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魚山醉      更新:2022-07-31 16:36      字數:3425
  第1章

    長寧伯府老祖宗六十大壽,伯府廣發請帖,赴宴者往來如雲。

    府內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展現世家貴族的氣派。

    貴女們描眉塗唇,金釵環繞,公子們意氣風發,一時間園中衣香鬢影,好不熱鬧。

    草地上,一身著月白錦袍的年輕公子搭弓上箭,手一鬆,正中靶心,頓時引起一片讚歎。

    這一幕被不遠處小築中的人收入眼內。

    阮寧從窗外收回視線,回頭對好友說道:“這個顧重可是近來京中的風雲人物,出身江南望族,這次殿試被陛下欽點為探花,可謂是前途無量。”

    喬沅手托著腮,微微側過頭,神色迷茫:“你在說誰?”

    她全身放鬆歪坐在屋內軟榻上,雲鬢悉堆在腦後,眉目如畫,雪膚花貌。臉頰上有些肉,瑩潤飽滿,下巴是一個完美的弧度,整張臉漂亮得近乎妖氣。

    窗格中泄進來的日光映在喬沅的湖藍裙擺上,開出一朵朵花影,透著一股隱秘的豔色。

    昨夜庭哥兒不知為何精力充沛,隔著屋子都聽到乳母哄他入睡的聲音,擾得喬沅也不能安眠。

    今早五更又起來梳洗赴宴,現下好不容易才有閑暇眯一會兒。

    阮寧呼吸一窒,半晌才從這張不管看多少遍都會被驚豔到的臉上回過神來,坐到她旁邊,倒了一杯茶:“還能說誰,顧重顧大公子。”

    想到剛才看到的一幕,阮寧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你是沒看到,那個李玥眼珠子都要黏到人家身上去了。”

    李玥是喬沅的死對頭,兩人家世相當,偏偏喬沅容貌才情都勝她一籌,被冠以上京第一美人之稱。李玥便處處針對,直到喬沅去年成了親才好些。

    喬沅被她逗得笑出聲,困意終於散了些。

    阮寧轉了轉眼珠,肩膀碰了碰她:“說起來,我近日聽到了你和顧重的傳聞。”

    喬沅顯然也聽說了,卻不放在心上:“捕風捉影罷了。”

    一月前,喬沅城外上香回來,下起大雨,正好碰上路旁躲雨的顧重,順路把他捎進城。

    誰知被好事者看到,一個是尚未婚配的新晉探花,一個是丈夫遠在邊境駐守的空閨少婦。傳來傳去,最後竟說新晉探花早就成了鎮北侯夫人的入幕之賓。

    謠言太過離譜,喬沅都不想去計較,她現在有新的煩心事。

    阮寧哼了一聲:“就算是真的又怎麽樣,齊存在你新婚剛過就去了邊境,長夜漫漫,你找找樂子又何妨。”

    聽到那人的名字,喬沅斂起了笑容。

    一年前,喬沅被聖上賜婚,嫁給了鎮北侯齊存。

    齊存泥腿子出身,自小參軍,後來因為擊退胡奴有功,聖上龍心大悅,封了鎮北侯。

    喬家鍾鳴鼎食之家,是上京的老牌貴族,若不是賜婚,倆人八竿子也打不著。

    喬沅對這門婚事不滿意,自她情竇初開時,幻想未來的夫君應該是溫潤如玉,飽讀詩書的君子,而不是這個眼眸黑得仿佛要吃人,渾身腱子肉的齊存。

    可惜事情已成定局,喬家隻能咬著牙把姑娘嫁過去。

    新婚那天,按照習俗,新郎得作一首卻扇詩。

    喬沅坐著喜床上,聽到齊存低沉的聲音念出那句“天公真作美,湊成吾一對”,簡直悲從中來。

    攤上個粗魯沒文化的莽夫當夫君,以後日子可怎麽過啊!

    喬沅性子嬌氣,與隻會打打殺殺的齊存是兩個極端,她都能想像兩人相處會是怎麽雞飛狗跳。

    誰知婚後第三天,齊存就接到聖旨緊急前往邊關,至今未回。

    別人可憐她丈夫不在身邊,喬沅自己卻鬆了一口氣,巴不得齊存不要回來。

    可是,喬沅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信,鎮北侯不日即將回京,微微顰起細眉。

    阮寧知道喬沅臉皮薄,以為她被自己說得生氣了,忙轉移話題:“怎麽不見庭哥兒?”

    庭哥兒是喬沅的獨子,在齊存走後的某一天,喬沅突然暈倒,太醫診出了喜脈。

    想到兒子,喬沅到底眉頭一鬆:“抱去給老祖宗看了。”

    長寧伯府老祖宗是喬沅的外祖母,心心念念寶貝曾孫,喬沅就趁著這次宴會帶過來了。

    說話間,隻聽屋外傳來一陣喊聲。

    喬沅與阮寧對視一眼,走了出去。

    沒想到外麵正是剛才談論的人。

    顧重生得麵如冠玉,舉手投足風度翩翩,難怪能迷倒一眾貴女。

    他看到喬沅出來,眼神一亮:“在下讓人在湖心亭備好午膳,夫人可要與我們一同前去?”

    喬沅長裙逶迤站在石階上,背後開得正盛的月季都淪為她唇邊的陪襯,團扇麵上繡著狸奴戲球圖,她慢悠悠地掃了一眼緊張的李玥,莞爾:“可。”

    李玥差點撕碎了手上的帕子。

    狐狸精!

