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作者:黑貓白襪子      更新:2022-08-02 16:30      字數:8010
  第131章

    “砰——”

    陰暗黑暗的地下王巢之中, 舍裏暴怒到一躍而起並且直接捏碎了自己王座的把手。

    無比堅硬的外星礦石化作齏粉從他的指尖簌簌落下。

    “怎麽敢……他們怎麽敢這樣……”

    他的臉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

    高級蟲族秘書所使用的個人終端,自然是同族中最為高級的型號,此時半空中的投影細致無比,仿佛可以直接將觀看者帶到祭壇的現場。

    沒錯, 正站在廣場上的那群蟲族戰士們也在專心致誌地看著祭壇上血翅領主向他們的母親宣誓忠誠的那一幕。

    然而因為角度的緣故, 他們能夠看到的, 隻有梅迪瑟斯那異於常人的, 格外寬大的背影。

    血翅領主宣誓的時間有點長, 不過那又怎麽樣呢?如果換做是他們, 他們也會情不自禁地在“母親”的麵前徘徊得久一些, 再久一些。

    ……這群因為原初之母歸來而歡欣鼓舞的低級蟲族戰士們,永遠都不可能猜得到祭壇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可是, 在這一刻,舍裏所看見的那些全息投影卻來自於另外一個角度,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梅迪瑟斯,血翅,在宣誓效忠時對蘇林所做出的一切。

    那喪心病狂,膽大妄為到了極點的褻瀆之舉。

    舍裏的雙眸刺痛,仿佛那汙穢的景象可以直接腐蝕他的眼睛:他看到那隻令人作嘔變態雄蟲是如何用自己的舌尖在纖弱青年的手指上留下了濕潤的水痕, 他甚至敏銳地捕捉到, 當梅迪瑟斯的嘴唇終於離開了蘇林的手指時, 青年細白的指尖上留下了細細的齒痕。

    微紅的齒痕像是一枚戒圈。

    舍裏莫名地想到了無比古老的過去,在原初之母尚未離開的年月, 蒼白的青年隨口給幼蟲們教你講述的古老故事, 在故事中,有忠誠的騎士在被魔鬼詛咒後, 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內心病態的獨占欲, 最後在所有人麵前, 將那罪惡的烙印留在了聖潔的國王身上……

    舍裏完全無法忍受自己看到的那一切。

    原本就即將崩潰的身體,在極度的暴怒之下直接失去了人形,大量怪異畸形的蟲族特征不斷從半透明的皮膚之下翻湧而出。

    蠕動的,巨大的暗影很快就填滿了巢穴內部空曠的宮殿。

    無數的觸手。

    長著細長纖毛的攝食須。

    畸形的,無定型的肉瘤。

    ……

    外露的神經節就像是蠕蟲一樣不斷在舍裏體表跳動。

    無數張口器展露出細密的咀嚼齒。

    十萬年以來,舍裏,聖者堆砌在自己身體中的蟲族的器官仿佛忽然都活了過來,開始爭先恐後地爭奪起外顯的權利。

    “嘶嘶——”

    如同剛從深淵中爬出來的怪物,狂怒的王蟲喉嚨中發出了幾乎不成調子的尖叫。

    “他們背叛了母親!”

    遍布於身體各處的突起眼球,齊齊對準了蟲母身側的大主教奇蘭,猩紅之主。

    跟那隻汙穢淫,邪的大膽雄蟲領主比起來,那偷竊了教皇權柄,並且直接將冒充者帶上祭壇的猩紅之主,看上去狀態卻並不能算好。

    大主教奇蘭如今神色扭曲,他惡狠狠地瞪視著梅迪瑟斯,臉上浮現出了蟲族原始形態的斑紋。

    舍裏一眼就能看出來奇蘭受到了黑水的侵蝕。

    他甚至可以預感到奇蘭的失控。

    可就在下一刻,王台上那名冒充蟲母的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舍裏隻看到他微微偏頭,對著奇蘭低語了幾句,然後那隻瘋瘋癲癲的大主教便像是馴服的狗一般,瞬間安靜了下去。

