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從和記到車裏, 又從車裏到酒店，許今今一直陷在後悔中無法自撥。

  　　路上她幾次試圖想對晏恒解釋自己其實對結婚挺急的，但一直到她站到酒店房間門口, 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她掏出房卡, 想著能不能在她進房之前把話給挑明了, 握著房卡手慢吞吞的懸在空中。

  　　陸晏站在許今今身後, 從她掏出房卡時就一直注視著她，看著那隻手幾次從門前位置略過。

  　　“我其實……”

  　　許今今握著房卡憋了半天隻說出幾個字，想要轉身的瞬間, 她手被人從身後握住，下一秒, 男人的氣息逼近……

  　　然後是“嘀”的一聲, 門開了。

  　　溫熱的氣息掃過許今今脖頸處, 她耳根刹那間變燙, 甚至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動也不敢動, 隻是連續吞咽著口水。

  　　“進去吧。”

  　　低而溫和的聲音隨著氣息一起朝許今今耳上撲過來，她忍住去揉耳朵的衝動, 垂著眼睛聲音憋出一個“哦”字。

  　　然後僵硬著身體走進房間。

  　　陸晏站直看著她進去, 撐在房門上的手臂緩緩收回來。

  　　許今今總感覺今天不說清楚，下個月領證這事就真要泡湯了，她猶豫了一下握著盲杖轉身。

  　　此刻, 陸晏恰好插好房卡, 室內燈光瞬間點亮。

  　　光線將許今今眼底的神色清晰映出來。

  　　猶豫又似乎是鼓足了勇氣。

  　　蔥白的手指緊緊握著盲杖。

  　　“其實關於結婚我……”

  　　“今今。”

  　　話即將出口時，許今今聽到晏恒叫她的名字。

  　　她眼睛朝向聲音的方向。

  　　陸晏手握在門把手上, 目光對上那雙失焦的眼睛, 燈光下，那雙眼睛似乎正在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甚至像隻望著他。

  　　許今今頭歪了下, 正想問什麽，那道聲音再次傳過來。

  　　“你知道結婚意味著什麽嗎？”

  　　這話把許今今問住，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對於現在，結婚意味著她可以擺脫陸晏，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陸晏望著她眼睛許久，開口說道：“意味著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

  　　洗完澡，許今今躺在床上，眼晴朝向吊燈的方向。

  　　腦子裏浮現剛剛晏恒對自己說的那句“結婚意味著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黑暗中，她像從前那樣想著他的長相，可過了許久，原來可以具像化的他，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不管她怎麽認真去想，都無法想起之前的樣子。

  　　明明他們關係更深了，她對他也更加信任依賴，但他的樣子卻越來越模糊了，別人口中的他，她沒辦法代入。

  　　許今今閉上眼睛，手抬起在，食指指尖在空中輕輕描繪著。

  　　許久之後，她收回手指又一次想到剛剛的話，她拉了下身上的毯子捂住臉小聲嘀咕，“好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子……”

  　　—

  　　整晚，許今今反複做著結婚的夢，夢裏她眼睛好了，正要和晏恒舉行婚禮。

  　　晏恒站在一個環形的台階上，穿著熨燙平整的禮服背對著她。

  　　挺撥修長的背影，雖然她是第一次見，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就是晏恒，很神奇的是，她對這個背影莫名有種熟悉感。

  　　她叫他名字。

  　　可他好像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

  　　她手提起婚紗裙擺邁上樓梯，心跳聲隨著背影距離越來越近，跳的也越來越快。

  　　終於，她邁到了最後一節台階。

  　　他和她的距離隻有一步之遙，她輕輕叫他的名字。

  　　“晏恒。”

  　　這次，他聽到了。

  　　她期盼又緊張的盯著那道背影緩緩轉過來。

  　　一雙狹長的鳳眼向上揚起。

  　　許今今表情凝固在臉上。

  　　他為什麽變成了陸晏！

  　　然後她就被嚇醒了，但再次睡著後又重複做了這個夢，為了避免一直噩夢起的很早。

  　　因為第二天晚上要回玉城，她吃過早餐就將自己的行李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剛收拾完，手機就響了。

