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清悅天藍      更新:2022-07-30 16:08      字數:7651
  第22章

    更衣室內瞬間彌漫出一股濃重的殺戮氣息。

    圍在一旁的小夥伴紛紛嚇傻了, 明清的眼神中充斥著暴戾,她的手掐在鍾悅的下顎,完全沒有半分的心軟,鍾悅白皙的脖頸被掐紅了, 隱約能看到皮膚被指甲刮破了的斑痕。

    “鍾、鍾悅……”

    “快、快去,快去找人啊!”

    “那個明小姐, 你不要衝動, 這裏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我、我們馬上就報警!你放手!我打110了……”

    “……”

    手機掏出來的都相當慌亂, 穿著黃藍相間訓練服的小隊員都快哭了出來, 她們亂成一團, 跑到門口要開門卻怎麽都開不開。

    鍾悅快要窒息了。

    她昂著頭,下巴下方已經沒了知覺, 就連最開始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雙眼模糊,眼白一下又一下翻。

    屋內的氛圍是暴裂的,是喧炸的, 是那積壓了太久的怒火忽然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想要嘶吼著全部傾瀉。

    什麽都沒做,明明什麽都沒幹!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流言會傳成了這樣!為什麽事到如今一切都會變成了這個模樣!!!

    她贏了比賽啊!她是贏了比賽!曾經在地方隊國家隊時,下了集訓踩著冰鞋, 跟男隊來一場很微小的訓後小遊樂比賽, 第一個衝過終點後, 都會歡呼雀躍, 高興了回宿舍的整整一路。隊內規定結束訓練後盡量不要玩那些有的無的危險, 特別點出了不讓在沒有監管的情況下私自比男女混合追逐賽, 見一次罰一次。

    但明清他們還是會偷偷比, 約定比完了誰輸誰請燒烤。女隊因為有明清這個大魔王在, 幾乎輸不下男隊,男隊次次掏腰包。

    幾個狐朋狗友拎著隊服披在肩膀上,合著夕陽,慢慢悠悠唱著老套的歌,

    那是肆意揮灑青春的年紀。

    可為什麽現在,一切卻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

    鍾悅繼續做著最後的掙紮,小隊員們哭著要去找教練要打110。明清身子周圍的冷冽依舊在蔓延,手腕上的青筋跳動地讓人絕望。

    一秒鍾兩秒鍾,

    “……”

    在大門終於被撞開、幾個小幫手即將要衝出之際,

    身後更衣室的牆壁上,卻突然傳來“嘩啦,”一聲。

    剛剛參與了跟明清的比賽、差點兒去領滑的那個小隊員猛地轉身,其餘人一愣,往外奔的腳步也都跟著停了下來。她們都回過頭去,齊刷刷往屋內看,

    “鍾悅!!!”

    “悅悅!!!”

    “,”

    撲通!

    鍾悅整個人貼著牆麵滑跪了下去,渾身散了架,膝蓋彎曲,防切割服摩擦被拖的光亮的地板。

    大口大口喘氣。

    “咳咳,咳咳,”

    隊員們一個接一個圍住鍾悅,臉色急切,低頭問著鍾悅怎麽樣,感覺如何。見鍾悅終於被鬆開了,有人也已經忍不住,其中一個脾氣大的女孩,直接站起身轉過頭,

    滿臉猙獰,幾乎是憤慨,就要衝向明清去撕扯她的頭發,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

    “鍾悅說錯了嗎!你就這麽掐她,她要是被你掐死了怎麽辦!!!你給我去死,”

    然而還沒等她撲過去,拳頭還沒開撕,

    猛地就看到,

    站在遠離她們一圈人之外的明清,雙手抄在運動褲的口袋裏,

    頭低著,之前往後梳的劉海也都落回了額頭前。

    還沾著點點汗水的碎發垂的很深,將雙眼遮住。

    看不到她的表情,小酒窩也鬆開了,嘴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像是很用力,完全去掉了唇紋下的血色。

