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聽話

  　　鳳家的大女兒鳳秋, 在她及笄的那時，鳳凰血脈完全覺醒。

  　　她是千年來鳳家雜靈根覺醒鳳凰血脈的唯一一人。

  　　血脈的力量純淨強大，她以無與倫比的榮光連續晉升了兩個修為, 踏入元嬰期。

  　　在震驚與賀喜聲中, 鳳歸年麵上含笑，心底卻有些痛。

  　　誰能想到，雜靈根也能有如今的成就？

  　　若是當年, 他知道雜靈根的含義, 想必他也會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而非讓她孤獨流落在外, 直到如今，鳳秋連看都不想看他, 不曾開口喚過他一次……

  　　時間越來越近了，越是到了那一刻, 他本以為如同磐石的心便多了一道裂縫。

  　　便要這樣結束父女緣分嗎？

  　　總感覺，若是當初做了不一樣的選擇，一切也許會不一樣。

  　　可是深究起來，又不知道一切從哪裏而變的。

  　　“恭喜恭喜！”

  　　“良辰已到！”

  　　大婚的時間, 便在一個時辰之後。

  　　……

  　　內殿。

  　　沈七棄平靜地看著青厭。

  　　吉時已到，兩個人身著紅色婚服，彼此注視著。

  　　“準備好了？”

  　　沈七棄問。

  　　青厭點頭。

  　　他握住了沈七棄的手，握的那麽緊。

  　　任誰來看, 都像是大婚前的夫妻溫存。

  　　冷煙雨笑著進來，“好了, 馬上就要開始了，兩個人有什麽膩歪的以後再說。”

  　　青厭抽出手, 安撫地拍了拍沈七棄的手, 站起身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相信我。”

  　　沈七棄斂了斂眸。

  　　……

  　　青家與鳳家的大婚，是這些年的盛事。

  　　賓客如雲，盛大喧囂。

  　　在恭喜聲中，看著這對新人攜手走向高處，在天地見證之下締結為夫妻。

  　　鳳秋身著一襲紅衣婚服，顯而易見，連婚服都是最強大的法器，可見鳳家對於她的重視。

  　　青厭站在鳳秋身旁，青家對他給予厚望，兩人站在一起，便是天作之合了。

  　　台階越來越少，兩人便要走到盡頭。

  　　便在此刻，有人倉皇來報：

  　　“仙都忽而出現大量的魔氣，魔域之人攻上來了！”

  　　“不僅如此，還有冥域的人！”

  　　那和談，竟然隻是陰謀。

  　　魔域中人趁和談之時，早就在仙都布下後招，隻等著仙都防禦薄弱之時。

  　　而現在的大婚，便是最好的時機。

  　　鳳歸年冷冷道：“饒是防守力量薄弱，也足夠攔住他們了，怎麽如此倉皇？”

  　　“仙都的四方出現了詭異的陣法，將所有人的靈氣都吸走了！現在城裏都亂套了！”

  　　“什麽？”

  　　這種針對於修仙界人士的陣法，能形成如此強大後果的，隻有聚靈之陣！

  　　可是聚靈之石好好在四大世家裏藏著，怎麽會如此？

  　　須臾，有人蒼白著臉道：“聚靈之石被掉包了！”

  　　能做下如此手筆，定然是自己人。

  　　鳳歸年的神色頓時狠戾起來：“現在隻有四個聚靈之陣，並沒有第五個，九天殿尚且能守，莫慌！”

  　　“魔域真是自不量力，他們以為，這就能成為天下共主了嗎？”

  　　青厭的手，緩緩握住了沈七棄。

  　　他拉著沈七棄，緩緩後退了一步。

  　　便在此刻，天地震顫，一道強大的陣法在九天殿上裂開。

  　　轟隆隆分割開眾人。

  　　沈七棄與青厭，被單獨分割出來。

  　　靈氣紛湧狂暴，所有人拚力抵抗。

  　　青成化蒼白著臉道：“……難道，九天殿還有第五個聚靈之陣？”

