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魚山醉      更新:2022-07-31 16:36      字數:4316
  第17章

    齊存拿著火折子走在前麵,喬沅氣呼呼地落後他半步。

    山洞裏隻有兩人的腳步聲,一重一輕,彼此環繞,漸漸交疊。

    喬沅是亥時出的營地,她估摸著現在已經應該是第二日的醜時了。

    這個時間的氣溫本就低,尤其是在洞中,喬沅幾乎能感覺到寒氣侵襲進身體。

    她摸了摸手臂,偷偷抬眼看了下齊存。

    他寬肩窄腰,健壯的身子像座山似的,看著就精氣十足,應該很暖和。

    喬沅裝模作樣地問他:“齊存,你的傷要不要緊,需要我扶著你嗎?”

    齊存仿佛看不懂眼色,義正嚴詞地拒絕了:“不用,我自己能走。”

    剛才還一副要不久於世的樣子,現在怎麽又突然行了?

    喬沅癟癟嘴,隻好放棄。

    寒氣越來越重,喬沅皮膚上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齊存鎮定自若地向前走,身板筆直,絲毫不受影響。

    喬沅先受不住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齊存心裏暗笑,麵上疑惑:“怎麽了?”

    還怎麽了,你老婆都要凍死了還怎麽了。

    喬沅扯出一抹笑,上前一步貼著他,虛虛地扶著他:“別逞強了,還是我扶著你吧。”

    說是扶著,她的手卻穿過他精壯的腰,身子貼著他,幾乎整個人都要縮進他懷裏。

    果然如喬沅所想,暖烘烘的,堪稱理想的人體火爐。

    齊存摸了摸她的臉,卻不期然摸到一手冰涼,眉頭一皺。

    山洞裏的氣溫是低了些,卻並不是難以忍受,為何會對喬沅有這麽大影響。

    齊存環住她的細肩,讓她貼得更緊,下巴埋在她烏黑的發裏,輕嗅著她身上的香氣,鼻尖在她柔軟的臉頰按出一個小窩。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聲音低啞,帶著不易察覺的撩撥。

    他呼出的熱氣撒在喬沅的耳朵上,那隻白玉似的小耳朵很快被欺負得染上一絲血色。

    喬沅略略有些心虛:“不辛苦不辛苦。”

    這樣貼在一起的姿勢速度非常慢,齊存卻一點也不著急似的,饒有興致地觀賞洞壁上的影子。

    合二為一,密不可分。

    兩人來到喬沅摔下來的地方,高高的洞口懸在那裏。

    若是齊存沒受傷,還能想想辦法,但他現在已經這樣了,還帶著一個喬沅,自然不能硬爬上去。

    齊存看著不停從洞口掉落的流石,思索了一會兒:“我們明天再來看,這裏應該會被流石堆起來,到時候我再搬一些大石頭,墊起高度,就可以出去了。”

    他低頭看喬沅,“怎麽樣?”

    喬沅迷茫地看著他,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眼裏蓄著水光。

    這幅樣子,顯然不可能聽得進他剛才的話。

    齊存輕笑一聲:“困了?”

    那是當然的,喬沅愛美,為了保持好氣色,一向睡得早起得晚,要是往常,這個時辰她早就夢會周公了。

    她困得迷迷糊糊的,哪裏還記得自己是要扶著齊存的,隻差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了,誰也沒有像她這樣欺負傷號的。

    齊存不僅不介意,還很滿足。在洞底附近找了一個空曠的地方,席地而坐,把眼睛都睜不開的喬沅放在腿上,緊緊地抱著她。

    洞壁倒映出二人交頸而眠的影子。

    齊存突然聽見喬沅喊了一身他的名字,湊近一聽,卻再沒有聲音,隻是她隨口的囈語而已。

    ……

    在喬沅嫁給齊存之前,兩人是見過幾麵的。

    夏日炎炎。

    齊存查出軍營裏出了叛徒,和胡奴勾結,連進京之後都還在給胡奴通風報信。

    而最近的一次通風報信,就是在西樓。

    西樓是上京有名的風雅之地,人多眼雜。

    為了不打草驚蛇,齊存讓人隨意開了一間包廂,讓手下在樓裏輪流查守。

    他正在小隔間泡茶的時候,包廂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小姑娘風風火火地衝進來,看到隔間裏有人,喊了一聲。

    “來一盞冷茶。”