  　　聽到“張老師”的語音提示，她走到床邊將手機從枕頭旁拿起來接通。

  　　“今今，我明早就要去國外了，想走之前見見你，我在你住的酒店一樓咖啡廳裏，你現在方便嗎？”

  　　許今今聞言馬上應道：“當然方便，您稍等一下我馬上下去。”

  　　掛斷電話，她換好衣服馬上下樓。

  　　咖啡廳很好找就在酒店一樓相鄰位置。

  　　她剛進入咖啡廳，就聽到張老師的聲音。

  　　“今今。”

  　　她朝著聲音走過去，隻走了幾步手就被人拉住。

  　　“我帶你過去。”

  　　許今今笑了笑回握住張老師的手點頭，“好。”

  　　張老師將她帶到坐位前坐下。

  　　許今今將盲杖放好後，臉朝向自己對麵，還不等她開口，坐在她對麵的張老師帶著歉意先一步開口，“今今，那晚因為家裏有事，我趕到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後來我才知道當時發生的事，我感到很報歉，讓你平白受到這種委屈。”

  　　那晚的回憶，許今今已經在刻意去忘記，也談不上多生氣。

  　　在她眼盲後這種事遇到的並不少。

  　　做為盲人，她遇到最多的就是被歧視。

  　　隻是這些原來的同事除了歧視又多了許多惡意，她並不想在這些事上浪費時間去難受。

  　　畢竟一點不值得。

  　　她笑了下搖頭，“張老師，您沒關係，您不用過意不去，那天的事我已經忘了。”

  　　張老師看著她，神色淡淡的，聽到那晚的事後她難受了許久。

  　　這是她從小教大的學生，那麽努力那麽有天賦，原本有那麽光明的未來，卻在一夕之間全部失去。

  　　她抻手握住許今今的手輕輕歎氣，“今今，我這次出國定居，再見麵就不那容易了，我身體也不好，也許這次再分開就……”

  　　後麵的話張老師沒有說完，意思卻不言而喻。

  　　許今今眼眶一熱回握住她的手，“不會的，張老師您要好好保重身體，等我處理好我的事，我會去看您的。”

  　　張老師看到她紅著的眼圈，馬上用紙巾擦了下眼角，“好，老師在那邊等你。”

  　　她頓了下又道：“今今，那邊我聯係好了醫院，還給你安排了進修的舞團，處理好你的事，早點聯係我，一定別放棄芭蕾舞。”

  　　聽到“芭蕾舞”幾個字，許今今咬緊下唇。

  　　這幾個字已經刻在她血液裏，曾經她以為隻要她活著一天，就不會放棄，可現實告訴她，有些東西不管你怎麽堅持，都沒用。

  　　但她不能讓張老師再為她擔心，她唇角彎了彎說：“我知道，張老師。”

  　　張老師看到她臉上的笑，表情鬆下來，“那我在那邊等你，今今。”

  　　許今今表情頓了下點頭，“好。”

  　　兩人聊到快中午本來要一起吃午飯，張老師接了家裏的電話，是因為護照的事要她馬上回去。

  　　許今今送走張老師，站在酒店大門外正準備回房間，轉身的瞬間，背後傳來聲音。

  　　“今今。”

  　　這聲音讓許今今背影瞬間繃緊，她下意識就去包裏拿自己手機。

  　　李萍站在許今今身後，她臉上堆著笑走過去。

  　　許今今握著手機轉身，沉聲道：“你來做什麽？”

  　　李萍看著一臉戒備的許今今，她眉頭皺緊暗罵，這死丫頭就沒給過她好臉色。

  　　雖然很生氣，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她必須忍一下。

  　　她臉上堆起笑解釋：“你別緊張，我不是帶你回家，也不是來和你吵架，舅媽就是有些話想問你。”

  　　許今今聞言眉心蹙起冷著臉說：“什麽話，說吧。”

  　　李萍眼眸閃了閃笑道：“正好中午了，一邊吃飯一邊說，很方便，舅媽訂了酒店旁邊的飯店。”