  　　他與鳳歸年對視一眼：五個聚靈之陣！

  　　若是五個聚靈之陣同時啟動，造成的後果……

  　　兩個人悚然一驚！

  　　不對，這是要推翻四大世家！

  　　誰竟然敢！

  　　鳳歸年勉力道：“快，求救於聖人！”

  　　……

  　　“這便是火係聚靈陣法，隻差它，便可連通天地，明晰天道。”

  　　青厭緩緩道：“秋秋，現在，該你了。”

  　　隻差火係的聚靈之石，隻差沈七棄身入聚靈陣法。

  　　便可切斷蒙蔽天機的渠道。

  　　他掌心裏，是沈七棄剛才交給他的一魄，他拿著她的一魄，便能將她複生。

  　　亦是能將她完全掌控。

  　　沒有人甘願交出自己的一魄，沈七棄也是剛剛才將她的一魄心甘情願地交給他。

  　　沈七棄看著他：“當我在內殿交給你一魄的時候，其實便已經無法後悔了，對麽。”

  　　青厭溫柔地看著她：“我們時間不多了，秋秋。”

  　　沈七棄搖頭：“你果然是魔域中人，果然與冥域有勾結。”

  　　“你與冥域結盟，給了他們什麽好處？”沈七棄緩緩道：“怕不是推翻四大世家，而是淩駕在正道之上吧！”

  　　青厭的神色漸漸冷下來：“你在說什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並不重要。”

  　　“不，當然重要。”

  　　沈七棄盯著他：“你僅僅想要毀了青家嗎？你是想統治整個修仙界，對麽？”

  　　沉默。

  　　青厭溫柔的臉漸漸陰鬱：“你的魂魄在我這裏，鳳秋，你想要求一線生機，跟我合作，才是你的生路。”

  　　他輕柔地說：“踏進聚靈之陣，它就在你麵前。”

  　　“你看看鳳家，看看仙都，你別無選擇。”

  　　她看著青厭，歎息一聲：

  　　“我給你的一魄是假的。你控製不了我。”

  　　青厭緩緩愣住，他抬起手，看著掌心裏的光束，隨後死死捏成了碎片：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

  　　沈七棄沒有選擇踏入聚靈陣法中。

  　　她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沈七棄輕聲道：

  　　“我在血脈覺醒的時候，想到了那天看到的火。”

  　　她得到了一點提示。

  　　那天看到的火是白色黑色紅色交織的，紅色是她自己的火，如果說白色是天地之間最初的火，黑色是什麽呢？

  　　自然是青厭的火。

  　　他是青厭，又是獨孤柔媚，他修行的，是魔域功法。

  　　她本來對青厭的話深信不疑，可是若是真的，為什麽用法力幹擾她看真相的目光？為什麽篡改她看到的東西？

  　　那天在天地“眼睛”那裏，說是保護，實際上是隔絕了她的目光。

  　　他不想讓她看到真相。

  　　她想到多年前在聚靈陣看到的魔龍，魔龍並非魔龍，而是青衡，青衡並非青衡，而是青厭，她看到的青厭，又焉知不是獨孤柔媚？

  　　他站在青家青厭的立場，還是站在魔域獨孤柔媚的立場呢？

  　　青厭讓她相信他。

  　　可是她不相信任何人。

  　　他苦心費力，想要的是什麽？

  　　沈七棄拋棄一切的幹擾項，他想要的利益最大化，自然是取代四大世家，取代聖人，將魔域與正道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才想做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主人。

  　　那麽，沈七棄必須真的死。

  　　她會被青厭留下一絲魂魄，借此完成他想要的所有事情。

  　　在四大世家崩潰的臨界點，再次真正地殺死沈七棄。

  　　隻有她真的死了，才能繼續蒙蔽天機。

  　　他才能接過四大世家的權勢地位，掌控一切。

  　　沒有假死。

  　　青厭想要的，是她的命。

  　　……

  　　沈七棄苦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

  　　青厭想要改天換地，想要一手遮天，想要淩駕在修仙界之上。

  　　四大世家想要長長久久地掌控正道，想要維持他們尊貴的身份。

  　　鳳歸年想要借此謀得榮光，將她當做跳板，走上他的青雲之路。

  　　冷煙雨並不在乎她是誰，她隻要一個規規矩矩接受她安排的女兒……

  　　她竟然如此有用……

  　　沈七棄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可是，這些都是‘鳳秋’，而非我。”

