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感情戲

  　　秦朗還以為自己這回休息兩天後, 就會等到換角解約的正式通知。

  　　不想，當天晚上，導演就親自打來電話, 讓他明天準時去片場拍戲。

  　　還像是隨口一提道：“對了, 林睿老師退出了本劇, 片方正在接洽其他演員，這幾天就先拍你的戲。耽誤了好幾天，我們得趕進度了。”

  　　秦朗聞言不由得驚訝問：“林睿退出了？”

  　　導演道：“他說拍這部戲狀態不太對, 出品方大老板那邊就允許他無條件退出了，一分違約金沒要，大老板真是不錯啊。”

  　　秦朗：“……”聽著好像沒問題，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

  　　但不管怎樣，林睿退出對他來說是好事。

  　　終於能安安心心拍戲了。

  　　天天看到個人見自己跟見鬼一樣，也難受。

  　　接下來三天，因為都是集中拍他的戲，台詞多, 動作戲也不少，每天早出晚歸，睡覺前還得背劇本準備明天的戲。

  　　第一次體會到當主角也是很累的。

  　　當然，甘之如飴。

  　　而就在這時,《完美的旅行》播放到了第七期荒島求生, 秦朗靠著爬椰子樹徒手抓魚等逆天生存技能，再次登上熱搜，徹底大火了一把。

  　　節目播放到現在，他是真的成了這個冬天娛樂圈最大一匹黑馬, 各種資源主動找上門, 幸而他已經進組拍戲, 不用因為爆紅而受外界太多幹擾。邱月也不是急於求成的人，不想影響他拍戲，隻給他接了個大牌廣告和和幾個微博商務。

  　　但仍舊進賬兩三百萬。

  　　他算是知道當今明星賺錢多容易了。

  　　一連趕工三天後，《光影之間》的女主角正式進組。

  　　愛情是戲劇中永恒的主題，哪怕這部劇是男人戲，也少不了有跟男主角纏綿悱惻的女主。

  　　而美麗的愛情故事要發生在帥哥美女之間才能吸引觀眾。秦朗作為兩個男主中年輕帥氣的一個，感情戲自然由他負責。

  　　劇中女主名叫舒雅，一個天真單純的女大學生，愛情的發生始於最老套的情節，她因為一次英雄救美而愛上了鄭雲。

  　　而鄭雲每天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愛情是他不能碰的奢侈品，所以哪怕對舒雅動心，也要隱忍克製自己的感情，於是上演了一場悲情大戲。

  　　第一場戲，是兩人初遇。

  　　在戲中，鄭雲在初遇前，其實已經見過好幾次舒雅，早對這個女孩產生了異樣情愫。但因為身份的關係，在英雄救美的初見中，他對人卻是一副疏淡冷漠的樣子。

  　　秦朗那個年代，最流行影視劇還是動作類題材，他自己更是武打片愛好者，對於愛情片涉獵不多，做替身也是武替，替不了談戀愛的文戲。所以他對愛情戲卻是不熟。

  　　但說實話，作為一個沒談過戀愛的年輕人，誰不渴望愛情？就是秦朗這種粗枝大葉的男孩子，想著能在戲裏體會一把戀愛，也忍不住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扮演舒雅的女演員名叫唐淼淼，是個戲劇學院剛畢業的年輕女孩，已經演過幾部劇，小有名氣。唐淼淼模樣清純亮麗，形象與劇中女大學生舒雅十分符合。

  　　第一場戲英雄救美的戲很簡單，暑期打工晚歸的舒雅，正在路邊等最後的晚班公交車。站台就她一個人，夜黑風高時，忽然兩個男人走過來，這兩人本是要搶她的包，但走近後發覺是個漂亮女孩，當即起了淫心，準備劫財又劫色。

  　　就在唐淼淼嚇得絕望，騎著摩托車的鄭雲忽然衝過來，帥氣地將兩個流氓打跑。

  　　等歹徒逃跑後，嚇得躲在一旁的唐淼淼，上前感激涕零道。就在她抬頭看到路燈下鄭雲俊朗的麵容，微微錯愕時，對方則是一臉疏淡地指了指路邊，提醒她公交到了趕緊趕車。

  　　這是一段武戲接文戲，打戲對秦朗來說，無疑是信手拈來的事。至於這段文戲，他也覺得不難，無非就是一句台詞，然後站在路邊，點上一根煙，目送末班公交車慢慢駛入濃濃的夜色中。

  　　這段戲對了一遍，秦朗和唐淼淼都覺得沒問題，信心滿滿地進入正式拍攝。

  　　“哢！”

  　　秦朗放下煙，從戲中抽離出來，問：“導演，過了嗎？”

  　　導演朝兩人招招手：“你倆過來看看回放。”