    舍裏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哪隻猩紅之主會有奇蘭這麽聽話。

    這不正常。

    “神母教團竟然敢背叛‘母親’,他們竟然膽敢用那種惡心的蜜蟲,那樣低賤失敗的造物冒充母親,玷汙……母親的聖潔……”

    舍裏的每一句話,語句間都夾雜著不自然的蟲族嘶鳴。

    他的咒罵支離破碎,很難聽懂。

    但是在這座位於地底的巨大巢穴裏,幾乎所有的蟲族都感知到了舍裏那急劇蔓延的黑暗情緒。

    上至正在替舍裏運行蟲族帝國各項措施的高等級蟲族官員,下到已經被剝離了身體隻剩下大腦充當計算攻擊的腦蟲,幾乎每一隻蟲族都在因為空氣中的恐怖氣息而瑟瑟發抖。

    而此時距離舍裏最近的那名下屬蟲族更是心驚膽戰,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的外甲已經破裂,縫隙中滲出了鮮血滴滴答答染白了他的身體。

    巨大的疼痛以及恐慌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作為必須要與舍裏朝夕相處的下屬,他經受過了非常完備的訓練。是的,他早就已經做好準備迎接舍裏的喜怒無常。開始,在所有的記載中,從來沒有哪一次,舍裏會像是現在這樣徹底失控。

    那幾乎都已經不能說是狂怒,更像是受到了不可彌補的巨大精神刺激。

    看看王蟲舍裏的身體吧,為了能夠讓自己再見到母親時有著完美的狀況,舍裏最厭惡的便是在外蟲麵前展露出自己畸形可怖的一麵。

    但現在……

    “好生氣。”

    “太讓人……生氣……”

    舍裏神經質地不斷呢喃著。

    其實在今天之前,也不是沒有蟲族想要冒充回歸的原初之母。

    那一位至高的存在在蟲族中代表的意義實在是太過於重大了,哪怕隻要有一絲希望可以蒙混過關假冒蟲母,假冒者以及其背後勢力都得到難以想象的豐厚利益。

    在強烈的貪婪驅動下,哪怕隻有渺茫的成功幾率,還是不乏野心勃勃的蟲族嚐試用各種手段來冒充回歸的原初之母。

    十萬年之間,舍裏已經見到過無數次的假冒事件。

    用蜜蟲假裝原初之母。

    或者幹脆給那些無知無覺的癡愚擬蟲母裝上人工智能係統。

    ……

    精妙的,或者步精妙的計劃,舍裏早已熟視無睹。

    他確實會為那群膽大妄為的蟲族行為而感到憤怒,但絕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因為激烈的情緒而徹底發狂。

    “太可恨了……”

    “這種……這種該死的贗品……”

    明明口中正在不斷詛咒,舍裏的無數雙眼睛卻始終無法從全息投影上移開。

    他注視著那名被數名雄蟲環繞的纖弱青年。

    那隻贗品。

    纖弱的,漂亮的蟲族青年,就那樣大喇喇地站在隻有“母親”才有資格踏足的祭壇之上。

    甚至,那隻蜜蟲甚至還抿著嘴唇,默許了另外一隻雄蟲對他做出那樣的事情。

    在看到那一幕時,舍裏不僅看到了梅迪瑟斯,血翅的肆無忌憚,更看到了那名贗品蜜蟲臉上密布的紅暈,以及因為忍耐而泛起潮意的眼眶。

    就算是最頂級的蜜蟲也不會有如此惡心下流的……誘惑力。

    明明也如此低賤的方式玷汙了尊貴的“母親”,可是舍裏卻無法抑製自己的心靈深處那莫名的悸動。

    太像了。

    無論舍裏有多麽不願意承認,可神母教團找來的那隻贗品,確實是十萬年間所有的仿冒者中最像原初之母的那一隻,甚至可以說。他比舍裏記憶裏那位溫柔卻殘忍的“蟲母”更加讓他心潮澎湃,無法自拔。

    不。

    他無法容忍這種事情。

    “我有罪。”

    “我犯下了無法被寬恕的罪……”