  　　“我曾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以為自己被其他人賦予了定義，就該做他們掌中的自己。”

  　　“後來，我才漸漸明悟，我該做的，從來不是鳳秋，而是……”

  　　她一字一頓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沈、七、棄。”

  　　她要走自己的路了。

  　　“你要做什麽？”

  　　“停下來！”

  　　鳳歸年的聲音裏都發著抖。

  　　一切都搞砸了，鳳秋必須停下來，她是他的女兒，她怎麽可以不聽話？

  　　“聽話。”

  　　他的聲音裏，有些痛苦，有些慌亂。

  　　事情失去了掌控，他不明白哪裏出了錯。

  　　沈七棄笑了。

  　　渾不在意地笑。

  　　像是譏諷，像是嘲弄。

  　　就像是他曾經對她展露的表情那樣。

  　　“我憑什麽聽你的？”

  　　“就憑我是你爹！她是你娘！”

  　　沈七棄的聲音輕的不像話，仿佛一陣雲煙，消散在呼嘯的風裏：

  　　“那麽，假如你們不是呢？”

  　　“假如，我不是鳳秋呢？”

  　　冷煙雨的身體在發抖：“秋兒，你在說什麽胡話？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他是你爹，你怎麽能這麽說？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麽敢這麽說話呢？”

  　　沈七棄點頭：“鳳歸年知道聯姻計劃，我成婚之後就要死，他還是把我送上這條路，我的價值在於能給他帶來什麽，而不是我是誰。”

  　　“多年前我是一個小乞丐，他明知道我是鳳秋，卻因為我是雜靈根丟盡了他的臉，根本不會認我。”

  　　“現在口口聲聲說我是鳳秋，不過是因為我的命對他而言，有利益。”

  　　鳳歸年啞口無言。

  　　沈七棄看向冷煙雨：“你也一樣，你拋棄了我，從未想過我，在你心裏，我早就死了。並且……最好已經死了。雜靈根的我，對你來說，就如同草芥，毫無用處。”

  　　“你知道我要被殺死的計劃，但是因為鳳歸年的勸導，你又無法抗衡四大世家，你隻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你配嗎？”

  　　冷煙雨愣住了。

  　　她沒想到，看上去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說的鳳秋，竟然什麽都知道。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沈七棄扔出打狗棍，飛到了九天殿最高處。

  　　她居高臨下看著他們，就像是九天之鳳傲然俯視人間。

  　　一道純白的光終於在兵荒馬亂中出現。

  　　清瘦的老人微微佝僂著腰，憐憫地看著這一切：

  　　“時間不多了，鳳歸年。”

  　　鳳歸年向聖人行禮。

  　　他咬牙看著沈七棄：“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你既然知道所有的事情，那麽你就該當做報恩。”

  　　“那麽你的這條命，就還給我們！”

  　　他沒有時間任由沈七棄大放厥詞！

  　　既然沈七棄無法避免死亡的命運，她便該還給他們！

  　　他當然能製服沈七棄，她是鳳凰血脈，就會受到血脈壓製。

  　　他天生便能靠著血脈去控製她，“別逼我用出血脈禁錮，你會很慘！”

  　　沈七棄點頭：“我這條命，當然要還給你們。”

  　　所有人感覺到不對，鳳秋緩緩向後一步，她的手中，赫然出現了一把靈劍。

  　　靈劍是沈七棄一手打造的。

  　　一開始，是她收的破爛，她親手一點一點將它修好，現在，它非常適合雜靈根使用。

  　　“鳳秋，你要幹什麽？”

  　　沈七棄嫣然一笑。

  　　紅裙隨風獵獵飛舞，她清冷的麵容上，綻放出絢爛的笑。

  　　似是解脫，似是釋懷：

  　　“當然是，將這條命，還給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