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蘇林往後退了兩步。

  　　哪怕奇蘭現在是跪著的, 他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妙。

  　　“食，食物？什麽食物？我覺得營養液就挺好的。”

  　　蘇林幹巴巴地說道，因為過度緊張,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而這一幕落在奇蘭眼底，愈發讓終於找到“母親”的雄蟲心疼不已。

  　　“您並沒有辦法從營養液中汲取到足夠的營養，天啊, 您餓了這麽久, 卻還在飼養那六隻幼蟲……”

  　　這簡直就是在摧殘您自己的身體。

  　　奇蘭想起了自己找到的六隻小數字, 明明還隻是幼蟲卻有著近乎成蟲的強大, 甲殼堅硬, 體形碩大，蘇林一定喂了他們很多很多的蜜汁吧，明明自己都已經這麽虛弱了……奇蘭一想到這一點，頓時心如刀絞。

  　　蟲母的蜜汁能夠成為所有蟲族夢寐以求的恩賜，自然是因為它擁有普通蟲蜜絕對無法提供的超高能量。而產出這樣的蜜汁，蟲母也絕非毫無代價。事實上，蟲母的每一次產蜜都會對自身造成很大的損耗。在這個前提下，從古至今，蟲母都是深居巢穴之中, 靠自己的伴侶們源源不斷提供的特殊養分而生存。

  　　在激烈忙碌的繁殖期, 蟲母大部分攝食都是在繁衍期間進行的，所以高濃度的“生物營養液”會在這時源源不斷反哺給疲倦萬分的蟲母。

  　　而在無需進行高強度繁殖的自然季節裏，蟲母可以選擇的“食物”範圍就更加寬廣一些——伴侶蟲族, 抑或是被挑中的強大子嗣都可以向祂提供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作為食物, 而且每一個選項在蟲族文化中都包含著深意。

  　　血液代表著子嗣對蟲母的絕對忠誠。

  　　特殊的身體部分, 比如說蟲肢或者是胸口最為柔軟的那塊肌肉, 代表著群落對蟲母的信仰。

  　　信息素液, 代表的是蟲族對蟲母的摯愛。不過，信息素液能夠提供的能量最少，而且一般情況下隻能通過口器刺破蟲母的身體注入其體內，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與其說是“食物”倒不如說是某種被蟲母默許的特權。隻有最受蟲母寵愛的伴侶蟲族才有資格向蟲母提供信息素液作為額外的營養補充。

  　　…………

  　　當然在目前情況下，奇蘭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向蘇林提供信息素液，但他依然可以給蘇林提供一些暫時充饑的“小零嘴”。

  　　“……請您不要嫌棄我的血液，我從未攝取過任何一滴來自劣等汙穢之物的分泌物，我的身體一直保持著對您的忠誠和絕對的純淨。”

  　　跟蘇林簡單地科普完蟲母的食譜後（這在人類世界的蟲族文化常識課中可絕對學不到），奇蘭壓根就沒有等目瞪口呆的蘇林反應過來，就在狂熱的絮語之中，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螯肢肢尖，切開了自己的手腕。

  　　蟲族的鮮血湧了出來。

  　　因為種族緣故，猩紅之主的血液看上去是一種黏稠而濃厚的乳白色液體，倒是不算太瘮人。

  　　就是變成半人半蟲族後蘇林的感知多少還是比之前敏銳一些的，從傷口中流出來的血液就算看上去再像是香甜可口的淡奶油，聞上去也還是……

  　　聞上去竟然還挺香的。

  　　明明是血腥味，但不知道為何，伴隨著身體深處愈發嚴重的虛弱感，在聞到奇蘭的鮮血後，蘇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饑渴。

  　　“請您盡情享用我對您獻上的忠誠。”

  　　奇蘭膝行了幾步，靠近了正在後退的蘇林，他無比殷切地勸說著蘇林。

  　　有那麽一瞬間，蘇林甚至覺得就這樣從善如流，幹脆就試試看。然而就在這一刻，他腦海中浮現出了六隻幼崽懵懂純潔的麵孔。

  　　說什麽蟲母可以吃的“食物”範圍很寬廣，但說到底蟲母這種生物完全就是靠吃自己的子嗣和伴侶為生的啊，最可怕的是那些被祂吞噬的個體還倍感榮幸充滿了喜悅，怎麽想都覺得很不對勁吧。自己，真的要變成這麽惡心又邪惡的生物嗎？