    露在褲子口袋外麵那一小節的手腕,遲遲沒有散去青筋。

    暴怒、戾氣已經消失了,

    取代而之的,

    是揮不去的頹敗,

    還有落寞、絕望。

    明清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夾,不大,幾年前流行的折疊款式,白皙的手指翻開錢夾層,錢夾鼓鼓囊囊,敞開時還能隱約看到貼照片的內襯上鑲嵌的大合影。

    國家短道速滑隊全體大合照。

    那張照片正是WGH冬奧會後,還在異國他鄉的體育場,國家隊為了慶祝冰上項目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績而特地去求了主辦方、申請到賽場冰麵上合的影。那一屆冬奧會明清是首金,又是整屆奧運會裏獲得獎牌最多的選手,教練和領隊紛紛都催促著她,將她一定要擁簇到正中間C位。

    照片上,穿著紅黃白相間國家隊隊服的明清,手指胸口前的國旗,

    小酒窩深陷,嘴角微微揚起,

    笑得燦爛又倔強。

    在WGH那段時光,大概是明清長這麽大以來,最為榮耀且快樂的日子。

    後來這張照片給洗了出來,隻有一張,原本貼在訓練基地的光榮牆上,

    時間更新換代,無數個榮譽又相繼堆疊,

    曾經的光已經停留在了過去的時間裏。

    隊裏的領導找人把那麵光榮牆給改了,改成放置每天通報批評各種文件的公告欄,牆被刷漆掉的那天,明清一個人走到了粉刷了一半的舊牆前,

    照片凋零,WGH時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了2010年的冬季。

    那張大合影,被夾在了明清的錢包裏。

    一晃都過去了那麽久。

    錢包“啪!”地一聲又被合上。

    紅色的鈔票飛滿天,墨綠色的牆,深咖啡色的長椅,一排排鐵皮箱,冰冰涼涼的體重身高測量秤。

    彌漫著寒風的空氣。

    紙片晃晃悠悠,落在了地麵上。

    明清甩完錢,連手都沒插回口袋裏,筆直往門口走去,留給白熾燈下的是一個寂寞的背影,並沒有因為打架打贏了或者比賽奪得冠軍而有任何的高興,

    翻了的椅子,擦著地板磚,

    發出“吱吱呀呀”的鐵鏽聲。

    砰,!

    門被摔上,摔得驚天動地,門框邊緣顫抖了好幾下,撲簌撲簌,席卷起濃烈的冰冷氣息。

    ……

    *

    最終還是給溜冰場賠了錢。

    周衡給墊的,賠了七八千,溜冰館的負責人非得說更衣室裏的椅子值好幾萬,因為修建有幾年了所以才給打了個折,要七千八。

    明清沒帶那麽多現金。

    她連銀行卡信用卡都沒捎,本來就是跟周衡出來玩的,揣了幾百塊,想著兩個成年人又不旅遊又不開房,還能花多少?

    結果沒想到,

    卻碰上了這一檔子事情。

    溜冰場的工作人員已經全部都知道了明清是誰,戴著口罩也知道。大家看她的眼神也都是摻雜了驚恐的憤然,肯定聯想到了新聞報道,眼見為實,差點兒掐死人,一個個都避之不及。

    賠錢的全過程,都是周衡在處理。

    萬象城是玩不了了,因為除了溜冰場,就連萬象城的總經理都聞聲趕了過來,畢竟Z市爭全國文明城市,已經連續上榜好幾年,萬象城作為商圈最重要的娛樂場所,門麵作用當然是重中之首!

    在這裏要是出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鍾悅“脫險”後,就瘋了般衝了出來,拖著一大堆人做目擊者,哭著鬧著一定要討個說法。也是啊,開開心心出來玩玩,卻差點兒被人給“掐死”。

    換做是誰,都會起了膽戰心驚的恐慌。

    她幾乎都忘記了明明是自己先起的挑釁,手機裏110真打了,拉了萬象城的經理過來,站在門口,抹著眼淚說自己的驚嚇。很快110也接到報警趕到現場,鍾悅見到警察叔叔,就差把明清推上前去,指自己脖子上的掐痕控訴她的暴行!