    舍裏喃喃低語,語氣中染上了怪異的哭腔。

    “對不起,‘母親’,我沒有管好我自己,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舍裏抬起手,不斷地抓撓著自己的胸口。

    銳利的蟲肢配合著無比粗暴的動作,他很快便將自己原本異常堅硬的胸甲抓出了道道裂痕。渾濁的鮮血混雜著粘稠的液體及不知名的肉塊,從舍裏深可見骨的傷口中噴湧而出。

    舍裏本來以為通過這樣的方式自己便可以將身體裏湧動著的那股怪異情愫徹底挖出來。

    他很快就發現這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的。

    頭暈目眩,心跳加快,身體不斷顫抖,戰栗。

    仿佛每一顆細胞都在叫囂著,讓他立刻離開這裏,立刻衝到那隻贗品的麵前,祈求他的愛憐。

    舍裏覺得自己的思維正在受到嚴重的汙染。

    不然的話,他不可能會像是現在這樣,在明知道對方隻是贗品的情況下,身體卻對他產生了無法控製的渴求。

    “不,不,不是我的錯,是神母教團!”

    是的,一切都是神母教團的錯,他們一定使用了什麽特殊的方式影響了自己的意識。

    早在神母教團用特殊方式壓製蒼白天災大長老的反對意見,迫使他們承認了一名罪蟲成為領主的時候,他就應該提高警惕的。

    他的靈魂已經不再純潔了。

    一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以來對母親的忠誠,竟然會因為這樣卑劣的手段而遭受玷汙,舍裏愈發無法克製自己的狂怒。

    “付出代價,這些家夥全部都應該付出代價!”

    舍裏尖叫著,發出了怒吼。

    “陛下,親您請稍安勿躁,直屬行動小隊以及王庭禁衛軍此刻已經趕往了祭壇——”

    他的那名下屬掙紮著發出了虛弱的匯報聲。

    他企圖讓舍裏冷靜下來,但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一根細長的觸手猛然間刺向了他。

    眨眼間,這名下屬蟲族便化作了地上一灘看不出原型的肉泥。

    “是你嗎?”

    舍裏轉過頭看著地上下屬蟲族的殘骸,喃喃質問。

    “你身上安裝了什麽?”

    能夠這樣嚴重影響他的意識,一定就是這名近在咫尺的下屬蟲族身上有什麽問題。

    特殊的香料又或者是神經幹擾脈衝發射器……

    再不然就是可以直接扭曲精神的深淵造物。

    “嘻嘻嘻我才不會被你們這些拙劣的手段改變……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我對‘母親’擁有的忠誠……”

    細長的觸手將屬下的屍體一點點碾碎並且鋪平,舍裏甚至連他殘留的腸子都檢查了一遍,然而除了常規的設備之外,下屬蟲族身上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對,不是他……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隨著下屬蟲族的死亡,綁定在蟲族身上的個人終端上投影自然也消失不見。

    明明已經不用再看到那令人發狂的一幕,舍裏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得愈發焦躁不安。

    他變得越來越不對勁了。

    【把他們都殺了。】

    舍裏發出了一聲抽泣聲。

    他用一種非常獨特的方式向著自己隱藏在王朝內部所有的武裝力量發出了命令。

    【把他們所有人都殺了!全部殺了!隻要殺掉……隻要把他們殺了,我就正常了……】

    【我依然會是‘母親’的好孩子。】

    【我必須要洗清我的……罪孽……】

    又是一隻蟲族走進了王巢最深處的宮室,他的容貌跟已經死去的那隻一模一樣。

    新的克隆蟲族臉色慘白地接下了舍裏的要求

    “謹遵您的意願,即將對所有前來參加盛宴的蟲族進行清洗。”

    他甚至沒有低頭多看自己的前身一眼。

    而就在他指尖微動,打算部署屠殺任務的時候,舍裏卻忽然又喊住了他。

    喜怒無常的王蟲腦海裏又一次浮現出了,那隻被梅迪瑟斯舔舐手指時,滿臉為難卻隻能拚命忍耐的下賤蟲族的身影。

    他的心跳再次不受控製。

    “不,還不到時候。”