  　　帶著笑意的聲音讓許今今更加警惕起來，自從她出意外後，李萍別說對她笑，不罵她都算好的。

  　　反常必妖，許今今自然不會上當，她冷笑了下，“我給你五分鍾，你不說就算了。”

  　　說完，她就準備往酒店大門走去。

  　　李萍看她一點不賣帳，臉變了變壓下心中的怒火說：“我今天來找你是好意，我打聽到消息，陸總那邊想把你和你男朋友拆散。”

  　　許今今腳步一頓，轉身，“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李萍看到她蹙緊的眉心似笑非笑道：“一起吃飯我就告訴你。”

  　　許今今還要問什麽，手機響了。

  　　“晏恒”的語音落入耳中，還不等她接電話，李萍的聲音再次傳來。

  　　“別讓你男朋友知道，可能會給他增加壓力，我勸你最好先別告訴他。”

  　　許今今默了下接通電話。

  　　陸晏那邊開完會正在簽字，他視線掃過手中的文件，神色很淡，語氣卻十分隨意道：“午飯吃了沒？”

  　　說完他已經在文件上簽好了字。

  　　簽完後他朝秘書助理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別說話。

  　　“正要去吃，你呢？”

  　　聽筒裏的聲音讓陸晏唇勾了下，冷淡的神色瞬間破冰。

  　　幾位秘書和助理互相看了眼，滿眼震驚。

  　　他們用眼神交流著。

  　　陸總的聲音怎麽了？為什麽聽著那麽溫柔，溫柔到讓人頭皮發麻。

  　　陸晏手指飛動，又簽了一份文件，口中卻依舊是很隨意的語氣，“你在酒店嗎？”

  　　聽筒裏溫和的嗓音，讓許今今猶豫了一下回道：“嗯我在酒店。”

  　　陸晏抬腕看了下時間說：“我下午2點左右去找你。”

  　　“好。”

  　　許今今說完掛斷電話。

  　　她將手機放進包裏，朝向李萍的方向語氣冷淡，“我隻給你一小時時間。”

  　　李萍聽完鬆口氣，她笑著應道：“行。”

  　　—

  　　李萍看著滿桌子一動未動的菜，她抬手將拿起桌上的果汁倒進許今今麵前杯子裏，“今今，你怎麽不吃東西？”

  　　許今今連筷子都沒動，冷淡回道：“我不餓，有什麽話你說吧。”

  　　李萍倒好果汁，視線掃過盛滿果汁的杯子問道：“你和你男朋友關係怎麽樣，是住在一起嗎？”

  　　這話，讓許今今表情一怔她馬上回道：“嗯，我們每天都住一起。”

  　　她加重了“每天”，意思不言而喻。

  　　李萍聽完心中大喜，又問道：“那你們是睡一張床上嗎？”

  　　這語氣許今今心裏生出反感，她點了下頭沒說話。

  　　李萍目光掃過許今今細致的臉龐試探道：“那你們那個的時候沒有做什麽措施吧？”

  　　許今今沒聽明白，“哪個？什麽措施。”

  　　聞言，李萍聞言表情瞬間垮了，原來根本還沒那個。

  　　她沉默了一下語氣沉重：“我這次是想和你透露一個消息，陸總這次打算留住你，他說你是故意找個男人來當擋劍牌，他計劃和你馬上領證辦婚禮。”

  　　許今今表情瞬間大變，“他怎麽能這樣，明明之前說好的，怎麽出爾反爾？！”

  　　說完她突然意識到什麽就問道：“你不是和舅舅盼著我和他結婚嗎？怎麽會這麽好心把這事告訴我？”

  　　李萍表情僵了僵說：“你都和人住一起了，我和你舅舅怕之後得罪陸總。”

  　　她頓了下又道：“今今，別怪舅媽沒提醒你，你最好和你男朋友真在一起了，要不然陸總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這次，肯定不會讓你離開帝都的，我感覺你和你男朋友恐怕……哦對了，你當時說領證了吧？”