    明清低著頭,站在很遠處,頭偏過去,臉背對著所有人,雙手抄在口袋裏,微微弓身,

    沉默倚著玻璃牆。

    外麵的光線,白的刺眼。

    過來的警察接了個電話,忽然伸出手,筆直且笑容堆砌地跟周衡用力一握。

    “周公子……”

    ……

    ,,

    ……

    結果就是這原本說好去吃幹鍋蛙的午飯也沒吃成,明清整個人就跟散架了的木偶似的,發條都沒有了,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也沒有饑餓。

    周衡處理好一切後,追了上去,

    還是問了問明清,

    “……”

    “接下來,想要去哪兒?”

    “……”

    “……”

    “……”

    2012年春天就有了好些個外賣平台,可以幫助不願意出家門也不想做飯的懶人們方便吃快餐。周衡拿著手機軟件,在上麵叫了兩三百的外賣。他提著塑料袋推開沉重的玻璃木門,昏暗的光線瞬間籠罩了視線,一排排電腦平排,寬厚的遊戲沙發椅裏不少留著非主流發型的小青年正在喊著媽開黑。

    鍵盤打的劈裏啪啦響。

    周公子極少來網吧,甚至身份證辦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用在這種偏僻的小地兒。老板就坐在前台,是個女的,染著花花綠綠的頭發,正一條腿踩在木板凳的邊緣,另一條腿敞開垂落,腳趾在塑膠拖鞋上高頻率踮啊踮。

    老板嗑了口瓜子,手指“啪!”地一甩,KO掉一個勁舞團對手,她跳了起來,大喝一聲“好啊!漂亮!”

    周衡:“……”

    瓜子皮不偏不倚,剛好有幾片飛到了周衡的POLO衫上,周衡低頭用掌腹給輕輕一拍,手上拎的塑料袋發出嚓嚓的響聲。

    老板忽然停下拍掌,手按在台麵,聞到外賣的味道,剛想要嗬斥“不許在網吧點外麵”的霸王要求:

    “哎我說你,網吧裏不許點外賣不許點外賣,規矩不知道嗎,沒來過網吧嗎?想吃什麽本店都有,來了店裏就得吃店裏的飯菜,”

    然而抬頭那一瞬間,

    整個人卻給愣住了。

    臥槽!!!

    這這這、這人,

    也……太!帥!了!吧!

    其實用“氣質“二字更可以形容得出周衡,周衡長得的確英俊,美人在骨不在皮,周衡屬於那種皮相很冷清骨相又相當立體的冷調大美人。

    你從他得一個眼神裏都能看出來很多故事,隨手一個舉動都能有著淡雅且疏離的矜貴。所以相比於“長相”而言,外人第一眼見到周衡,往往被他氣質吸引更是入木三分。

    就是這冷調的氣質,跟他手裏提著的外賣塑料袋,以及身後這網吧的氛圍……

    實在是太大不相符。

    周衡提著外賣袋,POLO衫寬鬆垂在腰間,靠近了網吧前台,筋骨分明的手指被沉甸甸的塑料袋勒出細細的紅痕,衣服上的剛拆封淡淡新布料氣息,混合著指尖說不上來的香味,他的嘴角掛著很淺的笑,但是卻讓人感覺不到什麽溫度。

    老板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眼睛筆直筆直,三十多的人了瞬間化作少女心,目不轉睛盯著周衡,犯花癡,

    “那個、那個……”

    “在這兒吃外賣是需要多付錢麽?”周衡靠著前台的大理石拋光麵棱角,一隻手掏出錢包,展開錢夾拿出一疊鈔票。

    都是紅色的money,整整齊齊,還沒等老板從犯花癡中回過來神開口,幾張鈔票直接壓著台麵,不緊不慢推了過去。

    “吃完了我們會給你收拾幹淨的。”

    “……”

    “沒什麽味道,一些清淡的西餐。”

    “……”

    老板低頭看了看推過來的紙幣,

    眼睛再一次要從眼眶子裏蹦出來。

    臥槽!臥槽!臥槽!!!