  　　蘇林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他打了一個激靈然後迅速清醒過來。

  　　“不，我才不要！”

  　　蘇林整個人恨不得縮到牆角去，滿臉都寫著拒絕。

  　　“可是……”

  　　奇蘭神色淒楚，眼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很快就因為強悍的自愈能力開始愈合，猩紅之主的眸中泛起水光。

  　　“如果您繼續這樣拒絕攝食，很快就會變得更加虛弱，”奇蘭擔心極了，“而且，而且您現在剛開始進入換翅期，如果這期間沒有好好進食，接下來的蛻皮期會過得非常艱難。”

  　　“啊，蛻皮？你是說——”

  　　奇蘭的觸角輕柔地晃動著，貪婪地汲取著空氣中從蘇林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分子。他看著蘇林的眼神溫和平靜，卻總讓蘇林有種自己沒穿衣服的感覺。

  　　“您還沒注意到嗎？您的翅膀，快要脫落了。”

  　　真是太可憐了。

  　　原初之母回歸時為什麽就落到了那群什麽都不懂的蠢貨手中，以至於身體已經出現了這麽明顯的換翅征兆，蘇林卻依然顯得懵懂天真，什麽都不知道。

  　　翅膀脫落後，很快蟲母就會開始蛻變，原本初翅所在的位置會生出真正用來分泌王蜜的正式蜜囊，而不是現在這可憐兮兮，稍微碰觸一下就會引起各種不適的初囊。

  　　當然，就像是所有的蟲族為了羽化都需要儲存大量能量以及養分好應對那無比艱難的蛹化期一樣，蟲母進入這個階段也需要非常細致的照顧和喂養。

  　　多年來已經經手過無數隻擬蟲母的神母教團成員，如今看著被照顧得亂七八糟，瘦小柔弱的“母親”，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之中。

  　　他恨不得幹脆就撕下自己那無用的前肢，敲開蟲殼，挖出內裏白皙彈牙的肉塊追著蘇林喂到對方嘴裏去。

  　　可是此刻站在他麵前的青年明顯還無法適應自己的身份。

  　　“我，我都說了我根本不是什麽狗屁蟲母，你不要再說這種奇怪的話了——”

  　　蘇林咬牙切齒地吼道。

  　　“還有，看清楚，我是男……我是雄的！我對當人媽根本就沒有任何興趣！”

  　　“蘇林……”

  　　奇蘭嘴唇翕張，還想最後勸說一下，可就在這個時候，整艘飛船忽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

  　　然後，飛船開始狂亂地震動起來。

  　　如果要讓蘇林自己來形容的話，他覺得自己好像在猝不及防之間被人丟進了滾筒洗衣機。

  　　如果不是奇蘭在第一時間撲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住了他，蘇林毫不懷疑，自己可能會直接在金屬天花板上砸出一個淺淺的人形來。

  　　大概幾十秒鍾之後，艙室的狂亂震動才勉勉強強平息。

  　　隻不過原本籠罩在艙室內的照明冷光在此刻已經轉換為了讓人不安的緊急事態特用紅光。一切都仿佛被籠罩在血色之中。所有沒有被固定的儀器和設備，如今都飄浮在了半空中。

  　　重力場竟然在剛才的震動中直接失效了。

  　　蘇林第一時間望向了小數字們。謝天謝地，那些封凍了小數字們的裝置是被死死固定在地板上的，剛才的震動並沒有給儀器造成太大的損傷。

  　　在尖叫不休的警報聲中，蘇林敏銳地聽到了那些儀器工作時發出來的嗡嗡聲，解凍程序還在繼續進行。

  　　然而對比起自己的哥哥們，“吸一口”的狀態就不是太妙了。這隻因為“黑水”侵蝕而變得畸形龐大的幼體，如今的身體比正常蟲族要笨重許多。

  　　現在突如其來的失重，讓它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活動了。它的智商很低，原本就很難完全控製好自己那不自然膨脹的身體，現在，它就更加遲緩笨拙，不知所措了。