  　　兩人跑過去。

  　　導演指著屏幕：“小秦動作戲沒得說，非常漂亮，人也帥。”

  　　秦朗笑道：“謝謝導演誇獎。”

  　　導演繼續道：“小唐的驚慌無助表演得也很好，包括舒雅第一眼看到鄭雲時露出驚訝和羞澀，都很不錯。”

  　　唐淼淼笑嘻嘻道：“謝謝導演。”

  　　“乍一看這一段你倆好像沒什麽問題。”導演說到這裏，忽然話鋒一轉，“但完全沒到達我想要的標準。”

  　　秦朗和唐淼淼的笑容斂住。

  　　導演道：“淼淼的問題比較簡單，就是眼中少了點少女看到心動對象時，那壓抑不住的火光。你的羞澀到了位，但那種怦然心動的火光還差了點，你仔細想想你剛剛談戀愛時的那種感覺。”

  　　唐淼淼想了想，點頭：“我明白了。”

  　　導演又對秦朗道：“小秦，你的問題就要複雜一點。鄭雲在這之前已經見過好幾次舒雅，甚至隱隱動心。但卻要裝作第一次見到，對人客氣冷淡，毫無興趣。你的冷淡表演得很到位，但是除了冷淡之外，眼神和表情裏，還得夾雜著一種克製。這個時候觀眾還不知道鄭雲之前見過舒雅很多次，也不知道他對舒雅的感覺，這就得靠你的表演讓觀眾能感覺到，讓觀眾知道這個女孩對鄭雲來說是特別的存在。簡單點，就是你倆的表演缺少男女之間那種看不見的曖昧和張力。”

  　　說罷，抬頭看向秦朗：“懂了嗎？”見對方一臉迷茫，又道，“好吧，可能是有點難理解。咱們簡單點說，你得在冷淡的同時，隱隱讓人感覺到，鄭雲對舒雅的喜歡。談戀愛有過吧？遇到喜歡的女孩子，那種壓抑又不能完全壓抑的感覺，有過吧？”

  　　秦朗清了清嗓子：“這個……還真沒有。”

  　　導演看了看他：“好吧，我知道你們這種大帥哥，遇到喜歡的女孩子，根本不需要克製。”

  　　秦朗：“……”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導演思忖片刻，又道：“你倆第一次對手戲，沒找到感覺很正常，這樣吧，這兩天我們先拍各自單獨的戲，留給你們一點事件相處熟悉一下，多聊聊天對對戲，找找感覺。”

  　　秦朗和唐淼淼點頭，異口同聲道：“明白。”

  　　“那今天就收工吧。”

  　　自拍戲以來，除了偶爾動作上的小失誤，這是秦朗第一次被導演說演得不對。

  　　他回頭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點問題。

  　　他拍戲一直靠感覺，也就是理論上的體驗派，先仔細讀劇本，理解人物後，讓自己融入角色。鄭雲作為刀尖舔血的臥底，他能理解他的痛苦掙紮和恐懼。對於他喜歡上單純漂亮的女大學生舒雅，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但卻感受不到那種愛應該是怎麽樣的。

  　　他也知道問題在哪裏。

  　　剛剛進入青春期那會兒，他也對漂亮女同學有過朦朦朧朧的好感，但那種經曆太短暫，還沒來得及認真體會，家中就突遭變故，十五歲的他不得不承擔起養家和照顧弟弟的責任。

  　　自此之後，愛情對他來說，是完全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去觸碰的奢侈品。

  　　及至現在，活了二十三年，人生匆匆忙忙，還沒來得及愛過任何一個女孩子。當然不懂什麽是愛情。

  　　不懂愛情，怎麽演愛情戲？

  　　笨鳥得先飛，看來他得和唐淼淼多對對戲找感覺。

  　　翌日早上，笨鳥秦朗早早來到片場，順利拍完自己一場戲分，又等唐淼淼拍完，便主動去找人對戲了。

  　　兩個人除了昨天對戲，就開機儀式見過一次，還完全不熟。好同齡差不多，唐淼淼又是個性格開朗的姑娘，很好相處。

  　　兩人都是聽話的新人，導演讓多互動，隻要沒戲時，兩人就湊在一塊對戲，對戲累了就一起打遊戲聊天，吃飯也是在一起。

  　　兩三天下來，雖熱沒擦出男女之間的火花，倒成功成了朋友。

  　　熟悉之後，幾場簡單的對手戲，總算順利完成。

  　　但隨著戲中人物感情的發展，對手戲的難度也越來越高，秦朗明顯覺得自己力不從心。

  　　這天，兩人拍攝一段舒雅表白被鄭雲拒絕戲，一個上午拍了十幾條都沒過，導演見找不到情緒，便暫時先拍其他人，留兩個人自己先琢磨。

  　　吃過午飯後，兩人就孤男寡女關在休息室對戲。

  　　這段戲是在一間KTV中，鄭雲身旁坐著兩個打扮豔麗的陪酒女郎，原本以為舒雅看到他這一麵，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是表白。

