是他和主神做交易後，重新開始的人生。”

  　　係統開始懷疑自己的統生：“男配不是離開了嗎，他離開您才降臨的啊，為什麽他會是秦憶川？”

  　　“原身放棄了自己的存在和主神做了交易，想擁有他最想擁有的人生。那麽問題來了，一個不被愛又自卑的人，他最想要的人生是什麽樣的？”

  　　他想被愛。

  　　所以原身變成了秦憶川，變成了原作中他最敬佩和羨慕的人的樣子，同樣陷於泥淖，但最後一步步掙脫的那個人。

  　　——歐洋。

  　　他把自己變成了歐洋的模樣。

  　　然而，秦憶川還是失敗了，他已經足夠優秀，也得到了所有人的愛，但他卻越來越痛苦。

  　　正是秦遠山夫婦的疼愛，讓他再也忘不了沒做交易前的自己，也越發看清楚父母的愛有多傷人。

  　　他的人生被割裂成完全不同的兩半，每一段都隱入黑暗，苦苦掙紮，最後，連他自己都無法再去愛自己。

  　　係統差點哭了：“宿主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在秦遠山來找您的時候，您才會突然提到秦憶川？接到任務您就來掃墓，也是因為您知道秦憶川就在這裏對不對？嗚嗚嗚，明明我們朝夕相處，為什麽我會不知道？”

  　　“因為你是個小笨蛋啊，史萊姆。是你說的，完成任務得注意細節，我隻是關注了一下細節。”

  　　比如，秦牧野和秦憶川明明是基因相同的同卵雙胞胎兄弟，為什麽兩人的長相會天差地別？

  　　比如任務提示，代替男配掃墓。

  　　代替兩個字很是微妙，秦牧野一瞬就想通了關鍵。

  　　在回京城的火車上，一次次探究著原身並不清晰的記憶，看著車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朦朧的麵容，秦牧野想起了生日會上秦憶川習慣性的小動作。

  　　至此，背離的劇情根源也找到了。

  　　秦牧野看著滿臉悔恨的秦憶川，目光清遠：“秦家的商業機密是你泄露的吧？秦憶川，你很恨你的家人？”

  　　求而不得，因愛生恨。

  　　“你真的很聰明，怪不得你能把我亂糟糟的人生改變，你一定有無條件愛著你的家人，可真令人羨慕。”

  　　秦憶川回頭，用秦牧野記憶裏原身那種並不陌生的眼神看過來。

  　　記憶中的原身，就曾這麽嫉妒又羨慕的看著他的雙生弟弟。

  　　直到對總係統許願，成為最想成為的人，被送到出生的原點，秦憶川才知道，原來他羨慕妒忌的，自始至終都是自己。

  　　若是沒有他對總係統許願，他的世界就不會出現秦憶川這個人，因為最開始的世界，秦遠山和魏蓮若隻有一個兒子。

  　　是他的嫉妒和不甘，讓他原本的人生更加淒慘，也形成了一個解不開的閉環。

  　　然而成為秦憶川後，他如願了嗎？

  　　沒有。

  　　被父母的愛包裹得喘不上氣來時，他不止一次的懷念起在鄉下無憂無慮，被奶奶全心全意的愛著的那個自己。

  　　他原本也可以告訴自己，這一世他終於得到了父母的愛，他會變得幸福，從過去走出來。

  　　可是當秦牧野降臨，變得優秀耀眼後，秦憶川發現，父母的愛再次偏移了。

  　　不管他多麽努力，多麽乖巧，父母也會拿他和秦牧野比較，怪他還不夠優秀。

  　　他們愛的根本不是身為孩子的自己，他們愛的隻是會給他們帶來榮耀和成就感的孩子，哪個孩子更優秀，他們就會更愛哪個孩子多一點。而另一個不夠優秀的，就會被舍棄。

  　　秦憶川一次次的想起前生被拋棄的自己，根植在靈魂裏的恐懼就會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歪了歪腦袋，語氣幽寒如鬼：“是啊，我恨他們，也恨我自己。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們不是我的父母，是不是才能終結這個可怕的輪回？任務者，你告訴我，為什麽我這麽努力了，他們還是不能愛我？我到底該怎麽做？”

