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魚山醉      更新:2022-07-31 16:36      字數:4525
  第62章

    喬母的宅子離莊子有點遠, 大雨瓢盆而下,路上也沒有行人。

    綠袖找出一條幹淨的白帕子,小心翼翼地撩起剛才小美人掀開簾子時被雨絲弄濕的烏發, 力道輕柔地擦拭。

    喬沅捧著臉,雪白的臉蛋肉被手指印下淺淺紅痕, 靠在綠袖身上昏昏欲睡。

    一聲驚雷響過, 隨後外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喬沅被這動靜驚醒, 簾子外傳來車夫忐忑的聲音。

    “夫人, 前麵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劈著了。”

    車夫心有餘悸。

    方才那道雷聲正好劈中了前麵路旁的一棵古樹,斷折處還冒著煙,一截粗壯的樹幹橫倒在路中。

    馬車被迫停下, 喬沅顰起秀眉,隻好讓人先去把倒下的樹幹挪開。

    被困在車廂裏什麽也做不了,喬沅百無聊賴地喝著綠袖泡的茶水。

    外頭的雨還沒停, 天色漸暗。

    待到一杯茶喝完, 喬沅見幾個侍從還沒回來,正要下去看看。

    “夫人且慢。”

    周璉站在車旁, 看她要下來,解下身上的披風, 疊了幾層鋪在地上。

    因著下了許久的雨,路麵留著積水。

    小喬美人是多嬌慣的人,身上無一處不金貴,穿著蜀錦刺繡軟底鞋,若是就這麽踩下去,整隻鞋都要被積水滲透。

    喬沅猶豫了一下, 提著裙子小心地踩在地上的披風上。

    前方幾個侍從還在挪樹,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搞不定。

    外頭不僅下著雨, 風還大,喬沅耳際的頭發被吹下來幾縷,沾在唇邊。

    周璉移開視線,恭敬地請夫人回車廂休憩。

    剛把鎮國公夫人迎上車,周璉把簾子拉好,免得雨絲飄進去,回身卻聽見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急促,一人騎著一匹黑馬闖進眼簾。

    周璉隻以為是過路人,不以為意,瞥過一眼就轉過頭。

    馬蹄聲由遠及近。

    周璉抬起頭,卻見一著蓑衣的男人在不遠處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離得近了,周璉看清那人鬥笠下的相貌,是上京不多見的粗獷俊朗,黑眸深亮,即使騎在馬上,也能看出好身量。

    那人也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他。

    周璉從小家貧,飽嚐冷暖,什麽樣的眼神沒見過,但是対上這人黑沉得深不見底的目光,冷不丁被懾得說不出話來,僵直在原地。

    “把她還給我。”

    男人的聲音在昏暗的雨中顯得幽冷滲人,像是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什麽?”周璉聽不懂,見他這幅模樣實在不像是什麽好人,倒像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背後都滲出了冷汗。

    今日喬沅來探望喬母是簡裝出行,但再怎麽低調底蘊也擺在那裏,身後的馬車綴著寶石瓔珞,附近人還少,在這些不軌之徒眼裏,可不就是天降一筆橫財。

    “這位壯士想必是有什麽誤會,這是鎮國公府的車駕,遇雨停在這裏,我們府上的侍從還在前麵。”

    周璉搬出鎮國公府,還說起侍衛,想震懾眼前這人。

    大壯重複一遍:“把她還給我。”

    大雨如注,周璉撐著油紙傘的手幾乎都要用盡全力才握得穩,男人一鬥笠一蓑衣騎在馬上,挺拔的身板絲毫不受影響。

    不會遇上了個瘋子吧?周璉心裏苦笑,就算這人手上沒拿武器,他也絲毫不懷疑他砍他們就像殺魚一樣簡單。

    即使內心惴惴,周璉麵上不敢放鬆,佯裝鎮定道:“兄台可是有什麽難處,若是要錢財,盡管開口,在下願奉上全部家當。”

    若是隻為財,是最好解決的,最怕這人起了殺人越貨的心思。

    周璉小心地覷著男人的臉色,見他不為所動,心裏一緊。

    大壯一路急騎著馬追上來,心急火燎地想見他家夫人,此刻見這個文弱男子還擋在馬車前說些不知所謂的話,越發不耐煩。

    他想起方才聽那兩個門房把夫人和這個表少爺扯在一起,有一瞬間,他心裏確實升起了忌憚。

    就算這個表少爺和鎮國公府的門第天差地別,但起碼他家境清白,還是科舉的苗子,和公府攀親,最多被人嘲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起碼他和夫人的名字,是可以堂堂正正出現在外人口中的。

    即使大壯如今和夫人的親近遠不是這個表少爺比得上的,但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嫉妒得發瘋。