  　　哪怕拚命扇動自己的翅膀，掙紮許久後，“吸一口”依然隻能像是一團飄浮的爛肉一般，茫然無措地被卡在實驗室的角落。

  　　沒有被固定好的金屬架以及一些雜物飄到了它的麵前，恰好擋住了它的所有通路。

  　　“媽媽——媽——”

  　　“吸一口”嗚咽著，彈出了不少觸須在半空飛舞，可之前還異常凶殘的觸手此時因為過於纖細，一伸出來就在空中飄了起來。

  　　很慘。

  　　而且很好笑。

  　　“‘吸一口’，冷靜！”

  　　蘇林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安撫好了驚慌失措的“吸一口”，在確定“吸一口”也沒有受什麽傷後他望向奇蘭。

  　　“剛才那是爆炸——”

  　　“該死的提安——”

  　　蘇林的詢問和奇蘭惡毒的詛咒同時響了起來。

  　　順著奇蘭的視線望去，一直到這個時候蘇林才發現實驗室的牆上鑲嵌著一扇圓窗，而此刻窗外充斥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橙紅色爆炸光芒，還有龐大到驚人的巨大白色船體。

  　　純白星辰特殊的形狀這讓這艘巨型飛船在宇宙中總是格外顯眼，而此刻，那些正在從飛船主體上脫離開來的部分，也因此而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太龐大了。

  　　那絕非是爆炸或者是被人襲擊而導致的飛船解體，而是飛船的一整塊完整區域，直接從主體上緩緩脫離。

  　　“等等，那是……”

  　　蘇林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C級工蟲的孵化區以及它們的生活區。那些家夥沒有任何的神智，一直都是飛船上消耗最嚴重的產品之一。不過就算它們那邊出現了故障，在中部的生物孵化場依然可以進行生產……那些C級工蟲的優先級別在純白星辰內部是最低的，所以……”

  　　奇蘭喃喃地說道。

  　　因此它們也是最先被拋棄的。

  　　奇蘭臉色鐵青。

  　　在看到被剝離下來的工蟲孵化區後的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

  　　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讓整個底層船艙變得一片混亂的“黑水”，自己那位蠢到背叛了教團的下屬，以及此刻正在從核心部分脫離開來的飛船外圍結構……

  　　…………

  　　“提安想要一隻擬蟲母，但是擬蟲母永遠屬於教團。”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奇蘭急促的聲音在實驗室內回蕩，“所以我必須要死，使用‘黑水’，應該是想把黑鍋扣在反叛軍上，那些家夥向來很喜歡用這玩意對其他蟲族船隊進行襲擊。”

  　　“至於現在，那家夥想要直接駕駛純白星辰的主體離開這裏。嘖，那家夥的計劃還是一如既往的又愚蠢又惡心。”

  　　但不同的是，提安這次的計劃確實奏效了。

  　　至少他完美地將奇蘭困在了這裏，而且，還讓奇蘭如今最珍視的那一位，也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離開這裏？那其他被他拋棄的船體內的那些蟲族怎麽辦？哪怕‘黑水’再厲害，也不可能侵蝕掉所有的蟲族——”

  　　蘇林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奇蘭一把抱住。

  　　“……脫離的程序是從優先等級最低的部分開始的，謝天謝地，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奇蘭對上蘇林詫異的雙眸，聲音顯得急促而又緊張，“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前往核心區。一旦滯留在脫離區就意味著死亡，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在您身上。”

  　　蘇林瞳孔微縮。

  　　“等等，解凍程序還沒有完成，我的孩子們還在這裏！”

  　　他忍不住吼道。

  　　“來不及了！”奇蘭查看了一下解凍程序的進度條，轉瞬之間便做出了判斷。

  　　在這幾隻原始形態幼蟲解凍完全並且能自由行動之前，他們所在的這片區域早就已經被純白星辰的主體剝離出去了。

  　　而這艘飛船的所有生存係統，循環係統以及動力係統，都是依靠著飛船的核心主體運行的。

  　　這就意味著，一旦被剝離出去，船艙內所有生物，哪怕強悍如高等級蟲族的他，頂多也就隻有十幾分鍾的生存時間。

  　　然後，這艘飛船的外圍區域便會成為一口又一口死氣沉沉的金屬棺材，帶著內裏無數屍骸飄向遠方。不出意料的話，它們會被不遠處那顆臭名昭著的行星的引力場捕獲，然後直接在墜落中，被對方的引力和大氣撕扯成無數碎片。