    趁著顧重在前麵帶路,阮寧扯了扯喬沅的袖子,壓著聲問道:“你剛才不是說捕風捉影嗎,怎麽現下又答應他了?”

    喬沅用扇子遮住下半張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顧盼生輝:“哼,誰叫李玥惹了我。”

    李玥和她的小團體組建了一個詩社,無事的時候舉辦詩會,流出幾份詩作,倒博了一個才女的美名。

    本來這也沒什麽,直到前些日子詩社流傳出一首詩,講一個貴族少婦嫁人後肆意揮霍,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

    上京誰不知道,鎮北侯夫人喜好奢侈,收藏的金銀珠寶可以堆滿一座小樓。

    尤其這首詩還用了喬沅的字,簡直是明著諷刺她。

    喬沅能和李玥鬥這麽久,自然也不是好脾氣,當然要逮著機會讓李玥不痛快。

    她愛美食華服怎麽了,用的又不是別人的錢。

    一行人到了湖邊,要乘船到湖心亭去。

    李玥眼神閃爍,率先上了一條船,招呼顧重:“顧大哥,我們一起吧。”

    若是顧重也上船,那這一段路就是兩人獨處,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顧重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踏上來,卻在李玥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轉頭對喬沅說道:“一船可載三人,夫人不如也上來吧。”

    眾人怪異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遊移。

    顧重對鎮北侯夫人頻頻示好,難倒傳聞是真的?

    要不是確信這真的隻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麵,她也都要以為這顧重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了。

    喬沅挑了挑眉,也被他挑起了好奇心,幹脆道:“好。”

    顧重把手伸過來想扶她,喬沅避開,提著裙子踩上甲板。

    還沒站穩,旁邊傳來一股大力,喬沅踉蹌了下,什麽東西從頭上劃過,落入水中。

    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一支玫瑰簪子。

    喬沅轉過頭,看著剛收回手有恃無恐的李月,忽的一笑。

    阮寧正踏上另一條船,忽然旁邊傳來重物相繼落水的聲音,她轉頭一看,眼睛睜大。

    “快來人啊,鎮北侯夫人落水了!”

    *

    喬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在一次次“偶遇”中愛上顧重,甚至不惜拋棄身份,跟著顧重私奔。

    喬沅眼睜睜看著“她”為顧重洗手作羹湯,晚上熬夜刺繡補貼家用,甚至把眼睛都熬壞了。

    有情飲水飽,兩人確實過了一段蜜裏調油的日子。

    可是時間一長,顧重看著每日的粗茶淡飯,漸漸不耐煩起來。

    一次上街,他看中一件字畫,剛想買下來,卻摸到空空如也的荷包。

    “喬沅”那天在簡陋的小屋裏等了很久,卻沒再見到那人回來。

    顧重灰溜溜回到家中,還是那個風光的顧公子。

    “喬沅”卻沒了退路,她的名聲已經臭了,喬家為了家中其他姐妹的親事,和她斷絕了關係。

    被她拋棄的丈夫,成了京中人人恥笑的對象。

    她的兒子,因為家中變故,被人鑽空子偷走。

    在一個初冬的清晨,夢裏的“喬沅”不堪壓力投了湖。

    夢的最後,是一座孤墳,喬沅知道裏麵躺著的是誰。

    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女子站在碑前,聲音縹緲。

    “夫人,你放心去吧。侯爺被你傷透了心,我會用餘生陪伴他。至於少爺,我找了戶好人家,雖然不再是侯府世子,但好歹吃喝不愁。”

    *

    喬沅被困在夢裏,一動不能動。

    她堪稱驚悚地看著那個“喬沅”脫下綾羅綢緞,穿上粗布麻衣,整日埋頭灶間。

    白如新雪的肌膚被煙熏得泛黃,嫩如青蔥的十指布滿細碎的小口子,整個人變得灰撲撲。

    想到她的潤臉霜,脂粉,香膏通通都沒有了,連一件漂亮的衣裳也買不起,往日那些看不慣她的貴女還不知怎麽笑話她。

    喬沅被嚇醒了。

    意識剛回籠,渾身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她幾乎以為自己還躺在那個冰冷的湖底。

    下一秒,一個湯婆子被塞進來,暖意從指尖傳達周身,喬沅才緩過來。

    周圍傳來一陣說話聲,有人驚喜地喊道夫人醒了。

    喬沅慢慢睜開眼,看到了她娘那張熟悉的臉。

    夢裏的委屈被喚醒,喬沅鼻子一酸,正要熟練地朝她娘撒嬌:“娘——”

    就見她娘端方的臉上浮現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想要發火又顧忌著有人在場,隻能壓著嗓門小聲:

    “齊存快回來了,你趕緊趁早跟那個顧重斷了,都是當娘的人,怎麽還這麽拎不清。”

    喬沅剛醒來就聽到這兩個名字,一愣:“什麽?”

    她娘眼神複雜,良久,才幽幽地歎口氣。

    “現在外麵都傳瘋了,鎮北侯夫人與李侍郎家的小姐為了新晉探花顧重,在宴會上大打出手。”

    想到夢裏她作死的前兆就是和顧重的軼事傳得滿城風雨,喬沅眼前一黑。

    嗚嗚嗚她不要吃糠咽菜,她不要孤零零躺在湖底。

    ,,,,

    作者有話要說:

    嬌氣小美人來了~

    預收《義兄》,專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