    開網吧本身就不怎麽盈利,每次收費最多幾十塊錢撐死,因為來網吧玩的幾乎都是沒什麽錢財的社會打工人,或者放了假的大學生,也有青少年小孩子來玩,掏的錢那就更少了,為了來上個網,有些人甚至去收路邊礦泉水瓶子賣個一塊八毛,幾毛幾毛的鋼鏰兒一大把往前台摸。

    一下子甩七八百塊錢,那簡直就是佛爺!

    況且還隻是想要在店裏吃個外賣!其實網吧店不讓吃外賣、必須在店內點店裏的食物這條隱形的規定也都是老板們為了多賺點兒外快才規定的,一份飯成本三四塊,賣到□□塊,淨賺好幾塊錢呢。

    周衡開出的錢那可是網吧老板賣一年飯菜都賺不到的!老板也不傻缺,臉上瞬間堆積起來了笑臉,她將搭在台麵上的腿拿了下來,穿好拖鞋,瓜子皮一擺,丫鬟般對著周衡點頭哈腰,伸手弓身相迎,

    “沒問題沒問題!帥哥您裏麵請!”

    “您在這裏開party都可以!需要清場嗎?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

    “……”

    周衡一抬手,示意她不要忙活了。

    老板攬了錢,花癡和拜金交疊在臉上,她似乎還想說一些諂媚的話來讓爺開心,爺可千萬要開心啊!不開心了能不能不要把錢給收回去……

    周衡提著塑料袋,往網吧角落的位置抽身離開。

    耳邊充斥著激烈的敲打鍵盤聲,LOL穿越火線地下城的遊戲閃光在寬大的電腦顯示屏上,相對於網吧的老板,玩電腦的男孩子們卻沒怎麽注意到周衡。周衡收了氣場,默默往角落走去。

    頭頂是網吧裝修昏暗的黃色燈光,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這家網吧麵積不大,但是被一排排錯落有致的座椅以及桌麵切割,倒是有些難轉。

    西南邊上的最角落裏,空了一排地理位置並不是很好的電腦,因為光線角度都很爛的緣故,越是往裏越沒什麽人去坐。

    盡頭,卻微微閃著一絲光亮。

    網吧裏的座椅向來高大,皮子的,坐下去整個人都能被包裹住。一顆漆黑的腦袋靠著那角落裏的座椅,耳機架在耳朵上,

    能聽到,劈裏啪啦的敲鍵盤聲音。

    幾瓶可樂罐子歪七扭八擺在桌麵前,能看到白皙的臉蛋不斷被切換的光影照映,紅的白的藍的。明清一隻手操控鍵盤,另一隻手甩著鼠標,鼠標線在貼了防水紙的桌子上搖擺來搖擺去,發出欻欻的聲音。

    她很沉默,完全沒有隔壁那些男生們玩遊戲時的熱烈。沉默的光影,沉默地操縱著鍵盤,屏幕裏是一亮藍綠相間的賽車,正在淋淋大雨中往前方的道路瘋狂飛馳。

    賽車遊戲。

    周衡不太懂遊戲,或者說直接沒玩過,童年的條件不允許他有機會接觸,長大後什麽都有了也就沒了那份心。說實話他不是很能理解那些玩遊戲玩瘋了玩上癮的小孩,就跟他班上之前有孩子迷戀看課外小說成績一落千丈是一種看不懂。

    但坐在電腦前的明清似乎玩的很盡興,甚至都沒注意到周衡走過來,周衡將外賣袋子放在兩台電腦隻見,塑料袋“刺啦,”一聲,明清掛在耳朵上的耳麥裏傳來“砰!”的一下巨響。

    就如同真的車撞了,顯示屏上的賽車也隨之側翻,撞擊在了路岩石上,大雨嘩啦嘩啦下,紅綠燈敞著,“GAME OVER”幾個英文字母清晰放大跳躍,明清愣愣地看著輸掉了的車,眼睛底是迷茫的光。

    “有駕照?”

