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清悅天藍      更新:2022-07-30 16:08      字數:6205
  第39章

    H城的夜半兩點, 都是燈紅酒綠、徹夜不眠。

    紙醉迷金都已勾勒不出她的繁華與墮落。

    幾名背香奶奶的絕色美女腳踩高跟鞋,優雅走進H城最大最奢華的私人會所。這間會所是H城首席家族周家旗下的店,地理位置優越,每天隻規定有預約名單上的人才能進入吃飯, 當然, 能被讚許進入到預約名單上的人士, 也都身份非同小可,錢權學曆一個都不能少。

    堪稱休閑場所裏的斯坦福。

    這幾名小姐姐之所以能夠出入會所, 也是因為她們都是H城大家族出□□媛, 雖不敵四大家族的勢力顯赫, 但家族產業對於H城的經濟發展,也是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往常這裏戒備森嚴, 內部可以宣泄情感撒錢如揮土,但外麵一定是莊重且不失姿態。然而今天私人會所的氣氛卻有些不太對勁兒,平日裏的端莊高雅蕩然無存,雕刻的愛神浮雕的天使翅膀上, 醒目潑落著殷紅色的液體。

    滴答滴答,

    那是貨真價實的血!

    H城是全國經濟命脈, 白日裏縱橫天下,掌控著整個華南沿海地帶的金錢流動以及政治趨向,是白領以及業界精英的象征。可到了傍晚夜幕降臨, 各大家族之間的紛擾又會暗湧流動, 稍不注意可能就會第二天一早某個族譜消失在了曆史長河。

    在這裏的名門望族, 沒有一個富家小姐是嬌生慣養。幾個女孩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鮮血在麵前的大理石地板上, 下一刻, 她們姿態從容抬起紅底高跟鞋, 擦著那血液擴散開的邊緣, 優雅往走廊盡頭走去。

    這場充滿了血雨腥風會所的盡頭,就是H城最大家族周家現任掌門,周小公子的遊樂間。

    周家掌門,周衡,周氏最小的公子。也是曆任周家掌權人裏,年紀最輕卻坐上了那荊棘王座上的上位者。

    整個H城的人都知道,周衡的身世並不光彩,母親是個□□,童年都是在遙遠北方的一個小縣城生長。沒受到過任何精英教育,是個十足的“野孩兒”。

    然而就是這麽個私生子,於十二年前,年僅十五歲的年紀,

    卻血洗了整個周家!

    不隻是周家,連同H城的全部有名望的家族。蟄伏多年,為此一戰。所有經曆過那場黑暗無邊的戰鬥的人都能記得那個年輕英俊的少年,手握加持林,踩著滿地的鮮血,笑得妖孽且狂妄,一槍崩三個腦袋。

    血光四濺,染紅了周公子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眼尾。

    那一戰,周家徹底改寫曆史,H城大家族重新洗牌。以周衡為重心的經濟政治脈絡網開始運轉。不得不說周家那個最不起眼的私生子確實是有能耐,一個輪回的時間,他將H城的經濟直接推到了比過去要高出十幾個百分點的維度。

    在這裏,沒人不知曉周衡,也沒人敢去接近那比地獄羅刹還要險惡的惡鬼。明明張著一張幹淨妖豔的臉,笑起來眼睛底都能看到流水的蕩漾。然而殺起人來卻萬劫不複,“人性”二字完全從他的履曆裏體現不到。

    幾名富家千金今日過來,是參加周公子回H城開的第一場晚宴。這種男人們的聚會,總是需要女人的陪伴。周公子消失了四年,據說是回到童年與母親生活過的地方,為過去手上的殺戮念佛贖罪。

    贖罪……也沒人會信!

    為首的小姐姐站在門口,提著包包,對旁邊的看門侍者微微點頭,遞上自己的名牌。

    侍從穿著一絲不苟,縱使外麵都已經血痕斑駁,橫屍遍野,他們都視若無睹。

    不愧是周家周衡訓出來的人!

    “郭小姐,白小姐,傅小姐,”

    “請,”

    大門緩緩的拉開。

    昏暗無邊,撲麵而來的卻是濃重的血腥味。小姐姐瞬間臉色一變,因為氣味實在是太令人惡心作嘔了,她們紛紛抬起手捂住口鼻。旁邊的侍從卻一臉淡漠,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聞到。

    血沫真的已經在空氣中紛飛,身後大門被“砰!”地關上,幾個女孩緩了緩,撫平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的不適感,邁開腿,朝著屋內正中央一眼望不到頭的長桌兩側走去。

    緋色渲染,血腥撲鼻,兩邊都是每日財經雜誌今日報紙上經常出現的業界翹楚的熟悉麵孔。他們都穿著頂級高貴的手工定製禮服,鬆散休閑,像是完全沒在意這狼藉一片的地獄,談笑風生玩著□□,

    亦或者,這已經是他們飯後的娛樂小點心。

    女孩子們是被這群坐在桌子兩側的富家子弟權貴人士召進來的,陪他們。美女落座,牌局繼續,紅酒搖晃在醒酒器底端,殺人遊戲配紅酒,高貴且絕惡。

    “加注?”