  　　這樣的悲劇的結束，奇蘭，猩紅之主，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發生在蘇林身上。

  　　沒有解釋太多，奇蘭死死控製住了蘇林。

  　　伴隨著薄薄的鱗粉的釋放，年輕而嬌弱的蟲母所有的掙紮和抗拒都變得柔軟鬆弛。

  　　“壞——壞蛋——”

  　　“吸一口”尖叫起來，它橫衝直撞，不斷在角落裏翻滾著企圖阻止奇蘭。

  　　金屬掛架和那些儀器的尖角在膨脹鬆軟的身體上劃出了不少傷口，也就是在這一刻，蘇林忽然意識到，“吸一口”也許並不是單純因為重力場失效才會變得如此虛弱……這隻畸化體看上去好像已經快要消耗完“黑水”帶給它的強大力量，正在飛快地衰弱下去。

  　　“吸一口”可能快死了。

  　　“停下，奇蘭，停下！”

  　　蘇林的臉色慘白，可奇蘭卻並沒有理會他的抗拒，猩紅之主抖了抖自己身後的翅膀，在無重力的情況下，他的動作依舊輕盈迅捷，他朝著門外走廊直掠而去。

  　　艙室角落裏的那隻垃圾向他伸出了無數細長而致命的觸須，企圖按照蘇林的願望將他留住，可奇蘭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很容易就把那隻畸化體的觸須直接連根切斷。

  　　“‘吸一口’——”

  　　“媽，媽媽……”

  　　奇蘭聽見了那隻畸化體發出的尖叫和極其沉重的撞擊聲。

  　　“奇蘭，我知道情況危急。但是我不可能就這樣丟下蟲崽們自己去逃命！想想看，如果你是我的子嗣，你難道會希望看到我丟下你嗎？”

  　　奇蘭的耳邊是蘇林焦躁的聲音。

  　　“我會感到很榮幸。”

  　　奇蘭一邊帶著蘇林飛快朝著核心區趕去，一邊輕快地說道。

  　　感受到懷裏青年一瞬間的沉默，奇蘭眨了眨眼睛，神色無比熱切。

  　　“沒有任何一隻子嗣值得‘母親’為其去冒險。那幾隻幼蟲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他認真地且努力地安撫著懷中情緒激動的“母親”。

  　　“我很抱歉讓您失去了那幾隻蟲子，不過……您很快就會有更多的孩子的，他們會更加強大，更加強壯。”

  　　有了自己的照顧，“蟲母”一定會變得比現在更加健康，誕下的子嗣也定然會比那幾隻原始形態蟲族更加優良。奇蘭對於這一點很有自信。

  　　當然，如果有選擇，奇蘭絕對不會想要在這種時候違背蘇林的意誌，可是他沒有選擇……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實此刻在解凍容器之內，蘇林精心飼養的小數字們，有一些已經脫離了深度冷凍逐漸地蘇醒了過來。

  　　最先恢複的是他們的意識，然而他們的身體卻依然處於冰凍之中。

  　　即便是原始形態幼蟲這麽強悍的存在，此刻依然隻能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容器之內，然後清楚地感受著自己最眷戀最擔心的“媽媽”離他們遠去。

  　　【媽媽……】

  　　【媽媽，別走……媽媽……】

  　　即便是蘇林也無法辨認那究竟是自己的幻想，抑或是真的在自己意識裏響起的虛弱呼喚。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他任由奇蘭帶著他離開此處，恐怕他將永遠，永遠失去這幾隻又笨又死心眼的蟲孩子。

  　　“底層船艙裏的所有蟲族都會死……”