    “……”

    小明老師沉默地坐著,仿佛一時間還接受不了輸掉比賽這件事。

    那就是一款遊戲,輸了可以重啟再來,可以刷無數遍的副本。也會碰上各種各樣的玩家,世界那麽大,比你厲害的人總有千千萬萬。

    周衡見她不說話,站在椅子旁邊,敞開外賣的袋子。

    他從裏麵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飯盒,拆了木筷,塑料封皮扔回袋子中,筷子橫在散發著清香的黑色盒子一角,

    輕輕放在了明清麵前。

    周衡這人相處起來其實是屬於蠻會照顧人類型的,很容易就俘獲女孩子的芳心。他也自己拿起另一個外賣盒子,打開,躺在遊戲椅裏盯著麵前買了卻沒開機的電腦,撈起筷子往嘴裏吃飯。

    明清終於想起來,自己不是沉浸在遊戲中。

    肚子也確實是餓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翻車了,明明這款遊戲她都快要打到亞服的前三名,過往除了滑冰,最多的就是玩賽車遊戲了。明清有駕照,更瘋狂的時候是在短道速滑國家隊訓練基地的後山,隊裏有個家庭很好的富二代,特別崇拜明清,聽說明清喜歡開車,專門把自己的昂貴跑車從家裏開了過來,偷偷停在了基地廢置場旁邊。

    那些都是在國際賽事上打比拚、有著過命交情的戰友,大家就經常性地大半夜吃完燒烤,跑到後山玩車,改裝過的賽車,馬達發出滋滋的咆哮聲,飛速奔馳,燈光照亮了寂靜的山嶺,那都是又瘋狂又肆意的記憶,第二天白天也是會劈頭蓋臉被砸了無數張交警的罰單,以及麵對著教練憤怒的臉。

    明清的年少時光,真的是用“耀眼”二字都不足以徹底形容。

    她抓了抓座椅上的皮革,關掉遊戲,顯示屏恢複成花裏胡哨的桌麵,明清拿起盒飯,筷子撈起一口西蘭花,

    送到幹裂的嘴唇邊。

    手指上留下來冰刀割破愈合後的疤痕清晰可見,一個女孩子的手,十九歲二十歲花樣的年紀,應該是白白嫩嫩被保護的相當柔軟。

    周衡稍稍側頭,盯著明清手上的傷看了好久,新的舊的,都有,明清的手型很好看,勻稱且纖細,骨節圓滑,透露著淡淡的硬氣。

    卻全都是傷。

    “……”

    似乎找不到開口可以說的話,還有半個下午,周衡把飯吃完了,打開電腦主機,為了今天出來玩,他提前三天就把所有工作都給完成,寂寞的時光,大概就要在這狹隘昏暗的空間裏度過。

    買好了的電影票。

    也用不上了。

    電腦屏幕“啪!”地下子亮了起來。

    明清吃完飯,擦了擦嘴角,又重新啟動了賽車遊戲,她打的聚精會神、昏天黑地,越往後贏得次數越多,每戰勝一局,恨不得把車軲轆在虛擬賽道上甩出一大段漂移長痕。

    ……

    夕陽將馬路對麵的車身,拉出一道長長的背影。

    明清沒說還要繼續一起吃晚飯,兩個人真的就在網吧坐了一下午,打了一下午遊戲,結束後周衡開了口,問她要不要開車送她回家。

    車慢慢悠悠從地下車庫開了出來,路過學校,看到綠色的網格圍牆裏正在打著籃球的學生們。

    一個扣籃,是熱烈的歡呼雀躍,沉默了好幾個十字路口的小明老師,終於把臉側了側,往窗外看去。

    “……”

