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
魚山醉 更新:2022-07-31 16:36 字數:7667
第69章
綠袖發現國公爺和夫人之間氣氛有些微妙, 她隱約猜到應是和那天夫人臉色不好的事有關。
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夫人還讓她把臥房內公爺的東西收拾出來,送到書房去, 表示自己的憤怒程度。
喬沅有預感,若是這次退讓, 大壯不知道還有什麽折騰法子, 三日之期快到, 喬沅隻想安安分分地過完這剩下的日子。
分房睡的第一晚, 半夜她就聽到窗外有什麽聲響,隻是她提前讓人把窗戶鎖了,外麵人進不來, 躊躇了會兒,還是沒了動靜。
不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喬沅之後沒再出門, 隻待在房裏, 還吩咐若是大壯來了就攔著。
來莊上匯報公務的屬下戰戰兢兢地感受到書房日益焦躁的氛圍,苦不堪言。
兩人之間就這麽僵持著。
這天喬沅用著早膳, 感覺綠袖的神色有些別扭。
她很早就跟著喬沅身邊,性格穩重, 鮮少有這樣的時候。
喬沅好奇問她怎麽了,綠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夫人,今日莊子上來了一個奇怪的女子。”
喬沅眼神疑惑。
綠袖吞吞吐吐道:“她自稱……是國公爺的未婚妻。”
齊存的未婚妻?
喬沅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和綠袖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她自然是清楚齊存之前沒有婚配, 那這個所謂的未婚妻,最多可能是大壯剛失憶那會兒, 還沒到這莊上來之前的事兒。
綠袖臉都憋紅了,“這女子現下還在門房那裏,夫人要見見嗎?”
喬沅突然問:“他去哪兒了?”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綠袖如實回答:“國公爺今早有要事出門了,走時還想見夫人,那時夫人還沒起,奴婢記得夫人的叮囑,攔著沒讓進。”
喬沅沒說話。
綠袖忍不住道:“可要先把那女子打發走?”
喬沅粉白手指捏著衣帶繞了繞,水眸看向窗外,心不在焉道:“不用,又不是我的未婚妻。”
綠袖不敢說話,半晌又聽夫人說:“你讓人去知會他一聲。”
喬沅沒打算出麵,照例窩在屋裏躲暑,傍晚時趁著外頭涼快些了,才出來走走。
誰料走到一處池塘時,看見一女子在摘蓮蓬。
綠袖的臉色霎時就變了,她早上是見過這女子的,喬沅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心下也有了猜測。
喬沅想了想,讓人把那名女子帶過來。
那女子衣著樸素,但眉眼清秀,懷中抱著一個包裹,好像是長途奔波趕過來的。
喬沅問她叫什麽名字,她惶惶地回了一句秀秀。
綠袖先憋不住了,忍不住開口:“聽門房說你是來尋一名叫大壯的男子,你是他什麽人?”
秀秀見眼前這個美人氣質不凡,以為是莊子主人的妻妾,想起同鄉的信中說大壯在此處當長工,連忙回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喬沅一眼就看出她在說謊。
不對勁。
喬沅看著這女子飄忽的眼神,腦子閃過一道靈光。
果然,身後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後喬沅被人從後半抱住,伴隨一聲歎息。
“夫人,你終於出來了。”
喬沅反應過來:“你是故意的?”