  　　蘇林喃喃低語，眼角隱有熱意。

  　　不僅僅是一到五號小數字。

  　　底層船艙裏，還有之前拚了命都要找到自己的六號。自己本來都想好了，糊弄好奇蘭之後就趕緊去把這走丟的破爛孩子給找回來。

  　　對了，還有洛希。

  　　那個告訴他自己很快就會回來的洛希，自己明明還有很多話想要跟對方說。

  　　有些事情，也想向對方坦白……

  　　洛希也會死嗎？就跟當初的學長一樣，留給自己的永遠都隻有一道高挑而冷漠的背影。

  　　…………

  　　蘇林從未像此刻這般絕望。

  　　一切都是如此地似曾相識，好像自從來到蟲族世界他就一直在重複經曆類似的事情。

  　　隻要一不小心，那些帶給他溫暖和安全感的存在便會倏然消失，然後死去。

  　　蘇林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完全厭倦了被留在人世之間，孤身一人擔驚受怕的日子。

  　　“放開我，我不會去核心區的，我不會丟下我的孩子們。還不到放棄所有蟲族的時候……再想一想，我們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的……”

  　　奇蘭的呼吸在加快。

  　　來自“母親”的懇求讓他的身體不斷戰栗，基因深處的天性在尖叫，讓他聽從“母親”的命令。

  　　然而，在發現自己已經開始動搖時，奇蘭死死咬住了嘴唇。

  　　好不容易才等到回歸的原初之母，是絕對不能為了幾隻無關緊要的小蟲子而死在這裏的。

  　　自己之後一定會補償給蘇林更多，更強壯，更聽話的孩子！

  　　奇蘭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道，鱗粉再次飛舞，蘇林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又一次開始不斷消失。

  　　眼角逐漸浮現出了溫熱的濕意，身體也逐漸變得鬆軟虛弱。

  　　他知道，這又是奇蘭在對自己使用鱗粉。

  　　“我應該讓你去死。”

  　　虛弱地躺在奇蘭的懷裏，蘇林忽然異常平靜而冷漠地說道。

  　　“我真後悔……我就應該讓‘吸一口’把你完全吞噬掉。”

  　　他可以感覺到奇蘭的雙臂在他的聲音中不斷顫抖，可紅眸蟲族前行的步伐卻沒有絲毫猶豫。

  　　“如果這是您的希望的話，我之後會去死的，可是現在我一定要保護好您。”

  　　奇蘭聲音哽咽地回應著蘇林。

  　　眼看著他正在飛快地掠過一條一條的走廊，蘇林視野中的實驗室以及依舊被困在那裏的孩子們，也離他越來越遠。

  　　某處又傳來了巨大的轟鳴和震動，又一個區域正在被剝離主體……

  　　【誰來……誰來阻止奇蘭。】

  　　蘇林在意識中發出了絕望的呼喚。

  　　誰來阻止這隻不遵從蟲母意誌的逆反者。

  　　“嘶嘶——”

  　　就在蘇林覺得絕望之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細小的蟲鳴。

  　　下一秒，奇蘭的動作猛然間一頓。

  　　在即將進入上一層船艙的通道之時，他看到一道柔美，嬌弱，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正安靜地站在那裏。

  　　少年周圍全部都是扭曲畸形的屍體碎片。因為重力場失效，所有的屍骸都安靜地飄浮在少年身側，愈發顯得少年的背影詭異瘮人。

  　　明明“黑水”肆虐，底層船艙本應該充斥著變異體，但是一路行來，走廊裏卻異常安靜幹淨的緣由終於找到了。

  　　蘇林睜大了眼睛，一眼便認出了那熟悉的背影。

  　　“艾瑞爾？”

  　　少年轉過了頭來。

  　　跟上一次比起來，他的容貌愈發地像是少女般嬌豔動人，當然更大的轉變，並不是容貌上的微調，而是他的眼睛。

  　　蘇林曾經形容過的，宛若月光之下的冰川，清澈，透明，幹淨的淡青色眼眸，如今正鑲嵌在王蟲候選的麵容之上。

  　　那是一雙屬於梅迪瑟斯的眼睛。

  　　“啊，‘艾瑞爾’……這是我的名字？”

  　　明明隔了這麽遠，可是艾瑞爾依舊清楚地聽見了蘇林下意識的呼喚。

  　　“你知道我是誰。”

  　　他直直地望向了蘇林，在看到後者後，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略帶羞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