    “不了。”

    “……”

    “我跟。”

    “怎麽,今晚玩的這麽頹,是家裏又有什麽事?還是逼婚了?”

    “且,就我家那位,能奈何的了我?”

    “周難得回來,還組了局,不玩興,你在這兒耷拉著眼皮?”

    “好久沒拿槍了,手生,震得胳膊麻。”

    “鬼信,天天練女人,這還有女人給你的酥麻難忍?”

    “……對哦!好換女朋友了。”

    ……

    長桌盡頭,周衡單人坐在主位。

    他沒有參與任何的牌局以及酒場,吊兒郎當倚著座椅靠背,麵前是一杯伏特加,加了檸檬和老式玻璃球,搖搖晃晃,杯底有些煙灰。

    這場宴會說是給過去的朋友們擺的盤,大家聚一聚,周衡也好些年沒回來了,曾經的朋友終歸還是朋友。

    但背地裏,實則是來解決周家餘黨的。

    幾個月前那些當時上位放掉的餘孽,居然跑到了Z市,明清從來不知道的是,在每一天周衡騎著車子過去跟她開玩笑糾纏曖昧的背後,是一次次別墅裏的槍殺。周衡之前還有些心軟,留了幾個看上去沒那麽有用處的旁支血親。

    卻不曾想,這些人骨子裏,也是和他流著相同殘暴因子的人。

    所以今晚看似是出來聚一聚玩一玩喝點兒小酒,實則還是開了火。他邊喝酒,感覺好像自己三年來的求佛贖罪又破了功,哦不對,那破佛珠早就給送出去了。

    送給某個沒心沒肺的王八蛋。

    放手明清後,周衡就徹底跟明清失去了聯係,不去看不去想,每天按部就班上課,卻再也沒笑過。還沒回H城前,大校長都快瘋了,周公子跟小明老師絕對有那個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明清一走,學校都彌漫著壓抑的氣息,周衡班上的小孩每天都提心吊膽,順帶著隔壁幾個班都殺氣騰騰。

    大家都哭喪著臉,還是小明老師在的時候,周公子能做個人,至少還會笑一笑,氣場沒那麽壓人喘不動氣。

    周衡喝了酒,忽然又想起那個小王八蛋,他現在給明清在心裏貼了個標簽,就叫“小王八蛋”,那小王八蛋又跑去追夢去了,男人對她來說都是浮雲,仿佛那三個月全都是他做了一場夢,小王八蛋連夢長什麽樣都沒放在腦子裏去記住過。

    然而小王八蛋雖然是小王八蛋,

    但她也是明清啊……

    當殺戮都緩解不了心頭的亂糟糟後,周衡終於意識到明清於他而言,是一場致命且具有強烈毒性的遊戲,她是遊戲的主宰者,他不知不覺成了她的玩家。想一個人會有千奇百怪的姿態去想她,不經意之間,忽然她就站在了你的腦海裏,刮著你的心髒,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對你釋放著極致的誘惑。

    小王八蛋最近也不知道過得怎麽樣……

    其實隻要周衡想,那麽就會有人前仆後繼給他報道明清最新動態以及最仔細的地理位置,甚至隻要他一聲令下,別說國家隊的歸隊名額了,就算把人綁過來、單獨給她開一個參賽隊伍通道,周衡也都是抬抬手指的問題。

    他也想過,要不要給明清把她熱愛的東西都給鋪好了。

    區區一個冬奧會參賽名額,

    不難。

    可周衡明白,這樣不可以。因為那天在沿海的小城市街角,風吹過額前碎發,小地方的愛情總是簡單又眷戀,他看到明清眨著微醺的大眼睛,澄澈蕩漾,泛了紅的嘴唇輕輕張開,眸子裏是最堅定的信念,對他說,

    說她的奧運之夢。

    說她,想要再回到賽場,馳騁冰道,睥睨天下。

    那絕對不是罪惡關係可以去玷汙了的。

    所以那個時候,周衡便知道了,明清不可能會同意他用權力染指她的事業,道路要她自己去走,一切困難都要去麵對,南牆雖然疼,但是你得去撞,撞得頭破血流,但撞過後看到牆那一麵的光,才是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希望。