    自己隻是太生氣了。

    舍裏對自己說。

    “不能這麽便宜了他們,死亡對於這群逆反者來說,是恩典而不是懲罰。”

    他不能讓那種汙穢蟲族就這樣簡單死去。

    “他們必須要付出代價,特別……特別是那隻拙劣的模仿蟲族……”

    “他沒有資格得到死亡。”

    舍裏的聲音變得異常陰森恐怖,每一個單詞上麵仿佛都淬著致命的毒藥。

    “把那隻冒牌者帶到我這裏來。”

    他說。

    “還有,傳我的命令,神母教團如今已經被異端占據,是時候對他們進行全麵清理了。”

    伴隨著命令的傳遞,王巢深處,無數隻冰封在圓柱體營養液的怪異生物,於黑暗中亮起了蒙蒙的紅光。

    他們每一隻看上去都是由不同蟲族器官拚湊而來的畸形生物,扭曲的身上披著整個帝國最為先進的漆黑重甲。

    ……

    帝星的表麵——

    “沙沙……“

    站在祭壇上的蘇林轉過頭,地麵上,八大群落帶來的戰士們早已完全臣服。

    這群被高等級蟲族用來充當消耗品的戰士們在成長過程中得到偽蟲蜜的機會很少,反而保留了更加敏銳的原始本能,在蘇林放出自己的精神力之後,所有蟲族戰士們立即對他做出了回應。

    現在,他們全部都已經是蘇林的“子嗣”了。

    可蘇林看著這群“子嗣”,臉上卻浮現出了淡淡的緊張,因為他已經聽到了蟲族軍隊行動時發出來的沙沙聲。

    有東西正在從地底朝著地麵疾馳而來。

    它們很危險。

    而且戰鬥力非常強。

    最重要的是,它們充滿了對蘇林的敵意。

    ……

    那種感覺非常玄妙,正在奔襲而來的敵蟲距離蟲母也許還有好幾公裏的距離,蘇林卻已經清楚地感知到了它們的到來。地麵上的子嗣們也跟蘇林一樣,察覺到了它們的靠近並且做好了應敵準備……

    不,不對。

    蘇林忽然間意識到自己之所以可以察覺不屬於自己群落的蟲族到來,純粹是因為自己早在意識中已經和廣場中所有的蟲族連接成了一個整體。

    蟲族戰士們久經沙場積累下來的經驗也同時傳給了他。

    “來了。”

    蘇林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那種恍神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他有些緊張地提醒著那三隻令人頭痛的王蟲。

    在這之前,梅迪瑟斯早已完成了自己的宣誓。如今的血翅領主正安安穩穩地守在蘇林身邊,仿佛他真的就是一隻忠誠的下屬蟲族。

    高大的雄蟲麵孔冷峻,一派冷靜的模樣,真的很難想象他之前做出了那樣膽大妄為的事情。

    然而祭壇上所有雄蟲都知道,這種所謂的冷靜自持根本就是這隻喪心病狂的血翅假裝出來的偽裝。

    “一切都按照計劃執行。”

    聽到蘇林的提醒,梅迪瑟斯小聲地回應道。

    “啊,沒錯,這群家夥來得正好。”

    卡洛斯陰森森地在蘇林身側說道。

    “不聽話的家夥……就應該被一點點撕碎,然後在最痛苦的情況下死去。”

    梅迪瑟斯嘴角微微上勾,似乎笑了笑:“嗬,是嗎?”

    “難道不是嗎?”

    回應他的卻是臉色發青的奇蘭。

    如果視線可以殺人的話,梅迪瑟斯大概早就已經被他的目光刺穿無數遍了。

    說話間三隻雄蟲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

    顧忌著蘇林,他們的語言倒是非常克製,然而,每一道目光裏都充滿了對另外兩隻雄蟲的排斥與殺意。

    當然,對於卡洛斯和奇蘭來說,他們對於即將到來的王庭戰士們可能更加充滿“期待”,畢竟親眼目睹了梅迪瑟斯方才的所作所為之後,他們都需要疏解一下內心不斷噴湧而出激烈情緒。