整個莊子都在他掌控之中,若不是有意,這個秀秀怎麽可能留到現在。
大壯心滿意足地抱著喬沅,供認不諱:“沒錯。”
喬沅躲了他一天,大壯知道她還在氣頭上,不敢硬闖,隻能想法子引她自己出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壯埋在她頸間深吸一口氣,焦躁迫切的心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像是身體裏空虛的另一半被填滿。
一旁的秀秀愕然地看著方才還以為是莊子主□□妾的美人被男人霸道地攬在懷中。
大庭廣眾之下,他竟一點都不收斂,高高大大的身子完全圈住了小美人,鐵臂箍在她腰間,從始至終都沒看過來一眼,仿佛有癮似的隻顧埋頭吸小美人。
再看幾乎被他蓋住的喬沅,雖然臉色不虞地想推開他,可是這行為帶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適應,仿佛做過千百遍似的。
秀秀不敢細想,乍一見到尋了許久的大壯,卻幾乎不敢上前相認。
之前在村子裏的時候,他沒有記憶,跟著村民一起下地上山,衣著簡樸,眉宇間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茫然和焦躁。
但眼前的大壯卻完全不一樣。
衣角處暗金線繡成紋樣,低調中透著奢華,明明還是一樣的五官,神態卻仿若兩人,多了一絲上位者的氣勢,黑眸熠熠,就像是有了追逐的方向。
若說之前還是打盹兒中的猛獸,現在則已是完全睜開獸瞳,爪牙鋒利泛著寒光,隨時準備著殺死和它搶奪所有物的對手。
秀秀對自己的計劃隱隱有一絲後悔,但想到這一路的周折,到底是不甘就這樣放棄。
當初大壯還在村裏時,她見他健壯能幹,若是跟了他以後日子定然好過,就心動了。
可惜沒多久大壯就去了上京,秀秀輾轉反側,想著他反正失憶了,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賭一把,咬咬牙也跟著過來。
她下意識不敢想如今大壯通身的氣派似乎極富極貴,怯怯地上前一步,“大壯哥……”
大壯瞥了她一眼。
未出口的話就這樣被扼在喉嚨裏,秀秀渾身汗毛豎起,竟從這一眼中看到冷冰冰的殺氣。
男人到底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隻一個不刻意收斂的眼神,就讓隻是一個普通村民的秀秀霎時臉色僵白。
大壯現在隻想和心心念念的夫人好好溫存,偏偏總有不長眼的人來打擾,他麵無表情地向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眼煩的旁人終於都打發走了,大壯隻覺整個世界都是夫人身上幽幽纏纏的香氣,忍不住低頭碰了碰那香軟細滑的臉蛋,卻被推開臉。
喬沅今天一整日都蔫蔫的,午膳時連最愛的冰沙綠豆都沒吃幾口,沒想到一整日的不安都是被耍了,就覺得自己仿佛個笑話。
“你……為什麽要騙我?”
大壯見她臉色不好,心頭一慌,趕緊解釋:“夫人,方才那人都是胡說八道,壓根不是我的什麽未婚妻。”
“我那時被幾個村民撿了回去,她也是那個村子裏的人。”
“我壓根都沒同她說過話,她許是看我失憶,編這樣的謊話來詐我。”
他聽說莊上來了一個自稱是他未婚妻的人,隻嗤笑一聲,大概猜到那名女子的用意,無非是趁著他失憶,編些漏洞百出的話來唬他。
他本想讓人趕出去,想到現在還躲著他的夫人,幹脆將計就計。
喬沅眼眶濕潤,拍掉他的手:“哪有什麽姑娘,我生氣的從來就不是什麽這個。”
她在意是大壯如今居然也會騙她了,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的。
不管發生什麽爭執,都隻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喬沅從來沒有想過要把第三個人牽扯進來。
但大壯明知道那姑娘是假的,偏偏還讓她出現在自己麵前。
哪怕這件事不是大壯策劃的,但是他在其中推波助瀾,在喬沅看來就是合夥騙她。
現在隻是騙騙她,將來是不是還要欺負她,不給她飯吃,不給漂亮衣服穿,然後還要帶著其他女子到她麵前來炫耀?
喬沅越想越氣,哪怕一點道理也沒有,她也固執地仿佛看到孤單的自己在寒冷的冬夜,惦著腳尖趴在窗戶上看裏頭其樂融融的場景。
想到自己早上聽到消息時一瞬間的失神,她眼眶氣得更紅了:“幼稚!輕浮!”
大壯本來著急忙慌想哄她,聽到這話,那股鬱氣又升上來了,冷笑道:“是,我是輕浮,不如夫人您亡夫成熟穩重。”
他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喬沅隻覺得腦袋都有點疼,怕自己再待下去要忍不住謀殺情夫,轉身就走。
大壯著急地拉住她:“夫人去哪兒?”
喬沅拉開他的手:“去我娘那兒住幾天。”
左右男人這兩天就要恢複記憶了,到時候他自然會去找她。
大壯黑眸閃過一抹戾氣,沉聲道:“不行,我不允許。”
他這樣霸道,一點兒也不覺得騙她有什麽不對,喬沅氣得扯他頭發,都扯下來好幾根了,他還不放手。
“你騙我還有理了?”
大壯原本的動作一頓,慢慢直起身子,忽而冷笑道:“是,我是騙了夫人,可是夫人中計了嗎?”