  　　“在我來找你之前，你的父親也問了我這個問題，其實，答案一直都在那裏。”

  　　秦牧野指指遠處，雨幕盡頭的山峰上，有一絲陽光穿透雲層落下。

  　　秦憶川不明所以。

  　　秦牧野將雨傘傾斜，遮住了秦憶川的視線，在眼前一片昏暗之時，秦憶川聽到了任務者淡漠的聲音。

  　　“因為你看錯了方向。每個人的眼前總是遮擋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每個人看到的世界都會不同。隻看著別人的世界，就會從自己的世界迷路。我們生來便在找尋能到達自己世界終點的路，哪怕中途有幸瞥一眼別人世界的風景，便也隻是看一眼，而不是把自己變成別人世界中的頑石。”

  　　秦憶川凝視著擋在眼前的黑色雨傘，看了足足幾分鍾，他才抖著手指推開雨傘，看向遙遠的天際。

  　　黑暗從眼前消失，陽光在遠處的天穹擴大，很快，雨就徹底停歇。

  　　雨傘上的水珠墜落，從墓碑上一路蜿蜒，淌過墓碑照片上老人的麵孔，像是剛淌下的淚水。

  　　“你說得對，我早就迷路了。”

  　　秦憶川抬手拭去照片上的水珠，垂著頭低笑起來。

  　　笑聲沙啞悲哀。

  　　“我本以為成為萬眾矚目的那個，我會很快樂，我會得償所願，可是，從前生到現在，我唯一能想起來的快樂的日子，竟是被父母徹底遺忘，和奶奶生活的日子。你知道麽，成為秦憶川後，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最開始的自己。”

  　　秦憶川的眼神有些迷離。

  　　“那不是夢，其實是我忘不了的記憶。我在山裏漫步，和奶奶趕著驢車去趕集，回來的路上，奶奶說要給我抓刺蝟。過了兩天，等我放學她就給我抓來了一隻小小的刺蝟，刺都是軟軟的，身上長著好幾隻蜱蟲。我小心翼翼地養著它，把蜱蟲燒死，把所有好吃的都分給它一點，可是——”

  　　“那隻刺蝟還是死了。奶奶說，它是被氣死的，因為我給它的，不是刺蝟想要的。”

  　　最近一次夢到那隻刺蝟的時候，秦憶川驚恐的發現，他竟變成了那隻逃無可逃的刺蝟。

  　　隨著秦憶川的敘述，秦牧野腦海中被蒙上一層黑霧的記憶慢慢清晰起來。

  　　“你還忘了很多東西。那時候你很快樂，你喜歡踢足球，你喜歡吃老樹上的柿子，喜歡去挖老鼠洞，喜歡彈吉他，覺得架子鼓也很酷。你想好好學習，長大了帶著奶奶去大城市生活，那時候，你的生命中隻有愛你的人和你自己，所以你很滿足。”

  　　已經很久沒吃過柿子，沒踢過足球的秦憶川站起來，抬手捕捉落下的最後一滴雨。

  　　“是啊，那時候我很快樂。記憶裏的天空很藍，柿子帶著澀味，奶奶帶著我在山上撿的栗子炒熟了很甜，我真的很快樂。”

  　　他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感受著迎麵拂來的濕潤的春風。

  　　在風中站了好久，秦憶川深吸一口氣，吐出。

  　　“我竟然忘了那些快樂的回憶。我的人生原來也並不是那麽悲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嚐試隻看到自己的世界，也許有一天，我會找到原來的自己。”

  　　在這一刻，秦憶川和過去的自己，以及現在的自己達成了初步和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