    很快,幾名身穿黑甲的怪異蟲族很快便衝上了祭壇。

    看到他們怪異的模樣,奇蘭挑了挑眉梢,發出了一聲惡毒的嗤笑。

    “很好,看樣子舍裏已經瘋了。”

    那些蟲族戰士無比怪異的外形,以及直接烙印在額頭上的王庭標誌,無不清楚地顯示出他們的身份。

    那是在蟲族世界裏臭名昭著的殺戮機器,直屬舍裏的王庭禁衛軍。

    這是一群徹頭徹尾的怪物。

    他們的大腦絕大多數都已經萎縮,占據顱腦的操控身體的,是一小團來自於舍裏,聖者的血肉。

    他們就像是被舍裏,聖者寄生的傀儡,因此,他們不會感覺到痛楚,也不會感覺得到後怕。

    他們隻會拚盡一切全力的完成主人給予他們的指令。

    配合他們遠超正常蟲族的超高武力值,這樣的蟲族戰士們不僅僅會讓人類感到恐懼,甚至就連八大群落的領主們也相當的忌憚他們的存在。

    如同蛛網一般交錯的鎖鏈上,無數隻黑色的蟲族猛地撲了起來,直接掠向了祭壇之上的蘇林。

    他們的速度非常快快的,就像是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暗影,然而在他們碰觸到蘇林之前。

    另外三隻蟲族的身影已經行動起來。

    沒有任何一道影子可以靠近祭壇。

    原本就憋著一口氣的卡洛斯還有奇蘭在宣泄自己怒氣時總是格外殘忍,對比起來,梅迪瑟斯的動作幾乎能稱得上是紳士。

    他們輕而易舉地便在半空中直接攔下了那些禁衛軍,然後那怪異醜陋的頭顱碾碎以終止舍裏與這群傀儡的鏈接。

    而在祭壇之下,也是一片混亂。

    王庭的軍隊與如今已經完全效忠於蟲母的低級士兵們戰成了一團。

    當禁衛軍隻剩下最後幾隻時候,蘇林卻在恍惚中……聽到了一聲怯懦的呼喚。

    【“嗚嗚嗚……”】

    【“媽媽……”】

    【“救救我……”】

    ……

    “停下。”

    等注意到的時候,蘇林已經直接開口命令道。

    他的聲音甜潤,其實聽起來並不強勢,更沒有什麽王者的氣勢。然而,在他的命令落下之後,霎時間所有的嘈雜與混亂都戛然而止。

    苟延殘喘的王庭護衛軍發著抖,在已經背叛蟲王舍裏的士兵螯肢之下掙紮不休。

    禁衛軍的個體數量已經被三隻雄蟲殺到最後幾隻,梅迪瑟斯無比艱難地收起了自己的攝食須,按照蘇寧的吩咐,將那幾隻怪物帶到了蘇林麵前。

    蘇林低頭,看著麵前那些怪異的蟲族。

    雖然他們惡心而畸形的外貌各有千秋,可蘇林卻總覺得這幾隻蟲族看上去都有種微妙的相似。

    他們就像是同一隻蟲族的不同克隆體在畸形化後生產出來的不同個體。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這些禁衛軍蟲族的意識異常模糊,幾乎比不過那些完全充當工具幾乎沒有自我意識的工蟲。

    但是,當發現蘇林靠近時,他們卻本能地開始劇烈掙紮,但這並不是為了求生而是,為了執行自己的任務。為此他們甚至不惜主動切斷自己身體的某些部分好得到對身體的控製權,然而這隻是讓他們變得更加殘破更加虛弱而已。

    “真可憐……”

    蘇林看著這些禁衛軍蟲族,不由喃喃地說道。

    這並非嘲諷,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可憐。

    不由自主的,蘇林朝著那幾隻禁衛軍抬起了手。

    “媽媽!”