喬沅一愣。
大壯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莫名透著一股難過:“我從早上聽到那女子的消息就趕回來了,想著夫人會不會有一點在意。”
“可是沒有,我用這女子引夫人出來,在暗處等了一天,夫人都沒出來看一眼。”
尋常人家,若是聽說情人與旁的女子有糾葛,不是應該早就衝出來了嗎。
溫熱的大手一點點從臉上離開,溫暖的觸感慢慢降下來,喬沅下意識抓住他的手。
對上那雙沉重的黑眸,她唇瓣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麽。
說什麽,說她潛意識清楚大壯不會真正背叛她,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
但是大壯什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和心心念念的夫人早已是密不可分的聯係,他看似強勢,金屋藏嬌,時時刻刻掌握夫人的行蹤。
但實質上,在這段關係中,他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會迫切地抓住一切機會來試探她。
大壯看著說不出話的夫人,緩緩放下攔著她的手:“好,夫人想走就走吧。”
他後退一步,長身玉立,眼裏的溫度慢慢褪去,“正好我和夫人都需要冷靜一下。”
*
喬沅帶著小崽崽回了喬母的宅子。
她神情難得懨懨的,漂亮的眉眼耷拉著,還透著不易察覺的焦躁。
喬母往她身後看了看,見她身邊跟著幾個眉眼陌生的丫鬟,拍了拍女兒的手。
“可是吵架了?”
喬沅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這倒是稀奇。
前幾次喬沅來看她的時候,身邊總跟著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仿佛影子似的寸步不離,喬母忙私下問這是怎麽回事。
喬沅遲疑了下,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是沒瞞著她。
喬母自然大吃一驚,但齊存沒死是好事,她默默消化幾日,之後也沒聲張。
“他對你有多上心,我是看在眼裏的。”喬母忍不住道,“你平日裏脾氣多嬌縱,他都受得住,若不是什麽大事,偶爾低一下頭也無妨。”
喬沅垂眸,沒有說話。
喬母見女兒精神不濟,也有些心疼,倒是不說這些話了,隻說多住幾天陪陪她。
庭哥兒很少被帶到喬母的宅子來,此刻眼神滴溜溜地打量著陌生的地方,倒是也不害怕。
喬母自然是歡喜極了,連忙張羅小廚房去弄些小孩子喜歡吃的東西,領著外孫去逛院子,留下喬沅一個人靜靜。
喬沅歪坐在軟榻上,雲鬟微散,碎發堆在玉雪臉頰邊,隨意拿本書蓋住自己的臉,丫鬟們都以為夫人睡熟了,實際她清醒得很。
往常這個時候大壯應該下值回來了,她也正好從午憩中醒來,意識昏沉,下巴擱在他肩上,聽他用低沉的嗓音說起今日在外頭遇上了什麽有趣的事兒。
他原本不是這樣,隻是很早之前有一日聽喬沅說在府上太過無聊,但尋常她不願動彈,從此外出時便處處留意著,恨不得帶上她那雙眼睛一起去看。
很難想象,外表威嚴的大男人也會如尋常婦人一般說些八卦小話。
喬沅在榻上翻了個身,突然勾起唇角,很快又意識到了,連忙抿了抿唇。
白天陽光明媚,臨近晚膳時,外頭突然開始變天,雷聲響動,眼看就要有一場雨。
喬母帶著庭哥兒回來了,老遠就聽到熱鬧,似乎是摘了許多瓜果回來。
一大群人的說話聲越來越近,庭哥兒一馬當先,興衝衝地跑進來,後頭喬母和丫鬟還在小心地叫著慢點。
喬沅察覺到動靜睜開眼,就見她親崽捧著個翠綠的小西瓜,白嫩臉蛋紅撲撲的。
“娘,吃……”
那西瓜個頭不大,但他兩隻白胖小手和西瓜相比還是太小了,也不知一個小崽崽怎麽捧回來的。
喬沅揉了揉兒子的腦袋,覺得手感不錯,又薅了把,直到把他頭發都弄亂了才收回手。
他長得玉雪可愛,睫毛纖長,皮膚是和親娘如出一轍的白嫩,頭發蓬鬆的樣子更讓人想欺負了。
可愛的人類幼崽真的好治愈啊,尤其這還是她生的,想到這裏,喬沅的心情都好了些。
喬母跟在後頭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進屋,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剛摘下來的瓜果極為新鮮,皮薄肉厚,用冰涼的井水洗淨,裝在小盒裏,顏色各異,還帶著水珠。
府上瓜果結得多,喬母平日裏一個人住吃不完,這下女兒和外孫一起回來,可不得使勁薅。
喬沅吃了一瓣甜瓜,忍不住開口:“娘,若是您平日一人住著覺得冷清,倒不如尋個相好的,免得這偌大的宅子總是靜悄悄的。”
喬母才年四十左右,加之保養得宜,有顏有錢,不管是再嫁還是養個小倌,都不是難事。
喬母聽了這話,嗔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方才庭哥兒身上掉下來的,我怕弄髒,就先收起來了。”
是一隻銀鐲,“平安如意”字樣,末端纏紅線,三個小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喬沅盯著看了會兒,才想起這是之前丫鬟說的從齊存舊物中找的東西,居然又被庭哥兒戴出來玩兒了。
她沒放在心上,正要讓綠袖先收起來,下一瞬卻聽喬母道。
“多少年前的東西了,難為你這丟三落四的性子,居然還保留著。”
喬母以為這鐲子是女兒給外孫的,看向喬沅,卻發覺她神色怪異。
“這是我的鐲子?”