    周衡一個眼神的功夫,就把車停了下來。

    兩個人下了車,窗戶敞著,倚在門框上,明清還是一言不發,靜靜看著對麵的籃球場。周衡不打擾她,站在車的另一側,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

    煙火順著晚風,往已經泛藍了的夜色輕輕飄去。

    “下個路段換我來開。”明清忽然接過周衡別在襯衫口袋裏的煙盒,抽了一根,夾在嘴角。

    她轉身,沒找打火機,俯下腰輕輕對上了周衡銜在指尖快要滅了的煙口,

    用那煙的餘火,點找了自己的煙。

    這個動作實在是太曖昧了,互相交接的煙,就等同於間接性的接吻。周衡一個愣,眼睛筆直盯著已經直起腰來的女孩,

    煙灰落到拇指,都忘記往下彈去。

    明清大概是不太會抽,像模像樣吸了兩三口,忽然被嗆到,瞬間就咳嗽了起來。肩膀聳動,胸口一起一伏,她深深低下頭去,POLO衫布料下方,肩胛骨清晰勾出來輪廓。

    周衡趕緊將她的煙給奪了過來,掐滅,扔進車內的煙灰缸。不會抽就不要逞能!再難受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安危出狀況!周公子罕見動了怒,被夕陽照的溫和的臉,忽然就冷冽了下來。

    氣場都變了,一把攥住明清纖細的手腕,明清劇烈咳嗽著,感受到突如其來的被人侵略性控製,猛地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目光雙雙交匯。

    他看到了她的眼底,泛出來的淚光。

    周衡一愣,明清又輕輕咳了兩聲,體位的問題,咳嗽一下子便軟了好多,竟有些楚楚可憐。她的眼睛是那麽的大,水光淹漫在淡紅色的尾角。

    “咳咳、咳咳……”

    周公子鬆開了手,

    轉了個方向,給明清拍著背。

    觸感卻不太美好,手下的骨骼很清晰,周衡這才知道,其實明清很瘦,真的很瘦,隻是為了速滑,鍛煉出來的大腿肌肉讓人錯覺了她身體應該很結實。

    “車鑰匙。”明清忽然再次伸出手,對向周衡。

    指尖還殘留著煙灰。

    周衡眯了眯眼。

    明清不去看他,吸著鼻子,眼底的淚光逐漸變淺,一點點消失,

    說,

    “我有駕照。”

    周衡問她,

    “你不回家?”

    明清不再咳了,脊背往後一仰,昂起下巴閉上雙眼,沉默幾秒鍾,她睜開眼睛,嘴角忽然笑了笑,

    “想飆車。”

    “……”

    “周老師的車,開個200邁,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

    “我以前開過,輸了追逐賽、跟教練起口角衝突的時候。”

    “……”

    “要不我打張欠條吧?”明清轉過身來,胳膊架在車後視鏡上,微微弓肩膀,夕陽將她的笑拉的很肆意。

    又有些淡淡的憂傷。

    “加上今天你幫我的賠款,”

    “周公子要是怕,這台車我買了。”

    “銀行卡留個號,從這條道出去後,這車就跟你沒任何關係了。”

    “……”

    “怎麽樣?三百萬?血液摁手印,說到做到!”

    說著,明清就在衣服口袋裏摸了摸,真的找出來一張紙,

    眼看就要咬破手指寫“血盟”。

    周衡莫名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再一次攥住了明清的手腕,這是今天兩個人第三次肢體上的親密交接了,全然超出了朋友的範圍。

    “倒也不必。”

    “……”

    ?

    周衡:“這車四百萬。”

    明清:“……”

    她剛要張嘴,四百萬也賠得起。

    然而周衡攥著她手腕的手,卻加大了些力度,

    笑容愈發深刻,

    “四百萬,就當作買明老師的一個開心。”

    “……”

    周衡:“當然,要是撞車了粉身碎骨,”

    “那就可以當做,是我跟你,”

    男人俯身,貼過女孩的耳朵邊,

    輕輕地、就像是下一秒要咬出來,

    一字一句道,

    “一起殉情了。”