    這是把他當小二了。

    齊存沒動,又聽見裏頭喊了一聲,聲音嬌嬌媚媚,有些熟悉。

    今日喬沅最喜歡的一個名角兒在西樓排了一場戲,這名角兒紅極一時,想聽他的戲可不容易。

    為此,喬沅不惜冒著大太陽出門。

    到了西樓,喬沅直接進了慣常來的廂房。

    小二沒有動靜。

    喬沅解下錐帽,歪坐在軟榻上,以為他沒聽見,有氣無力地又喊了一聲,這才聽見那腳步聲過來了。

    那人在喬沅身邊停下。

    喬沅閉著眼,伸出手:“倒茶。”

    那人又沒動靜了。

    這小二怎麽回事,西樓會不會教人?

    喬沅正要睜眼,手心一沉,放了一個茶杯。

    她飲下冷茶,頓覺渾身清爽。

    姑娘家的裙子好看是好看,卻華而不實,喬沅從府裏過來,身上出了一身汗。

    她拉開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鎖骨,這才感覺涼快了些。

    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喬沅心裏咯噔一下,轉過頭正要發火:“你怎麽還在這裏……”

    一張冷俊的臉映入眼簾。

    “你是……鎮北侯?”

    距離齊存進京,已經一個多月了,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麵。

    齊存的眼神從她驚訝的臉上滑過。

    喬沅那日穿著雪青輕紗裙,更襯得那身皮肉仿佛冷白玉似的,白皙的臉蛋被蒸得透著粉暈,色若春曉,額間的花鈿豔氣逼人。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此刻衣衫不整,手忙腳亂地攏好衣襟,遮住那片引人遐想的肌膚,惡人先告狀。

    “你怎麽在我的廂房?”

    齊存好整以暇:“這位姑娘,這廂房是我訂下的。”

    喬沅理直氣壯:“可這是我常來的地盤”

    她常偷偷溜出來看戲,每次都來這個廂房,西樓的小二都熟悉她了。

    齊存皺起眉:“你常來就是你的麽,這間廂房又沒寫你的名字。”

    哪有人這麽霸道。

    下一刻,喬沅告訴他,有。

    “什麽沒寫我的名字,喏,這就是。”她指指齊存手裏的茶杯。

    那茶杯壁上儼然刻著一個小字,沅。

    齊存突然想到,他剛才還用過這個茶杯,唇紋細細地碾過那個小字。

    喬沅見他不說話,得意地揚起眉,正要趕他出去。

    齊存慢吞吞地掃過她鮮活的眉眼,“那這個廂房也是我花了錢訂下的。”

    喬沅微微睜大眼,她仗著家世好長得好,在上京橫行霸道慣了,還是第一次碰見有人不讓著她。

    窗外傳來絲竹聲,戲已經開始了。

    這個時候再去訂廂房已經來不及了,喬沅隻好勉為其難道:“哼,那我就大方一次,和你一起用吧,下次你可沒這麽好運。”

    聽聽,明明廂房是齊存花錢的,喬沅理所當然地表現出他占了便宜的樣子。

    悠揚的咿咿呀呀聲傳來,喬沅喜歡的名角兒已經上台了,她顧不得齊存,趴在窗戶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下麵。

    身段玲瓏細致,喬沅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美的。

    廂房門被人敲響,這是手下的暗號。

    齊存掃了專注看戲的喬沅一眼,轉身出去了。

    事情查清楚了,人贓並獲,齊存讓人把叛徒帶下去。

    叛徒被堵著嘴,眼神絕望。

    齊存活閻王之名,手段狠厲,在邊關無人不知,落到他手裏,連死都是奢望。

    手下知道齊存不是喜好享樂之人,不近女色,若不是為了查案,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種風月地方,於是問他現在要不要回府。

    出乎意料的是,他家侯爺沒有猶豫地拒絕了。

    齊存出來的時候,聽到樓下的戲已經到了高,潮部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台上。

    一切陰暗麵,都被這咿咿呀呀聲掩蓋。

    齊存回到廂房,果不其然看到喬沅還趴著看戲。

    這姑娘入戲太深,手裏的帕子都被淚浸濕了,眼淚像是流不完似的。

    喬沅兩淚汪汪,一張幹淨的帕子突然蓋住她的鼻子,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

    “使勁兒。”

