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入戲

  　　三途盞散發著幽幽的藍色光芒。刈芻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似是快要壓抑不住體內過於強大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魔宗之力……魔宗之力是我的了！咳咳咳咳咳！不夠，我還要更多！更多！”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臉因為暴漲的力量都憋成了豬肝色。身上經脈不斷凸起, 像是隨時都要爆開，駭人非常。

  　　一旁的陸大人有些看不下去：“宗主, 還是先緩緩？您快支撐不下去了……”

  　　“你說什麽？！”刈芻君暴怒的掐住他的脖子，雙目陰鷙無比。

  　　“宗主, 我、我錯了，求宗主……原諒……”

  　　“哼！”刈芻君將他甩飛出去, 滿臉的狂妄自大, “這本就是我的力量，便是再多我也承受得住！乜缺門……就差乜缺門了, 立刻派人去琉璃海淵探查天界跡象，我今天就要得到乜缺門！咳咳咳咳咳！”

  　　陸大人慌忙奪門而去。

  　　琉璃海淵上空。

  　　刈芻君佝僂著背脊, 像是一具幹屍，眼中光芒卻亮得嚇人。因為魔宗之力，他連義肢都用著順手了許多，想必等得到了乜缺門中剩餘的全部力量, 他便可以重新塑造元神，長出新的兩條胳膊出來。

  　　聯想到兩條胳膊是怎麽沒的，他眼中陰鷙更甚，心中默念法訣, 周身爆發出令人窒息的力量, 籠罩在琉璃海淵上空。不多時, 一處空氣突然扭曲起來, 刈芻君心中狂喜，忍住咳意加大力量的釋放。

  　　烈日當空, 一道透著古老氣息的大門憑空出現在蒼穹之下。所有魔人皆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奇異的一幕，包括潛藏在暗處，默默窺視的半神龍嫣。

  　　古老的大門上盤踞這一條黑色騰蛇。隨著大門暴露在空氣中，那騰蛇像是活了一般遊動起來。刈芻君抑製不住顫抖的身軀，他急切的靠近，期待著大門打開。

  　　頭頂烈日隱藏在烏雲之後，琉璃海淵之下波濤暗湧。一切都透露著不尋常的氣息。

  　　終於，在眾人忐忑的等待之下，大門緩緩開啟。刈芻君狂死死盯著門滿麵狂喜，大門徹底打開，卻有一道暗影從門後浮現。刈芻君疑惑，然而在看清暗影的臉後，大驚失色。

  　　“你？！你？！”

  　　潛藏在暗處的龍嫣更是震驚萬分，除了震驚之外，還有失而複得的狂喜。

  　　“阿桑？！”

  　　身後的陸大人失聲道：“魔尊大人！”

  　　他口中的魔尊大人不是別人，正是消失了一萬多年的，前任魔君，陌上桑。

  　　許久不曾見過天日，陌上桑眯起眼睛適應起來。海風拂過他英俊蒼白的麵容，他不禁舒心地勾起唇角，享受這久違的新鮮空氣。

  　　“你？！怎麽可能！你分明該死了才對！你怎麽還活著？！”

  　　刈芻君破防的嘶吼聲喚回了陌上桑的注意力。他銳利的雙目輕飄飄投射在刈芻君那醜陋的嘴臉上，無端讓刈芻君背脊發涼。

  　　陌上桑的眼睛在他身上來回打量了幾番，眼中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挺好，不必我費心去尋，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烙印在靈魂深處熟悉的嗓音，讓刈芻君止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陌上桑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看你這醜陋至極令人作嘔的樣子，想不到還有點用處。”

  　　刈芻君很想拍開他的手然後幹脆將他殺死，可渾身就如同被失了定身術一般動彈不得。他眼睜睜看著陌上桑將手蓋在他的天靈蓋上，然後緊接著，渾身力量如同滔滔江水，直湧入陌上桑的體內。