  　　鄭雲隻能下重藥，故意說譏諷的話羞辱對方，讓對方打消念頭。

  　　這一段舒雅的戲還算簡單，無非就是從激動忐忑到失落難過，最終傷心失望甩門而去。秦朗表演的難度則要高上許多，臉上嬉皮笑臉，一副浪蕩模樣，心中卻是在滴血。

  　　“舒小姐，你說你喜歡我？現在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確定還喜歡？”

  　　舒雅咬著唇鄭重點頭。

  　　“那你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嗎？”

  　　舒雅搖頭。

  　　鄭雲朝旁邊的女孩挑挑眉，對方馬上意會，站起身將本來就清涼的衣服拉下，露出光潔的肩膀和胸脯，然後在音樂聲中，貼著鄭雲跳起一段曖昧挑逗的舞蹈。

  　　清純女大學生舒雅哪裏見過這場麵，一時目瞪口呆，不知是惱怒還是羞恥。

  　　待女人跳完，鄭雲關掉音樂，抬頭笑得一臉輕浮：“舒小姐要是能像這樣讓我開心，我可以考慮讓你做我的女朋友——”頓了頓，又拉長聲音，促狹道，“之一。”

  　　舒雅羞憤地摔門而去。

  　　而屋內原本笑著的鄭雲，隨著關門的聲音，臉色像驀地浮上一層碎冰，陰沉下來休息室就兩人，算是無實物表演，難度就更大。

  　　也不知是第幾遍後，唐淼淼拿過一旁拍攝的手機，在秦朗身旁坐下：“朗哥，我怎麽感覺還是不對？”

  　　秦朗蹙眉看著視頻，雖然自己看自己，很難找到毛病，但他也能感覺出這段表演，味兒不對。

  　　唐淼淼歎了聲道：“你說是不是咱倆沒火花不來電，所以沒CP感？”

  　　秦朗道：“戲外不來電正常，入戲還不來電就不太對了，說明沒進入角色。”

  　　“也是，”唐淼淼想了想，轉頭看向他：“咱倆好好對視一會兒，看能不能有點化學效應。”

  　　秦朗心說這也行？但還是從善如流照做，轉過頭對上女孩子漂亮的眼睛。

  　　他不知道在哪裏看過，陌生男女對視超過十秒，都很容易對彼此產生微妙的情愫。

  　　十、九、八、七、六、五……

  　　唐淼淼的臉忽然有點紅了，繼而噗嗤一笑。

  　　秦朗一頭霧水：“怎麽了？”

  　　唐淼淼連連搖頭，笑道：“你眼睛快成鬥雞眼了。”

  　　秦朗翻了個白眼，歎息道：“看來咱們真不來電。”

  　　唐淼淼撅起漂亮的紅唇：“朗哥，你看到我這麽漂亮的美女，就真的一點不動心嗎？哪怕是男人好色，也該有點感覺吧，你這樣搞得我還挺挫敗的。”

  　　秦朗摸摸鼻子有點愧疚：“主要吧，我是真沒練過戀愛。”

  　　“真的假的？”雖然之前對方已經說過，但唐淼淼隻當他是玩笑。現在是美女多帥哥少，帥哥可是正經八百的稀缺資源，稍微有點姿色的男人，誰沒交過十個八個女朋友。

  　　見對方不像是說謊，她忍不住故意湊到他臉前逗他：“我不信！”

  　　秦朗正往後退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小周探進一個腦袋，小聲道：：“小秦，宋老師來探班了。”

  　　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秦朗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小周身後的人已經徑自推門走進來。

  　　來人正是宋墨。

  　　看到沙發上兩個靠得很近的男女，他眉頭不著痕跡地蹙了下。

  　　他還沒開口，唐淼淼已經跟彈簧似的，從沙發蹦起來，激動地尖叫道：“宋墨老師！”

  　　秦朗：“？？”

  　　宋墨淡淡點頭：“你好！”

  　　唐淼淼轉頭看了眼秦朗，不可思議道：“宋老師你來探朗哥你的班？”

  　　宋墨：“嗯。”

  　　唐淼淼忙自我介紹：“宋墨老師，我叫唐淼淼，是秦朗在戲裏搭檔。”

  　　宋墨笑：“我知道。”

  　　唐淼淼已經激動地快要暈過去。

  　　宋墨笑了笑，像是隨口問：“你們在對戲？有沒有打擾？”

  　　唐淼淼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連連道：“沒有沒有。”

  　　宋墨彎唇笑了笑：“那就好。”