    喜歡向來沒道理。

    他不知道該怎麽再去找明清,明清連拒絕的話都說的那麽幹脆,奧運周期,不要談戀愛,直接堵死了周衡繼續深入下去的路。

    周衡喝完酒,忽然就不想繼續呆在這裏了,反正圈套設的很完美,餘孽解決的也很幹脆,那些血緣關係就是一個字兒都不能留,但這次的殺戮遊戲仿佛又有些宣泄情緒的暴力。他好久沒有開加持林了,不小心擦破了掌心,血結了痂,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周圍人看著周公子站起身,紛紛也跟著停下手中的事情。周衡說一不二,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

    “我走了。”

    “你們繼續玩。”周衡指了一下桌麵,說的隨意,沒有要解散的意思。其實今晚赴宴的人,參加了殺戮的人,都能或多或少看出這次周公子回來後,整個人變化了不少。情緒雖然依舊捉摸不定笑得妖孽血淋淋,可好像眼尾處多了一抹柔情似水,說話的字裏行間,也散了不少溫柔。

    殺起人,卻愈發的往折磨靠邊。

    周衡推開門,一排排侍從都彎腰鞠躬行禮。他沒去管身外之事,也拒絕了司機的開車接送,一個人將呢子大衣往胸前一裹,沿著江流河畔,一步步看著這繁華的H城夜幕。

    如若說,你動心了。

    他感覺自己是真的喜歡明清,想睡她,想占據為己有。他想讓她哭,想弄哭了她聽她軟軟地叫他。然而這些都太天方夜譚了,明清卻又完全不是那樣的人,他們應該是兩個世界,兩個根本交織不在一起的世界。

    那股向陽生長的勁兒。

    崔校長已經給周衡打過N遍電話了,問周衡什麽時候回來啊,雖然十七班的課他都已經給上完了,並且一切任務都布置下去,絲毫不會影響他們的學習進度。

    但周衡不在,大校長甚是想念這尊鎮校之佛。

    【有個十二月省大統考的教研會!】大校長再一次短信轟炸,悲憤控訴,

    【周衡你答應過我,讓明清教你十七班的體育課,就給我老老實實開完三個會!!!】

    周衡:“……”

    【幾號。】

    崔禿頭:【十二月十五號,在省會F市,】

    【你你你……你答應啦???】

    周衡低頭,無聲笑了一下。

    三個會,還沒完成的承諾,

    可裏麵涉及到的人,早就跑了。

    【……】

    【會議行程發過來,我回去,就去。】

    *

    雨下的很大。

    明清沒想到到了十二月中旬,都還能下這麽濕冷的雨,這個季節按理說應該飄雪了,雪花飄到地麵上卻不堆積,陰森森的,很是不討喜。

    金館長找了個大巴車,將參加選拔賽的隊員以及明清師徒二人拉去了F市。車下了高速,直奔簽到處。住宿什麽的都是主辦方給提供,明清不矯情,集體宿舍也不是住不慣。

    隻是,

    還是有點兒物是人非了,過去F市她經常來,這裏有飛首都國家隊訓練基地的航班班次,也有過她上一輪往奧運之路打拚的輝煌戰績。

    就是在F市的省體育館,她第一次創造了刷新世界紀錄的500m43,743s。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沒想到時隔這麽久,她還會要再一次為了奧運會為了夢想,重新再來過一遍。做夢都想不到,原來短道速滑之路走的如此艱辛,上一次來的時候,她是滿懷誌氣,初生牛犢不怕虎,想要殺遍天下,登上那世界巔峰,讓全天下的人都銘記“明清”這兩個字,她是當之無愧短道之王。

    這些年,也的確是做到了。

    可卻更是讓人記住她被人唾棄,一個抹黑國家隊的登徒子。沒人記得她的輝煌,傲骨折斷,一顆顆爛了的西紅柿拚了命地往她的脖子裏塞。

    敗類。

    “十二月十三號晚上,選拔賽的開幕式,十四號上午九點,正式開始500m的預賽。”丁成棟拿著大賽程序表,坐在明清旁邊,拇指掐著賽事後麵的時間點,跟明清說道。

    明清全神貫注看著窗外,思緒飄遠,教練說的話她聽進去一隻耳朵,眨了眨眼,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她報名了三個項目的全部比賽,除卻3000m接力沒有項目安排,500m1000m1500m都有,隻要有她就參加。過去明清主攻500m,1500m其實打的並不多。

    但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隻為站在世界之巔而拚搏的追夢人,她有著更遠大的誌向,她想要將整個中國隊都帶上新的層次,希望那奧運會四枚金牌,全部囊入五星紅旗的旗幟中。

    “今晚先去熟悉一下場地?”丁成棟轉頭,敲了一下她遊神的腦袋。

    明清頓了頓,回了一點點神,喉嚨滾動了三分,比賽前要適應場地是每次大賽前的必備項目。但適應場地就一定會碰上圈子裏的人,這次的重新出山她就是用的“明清”二字本名,滑短道速滑,又有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奧運冠軍,明清呢!