    喬沅下意識照做,堂堂鎮北侯就這樣幫一個姑娘擤鼻涕。

    齊存麵色淡然,仿佛隻是見不得小姑娘哭花臉,順手幫了個小忙。

    喬沅微微漲紅臉,欲言又止。

    早聽說邊關的人都豪放不羈,沒想到都開放到這種程度了呀。

    最後,那張帕子去哪裏了呢,誰也不知道。

    ……

    官家小姐們都在傳,這個進京的鎮北侯長得威武健壯,冷著張臉,像是隨時要殺人。

    喬沅不以為然,鎮北侯隻是表麵長得凶,實際還是很樂於助人的。

    之後喬沅還和鎮北侯打過幾個照麵,鎮北侯看到她,還會遙遙點頭致意,看起來很友善。

    直到聖上下賜婚聖旨那一天。

    喬母哭天喊地地鬧著喬父,讓他進宮退婚,喬父被吵得頭疼。

    “聖旨都已經下了,你難道還想抗旨不成,全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喬沅聽見他們的爭吵,想了想,鎮北侯的話比他們有分量,幹脆讓他去向皇帝說好了。

    這樣皇帝怪罪也怪不到喬家頭上。

    喬沅趾高氣揚地來到鎮北侯府,對著門房說要見鎮北侯。

    一般來客,都是由門房通報主人,再由主人決定要不要見,這中間還要經過一段時間。

    沒想到,兩個門房隻是麵麵相覷了會兒,其中一個門房反應過來,神情恭敬地帶她進去了。

    喬沅麵色一懵,沒想到這麽順利。

    門房把喬沅帶到正院:“侯爺一般不讓人進正院,奴才就隻能送到這裏了。”

    喬沅回過神,拍了拍臉,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準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鎮北侯同意去和皇上退婚。

    直到進入正院,喬沅一眼看到前麵靶場齊存高大的身影,張口正要喊他。

    齊存仿佛感受到什麽,轉過身來。

    喬沅蓮步一頓,僵在原地。

    鎮北侯身後,一個血人倒下,喬沅眼尖,看到他露在外麵沒一塊好皮。

    齊存沒想到喬沅這個時候會來,皺了皺眉,讓手下把這個叛徒拖下去。

    兩道清晰的血痕一路蜿蜒。

    喬沅牙齒打著戰,她連殺雞都沒見過,哪裏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麵。

    齊存走過來,身上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眼眸猩紅,眉宇間還殘留著驚人的煞氣。

    濃烈的血腥味一陣陣往喬沅鼻子裏鑽,熏得她胃裏翻滾。

    那天,喬沅是坐著鎮北侯府的馬車回來的。

    她心神恍惚,下車的時候一腳踩空,一隻大手及時伸過來,緊緊地箍著她的腰,穩穩地把她放在地上。

    喬沅落荒而逃。

    之後,她再也沒鬧著要退婚。

    ……

    喬沅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被禁錮在一個懷抱裏,身子都施展不開。

    她好不容易掙脫了齊存的手,跑到洞口看看流石的進度。

    進度很喜人,地麵已經堆了半個多人的高度,明天應該就可以出去了。

    這裏有些風,吹得喬沅總感覺背後陰森森的,嚇得趕緊跑回去了。

    齊存還是那個姿勢,應該還沒醒。

    他傷成那樣,沒高燒就好了,睡得沉也正常。

    火折子已經燒完了,洞裏一片黑暗。

    喬沅自覺地窩進他懷裏,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背上,腦袋埋進他頸側。

    “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嗚嗚嗚她一個人好怕,這裏好黑,好冷。

    直到她睡著了,齊存突然睜開眼睛,細細地看著這張雪白的臉蛋。

    還不到一刻鍾,剛才還怕得發抖的人已經睡香了,濃密卷翹的睫毛乖乖地搭在眼瞼上,臉蛋透著紅暈。

    他突然抬起手,彈了彈喬沅的眉心。

    力道之輕柔,連紅痕都沒留下。

    清風把他的話帶出洞口。

    “小廢物。”

    他身嬌肉貴的小廢物。

    ……

    喬沅感覺眼前一片光亮,她下意識側了側頭。

    下一刻,一雙手搭在她的眼皮上,喬沅又漸漸睡熟了。

    帶著青草氣息的風拂過她的臉。

    嗯?

    喬沅猛地睜開眼,枝繁葉茂的柏樹映入眼簾。

    她從齊存懷裏坐起來,一件外衣落在地上,表情愣愣的:“我們出來了?”

    齊存看著遠處朝這邊趕來的禁軍,低低應了一聲 :“嗯。”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罵人的稱呼前麵加個小字,莫名就可愛起來了,比如小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