喬母奇怪道:“不是你的是誰的,這鐲子是你六歲那年生辰我請人打的,可惜後來掉了一隻,我就把這隻收起來了。”
她還在想這隻鐲子是如何到喬沅手裏的,卻見女兒神情不對。
“娘,你還記得你把這隻鐲子放哪兒了嗎?”
喬沅的首飾太多,對這個小時候戴過的鐲子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喬母記得很清楚。
大抵為人父母的,總對自家孩子身上的東西特別注意,就連喬沅小時候的繈褓喬母都保存著,更不要說是生辰特意打的禮物了。
索性喬母離開喬府時把覺得要帶的都帶了,她略一思索,還真想起來,命人去庫房取一個檀木盒子。
胸腔裏的心跳不自覺加快,鬼使神差的,喬沅突然想起之前在府上落水時模模糊糊閃現的畫麵。
喬母疑惑:“可是這鐲子有異?”
喬沅想起之前閃過的那個猜測,可是到底覺得太過離奇,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當時聽到齊存說沒去過蘇州,也就沒多想。
可是如今這個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丫鬟很快取了東西來,這下喬母也詫異了,這鐲子不是在女兒手上嗎,那這盒子裏是什麽?
母女倆對視一眼,喬沅深吸一口氣,打開盒子,裏頭赫然躺著一隻一模一樣的銀鐲。
喬母驚訝,把兩隻放在一起對比,確實是一樣,連當年她讓師傅在隱秘的一側刻上的生辰八字都合上了。
這兩隻鐲子確實是一對。
喬母納悶,“你在何處找到了丟失的這隻?”
在齊存的舊物中。
喬沅的指尖微微顫抖,努力冷靜下來:“娘,你還記得這鐲子是何時丟的嗎?”
喬母見女兒神色神色有異,也鄭重起來,努力回憶。
“是你六歲那年,我們全家還在蘇州的時候,你生辰剛過,恰逢城外有一個踏青活動,你非鬧著要去,還在河中落了一次水,回來這鐲子就丟了。”
難怪。
難怪齊存說沒去過蘇州,那邊的踏青風俗的終點是數十裏外的一座山,離蘇州城已經很遠了,倒是離臨近的雲州比較近。
雲州一向是軍事重地,一年四季都在招兵。若是齊存是在那一年參軍,目的地極有可能就是雲州。
那麽在途中遇上踏青的蘇州遊人就不奇怪。
那麽,若是少年齊存遇上……落水的她,也有可能。
喬母神色嚴肅:“阿沅,發生什麽事了?”
喬沅唇色淺淡,纖長鴉睫輕顫,打下一道濃密的陰影。
“娘,你還記得顧重嗎?”
在喬家還在蘇州時,顧重一直是喬府的小貴客,是喬沅的青梅竹馬,喬府也因他對顧府幫助良多,甚至後來重逢喬沅一開始也對他不設防。
——一切都是因為顧重救了落水的小喬沅。
“若是,當年落水時救我的人的是齊存呢?”