    周璉眼看這人的臉色越來越冷,果然,下一秒,他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殺意。

    像是一瞬間被猛獸鎖住要害,全身汗毛直立,対危險的敏銳提醒他快跑,但身體像是被人定住一樣動不了。

    仿佛慢動作般,周璉看到男人緩緩抬起手——

    身後的馬車裏,好像是車裏人聽到外頭有動靜,隨後,簾子被掀開的摩擦聲響起。

    周璉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他一介書生,死了就死了,可若是堂堂鎮國公夫人在這裏出了什麽事,那可就不是死幾個人那麽簡單了。

    更壞的結果,周璉眼前閃過方才美人立於傘下,水氣凝結於鴉睫上,與流麗的水眸交相輝映。

    果然,那歹徒聽見聲響,眼神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隨即驅使著馬慢慢向馬車靠近。

    周璉渾身緊繃,站在馬車前沒有動。

    “大壯。”

    嬌嬌的,仿佛含著蜜糖的聲音從身後的馬車裏傳來。

    與此同時,男人騎著馬與周璉擦身而過。

    烏沉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仿佛瀕死的壓力減輕不少,周璉驚愕地轉過頭。

    方才那個仿佛隨時會暴起砍人的歹徒,轉眼間就把一身殺氣藏得嚴嚴實實,低眉順眼地喊了聲夫人。

    小美人嫌下車麻煩,隻探出身子,幹淨的煙紗裙尾落在車轅,輕盈得像雲彩,小聲問他:“你怎麽來了?”

    大壯的視線從她濕紅的唇瓣上掃過,低聲解釋:“夫人這麽晚還沒回來,我尋過來看看。”

    他坐在馬上,喬沅仰頭看他,後頸有點酸,沒發現他眉宇間不似尋常的緊繃。

    “前麵有樹倒了,馬車走不了。”

    小美人嬌氣地抱怨,見他來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就像以前一樣,遇到什麽事,她隻要坐在一旁漂漂亮亮地等著,男人自然會幫她解決。

    卻不想大壯隻是轉頭看了前麵的路況一眼,臉色平淡,一點下馬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喬沅懵懵地看著他。

    大壯低頭対上美人亮晶晶的水眸,這麽信任他啊。

    喬沅見他不動,剛忍不住要開口,卻見他解下鬥笠,彎下腰戴在她頭上。

    這鬥笠就是尋常的鬥笠,用幹草編成,一般百姓用來避雨,不用好看,結實就行。

    現在粗製的鬥笠下是一個雪膩嬌嫩的美人,截然相反的二者組合在一起,有種皎月被拉入俗世的奇異美感。

    喬沅沒戴過這種東西,好奇地伸手摸上去,細嫩的指腹感覺紮紮的。

    她乖乖地仰著頭,方便男人幫她係好鬥笠的係帶。

    戴著倒沒有覺得不舒服,隻是有點不適應,鬥笠在她頭上,大壯的頭發很快就往下滴水,喬沅有點不解:“你這是做——”

    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見大壯突然俯下|身,伸出手把她攔腰抱起。

    喬沅回過神來,已經被擁著坐在馬前,身後貼著一堵火熱的胸膛。

    身上一沉,大壯把蓑衣也解下來披在她身上,自己整個人淋在雨中,喬沅都能聽到雨珠打在結實□□上的啪嗒聲。

    蓑衣対穿慣綾羅綢緞的身子來說太粗糙,喬沅不習慣地動了動,旋即被握住了手。

    還有外人在。

    喬沅嚇一跳,忍不住羞恥地掙紮,一句話還沒出口,腰間的手臂突然一緊,隨即身下的馬跑起來。

    方才那一連串的動作發生得太快,周璉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那個高大男人把鎮國公夫人擄上馬,隨後抱著人揚長而去。