    “你要是不願意去人多的時候,我們可以挑個人少的時間,”丁教練猜到明清可能會有所顧慮,想了一下,跟她商量,

    “不過真的等到比賽的時候,該碰到的還是會碰到。小清,那些不堪言的話,怎麽避免都避免不了,我們再一次回來,就是為了衝破這些荊棘。時間可以適當調整去避免一些亂語,但總不能永遠的逃避,還是得學著坦然去麵對,磨練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堅定……”

    “教練,”

    明清突然打斷他,

    轉過臉,眼神空曠,

    充滿了寂寞與孤傲,

    “……”

    “我重新回來,”

    “就沒再想過,除了比賽之外任何其餘的事。”

    “那些惡劣的謾罵聲,我受得了。”

    “畢竟……也都承受了那麽些個月了。”

    ……

    他們去體育館主辦地登記了參賽人員的信息,錄入的小姐姐看到明清的身份證,果然稍微抬了抬頭。

    “啊……你就是、明清啊!”

    “……”

    “嗯。”

    離去時,熟悉的交頭接耳聲在身後響著,明清推了推行李箱。她用力地去抓著扶手,如果過去的她早就被擊破成麻木不堪的碎片,那麽重新回到賽場、要回去並肩作戰的信念,便是支撐著她往前破釜沉舟的動力。

    難聽的話那麽多,又能有幾個,可以讓中國隊再次站上冠軍的領獎台!

    隻有那份信念,和相信自己過硬的技術,明清咬咬牙,一把堵住了耳朵,將認出她後那層層的閑言碎語,一並堵在了耳朵之外。

    他們是下午到的,傍晚出去吃了點兒飯,金館長其餘的小學員要休息休息。明清參加的是成年組,拒絕了大家要出去轉轉的邀請。

    這座城市她早已來過無數遍,除了冰場的瞬息萬變,其餘每一處的建築物,早已爛熟於心。

    沒時間給她多玩兩秒鍾。

    吃完飯,明清直奔比賽場地,申請了進去適應一下冰場。依舊是需要提交參賽人員的資格牌,明清將自己的牌子遞了過去,一陣異樣的眼神接踵而至。

    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明清”二字帶來的效應,正在入毒藥般,繼續折磨著她的皮囊。

    “……”

    “哦,可以了,”

    “進去吧。”

    ……

    “臥槽臥槽臥槽!我看到了什麽!明清!她居然就是明清!”

    “那個打人被國家隊開除的奧運冠軍啊……她還真敢來……”

    “天,那我們館這次不會被她給拆家吧?不要啊!我可是來做誌願者的……”

    “要不我們猜猜,猜猜她是不是通過陪/睡陪到的參賽名額?不然怎麽可能同意她這種人來參加比賽,領導都不要命啦?”

    “……”

    比賽的冰場上已經有不少參加選拔賽的地方隊隊員集中進行適應訓練。一溜的隊服,紅橙黃綠青藍紫,大家都換上相同的衣服,戴了頭盔和防護鏡。這種裝扮下一般都是很難認出來誰是誰,明清在這些成群結隊的地方隊運動員之中,一身紅色防切割服相當的另類。這身衣服還是丁教練想盡辦法從國家隊給拿回來的,明清不屬於任何隊伍,金館長的花仔隊隻是她用來參賽的噱頭,她的身份仍舊應該並列國家隊,穿在身上的隊服也是國家隊的中國紅。

    鮮紅的身影,黑色長袖,灰白相間的手套,小酒窩往裏凹陷,

    風一樣的速度,馳騁賽道。

    瞬間就吸引了一大片專業運動員,停下熱身,集中觀望。

    很快便有人認出,她就是傳聞中也會來參加選拔賽的明清。

    那可是世界冠軍啊!!!的確她幹過那麽不光彩的事情,人人唾棄。可從事短道速滑,誰又不曾將明清的照片海報貼在床頭上,將此列為最高信仰。那曾經是速滑界的天王,是人人都要為之拚搏的最高目標!她們都止住腳步,齊刷刷用同樣的姿勢,看著明清背手、孤獨而又桀驁地在賽場上,一圈又一圈滑。

    她僅僅需要滑一圈,背著手滑那麽一道線,

    就能讓全天下都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短道天花板。

    王者歸來,

    眾神皆將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