  　　李萍的話一句句落在許今今耳中，她唇隨著這些話慢慢抿緊。

  　　沒想到陸晏這個人這麽卑，鄙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現在該怎麽辦？

  　　越急感覺嗓子越幹，她手摸到桌上的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一口發現這果汁味道有些怪，除了果肉的香甜還有似乎還點酒的味道？

  　　但味道很輕，她沒多想便喝了下去。

  　　李萍看許今今手中的杯子空了又倒了一杯，“ 有句老話說的好，生米煮成熟飯，如果你們真的已經做實了，我想陸總那邊也就死心了。”

  　　許今今又一口氣喝完，腦子突然有點暈暈的，當聽到“生米煮成熟飯”時，她問李萍，“怎麽煮？”

  　　李萍看著她紅著的臉頰，忍不住小聲嘀咕，“這果灑果然不錯，喝著味道淡，酒勁卻不小。”

  　　許今今感覺胸中很熱，頭也暈的厲害，正想再問什麽時，手機又響了，她想去包裏拿手機，可翻到後卻怎麽也拿不起手機來。

  　　甚至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她看著有人將她的手機接住。

  　　然後她就隱約中聽到。

  　　“陸總，是我，今今她和我吃飯時候喝多了。”

  　　哪來的“陸總”？

  　　她暈呼呼的想著。

  　　但頭太暈了，讓她沒辦法去思考，她隻好趴在桌子上。

  　　然後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對她說著：“今今，你要快點和你男朋友生米煮成熟飯，否則你就要和陸總聯姻了。”

  　　這聲音一直持續著，直到她被一雙有力手臂抱進懷裏才停下。

  　　然後她耳邊響起低沉中帶著寒意的聲音，“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如果再有下次，我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她總覺的這聲音好耳熟，在馬上想到這聲音是誰的時候，溫和的嗓音落在她耳側，“今今？”

  　　這聲音讓許今今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她要和他趕緊把飯煮熟，這樣才能讓陸晏死心。

  　　“煮飯……”

  　　陸晏將人放在床上，似乎聽到她在說話，他湊近她，隱約聽到了一聲“煮飯。”

  　　他挑了下眉稍，伸手在許今今酡紅的臉頰上摸了下，指腹上滾燙滾燙的，他手一頓剛要收回，就看到床上的人突然睜大了眼睛。

  　　他抬手在頭上摸了摸，低聲問：“今今，有不舒服嗎？我去給你倒杯水。”

  　　聲音落進許今今耳中，然後她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馬上伸手胡亂地抓了抓，似乎抓住了布料。

  　　她手指揪緊從床上坐起來，隻是頭上太暈，剛坐起來她就要往後倒，倒下去的瞬間被人抱住。

  　　“好好待著，我去倒水。”

  　　聲音離許今今很近，她鬆開手臂，手臂順著那個聲音圈住。

  　　陸晏望著環在自己脖頸上的手，他抬眼，看到那雙大眼睛迷蒙著水意，他喉結滑動了一下，伸手想將手拉下來。

  　　可他手剛一動，人就更近的朝他貼過來。

  　　他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剛要開口，就聽到含糊的聲音。

  　　“晏恒，我要和你煮飯……”

  　　陸晏沒聽明白，遲疑問道：“什麽煮飯？”

  　　許今今聞言嘿嘿笑了下，“把米煮熟，然後我們結婚。”

  　　陸晏聽完表情一頓，正要去拉開她的手，就看到人朝著他脖頸湊過來。

  　　許今今嘴嘟了一下，做出親的動作，當發現嘴唇似乎接觸到一個偏硬的東西，似乎像塊骨頭，她嘴唇微張貼上去嘴裏含糊說著：“咦，你嘴上怎麽有骨頭……”

  　　說完，她張口就咬了一下。

  　　刺痛濕濡的觸感讓陸晏表情一僵，他垂眼，看到許今今雙唇含在了他的喉結位置。

  　　“……”

  　　，，，，

  　　作者有話要說：

  　　晏狗：蚌埠住了

  　　想寫多一點所以晚了，抱歉嚶嚶嚶

  　　之後就是把飯煮熟過程

  　　有寶貝猜的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