    “等等——”

    奇蘭和卡洛斯不由得發出了擔心的聲音。

    梅迪瑟斯卻直接攔下了他們企圖阻止的動作。高大的蟲族就那樣守護在蘇林身側,看著後者,點了點頭。

    “沒關係,做你想做的吧……”

    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梅迪瑟斯對著蘇林說道,就好像他已經知道蘇林想要幹什麽。

    蘇林原本哀傷的眼裏閃過一絲暖意,沒有再猶豫他直接將手貼在了那幾隻禁衛軍的頭頂。

    年輕的蟲母閉上了眼睛,就在下一秒,所有正在瘋狂蠕動的黑甲畸形蟲族都停了下來。

    他們空洞地看著蘇林,身體開始不斷顫抖。渾濁的淚水沿著他們古怪的,漆黑的眼窩汩汩流出。

    “嘶嘶……”

    【好痛。】

    “嘶……嘶嘶……”

    【好痛啊……媽媽……】

    細小的嘶鳴不斷地從他們喉中溢出。

    “沒事了。”

    蘇林收回了手。

    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柔和,在地球上那些真正的母親在安撫自己繈褓中嚎哭不已的嬰兒時,便不自覺地用上這樣的音調。

    “放開他們吧。”

    蘇林對三隻雄蟲命令道。

    他們的臉色都有些陰沉,畢竟作為獨占欲強烈的雄蟲,親眼看到蘇林對待這樣幾隻畸形愚昧的小蟲子也是這般溫柔,他們多少有些難以控製自己。

    不過,在蘇林麵前他們總歸是會聽話的。

    他們皺著眉頭放開了那幾隻禁衛軍蟲族。

    而當他們放手的瞬間,所有還活著的禁衛軍們都齊齊跪倒在了地上。

    明明已經不再受到任何桎梏,他們卻沒有再對蘇林發起任何攻擊。

    他們隻是無比依戀而灼熱地望著蘇林,就像是一群剛剛孵化出來的幼蟲般,口中發出了不成調的嗚咽。

    “帶我去見見舍裏。”

    蘇林對著那幾隻禁衛軍蟲族說道。

    *

    經過了十萬年的建設,整座王巢就是一座巨大的地下都市。

    無數錯綜複雜的甬道將其變成了這個宇宙中最複雜的迷宮。

    可舍裏知道這座王巢裏的每一個動靜。

    因為他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與這座巢穴融為一體。

    那蘇林踏上王巢內部甬道時,舍裏的眼睫輕輕簌動了一下。

    這隻瘋狂的蟲王目光森冷。

    此時的他已經勉強恢複了自己的人形擬態,不過之前崩壞得太過厲害,他的人類形態並不完美。就比如那些從他身上不斷蜿蜒而出的攝食須,就根本沒法完整收回他的體內。

    不僅如此,那些攝食須還時不時地會不受控製地蠕動一下。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這些攝食須正在不自覺地朝著某個方向匯聚,而那正是蘇林來時的方向……

    “真有趣。”跟之前的暴跳如雷不同,此時的舍裏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變得異常冷靜,當然隻是表麵的冷靜。

    宮室之內的另外一名下屬蟲族此時已經恐懼到甚至無法呼吸。

    他無比驚悚地凝望著舍裏。

    他知道,舍裏此時恐怕已經變得比之前還要狂怒。

    所以他看上去才會如此的正常,而正常,對於舍裏來說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我很好奇。”

    舍裏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個人終端,就在剛才他的直屬王庭禁衛軍們全部離線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因為生命體征已經停止,而另外一些則是……

    “他們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來達成這一切的。”

    “連‘我’的分,身都不受控製……”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麵前的金屬門發出了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已經不許久不曾打開的大門,在沒有接到舍裏指令的情況下自行打開了。

    舍裏直勾勾地看向了門口。

    他看見了自己最為忠誠的禁衛軍如今正虔誠的留守在一道纖細身影的身後。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盤算著奪取麵容以及身體的新領主們,則是小心翼翼地守護在那隻假冒蟲母的身後。

    那隻贗品蟲族,就那樣平靜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舍裏,聖者。”

    蘇林抬眼看了王座上那隻怪異的蟲族一眼。

    對方醜陋的外表讓他心頭微顫,可是他的語調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終於見到你了……”遲疑了一下,蘇林為了效果,還是硬著頭皮補充道。

    “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