  　　他甚至來不及慘叫一聲，瞬間就變成了一具真正的幹屍，屍體又化為粉末，消散在天地之中。

  　　仿佛是吃了世間最美味的東西，陌上桑饜足的閉上眼，嗓子裏發出愉悅的輕笑聲。

  　　所有魔人都心驚肉跳的看著這一幕，沒想到一直壓迫著他們高高在上的刈芻君，竟然就這樣輕易的死了。

  　　“阿桑！”清麗的女子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陌上桑聞聲一頓，看向來人方向。

  　　龍嫣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時竟躊躇著不敢上前：“阿桑，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陌上桑靜默了片刻，衝她揚起了她熟悉的笑容，伸開雙臂：“阿嫣，我回來了。”

  　　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龍嫣再也忍受不住，狂奔至陌上桑的懷中，淚如泉湧：“阿桑！我真的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陌上桑擁著她妖嬈的身軀，溫柔安慰：“對不起，讓你等我這麽久，我也很想你。”

  　　天界得知刈芻君去往琉璃海淵，登時便組織人馬追了過去。待他們趕到時，恰巧看到刈芻君被前任魔君陌上桑，吸食力量變成幹屍死去的一幕。一直讓他們頭疼不已的刈芻君竟然就這麽輕易的沒了，甚至早已消失萬年的陌上桑竟突然重現於世，事態的變化天界眾人一時懵怔原地。

  　　水華望著陌上桑的方向，心中很是詫異。她早已知道陌上桑其實並未魂飛魄散，而是在一個奇怪的混沌之境中，那混沌之境就在十寒之地。可陌上桑背後大門的氣息便是那混沌之境的氣息，怎的又出現在了琉璃海淵？

  　　莫不是這兩處地方，存在著神秘的時空間隙？

  　　“魔尊陌上桑，你竟然還活著。”東海龍王打破了沉寂。

  　　陌上桑像是才發現他們的存在一樣，輕輕鬆開龍嫣，笑意盈盈道：“看來不是所有人都期待我活著。”

  　　早已決裂的父女再相見，東海龍王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陌上桑懷裏的龍嫣，而龍嫣隻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

  　　陌上桑看著神魔雙方火氣滿滿的架勢，若有所思：“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倒是好生熱鬧，繼二十多萬年之後，神魔又一次大規模開戰了？”

  　　東海龍王沉聲道：“既然刈芻君已死，如今魔界又重歸你手，魔尊不如就在這裏做個表態，是打算繼續這場戰爭，還是安分守己的呆在魔界，與六界回歸平衡。”

  　　陌上桑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這‘安分守己’一詞真是用的不錯。嗯……我與世隔絕了這麽多年初初歸來，似乎也隻能先，‘安分守己’一下了。”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眾魔聽令！”陌上桑發號施令，“立馬都給我‘安分守己’的滾回魔界去，沒我的命令，若誰敢亂來……”

  　　陌上桑是比刈芻君更可怕的存在，眾魔又有誰敢忤逆，登時便打開通道，返回了魔界。

  　　一道黑霧自陌上桑身後出現。他半擁著龍嫣，眼睛在水華麵上停留一瞬又看向她手中的戮魔劍，眸中幾不可查的劃過一道暗芒，隨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

  　　神魔之戰開始的並不突然，結束的卻很突然。酆都大帝嘴角噙著玩味的笑容，望著麵前浮世鏡中的影像，薄唇輕啟：“哎，竟然就這樣結束了？還真是無趣。”

  　　“那你想要怎樣的結局？六界拚個你死我活？”水華自他身後出現。酆都大帝對她的到來並不驚訝，聞言輕笑道：“什麽樣的結局都是無趣的。”

  　　“那你還不厭其煩的看幾十萬年？”

  　　酆都大帝笑而不語。他目光停留在龍嫣與陌上桑身上，眸光如海底般深不可測。

  　　水華捕捉到他的視線，眉梢輕挑帶著幾分戲謔：“看了幾十萬年的戲，如今終究是看入戲了嗎？”

  　　酆都大帝沉默一瞬，狹長的眼尾微微彎起，三分涼薄，三分坦然：“有時戲看得多了，難免會代入自己。”

  　　……

  　　龍嫣望著麵前這雙溫柔遣倦的俊目，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她苦苦追尋了近兩萬年的愛人，此時真的就在自己麵前，與自己交頸相纏，互訴衷腸。

  　　情到深處，她忍不住嗚咽出聲，呢喃著他的名字：“阿桑……”