喬母神情愕然。
*
這一天心緒起伏太大,晚間喬沅躺在榻上,實在睡不著,幹脆起身披了件雪青外衫,讓人別跟著,獨自出了門。
喬母的作息規律,晚上睡得早,整個宅子的熄燈時間也早,這時已經非常安靜,喬沅耳中隻聽到自己落在青石板路上的腳步聲。
今夜的月色難得的亮,湖水波光粼粼,倒映在喬沅臉上,映出一片瑩潤無暇的雪膚。
喬沅垂眸,說不上現在是什麽心情。
她記起初見齊存領軍進京,他們在城門的第一次遇見;記起他來喬府提親時,把那支鳳釵硬塞到她顫抖的手上。
記起他誤以為她和顧重私奔時,在破廟找到她時的陰沉臉色……還有他奉命去剿滅二皇子黨,臨行時笑著說三個月後就會回來。
原來他們的羈絆早在多年前就埋下。
涼風習習,喬沅低著頭,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想。
直到手臂微涼,喬沅慢慢回過神來,準備回房,卻不防一轉身,看到不遠處石階上站著一個人。
那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知看了她多久。
喬沅忽然眼睛有點酸。
那人見自己被發現了,才慢慢走過來。
他身姿健壯,穿著暗色錦袍,氣勢沉穩,行動間肌肉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喬沅突然心跳如鼓,直到被攬入溫熱的懷抱,周身都是熟悉的氣息。
大壯低頭看著喬沅:“夫人,跟我回去吧。”
半晌,喬沅才慢慢回:“你不是說讓我們都冷靜一下嗎?”
她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大壯語氣晦澀,“我想好了。”
喬沅沒有吭聲。
“不管夫人喜不喜歡我,隻要我活著一日,就要纏著夫人一日。”
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力道大得喬沅都感覺有些疼了,她難得沒有推開。
大壯低頭親了親夫人的頭發,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結著厚繭,是艱苦的行軍生活磨出來的,手掌大,幾乎要蓋住喬沅的手。
“所以,我現在要給夫人一個機會。”
喬沅感覺手上被塞了一個東西,舉起手來一看。
是一把匕首。
她掌心皮膚細嫩,手指如嫩蔥般搭在古樸花紋的刀鞘上,一柔嫩一鋒利,竟透著一種奇異的美感。
大壯神情晦澀,“夫人若是現在殺了我,以後就自由了。”
他語氣一轉,突然迸發出一股狠厲,“若是我今日沒有死,那夫人以後一輩子都擺脫不了我,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喬沅突然很想哭。
豆大的淚珠不住地從水眸裏溢出來,掛在眼睫上,像是細碎的水晶,啪塔啪塔落下來,眼尾和鼻頭都泛著紅暈,抹暈了的胭脂般。
“夫人現在選吧。”大壯動作輕柔地為夫人擦眼淚,他語氣溫和,又像是逼迫。
“錯過這個機會,以後可再沒有了。”
大壯頓了一下,還是緩緩道:“就像這幾日一樣,不,或許會更過分,我會把夫人藏起來,再也見不到外人,時時刻刻都在我的視線之內。”
喬沅泣不成聲,大壯難得沒有慌慌張張地哄她,隻低頭不斷地親親她臉頰。
好半晌,她抹了抹眼淚,抬頭看他,“好。”
她放開手,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與此同時,她伸手往前一推。
大壯對她從來沒有防備,若她是個刺客,他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他猝不及防落入湖中,湖水從四麵八方湧來,他是會水的,但沒有掙紮,慢慢往下沉。
又傳來撲通一聲。
原本沒有動靜的大壯猛地睜開眼,手腳一動,飛快遊到喬沅身邊,抱住她衝出水麵。
“夫人,你這是做什麽——”
蘊含怒氣的話還沒說完,大壯猛地被捧住臉,喬沅和他額頭相對,水眸瀲灩。
“你想起來了嗎?”
大壯一愣,“什麽?”
下一瞬,他又隨著喬沅沉入水中。
湖麵反射了一部分光亮,湖裏有些暗,但喬沅瑩白漂亮的臉蛋在這種朦朧中仿佛發著光。
她的發髻都散開了,濃密的發絲漂散在水中,和男人的糾纏在一起,隨著水波蕩漾。
湖水冰涼,唯有兩人貼在一起的體溫卻仿佛著了火一般的熱,兩人如末日下的情人般緊緊相擁。
兩人越來越往下,窒息的壓力傳來,全身都躁動地傳遞著危險的信號。
在瀕死的壓力中,眼前的迷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極速褪去。
大壯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喬沅。
烏發雪膚,容光清曜,眸光水灩清亮,仿佛會說話般,和遙遠記憶碎片中落水的小姑娘漸漸重疊,又一如初見城門模樣。
嘩啦——
平靜的湖麵被劃破。
喬沅氣喘籲籲,水珠滑過淡紅的唇瓣,濕發貼在臉頰,又問一遍,“你想起來了嗎?”
齊存臉色怔怔,緊緊地抱著她,嘴唇微微顫動,喃喃:“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他的心上人,他的妻子,他一輩子的珍寶。
他怎麽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