  　　唐淼淼星星眼道：“宋墨老師，我是您的死忠粉，沒想到人生中第一次與偶像見麵的機會，來得這麽驚喜。”

  　　秦朗：“……”倒也不用這麽狗腿，他摸摸頭道，“小嘉，你怎麽忽然來探班了？”

  　　一旁的唐淼淼眨眨眼睛，小加？小家？影帝小名？

  　　朗哥和自己偶像關係這麽好的嗎？

  　　宋墨笑道：“今天正好有空，又路過這邊，就沒提前打招呼直接過來了。你們對什麽戲？對得怎麽樣？”

  　　秦朗道：“就一段文戲，上午拍了好多遍，都沒過，主要就是我的問題。”說到這裏，他雙眼忽然一亮，“正好，你這個影帝快來給我們指導指導。”

  　　唐淼淼聞言也用力點頭附和：“對對對，有宋墨老師指導，我們肯定沒問題。”

  　　宋墨拿過對方遞過來的劇本掃了眼，笑說：“行，我試試看。”

  　　秦朗和好不容易才壓下興奮的唐淼淼，趕緊準備，當著宋影帝的麵，又認真演了一遍。

  　　演完，唐淼淼瞪大眼睛，緊張地看向宋墨，等待影帝大人的點評。

  　　宋墨微微擰眉道：“其實你們演得沒什麽太大問題，就是情緒上差了點。觀眾不太能感受到角色的心理。大……秦朗這邊是鄭雲明明愛著對方，卻必須忍痛拒絕，那種愛而不能內心滴血的痛苦，不能讓舒雅察覺，卻必須得讓觀眾感受，但你剛剛的表演，作為觀眾很難感受。小唐這邊是被所愛之人拒絕羞辱的痛苦，表現得還不夠準確。”

  　　唐淼淼摸摸頭：“主要是我看著朗哥，就怎麽都感覺不到羞辱。”

  　　秦朗羞愧道：“那說明是我演得不好。”

  　　唐淼淼“不是不是，咱倆共同的問題。”

  　　秦朗看了看宋墨，試探道：“小嘉，要不你和淼淼演一遍，給我們示範一下。”

  　　唐淼淼驚恐地看著他：“……”

  　　朗哥你真是狗膽包天，竟然讓宋影帝給你免費表演，知不知道他一部戲片酬過億，這一段就夠趕上咱們半部戲了。

  　　不想，宋墨完全沒猶豫，點點頭道：“我試試。”

  　　唐淼淼一時愣住，剛腹誹完秦朗狗膽包天，現下又立馬想給對方跪下磕頭。

  　　和影帝對戲？這是什麽天降大運？

  　　她本來想著好好努力，爭取十年後能有機會和宋墨拍戲。沒想到，托秦朗的福，自己的夢想提前十年就實現。

  　　她深呼吸兩口氣，伸手拍拍胸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進入狀態。

  　　兩人就位，秦朗在旁邊也準備好認真學習。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台詞。

  　　明明隻有微笑的差別，但觀感截然不同。

  　　作為觀眾的秦朗，完全能感覺出鄭雲的痛苦，而作為劇中的舒雅，感受到的卻隻是愛人對自己的羞辱，她渾身戰栗，臉上是再真實不過的崩潰，最終強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花，轉身狠狠甩門而去。

  　　片刻後，唐淼淼又推門走進來，臉上寫著不可置信：“朗哥，我剛剛是不是演得很好？”

  　　秦朗舉起大拇指：“非常好！”

  　　唐淼淼激動地看向宋墨：“都是宋墨老師配戲配得太好，讓我立馬找準情緒。”說著，又趕緊笑嘻嘻補充，“當然，沒有說朗哥不好的意思。”

  　　秦朗好笑地搖搖頭：“確實是我這個搭檔不太行。”說著，抓住宋墨的手，一臉沉痛道，“小嘉，你一定要好好輔導我，我能不能拍好，就全靠你了。”

  　　他原本以為是自己沒戀愛經驗，和唐淼淼又不來電，所以入不了戲。但現下看到宋墨跟唐淼淼都不認識，拿著劇本就上，卻能演出這麽好的效果。

  　　可見什麽入戲不入戲，也沒那麽重要，重要的應該是方法。

  　　宋墨看了他一眼，笑道：“行，你今天沒戲了吧？沒了的話，我們去吃飯，吃完飯，好好給你單獨輔導一下。”

  　　秦朗麵色一喜：“好啊！我們這就走。”

  　　一旁的唐淼淼悲憤地看著秦朗歡快收拾東西。

  　　就不能再多留一會兒，讓自己和偶像多說幾句話，也跟著接受一點免費輔導？

  　　一心想要上影帝免費輔導課的秦朗，沒覺察到搭檔幽怨的小眼神，看對方出來送他們，還揮揮手讓她不用送。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