    簡直像是土匪搶親現場。

    綠袖回頭対上周璉的表情,摸了摸鼻子:“嗯,周公子不必擔憂,那人是……我們府上的侍衛。

    夫人和侍衛同乘一馬,中間也隔了一段距離,若說事急從權,倒也說得過去。

    周璉望了眼那漸漸遠去的身影,低下頭,若有所思。

    ……

    喬沅不知道這狗男人又受什麽刺激了。

    小美人慣是被男人捧著的,尤其是見慣了這段時日大壯在她麵前的溫順體貼,乍一被這麽強硬地対待,簡直又怒又氣。

    身後的人還想來抱她,喬沅掙開他的手,自己抓著韁繩。

    大壯感受到了夫人的抗拒,沉默地收回手,隻虛虛環在她腰間,護著夫人不掉下去。

    馬是好馬,跑起來健步如風。

    小美人平日裏多滋潤,吃茶看戲,那雙手隻拿過寶石首飾,連繡花針都沒怎麽碰過,哪裏抓得住粗|硬的韁繩。

    喬沅一邊氣這幅不爭氣的身子,一邊在心裏罵這狗男人好粗魯。

    身上蓑衣好重,風刮得臉好疼。

    僵持了一會兒,喬沅還是敗下陣來,在大壯又一次試探性地靠過來時,順勢躲到人懷裏。

    因著路上耽擱太久,等回到熟悉的莊子,裏頭已經非常安靜了。

    喬沅被抱著走,好在一路上都沒什麽人經過。

    回到屋子,大壯放下夫人,剛要給她解下鬥笠蓑衣,下一瞬就被推開。

    喬沅恨恨地把東西摔進他懷裏:“你出去。”

    美人即使發火也是漂亮的。

    雪白臉頰因生氣顯現紅暈,眼眸帶著水光,生動得不可思議。

    大壯黑漆漆的眼眸盯著她,沉默片刻,轉身出去了。

    喬沅氣呼呼地轉身進了內室,裏頭有丫鬟留燈等著,聽到動靜,趕緊迎出來。

    “夫人回來了,可要先沐浴?”

    為防著夫人淋著雨回來感染風寒,房裏早備好了熱水,下人一趟趟換過,此時水溫正好。

    喬沅一路顛簸,早已乏累,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沐浴更衣完,躺在柔軟的被窩裏,喬沅心裏的氣消了點,聽著丫鬟說小世子一切安好。

    此時已過三更天,丫鬟抱著換下的衣裳正要出去,突然奇怪地咦了一聲。

    “外頭雨下這麽大,夫人的衣裳倒還是幹幹淨淨的。”

    喬沅愣了下,她披蓑戴笠,又躲在人懷裏,一路上被護得結結實實,除了顛簸些,一滴雨都沒沾上。

    但是那人就不一定了,一路淋著雨回來的。

    喬沅縮在被子裏,咬著指尖,思考今日大壯為什麽突然這麽反常,就跟發癔症似的。

    ——等等,大夫說他腦子裏有淤血,說起來確實算是有病。

    丫鬟走時放下了床前的金絲紗帳,榻間昏暗迷昧。

    屋子裏沉寂了片刻,紗帳被從裏掀開。

    罷了,跟腦子有問題的人計較什麽。

    小美人火大地踩著繡鞋,出了內室,打開門,突然頓住。

    男人手裏抱著蓑笠,顯然從回來就沒離開過,偏偏沒在外頭發出一點動靜,沉默得像一根融入夜色裏的漆柱。

    大壯沒料到夫人會突然開門,神色不自然了一瞬,默了默,開口解釋道:“夫人,我在守夜,等你睡下了我就走。”

    他都站在這裏多久了。

    喬沅掃過那還在滴水的衣擺,擰了下眉,“進來。”

    這裏沒有大壯的衣裳,喬沅翻來翻去,隻找出一塊幹淨的巾子。

    喬沅笨手笨腳地跪坐在床上給他擦頭發,盡量作出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大壯,你今日怎麽了?”

    大壯轉身看她。

    方才從床上爬起來,喬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態。

    雲髻散亂,眼眸水潤,烏黑發絲堆在腰際,垂在榻上,因為兩人靠得近,還有幾縷發絲落在男人肩頭,旖旎得讓人眼紅。

    因為跪坐在榻邊,綢裙微微上滑,露出來的小腿雪白纖細,沒有一點瑕疵。

    大壯突然開口:“夫人以後還會嫁人嗎?”

    喬沅隨口道:“不會。”

    人都傻成這樣了,她要是離開,他上哪兒找像她這樣漂亮溫柔的媳婦兒。

    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也不是不能湊合過。

    小美人覺得自己真是人美心善,愉快地又薅了把男人的頭發。

    屋裏燃著喬沅最喜歡的沉歡香,絲絲縷縷的白煙從青銅獸口中吐出來。

    一片靜謐中,大壯突然站起來,喬沅被他的動作帶得往後仰,好在手臂及時撐在榻上,才穩住身子,散落的烏發在腰間蕩了蕩。

    大壯摸了摸她的臉:“夫人,斯人已逝,長夜漫漫,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喬沅眼睫一顫,対危險的敏銳讓她下意識抬腳抵在他肩上,製止他越來越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大壯的手微微一動,碰到了那截雪膩小腿,觸感果然如想象地那樣綿軟,輕輕一按,就留下了一條淺紅痕跡。

    既然那個什麽表少爺都可以,那他為什麽不行?

    “我在自薦枕席。”

    ,,,,

    作者有話要說:

    嬌嬌: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老公在慫恿我找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