  　　他親吻著她動情的眼角，帶她一起踏入雲顛。

  　　濃情蜜意之後，兩人相擁而臥，龍嫣用手指描繪著陌上桑完美的五官，心中止不住的歡欣：“若這隻是一場夢，我願意沉溺其中，一夢不醒。”

  　　陌上桑抓住她作亂的小手，眸光深邃，低下頭與她咬耳朵。龍嫣被他大膽的言語說的臉上一臊，嬌嗔著捶打他的胸口：“好生不要臉，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哼。”

  　　陌上桑笑著誘哄佳人開心，兩人打鬧夠了便起身沐浴。霧氣蒸騰，兩人在浴中又是一陣嬉戲，總算淨身穿衣。龍嫣先穿戴好，回頭看陌上桑拿著一件絳紅色騰蛇紋袍穿上，不由有些奇怪：“我記得你以前素不愛穿這種紮眼浮誇的顏色。”

  　　陌上桑麵上有了些寂寥：“在那種暗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呆了數萬年，如今看著這紮眼的顏色倒覺得親切起來。”

  　　龍嫣聞言心疼不已，湊過去抱住他的腰身：“都怪我沒能早點找到你。”

  　　昔日覆坤盤和引魂香曾指引了她真相，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如今越想越覺得難受，她眼角又濕潤了起來。忽然想到什麽，她抬起頭望向他，嘴角帶著討好的歡喜：“你最愛吃我做的‘千絲媚’，我這就去做給你吃！”

  　　陌上桑溫笑點頭。他本以為是什麽菜肴，卻原來是甜點。陌上桑幽深的眼眸不辨神色，在龍嫣期待的目光中，他緩緩拿起一塊置入口中咀嚼起來。

  　　真是甜的發膩。

  　　“裏麵放了杏仁？”

  　　龍嫣點頭：“是啊，你最愛吃的，我特意放了很多杏仁碎，好吃嗎？”

  　　眉毛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陌上桑眉眼彎彎：“還是那麽好吃，多謝。”

  　　他吃了兩塊便將盤子推到一邊。龍嫣見此不由困惑：“你以前能一口氣吃兩盤的，怎麽隻吃兩塊就不吃了？”

  　　陌上桑一頓，笑道：“待會兒再吃。”

  　　察覺到他掩藏在眸底的一抹厭惡，龍嫣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桌子下的手指揪在一起，龍嫣垂眼遮住目中神色：“我許久不曾聽過你唱歌了。”

  　　陌上桑聞言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你知道我唱歌很難聽的，真的要聽嗎？”

  　　龍嫣抬眼看向他：“還記得你許諾過我什麽？”

  　　陌上桑無奈的歎了口氣：“當然，我說要去尋鮫人族學唱歌，學好了回來唱給你聽。”

  　　回想起往事，龍嫣心中悲傷：“可你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過。”

  　　陌上桑也有些落寞：“是啊。都怪我大意，以前明知那刈芻君有野心卻因瞧不上他而未曾有過提防，誰料偏偏就栽在一個小人手裏，害了我自己，也連累了你受罪，對不起。”

  　　說到這裏龍嫣問出了一直有的困惑：“你怎會進入乜缺門之中？”

  　　陌上桑搖頭：“我也不知，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在那裏了，想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命不該絕，注定我要……重歸於世。”

  　　“罷了，都過去了再想這些也沒用。屋中有些水氣，我燃香蓋一蓋。”龍嫣起身走到香爐前挑起了香薰，待香氣飄散，她笑意盈盈的扭頭問向陌上桑：“這個味道好聞嗎？”

  　　陌上桑點頭：“不錯，馥鬱而不膩，讓人心安。”

  　　嘴角的笑容凝固，龍嫣看陌上桑的眼神表得怪異。陌上桑心頭一跳：“怎麽了？”

  　　緊緊絞著袍袖，龍嫣臉色越發慘白起來。她後退一步，眼中滿是防備。

  　　兩人默默對視良久，一聲短促的輕笑從陌上桑嗓子裏發出：“大意了。”

  　　臉上的溫情瞬間消失不見，陌上桑猛然掐住龍嫣的脖頸，手指輕輕放在唇邊，高高在上如訓教獵物的獵人：“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